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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一、古今族名

(一)吐蕃

所谓“吐蕃”这个族名,对当今很多人来说是陌生的。其实,它是中古世纪藏族的族名,确切地讲,是中国唐朝时期对藏族的汉语称谓。为什么古代的“吐蕃”变成了现今的“藏族”呢?现就此作简要解析。“吐蕃”一词开始出现在《通典·吐蕃》等历史文献中,这些史料有下列记载:

吐蕃在吐谷浑西南,不知有国之所由。因魏末中华扰乱,招抚群羌,日益强大,遂改姓为悉卜野,故其人至今号其主曰赞府,贵臣曰主簿,又或云,始祖赞普自言天神所生,号鹘堤悉补野,因以为姓。

吐蕃在长安西八千里,本汉西羌地,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其种落莫知所出也。

吐蕃本西羌属,盖百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有发羌、唐旄等,然未始与中国通。

直至宋代,这一称呼递相沿袭,没有多少改变。然而,到了元、明、清时就有点混乱了,如土番、土蕃、土博、唐古忒、土伯特、藏族等五花八门的叫法。

有文章认为学术界对“吐蕃”一词的讨论由来已久,属陈旧话题。但论者有各自的视角,观点有异,很难达成共识。从汉语名词的称呼看,时至今日,“吐蕃”一词的解释仍然处在混乱状态,确实存在未能达成共识的问题。争论焦点为:一是不清楚“吐蕃”一词到底怎么发音,读tubo还是tufan;二是“吐蕃”名词起源于何时;三是“吐蕃”名词属汉语还是藏语音译;四是“吐蕃”是自称还是他称。南晓民撰《汉语词“吐蕃”的起源和本真音读考》说:

当前‘吐蕃’音读纷争影响所及,连电脑拼音输入法都有分歧,如微软中文拼音输入法键入tufan字母,即可输出“吐蕃”,键入tubo就不行;而华语拼音输入法键入tubo字母,才可输出“吐蕃”,键入tufan就不行。

南晓民认为“吐蕃”并非吐蕃政权或族群的自称,而是他称。吐蕃作为他称应先产生于突厥并后传于吐谷浑,吐谷浑人引导吐蕃使者通使唐朝的话,其所介绍的吐蕃名称应是“音自于突厥”。结合“吐蕃”一词在唐代的音韵表现和敦煌出土吐蕃时期汉藏文对音材料,分析“吐蕃”一词起源时,“蕃”的本真音读为重唇音声母和-n韵尾韵母,不可能读为bō,主张按“追史从古”原则给“吐蕃”注音,按照唐代本真音读在辞书中注“吐蕃”音为tǔbi ān,并取消当前辞书“吐蕃”一词中的bō音;即使不能取消bō音,至少也应注明:其中的“蕃”古读为biān。

北京语言大学语言科学院硕士生导师朱宏一发表的《“吐蕃的读音”》认为,中国古代藏族政权“吐蕃”读tufan还是读tubo?查辞书,多数是注音为tubo的,如《新华词典》《现代汉语规范字典》《辞海》《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等等。注为tafan的显然是少数,主要是《国语辞典》和《现代汉语词典》。故认为应该读tubo。

中央民族大学教授,研究生导师朱文旭撰《“吐蕃”考》说:

“吐蕃”是唐朝时期汉文史志中对藏族的称谓。至今国外仍沿用“吐蕃”一词的译音Tibet。关于“吐蕃”一词是怎么来的?有人说可能来源于藏语,有人说来源于汉语,有人说来源于突厥语。已故学者牙含章先生说:唐朝人在‘蕃’字前为什么又加了一个‘吐’字,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因为从藏文的古今史书中,查不出在‘蕃’字前加‘吐’音的任何根据。

朱宏一关于“吐蕃”发音为“tubo”和朱文旭关于“吐蕃”之“吐”来源不明的观点,应该是成立的。南晓民观点有点复杂,“吐蕃”一词见史于北魏时期,但并非藏族族名。他承认“吐蕃”一词正式启用应该是唐朝。其来源应先产生于突厥并后传于吐谷浑,吐谷浑人引导吐蕃使者通使唐朝的话,其所介绍的吐蕃名称应是“音自于突厥”,因而,“吐蕃”并非吐蕃政权或族群的自称,而是他称。

