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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自序

转眼二十年了。

《理想的下午》出版于2000年,可以说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子。在此之前,虽出过1982年的《读金庸偶得》与1997年的《台湾重游》;但前者是为评论金庸武侠专写之书,后者也是为郑在东同名画展特别专题写成,所以散文结成集子的,《理想的下午》还真是第一本。

这本散文集子,二十年后想起,于我的写作生涯,颇有可以一说者。

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胡乱写些东西,投到报上,但却一直没把作家一业当作职志。在1999年《中国时报·人间副刊》邀我每周写《三少四壮集》专栏,这是由七个人组成的专栏群,每人每周写一篇的工作。就这样,从1999年5月写到2000年的5月。

一年中,每星期见报,遂受到蛮多人的注意。终于有一位年轻的编辑联系上我了。当谈到书名时,我立刻说就用“理想的下午”吧。这是有原因的。

当《三少四壮集》每周四刊我文章时,那时在伦敦深造的年轻学者黄俊尧伉俪,他们也每星期四读,读后自己好玩打分数,于是某某篇三颗星,某某篇四颗星,居然在《理想的下午》那篇下头打了五颗星。我心想,这篇是当时交稿前最想不出要写什么东西,正在焦急该挤出什么,翻着自己平日写在本子上的小字小句,其中有一页是:“理想的下午,要有……。理想的下午,应该……。理想的下午,何不……。理想的下午,实在别浪费在……。”这样的完全只是随手写下的零零散散的句子。后来干脆就着这些起头,就匆匆把它写成一篇小文,赶紧交了出去。

这例子,让我更明白了一事,便是急就章也能逼出有趣的作品。第二点,许多看似不经意的“心思之流注”,如我在本子上随手记下的起头,常是你心底深处原本就想好好要有朝一日来发挥的好念头。第三点,你不怎么当作一回事的东西,市场往往很喜欢也说不一定。

当然,不用迎合市场。但也不宜和市场争辩。

《三少四壮集》促使我每星期交一篇稿子。最了不起的地方,是想题材。这五十二个星期都是想些什么东西,这是很珍贵的。很显然,那时没想太极拳,没想书法,没想唐诗(这些再过十年才想得多了)。那时想得多的,是旅行。

于是书名定了之后,我就再加上副标题:“关于旅行也关于晃荡”。把比较是旅行的文章,像《城市的气氛》《散漫的旅行》《在途中》《在旅馆》等收了进来。而把比较是晃荡的文章,像《早上五点》《赖床》《逛旧书店》《丧家之犬》等,甚至《理想的下午》,也收了进来。

更早几年写成的长文,如《冷冷幽景,寂寂魂灵──瑞典闻见记》《推理读者的牛津一瞥》,我也执意要编入书中。乃我说了一个理由给我的编辑:“不宜每篇都是一样长短的专栏文,要有长有短,才形成展阅书本的起伏。”“尤其读完一篇长文,往往会合上全书,抬起头来,喘一口气什么的。……我们编排书籍的人要替读者收放韵律。……配图或留白,也是在这时际下功夫。”

书中的《城市的气氛》,在写作时,已隐隐呼出将来可能的一件事,文中说了一句:“他日或可不揣浅陋来写一小册子”,结果五年后真成了那本《门外汉的京都》。

《十全老人》这篇,是我向往乡居式冬烘老人的那种简朴过日子的美学(哪怕世上不大有这样村居却犹儒雅的人),假托原只乾隆皇帝才能自称的名号为题。

既取了这种古名,行文就自然往文言上偏多去些。竟然自己也控制不住。文白夹杂早就是我的恶习,或许少年人故作老腔老调,在五十年前是我等孩子在成长时的心理补偿。

可见每星期想题材,真是好锻炼。你一想到老词、老名,一下笔也就挥划成文腔古调了。我何曾会料到如此呢?

我又何曾会料到写出那些个字句呢?这就像写书法,有时挥划出某几笔你压根料不到的线条!

《十全老人》文中说到吃饭,谓“时蔬杂备,肉为点缀”“油盐少使,味精未闻”,当时才四十多岁的人,竟然早就向往此等清淡饮食观了。又过了几年,竟然2005年开始在《商业周刊》写小吃专栏了(后来成了《台北小吃札记》),后来更于2008年写了《穷中谈吃》。

说这些,是为了点出《理想的下午》这书之出来,逐渐把我推向“不妨拿写东西来谋生算了”这个念头。而那些写于更早的《水城台北》《台北游艺》等文章也陆续结集成书了。就连《遥远的公路》也在最近结成书了。

再说一点,我书出得慢,拖拖拉拉,也因为想对书的装帧多讲究一点。《理想的下午》当年远流版的封面,我特别找了一张黑白老明信片,那幅图是法国里昂1918年威尔逊桥的河岸景。用这图片,一来为了图片空余处,可以空下来放书名;二来更重要的,河滩上几个人影,闲荡荡的,很符合我的书之题意,也很合我到城市总会逛看偏怪的角落之习惯,甚至有一点莫泊桑《二渔夫》的情景。总之,我还很得意一眼就从各地买来的诸多便宜的老明信片(常是美金一角、两角)中随手就看中这张的慧眼。

然未必很多人注意到此节。

且慢,还真有一人。作家雷骧当时在报上简短地谈到这本书,他是唯一提到封面桥下的河岸边人影的姿态。他注意到了,其实我不惊讶,雷骧本人不但是杰出画家,简简几笔就勾出东西,也是描写情境的高手作家。同时他是影像的痴迷家,黑白摄影,怎么能逃过他的眼?

我也爱用眼,爱东找地方西找地方去看,所以会有旅行这回事。有一年到大陆,有杂志采访我,他们用了一个标题:“最大的饥饿在风景”。哇,说得真好。

此次新版封面,编辑选出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是英国牛津的街景,相当的“萧简”(梁文道特别注意到这个用字)。第二张是台湾鹿港“玉珍斋”前的街景,这地方固然是罗大佑名曲《鹿港小镇》的出处之地,也是泉州文化保存相当丰厚的古镇。第三张是桂林郊外大埠附近的景致,远处奇峰拔起,近处是无尽的贫瘠平野,这份荒疏之美,于我最感珍爱。

啊,人能匆匆经过这样的地方,何尝不是福缘?我们怎么能不把每个下午过得理想呢?

舒国治 8meHnTE8y0NjplnKDI1is33YPDDfDi/ovunKOkVgJ17n3WJBrR7gJIW0yWk64O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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