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对旁涉之一题,看来像是本事最要,旁涉则相干处少,然而有时候事实恰恰与此相反。因为本事经意,旁涉不经意,于是旁涉有时露马脚,而使我们觉得实在另是一回事,本事所记者反不相干矣。有时这样的旁涉是无意自露的,也有时是有意如此隐着而自旁流露个线索的,这事并不一样。也有许多既非无意自露,又非有意自旁流露,乃是考证家好作假设,疑神疑鬼弄出的疑案。天地间的史事,可以直接证明者较少,而史学家的好事无穷,于是求证不能直接证明的,于是有聪明的考证,笨伯的考证。聪明的考证不必是,而是的考证必不是笨伯的。
史学家应该最忌孤证,因为某个孤证若是来源有问题,岂不是全套议论都入了东洋大海吗?所以就旁涉中取孤证每每弄出“亡是公子”“非有先生”来。然若旁涉中的证据不止一件,或者多了,也有很确切的事实发现。举一例:汉武帝是怎么样一个人,《史记》中是没有专篇的,因为“今上本纪”在西汉已亡了。然而就太史公东敲四击所叙,活活的一个司马迁的暴君显出来。这虽不必即是真的汉武帝,然司马子长心中的汉武帝却已借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