这里需要澄清一些环节。首先,突厥、吐谷浑介绍给唐朝的“吐蕃”名称,是他们通过吐蕃人知道的呢,还是由突厥人自己命名的?突厥人叫“吐蕃”名称的缘由何在;其次,吐谷浑人引导吐蕃使节入唐之说,确实是第一次看到,穷尽藏汉史料未见记载,似乎是一种猜测;第三,突厥人、吐谷浑人和唐人全然不理西藏人接近为“蕃”的自称,而另辟蹊径起名“吐蕃”的依据在哪里。假如能够阐明上述几点,此观点才有说服力。

按照本民族自称,只有一个“蕃”字或“沃”(安多方言)字。但何来的“吐”字呢?唐朝初期是否有“吐蕃”的称谓?南晓民认为应该是唐贞观八年(634)。“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其种落莫知所出也。”但这里要分清历史事件发生的年代和撰史年代的时差。《旧唐书》成书于后晋开运二年(945),也就是蕃唐王朝灭亡一个世纪后编撰的史志。它比唐朝著名史学家杜佑从公元766(大历元年)至801年写成的鸿篇巨著《通典》晚了近一个半世纪。《通典》已经撰有西戎传吐蕃部分,应该是“吐蕃”一词出现的最早记录。然而,公元733年蕃唐赤岭会盟的碑文,比《通典》早33年,其中有这样的记载:

往日贞观十年,初通和好,远降文成公主入蕃……已后景龙二年,重为婚媾,金城公主因兹降蕃。

唐朝两位公主远嫁西藏,一个是“入蕃”,一个是“降蕃”,只提“蕃”字,未见“吐蕃”二字。此文省略了“吐”字还是此时没有出现“吐蕃”二字?确实难以妄下结论。拉萨大昭寺门前矗立的唐蕃会盟碑铭文,是蕃唐双方经过反复磋商决定发表的誓词,其权威性是毋庸置疑的。唐方铭文中也没有出现“吐蕃”一词,而是以“大蕃”相称。虽然不清楚“吐”字出现的确切时间和原因,但藏汉史学家也有不少揣测,诸如“吐”为古代陕西方言“大”的转音,将“大蕃”变音为“吐蕃”,还有“吐”为“高”“上部”之意。但无论是“吐蕃”或者是“蕃”,最早出现于唐朝,唐人根据蕃人自称(博)的发音,称为“吐蕃”是最接近史实的。

吐蕃历史学家林冠群先生对吐蕃族名有着详尽的梳理。并得出个人见解:“吾人可确定‘吐蕃’、Tubbt、Toput等,确为当时国际对吐蕃人自称的音读……自是按吐蕃自身的读音,加以记录而成。”

再看藏族学者对吐蕃族名问题的论述。20世纪被称之为佛门奇僧,学术大师的根敦琼培在他未完成的《白史》中说:

我们所在的地域,从最早时期即称博域。印度人称呼我们为博扎。这是古代的读法,读博时,由于将布、答二者的音读得明显清楚,因此依次音变为博、波答、博扎,实际上将藏语变为梵语,而并非印度人对藏地之命名。……现在除了汉地外,其他国家皆称西藏为土伯特,此系汉人往昔称西藏为吐蕃的音变。同样,也是蒙古语中的吐伯特的变音。然而有人说,此名最初通行于喀切(克什米尔)地方,彼地与拉达克接壤,联系密切,被称之为朵博或朵巴,古由彼名所转成。那么,所谓博一词词义是什么呢?可能是原始词,并无实意;或者,称聂赤王鶻提和悉补野,依普遍的看法,似乎是将地名用作王名,其他也有可能是将王名用作了地名。秦王统治的所有汉地取名为秦,国王跋惹达所统治的所有印度地域称为跋惹达。

《白史》认为,本民族对吐蕃的发音为蕃,而不会在“蕃”字前加“吐”字,“吐”是不发音的。所谓“土伯特”“吐蕃”等名词,都是外族对“蕃”称呼的音变。藏族不少学者对蕃的来历也作了探讨。然而,正如根敦琼培所言:“所谓博一词词义是什么呢?并无实意;或者,称聂赤王鶻提和悉补野,依普遍的看法,似乎是将地名用作王名,其他也有可能是将王名用作了地名”

但是,古代的“吐蕃”族名怎么又变成了现在的“藏族”一词?著名学者毛尔盖·桑木旦在《藏族史·奇乐明镜》一书中说:

