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的夜晚,皎洁明亮的月光。凤九天手中提着一个酒壶,独自饮酒。他神情复杂,既有畅饮美酒的痛快,又有几分无奈与落寞。
“舅父,您到底为什么让我来凌霄派,为什么要得到《诛天十三剑》?父亲真的是被所谓的十大高手所杀吗?”他轻声喃喃自语,语气中尽是困惑与惆怅。
“嚯,嚯!”正午的烈日高照着凌霄派的演武场。虽是初春,可已有几分炎热。数百弟子整齐划一,都在演练凌霄派的云雷剑法。人人出剑如龙,气势如虎,阵阵杀气从演武场直冲云霄。
每天的操练除了七位亲传弟子外,所有人必须参加,这是凌霄派铁打的规定。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的地方什么人都会有,所有人都必须在的地方,往往就有人不在。演武场旁有处清潭,潭边有一块大石。石上躺着一人。这人是谁?当然是凤九天!
此时他正抱着流云剑,坐在大石上闭目养神。阳光照在凤九天的身上,照得他更加飘逸出尘。他闭着眼睛,神情是那么享受。阳光总是美好的,照在身上很暖,照在心里更暖。能享受的时候就该多享受,莫待没了机会时追悔莫及。
凤九天嘴角带着微笑,自离开昆仑山,他很久没笑了,也很久没如此惬意过了。为什么凤九天没去操练?因为他不需要,至少他自己认为不需要。有谁愿意把宝贵的精力放在无用的事上呢?何况是一位绝世高手。对于他来说,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让他提起兴趣,那就是修习内力,最终得到《诛天十三剑》!
太阳每天都有,晒太阳的人每天都在。无拘无束的自由,无穷无尽的享受,谁会放弃?谁忍心放弃?少晒一天太阳,凤九天都会对自然感到愧疚。逍遥自在度浮生,不管他人讽与讥。
每日指挥操练的徐长老并不是个严格的人,凤九天来与不来,他都在那里指挥操练。他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发现?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或许,这几个月里,他到过千华山无数地方。他每日看鸟,观山,晒太阳,是那么逍遥自在。这里的人都快忘了他那惊人的武功。在大多数人心中他是个无拘无束的少年,谁又会明白他的心?这么静的夜,这么美的星,这么冷的月,一人独饮,尽是无奈与凄凉……此时黄皓天手持折扇缓步而来。凤九天见到他,脸上有了一丝笑意:“黄师兄怎么才来?”
“你知道我会来?”“我当然知道。”“你怎么知道?”
“每逢月圆夜,你我总在此共饮,我可不是个健忘的人。”“是啊,一晃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今晚又是月圆之夜,我一直在等你。”“你真的很了解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当然了解你。”“我真正的朋友也只有两个,所以我也很了解你们。”
黄皓天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个犀角杯:“你上次说,关外美酒当配犀角杯,我没记错吧?”
黄皓天知道凤九天爱酒,本以为他看到精美的犀角杯会很高兴。可凤九天并没有,只痴痴地叹了口气:“你了解我,真的了解我吗?”
黄皓天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那个高傲、不羁的师弟:“你今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凤九天说着接过酒杯,给自己和黄皓天斟满酒。两人相视一笑,饮尽杯中美酒。再凄凉的环境、再凄凉的心也抵不住朋友与美酒。凤九天现在两样都有了,自然淡了凄凉。
“现在才是初春,你就用起扇子来了?”“谁说扇子只能用来扇风?”“除了扇风,还有何用?”“我不希望你知道,知道之时,便是危难之际!”“好吧,你既然不愿说,我便不再问了。”
“对了,徐长老这几天身体不适,明天林长老负责操练。”“徐长老也好,林长老也好,与我何干?”“整个凌霄派敢不去操练的只有你一人,当然和你有关!”“我去与不去又能怎样?粗浅的入门剑法对我又有何用?”“我相信对你没用,可惜林长老不会相信。”“他信与不信又能如何?”“他的性格你该了解的,你不去也该清楚会是什么后果。”“我当然清楚。”“那明天你会去吧?我可不想看着你受罚。”“我明天自然不去,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你真的敢不去?”“我既敢连接掌门三剑,还有何事是我不敢的?”
