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的童年并没有经历过多的磨难和痛苦。虽然作为军人的继父欧皮克上校,经常因为不理解波德莱尔这个继子特立独行和与生俱来的诗人气质,经常和这位继子产生矛盾。
但是公平来说,欧皮克上校其实是想让自己这个继子能够适应现实社会,改改那独特的“毛病”,将来能有出息而已,所以欧皮克上校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尽到了一个继父的责任。波德莱尔的母亲,十分疼爱这个经常有“奇怪”想法的儿子,而自己的母亲,则被波德莱尔视为自己一生之中最为珍惜和疼爱的人。
波德莱尔的生父叫作弗朗索瓦·波德莱尔,出身于一个环境优越的小地主和小资产阶级家庭。其良好的家庭条件使得他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培养出了他身上很艺术的气质。虽然他自己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没有取得十分傲人的成就,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把他的艺术气质带给了自己的儿子。
弗朗索瓦·波德莱尔曾经在巴黎大学接受了系统的哲学和神学的高等教育,后来开始了宗教绘画。中年时期转行开始在一名公爵的家里担任家庭教师,他的气质和学问深得公爵一家的尊敬,并且融入了公爵家庭之中。
弗朗索瓦·波德莱尔也得益于此,结交了很多达官贵人和著名的文人墨客以及许多著名画家。如孔多塞等许多朋友,因为对于绘画的共同爱好而过从甚密。
我们应该庆幸弗朗索瓦·波德莱尔在这些年里过着悠闲而高雅的生活,虽然他没有在艺术领域获得巨大的成就,但是在几十年之后,弗朗索瓦·波德莱尔把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得到的先进思想和文化底蕴都传授给了波德莱尔。
一七八九年的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弗朗索瓦·波德莱尔积极地参与其中,他凭借自身广阔的人脉和出众的能力,在大革命之中成为了一个国家公务员和革命的领导者,这也就是作为儿子的波德莱尔所形容的“先着僧袍,后戴红帽”。在大革命浪潮之中,弗朗索瓦·波德莱尔利用自己的职权和地位救下了正在面临上断头台命运的公爵一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波旁王朝复辟之后,公爵出于报答救命之恩而努力保全,弗朗索瓦·波德莱尔才躲过了皇族对于共和革命派的清算。
躲过政治风暴的弗朗索瓦·波德莱尔过上了一种十分幸福而且悠闲的贵族生活,开始担任参议院办公室主任等位高权轻的闲散差事。在整整三十年后,已经六十岁的他续娶了夏尔·波德莱尔的母亲卡洛琳·杜费斯。
卡洛琳·杜费斯是个年仅二十六岁的孤女。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幼年时作为孤女的不幸遭遇,所以她才让自己的儿子深刻地领会到了亲情的重要。
一直到她去世,她都对自己的儿子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和全部的爱。她不仅在生活上供养着穷困潦倒的波德莱尔,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儿子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在波德莱尔和他的诗作遭到世人巨大的非议时,她也永远是儿子疲惫时的依靠。
后来波德莱尔在1861年5月6日写给母亲的信中说道,自己因为生活不如意、健康日下以及不被世俗所理解,好几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就是因为有着母亲这个一生的挂念,才继续地坚持下去。
父母年龄相差的悬殊却给了波德莱尔一种很奇妙的家庭环境,也带给了他不一样的思想,他的基因最大程度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既有着母亲带给他的关于人类心灵善恶的思考,也有着父亲带给他的学识和文学气息。波德莱尔在成年之后的作品《人语》中还专门有所提及:我的摇篮啊背靠着一个书柜。
阴暗的巴别塔,科学,韵文,小说拉丁灰烬,希腊尘埃,杂然一堆我的身高只如一页对开的书页。
夏尔·波德莱尔1821年4月9日出生于巴黎,一个并没有什么大事或者异象发生的日子,这仿佛与日后震动整个文坛的波德莱尔十分不相称。但是我们相信年迈的弗朗索瓦·波德莱尔一定会欣喜若狂地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晚年得子的他在陪伴自己儿子这六年里,对这个儿子一直十分宠爱,在此后的六年时间里,弗朗索瓦·波德莱尔几乎是倾尽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才学对这个儿子进行着培养,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无法继续陪伴和帮助儿子了,所以他想把自己这辈子的所学所得统统教给自己的儿子,希望儿子能够成才,能够继续自己年轻时对于艺术的追逐和梦想,并且能够取得远超自己的成就。
所以在此后的六年时间里,巴黎的市民经常会在市内的卢森堡公园中见到这对父子。波德莱尔成年后曾经给朋友愉快地回忆过,由于父亲弗朗索瓦·波德莱尔在近七十岁年近古稀的时候才得到了自己这个儿子,于是会有一些在公园游玩的人来拍着自己的小脑袋问,你祖父又领着你出来玩了?
弗朗索瓦·波德莱尔他们父子俩永远是牵着手走在这个巴黎最为美丽迷人的公园里,弗朗索瓦·波德莱尔指着公园里所摆放着的、历史悠久的人文雕塑,告诉儿子什么是艺术,而那些雕像背后又有着什么样或悲或喜的故事。当时小小的波德莱尔懵懂地听着,却也能感受到浓厚的父爱。也许父子两人之间的血脉和心灵都是相通的。
也许弗朗索瓦·波德莱尔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他的儿子夏尔·波德莱尔不仅仅能够从雕塑看到其背后的历史故事,还能从人类的物质雕塑中,看到其背后那复杂多彩的灵魂世界。对于弗朗索瓦·波德莱尔来说,当时他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去告诉自己的儿子一些简单的知识,可能他并没想到,正是他所做的一切,使得小波德莱尔拥有了一个伟大的灵魂。
成年后波德莱尔对他朋友说,到这时他才明白父亲给予自己的爱为什么那么的浓烈,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在最后的几年之中把父爱都倾注到自己的儿子——夏尔·波德莱尔身上,对此波德莱尔曾经十分感动地说道:“那是我最初的强烈爱好。”我们无法知道当时仅仅四五岁的波德莱尔会从父亲的讲述中获得多少实际的知识,但是至少他获得了那种对于人来说极为珍贵的父爱。即使回到家中,自感时间不多的弗朗索瓦·波德莱尔也没有放弃对于这个儿子的培养和教育,如同波德莱尔在自己的诗中所描写的一样,波德莱尔的摇篮和床就在一个书柜下面。上面摆放着启蒙了法国共和自由派的《百科全书》以及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另外还有伏尔泰、莫里哀、孟德斯鸠等人的大量著作。
当然,作为父亲,弗朗索瓦·波德莱尔还在自己儿子的房间中挂满了自己所画的、日后被儿子笑称为“拙劣”的“杰作”。
很难说这些书对于五六岁的波德莱尔来说到底会起到多大的作用,或者说波德莱尔在五六岁时能不能真的读懂这些书,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父亲刻意安排的这种充满着书卷气的环境下,波德莱尔身上已经深深地被熏陶出了一种文化和艺术的气质。而这种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终其一生一直都在陪伴着波德莱尔,日后被波德莱尔称之为“父亲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
但是弗朗索瓦·波德莱尔十分清楚,自己毕竟已经年已古稀,已经无法再陪伴着自己的儿子走完今后的人生道路,也无法在给予儿子教导和帮助。或许在他生命的最后,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想继续牵着儿子波德莱尔的手漫步在卢森堡公园那遍布雕塑的小路上,弯下腰给儿子讲这些雕塑背后的故事,但是他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是微笑着看着站在床头的儿子离开这个世界的。他是一个平凡但是伟大,为了自己的儿子愿意付出自己一切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