一些汉文史料却把古代藏族称作羌和西羌,把藏族的血缘归至羌人。众所周知,亘古以来藏族的名称就是蕃,蕃是原始词。一些汉文史料之所以错误,其根源是,远古藏族原处四大氏族分化出来的人群因居住地而得名为叶桑噶波、叶门那波、门泽那波、羌赤益喜等四个分类,羌赤部落被简称为羌。我同意有些人的看法,显然汉文史料以羌赤的简称来命名整个藏族为羌人。正如,藏地分为安多、卫和藏三个部分,现今汉语仅依据三个地区中后藏的字音称整个藏区的人为藏族……,众所周知,亘古以来藏族的名称就是蕃,蕃是原始词。

以上几条引清楚地说明,无论是古代之吐蕃,或者是今日的藏族,本民族自始至终称之为“蕃”,没有发现其他称呼,只是卫、康、安多三地发音稍有差异而已。为此,藏语名词根本不存在“达不成共识”的问题。“吐蕃”族名的形成,“吐蕃”转化为“藏族”的原因,解释得够清楚了。讨论“吐蕃”一词造成的乱象,或者说“达不成共识”的问题,完全是外族对“吐蕃”的音译造成的结果。

若要确实达成对“吐蕃”一词的共识,就要掌握藏语,最起码也要会读“蕃”这个字,不然,仍然难以解释清楚。

总之,无论是“吐蕃”的称呼,还是“藏族”的叫法,都与本民族自称的“蕃”有很大差别,这实际上是各民族间相互认同和习惯的交流方式。如藏族人称呼汉族为“甲柔”,称呼蒙古族为“索呼布”等,均与本民族的自称相差甚远。至于为什么这样称呼,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说清,有兴趣者仍然可以撰书考释。

当翻阅藏、汉史家讨论藏族名称来源时,大致是按照各自的思路在阐述其前因后果,主张不大一致,说明各民族间加强交流和统一规范方面的欠缺。本书认为,研究藏族历史,最基本的前提是要掌握藏语和藏人最基本的文化背景和价值理念,假如不懂藏语,没有接触过藏人,没有到过藏区,研究藏族历史会受到多方因素的限制。纵然使出浑身解数,出力出汗,奉献了不少藏族历史方面的文墨立论,但其认可度和含金量却显得很一般。

很显然,本书是研究吐蕃军事史的一部汉文学术论著,“吐蕃”这一族名将贯穿本书始终,但也会涉及近现代历史事件的称谓,一律将以大家更加熟悉的“藏族”这一族名相称,使广大的读者不被一些名词所困扰。

(二)藏族

现今藏族人口约有六百多万。 分布在西藏、青海全部和甘肃、四川、云南部分地区约250万平方千米的广袤地区,西藏人简称上阿里三围、中卫藏四翼和下多康六岗。在欧亚等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他们的族群。

人们都说社会在发展,历史在前进,人类社会发展一代胜过一代,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铁律,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然而用这一规律去衡量今日之藏民族,似乎举不出多少实例说明它的准确性。现如今的藏族人与古代的吐蕃人比较,恕我直言,找不出多少共同点。吐蕃是统一、强悍、奋进以及睿智的代名词,这些优秀品质在今藏族人身上所剩无几。吐蕃在一千多年前全靠人力能够建成举世闻名的红宫(今布达拉宫),而藏族在有电有机械设备的今天,修建一座庙宇都要依赖别人;吐蕃于一千多年前可以在金沙江上架起铁索桥,黄河上架起木质桥,婆姨河上架起藤索桥,承载千军万马东来西去,而今藏族恐怕在小河上搭个便桥都很难,也没有发现桥梁、公路设计师之类的藏族工程师;吐蕃在一千多年(或更早)前创制了先进的蕃文,而今藏族安多、卫藏、康区三地口头语言交流都很难;学习数理化和外语,只能通过第三种语言才能传授;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武力方面就更无话可说了,吐蕃王朝解体之后,从分裂割据时期至近代甘丹颇章政权,再也没有产生过吐蕃赞布时期那样辉煌的军事和显赫的武功,只能收缩在先祖用生命和汗水换来的土地上,安然自得地生活着。有时只能借用和依赖外部势力,制造一些冲突和流血事件,但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教派争斗和权力之战,看不到对广大的西藏人民带来了多少好处。西藏地域不断萎缩的阴影下,无论是那些强悍或者弱小的民族都可以攻掠和欺凌一番西藏人。尼泊尔廓尔喀两千多人就可以洗劫扎什伦布寺,1903年英国一名上校军官带领3000人马就可以攻占拉萨城。当然,藏族军民在江孜保卫战中,表现了英勇顽强的一面。他们面对拥有现代化武器装备的英印军队,使用陈旧落后的火枪、刀矛甚至石块来抗击敌人,使侵略者付出巨大代价,费时三个月才拿下江孜。即使那个英印侵略军头目荣赫鹏也不得不承认“藏族人的英勇顽强是无可争辩的。”但那些只有古时候遗留下来的顽强精神,只有刀矛火枪的队伍,来对付拥有现代化武器装备的敌人,只能是鸡蛋碰石头。英军的马克沁重机枪,扫射那些手持刀矛的藏人,犹如强风刮翻麦捆一般,一排排倒下,那不叫战斗,而叫屠杀。这样的状态下所表现出来的英勇顽强精神,只能是把自己当做活靶子,让人家练枪法而已。安多和康区的藏人可能过了若干年才知道此事。整个西藏的社会环境倡导人们磕头和念经,那种依靠势力保卫家园的概念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当西藏人用土枪对抗英军马克沁机枪之时,美国人威尔伯。莱特和奥维尔。莱特兄弟正在发明世界上第一架飞机。近现代滚滚向前的世界潮流,把藏族人更远地抛在了时代后面。