负责操练的林长老武功极高,派中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他为人死板、暴躁,绝不容许任何人在自己面前偷懒,更不许有人擅自缺席,违者定会遭到门规处置。有他在,凌霄派的操练场自然比往日更有气势。弟子们人人都使出十成力气,生怕被林长老责罚。但凤九天呢?他真的敢不来操练吗?
阳光下,大石上。
凤九天如同往日,仍旧躺在大石上嗮太阳。他枕着双臂,跷着二郎腿,是那么惬意。他完全不去理会正在操练的众位同门,更不去理会那位暴躁死板的林长老。没什么比晒太阳更暖心的事了,所以白日里凤九天的心是暖的。这种心情下,做什么都很愉快。唯一不快乐的事,就是被人打扰!
“喂,小子!你给我起来!”“是林长老啊。”“正是本长老!”
“你找我做什么?难道是想一起晒太阳?”“本长老可没闲心陪你晒什么太阳!”“那你来做什么?要我陪你抓鱼?”“本长老也没闲心抓鱼!现在只想抓人!”“抓人?这我倒有点儿兴趣!你要抓谁,需要帮忙吗?”“当然是抓你!”
“抓我?”“就是抓你!”“凭什么抓我?”
“你是凌霄派弟子,却无故不操练,我当然要抓你!”“这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问什么?”“我是问,你有什么本事能抓得住我?”“你在质疑本长老?”“难道你看不出吗?”
“你好大的胆子,整个凌霄派还没人敢质疑我!”“那我问你,你与掌门孰强孰弱?”“自然是掌门强些。”“掌门的剑我都接得住,你就那么自信一定能抓得住我?”“你还敢和本长老动手不成?”
“动手?你还没资格!”“那你要做什么?”“我只想教教你云雷剑法到底该怎么练!”
光,寒光。寒光一闪,剑已出鞘!凤九天出手永远都很快,快得任何人都看不清。剑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用来看的。只有看不清的剑,才是杀人的剑!林长老见凤九天拔剑快如疾风,手中宝剑寒若秋水,心中一惊。
“好快的手,好快的剑!你确实有些不凡!”“我的手和剑快与不快,我很清楚,不劳烦你相告。”“那本长老告诉你,我比你更快!如果识相就快把剑放下!”凤九天傲然而立,仰天大笑:“哈哈哈,就凭你也有本事让我放下剑?”
林长老怒视着凤九天,拔剑的手亦是迅捷无比。“小子,那你就接招吧!”
气,杀气!林长老的剑不愧是一把宝剑。宝剑一出,杀气激荡。两人相对而立,目光相交。他们的剑极为凌厉,可目光与周身的杀气比剑更凌厉。此时已是春天,天地间的气氛却比秋天更肃杀!两人剑上生出的凛凛杀意,比冬天的北风更刺骨!演武场上的弟子被两人的气势所慑,静立一旁,拭目以待。
“你既逼本长老出手,就该明白会是什么下场!”“我当然明白。”
“那你还敢动手?”“下场一定是你败!我为何不敢动手?”“从来没有人敢对本长老这么说话!”“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
寒光闪动,剑气飞扬,林长老动手了。他的手很快,快得让所有观战弟子完全看不清。这无疑是个暴躁的人,无疑是把杀人的剑。天下比这更可怕的事当然还有,可绝对不多,但眼前却偏偏有一样——凤九天也出手了!
云雷剑法讲究的是快,是狠,是雷厉风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比凤九天还快的剑天下绝不会太多!林长老的剑没有弟子能看清,凤九天的剑却连林长老也看不清。凤九天的剑似乎已不是剑,而成了一道凌厉至极的寒芒。寒芒闪过,带着冷意。快得一瞬间就能让对手断气,冷得刹那间就能让鲜血凝结。剑由心发,人剑合一,所向披靡!
“这云雷剑法不是我凌霄派的!”“谁和你说只有凌霄派才有?”
