五

笠森法官的心理测试是如何进行的？神经质的斋藤对此做出了什么反应？蕗屋又是怎样冷静沉着地应对了测试？在此请允许我跳过烦琐的叙述，直接进到结果部分。

那是心理测试结束后的第二天，笠森法官坐在自家书房中把记录测试结果的资料摆在眼前，正当他侧头思考的时候，明智小五郎的名片被递了上来。

读过《D坂杀人事件》的朋友应该多少对明智小五郎这个男人有所了解，在那之后他参与了诸多复杂的犯罪案件，展现了其独特的才能。不说专家，就是一般民众也对他竖起大拇指，连笠森先生都曾有个案件因为他的帮忙而轻松了不少。

在女佣的带领下，法官的书桌前出现了明智小五郎笑眯眯的脸。这个案子发生在D坂杀人事件的几年后，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学生了。

“您可真是认真啊。”

明智一边将目光聚焦到法官的书桌上，一边说道。“非也，这次我真是遇到劲敌了。”

法官将身子转向客人，回答道。“就是那个老婆婆被杀案吧。心理测试的结果怎么样？”案发后明智曾多次拜访笠森法官了解具体情况。

“结果已经一清二楚了。”法官说，“但对这个结果我还是想不通。昨天我做了脉搏测试和联想测试，蕗屋这边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尤其是脉搏测试的时候，虽然他也有让人起疑的地方，但是和斋藤的反应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请看这个，这是提问事项和脉搏的记录。斋藤的反应可以说是十分明显，联想测试时也是如此，从他对这个敏感词语的反应时间也能一目了然。比起其他无意义的词，对‘盆栽’蕗屋竟能在更短的时间内给出回答，而斋藤呢？竟然需要足足六秒钟。”

法官提供的联想测试记录如下。

（标有○的是与犯罪相关的词语。实际上使用了一百多个词语，而且法官们还会准备同样多的两组甚至三组，按顺序进行测试。下表是为方便破解而简化了的。）“看，结果已经非常清楚了吧？”等明智看完记录后，法官接着说，“从这个结果来看，斋藤动了很多小心思，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反应迟缓，不仅对这几个关键词，后面紧接着的一两个词也受到了影响。还有他对于词语‘钱’回答‘铁’，对于‘偷盗’回答‘马’，这联想实在是毫无根据。另外他对于‘盆栽’一词反应时间最长，恐怕是因为要压抑住‘钱’和‘松树’这两个联想而花时间了吧。与此相反，蕗屋这边的反应很自然，对于‘盆栽’回答‘松树’，对于‘油纸’回答‘隐藏’，对于‘犯罪’回答‘杀人犯’，等等，如果是真凶的话不会在短时间内镇定地回答出必须要隐藏的联想词。假设他真的是杀人犯还做出这样的反应，那真是蠢到家了。要知道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而且十分优秀呢。”

“这样想也有一定道理。”

明智思考再三后开口，但法官丝毫未注意到他带有深意的表情，接着说：“这样一来蕗屋身上的疑点就消除了。不过话说斋藤就真的是杀人犯吗？虽然测试结果已经这么明显了，但我还是无法信服。不是说预审时判定有罪就一定是最终结果，而且嘛，这个结果也算说得过去，但你知道我这人有点儿轴，要是公审时自己的主张被全盘否定，可是会很窝火的，所以我其实还在犹豫。”

“你看这个真是有意思啊。”明智把记录表拿在手里开了口，“你有说过蕗屋和斋藤学习都很努力，对于‘书’这词两人都回答‘丸善 ’，这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个特质。更有意思的是蕗屋的回答总带着一股物质、理性的气息，与此相反，斋藤的回答体现了温柔的特质，就是抒情，你说对吧？比如像‘女人’，或是‘和服’‘花’‘玩偶’‘景色’‘妹妹’等这样的回答莫名让人联想到多愁善感的柔弱男子。还有斋藤一定身体不太好，对于词语‘讨厌的’他回答了‘生病’，而对于词语‘病’则回答了‘肺病’，有印象吗？这就是他平时害怕自己会得肺病的证据呀。”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联想测试这个东西越想越能得出各种有趣的结论啊。”

“不过，”明智的语气起了变化，“关于心理测试的弱点您能想到什么呢？德·基洛斯对于心理测试的提倡者闵斯特伯格的主张是持批判态度的，他认为这个方法虽然是为取代拷问而提出的，但结果还是和拷问一样，难免给无辜的人安上罪名，放走真正的罪人。闵斯特伯格本人也曾在书里写过，心理测试真正的作用仅限于能够看出犯罪嫌疑人对特定地点、人物、物品是否了解，除此之外在其他情况下使用是有风险的。对您讲这些话可能是我班门弄斧了，但是我认为这一点确实很重要，您怎么看？”

“如果考虑到糟糕的情况，这种可能确实存在。当然了，我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法官表情中带有一丝不悦地回答道。

“可是那种糟糕的情况有时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设想下类似的情况，比如现在有一个非常敏感的无辜男性被怀疑是犯罪分子，那个男性在犯罪现场被抓捕，对犯罪事实也十分清楚，此时他面对心理测试真的能做到镇定自若吗？‘啊，这是在对我进行测试，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被怀疑呢？’心里有这样的念头，情绪激动起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心理测试难免不会变成德·基洛斯所描述的‘给无辜的人安上罪名’。”

“你是在说斋藤勇吧？其实我也多少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刚才我说自己还很迷茫嘛。”

法官的表情越发苦涩。

“继续往下推测，如果斋藤是无辜的——当然偷钱的罪名是免不了的，那到底是谁杀了老婆婆呢……”

对于明智的话，法官选择从后半段予以回应，他急切地问道：“真是那样的话，还有谁会是凶手呢？”“有的，”明智笑眯眯地回答，“从这个联想测试的结果来看，我觉得蕗屋是凶手。但是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对了，那个青年已经回家了吧，怎么办？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把他叫到这里来吗？如果您愿意，我一定会一步步找出真相给您看的。”

“你说什么？你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法官很是惊讶地问。

明智脸上并没有得意的神色，只是详细说明了他的想法，接着得到了法官十足的认可。

明智的请求被接受，法官差用人去了蕗屋租住的屋子。

“您的朋友斋藤先生终于被判了有罪。对此我有些话想和您说，所以烦请移步鄙人宅邸。”

用人转达了法官的话。这时蕗屋刚好从学校回来，听到这话迅速就赶过来了。向来镇定的他，在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也兴奋得不得了，甚至因为太开心而丝毫没有疑心那是一个可怕的陷阱。 uBHoJ4Vkw+EGp1eV7SDW1vjzT5+m1yVpjBQKLm7aXyIOZD8F/A0ErFsQux9sSDx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