笃信佛法,是今日藏族最大的民族特色。什么是佛法?甘肃省天祝藏族自治县朵什寺第六世寺主活佛,西北民族大学藏语言文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多识·洛桑图丹琼排,有一段精辟的论述:

“佛”这个名称的含义是“醒悟者”,即:从虚妄颠倒意识的梦中觉醒,完全彻底地悟出一切事物的终极真理者。但这只是佛这个名称的含义,作为佛的定义还需要补充这样一句话:无我、无私,以无比慈爱怜悯心和大智慧、利乐众生为己任者为佛。

他重申佛法是人类文明知识的宝库,吸收了人类历史上一切有用的知识,充实了自己的力量。佛教是以理性信仰为基础的宗教,他的一切教义和思想观点,都是建立在理性思辨原则上的。和那些装神弄鬼,以奇异的骗技邪术,取信于头脑简单的民众和原始信仰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如果只说佛是觉悟者,只说明了佛的一半,即佛还有大慈大悲的一面,佛法主要是由两条主线构成的,即大智和大悲性,是佛的灵魂。佛教重视理论知识,但更重视行为,反对空谈。一位佛教大格西说过,学佛的难度不在对佛法的理解上,而难就难在做字上。以上都是佛法的一些基本特征。

释迦牟尼佛教在吐蕃的得势一般认为是在公元8世纪下半叶赤松德赞赞布时期。前期十几个朝代都是由吐蕃固有的苯教占统治地位,而佛教只处于萌芽阶段。系统继承释迦牟尼创立的佛教教义,融合藏族原始苯教形成的藏传佛教,千百年来,对藏族社会形成的影响是巨大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已经成为藏民族生存方式的重要组成部分。

佛教的和平怜悯思想,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和谐与国家政局的稳定,推动了藏族文化的繁荣发展。同时,具有雪域高原独特文化现象的佛光西渐,藏传佛教博大精深的智慧和为一切众生谋求幸福的伟大精神,使地球上不少人群拜倒在佛陀的脚下,引起东西方国家人们的青睐,在世界宗教文化发展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有这些,都是佛法以及藏传佛教给人们带来的积极因素。

同时,我也看到藏区不少同胞手持念珠,口诵唵嘛呢叭咪哞,对着佛像磕头,俨然一名虔诚佛教徒;但你让他解释信教缘由,恐怕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不过是随大流而已。令人遗憾的是,千百年来,藏民族把这样的精力局限在信仰的天地里,未能向更广领域拓展,而且部分人的信仰与行为完全脱节,理论与实践相排斥。藏族历史证明:念经并没有念出一个智慧的民族,磕头也不清楚磕出了什么结果。

鉴于与世无争的保守型思维方式为前提的藏传佛教,束缚了人们的思想解放和创新能力,导致了藏族社会长期处于停滞不前的阶段。为此,我们非常清楚地看到,近现代世界上其他国家和民族在自然科学领域的发明创造。第一,二次工业革命,机械、电力和通讯诸方面的发明,推动了人类文明的飞速发展,而藏族在这方面几乎是空白。时至今日,不要说什么现代科技了,藏族自力更生创制的生产生活用具都是屈指可数。世界上近现代诞生的那些赫赫有名的科学巨匠,没有一名藏族人列于其中。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是一个被世界完全边缘化了的种族。不少人一味地杞人忧天,其实根源就在于本民族自身,放弃自身的反省和进取精神,把希望和幸福寄托在未来世界,生活在一个迷信和奇幻的世界里,对人生抱有一种逆来顺受和泰然处之的态度。如此人生理念的发展和延续,将会走向何方?产生什么结果?本人很难抱有乐观的态度。就当今而言,我们的价值观是迷茫的,不尊重科学与技术,充满了脱离实际的奇思妙想,一味地追求一种世界上并不存在的奇幻世界,照此发展下去,这个民族是没有多少出路和前途的。