“难道天下还有人会云雷剑法,而且还在我凌霄派之上?”“没错。”
“是谁,你快告诉我!”“如此不堪一击之人,没资格知道!”
凤九天的剑如狂风暴雨,电光火石间已出了十招。这十招极快,极妙,但他并未使出全力。此时已到正午,阳光暖暖地照在凤九天的身上。他抬头看天,阳光那么明媚。他低头看地,湖水那么澄澈。晒太阳、抓鱼、喝酒……太多事情都比陪这位讨厌的林长老斗剑更有趣。他自然更喜欢去做那些有趣的事。所以,第十一招,他使出了全力!这一剑,没有寒光,没有劲风。因为这一剑比光更快,比风更疾。
林长老渗出了汗,冷汗。冷汗在暴起青筋的额角渗出,流过苍老的脸,滴落在地上。汗坠下的声音、粗重喘气的声音、剑落地的声音……这一切说明什么?当然说明林长老已经败了。惨败!此时,凤九天的剑已抵在林长老项间。林长老看着点在自己咽喉的宝剑,目光惊诧万分。
“本长老居然败了!”“谁让我的手比你快。”“你的手的确太快了!”“你是第十一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那前十个是谁?”
“是那十具被我带来的尸体。他们临死前说的都是这句话!”“这么说本长老的命算是大的!”“谁让你是凌霄派的长老,而我是凌霄派的弟子呢?”
众弟子见到林长老被制住,不禁都大吃一惊,随后都高兴地欢呼起来,他们把凤九天看作一个惩奸除恶的大英雄。凤九天自己也仰天大笑,甚是得意。就在所有人都拍手称快之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这么冷的声音,这么冷的人,除了龙灵雪又会是谁?
“凤九天,你太让我失望了!”
凤九天见到龙灵雪,只是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掌门家的大小姐。”“是我又怎样?”
“你来做什么?”“我做什么与你何干?”“那你就不要和我说什么风凉话。”
“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谁人心里不清楚?”“清楚什么?”“你自称大丈夫,又讲什么仁义礼智信,我看尽是虚言!”“哪里虚言了,你倒说来听听!”“你如此行事,还用我多说什么?”“你是掌门女儿又如何?我如何做事用你教吗?”“你不过好勇斗狠,逞一时之快罢了!”“我就好勇斗狠了,与你何干?莫非你也想动手?”“你难道以为本姑娘不敢吗?”
“那就领教领教!”
龙灵雪秀眉一皱,眼中闪动一丝杀气。伴随着一声龙吟,她的宝剑出鞘!她本像一座冰山,但此刻更像出鞘的利剑!凤九天见此,心中也有几分激动。遇高人不能失之交臂。高手遇到高手,谁会不激动呢?
“师妹你让开!”“牧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妹,只要有我在,就不许有人欺负你!”来人一身白衣,白皙的脸庞,英俊中带着狂傲。如此俊朗又盛气凌人的,只能是龙行云亲传四弟子牧璇天。
凌霄派众人,大多都很忌惮牧璇天。不只忌惮他的睚眦必报,更忌惮他那惊人的武艺。凤九天却毫不在乎,反倒发出数声冷笑。
“你不该来!”“为何不该来?”
“你来了还是败,而且败得很没面子!”“凤九天,你太狂妄了!”“我的确很狂,但我有资本!”“那我就让你血本无归!”
龙行云一直很喜欢牧璇天,能被龙行云喜欢的人武功一定不会差,手中的剑当然也不会差!牧璇天的瑾瑜剑不是铁剑,不是铜剑,更不是木剑,而是一把有着黄金剑柄、莹白剑身的玉剑。高手过招,飞花落叶亦可伤人,玉剑当然更能伤人,而且败在这把玉剑下的高手已不计其数。
牧璇天并不是一个啰唆的人,他的剑招更不啰唆,能一招制敌,他绝不会出第二招。他手腕一抖,顷刻剑影漫天,剑网铺天盖地落向凤九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招正是云雷剑法的精髓所在。纵然再厉害的高手,也绝不可能躲开这漫天的剑光。这一剑根本没有破绽!牧璇天笑了,笑得很得意。这招虽不能杀了凤九天,但教训一下他却是绰绰有余!牧璇天看向凤九天,等着他投降认输。
凤九天从不认输,永远也不会!他相信世上只要是武功,就一定有破绽。任何武功都不会例外,任何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凤九天看着罩向自己的剑光,神情很久没这么认真过。瞬息间,他脑中浮现出无数与舅父一起练武时的画面。无数剑招在他脑中匆匆而过,就像奔腾而去的江河滔滔不绝。但面对瑾瑜剑,却如同纸张遇到大火,结果只有灰飞烟灭……他的眉头又一次皱起,皱得很紧。“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凤九天低声喃喃道,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他有了一个疯狂的设想。
剑光如网,剑势如虹。牧璇天的剑法似仙人降罚,天地威压,排山倒海般涌向凤九天。所有人都以为凤九天必定会败,会败得很惨。因为在凌霄派,挑战牧璇天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失败。
忽然,起了一阵狂风。这风不是自然而起,却是人为。因为随着狂风,还有一道刺眼的白光。这白光是一把凌厉到足以令人不寒而栗的剑发出的。这道白光很亮,亮得连正午的太阳都没了光彩。
牧璇天的剑网仍在,那这一剑又会是谁刺出的呢?当然是凤九天!凤九天的剑一向很快,甚至快得如闪电一般,超出人的想象。后发先至,向来是绝世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而凤九天正是这样的高手,所以他自然能够达到。
凤九天的剑瞬间离牧璇天的咽喉只有三寸,牧璇天的剑网此刻就算落下,也只能同归于尽。他并不觉得凤九天比他重要,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杀了他,所以,他绝不甘心就这么同归于尽。他的手很快,脚却更快,在凤九天的剑未到之时,人已闪到三丈之外。
他虽没伤在凤九天的剑下,但他怕了,这与败了又有什么区别?!从未尝过败绩的人,一招就落了下风,世间有谁能够接受?牧璇天当然也不能,何况他爱慕已久的龙灵雪就在面前。瑾瑜剑指向苍天,静候着再次攻出更雄健的剑招。流云剑倒垂大地,也等着发出更猛烈的还击。大战一触即发!
龙灵雪、林长老、演武场上的众弟子都被两人的打斗所震惊。他们已很久没见过这么快的剑、这么强的剑、这么凌厉的剑。世间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高手过招绝不会轻易罢手的,所有人都想看看到底孰胜孰负。
正午的阳光很毒。两人的招式更毒。没有风,一丝微风都没有。连风都知道,此刻打扰两人,结果只有一种。那就是被剑光彻底粉碎!突然,太阳没了光彩,宝剑也没了光彩。天地间的光彩都赋予在一位老人的身上。这老人是谁?凌霄派掌门龙行云!
“都住手!”
龙行云在几位亲传弟子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他走得很慢,神情是那么从容。在两大高手面前尚能不为所动的,自然是最强的。所有弟子看到龙行云,无不收敛神情,低头施礼。龙行云缓步到了近前,看了看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虽没说话,但两人早已收起了宝剑。
“师父。”“为师让你与师兄弟们练武,何故在此斗殴?”“师父,他欺负师妹,我不能不管!”
凤九天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悦。“我几时欺负她了?”“难道没有?”
“当然没有!”“你用剑挟持林长老,又要与师妹动手,当我不知?”“你说得没错,但我凭本事交手,难道也算欺负?”“你!”
龙行云冷哼一声:“都给我闭嘴!在老夫面前你们还敢斗嘴?!”“师父,弟子不敢。”“我何错之有?又有何不敢?”“灵雪,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我与他观点有些不同,想一较高低罢了!”“掌门!凤九天连本长老都不放在眼中,不严惩难以服众!”“你们都不必说了。”
“可是,掌门……”“尔等不必多言,本掌门不处置他,谁敢不服?!”
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凤九天虽然年少,但凭的是真本事。有本事的人永远都是特殊的,想特殊就要有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