当然,现今藏民族文化浩如烟海,包括哲学、宗教、天文历算、医药、建筑、小说、戏剧、格言、诗歌、史诗、绘画、舞蹈等广泛内容。卷帙繁多,体系庞大,内容丰富,保存悠久。在世界民族文化发展史上名列前茅,独具特色。尤其是藏族的史诗文化、格言文化、谚语文化、赞词文化、辩论文化、民歌文化体裁的丰富和浩繁程度,恐怕没有一种文化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嘹亮动听的歌喉,欢快富有节奏感的藏族舞蹈,更是闻名遐迩。正如邓本太先生所著《雪域之路》所言:

青藏高原上的舞蹈独具风格,豪迈悠扬热烈洒脱,充满着对大自然的尊崇,对神灵的敬仰、对众生的热爱……,极少有愁凉、颓废、哀怨以及仇恨、淫秽的消极思想和愤世嫉俗的题材内容。

同时,藏民族产生了一大批高僧大德、文学巨人、艺术大家以及雄辩之家与歌舞之才。

今日藏族,祝福人间和谐美好,祝愿众生平等博爱,祈祷世界和平安全,他们面带慈祥的微笑和欢快的表情,看上去给人一副懦弱和恭顺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曾经营过武力的种族。人们也觉得藏族是一个被穿红袈裟人群主导的社会,倘若磕头念经,相信有雄厚充足的领域可资探讨,可是提及藏族军事,就非常地混沌与陌生了。

然而,早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即公元7至9世纪,吐蕃这个民族恰好与当今相反,是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军事强国而著称于世的。大约自吐蕃第31代赞布达日年斯开始,进行统一青藏高原的事业。特别是从33代赞布松赞干布至吐蕃帝国解体,吐蕃君臣带领自己的优秀儿女,历尽千辛万苦,流血流汗,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建国拓疆,在人类发展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篇章,在世界军事舞台上表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二、吐蕃军事的基本特征

西藏中古时期有一段历史叫吐蕃时期,藏族称之为大蕃或赞布时期,现今一般称之为“吐蕃王朝”。黄奋生著《藏族史略》、王小甫著《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白桂思著《吐蕃在中亚》,得荣·泽仁邓珠著《西藏通史·吉祥宝瓶》均采用“吐蕃帝国”之称谓。朱悦梅著《吐蕃王朝历史军事地理研究》认为,吐蕃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帝国。“吐蕃已经成为主宰欧亚大陆的六大势力之一。” 这六大势力是大食、回鹘、唐朝、吐蕃、罗马和法兰克。

(一)碑刻文献启示

吐蕃于公元7世纪的崛起,其表现是多层面的,但主要的还是表现在军事力量方面。藏汉历史文献中多有载述,吐蕃历史文书中首推碑刻文献。现今去过拉萨的人可能都注意到了布达拉宫广场和大昭寺门前矗立的石碑,因为这两通石碑栽立在拉萨人流量最高和最容易观摩的地方。布达拉宫前的那个石碑叫做《恩兰·达扎路恭记功碑》, 立于公元763至797年吐蕃37代赞布赤松德赞时期,一般认为是现存最早的吐蕃石碑。大昭寺门前的石碑叫做《唐蕃会盟碑》, 立于公元822年吐蕃第40代赞布赤热巴巾和唐长庆二年唐王穆宗时期。类似石碑和摩崖刻文献在藏区其他地方也相继发现,但只有一部分被有志探讨藏族古代历史的学者有所解读,广大民众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著名学者巴桑旺堆著《吐蕃石刻文献评述》载: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了解的或搜集到的吐蕃石刻文献约有28处,皆为吐蕃国王赤松德赞赞普(8世纪中叶)至赤祖德赞赞普(9世纪40年代)执政时期的历史遗物。其中石碑有13通,摩崖石刻有15处。

近几十年在云南 、巴基斯坦 以及印度拉达克等地也发现吐蕃时期遗留石碑。

这些碑刻石刻文献涉及政治、军事、宗教、记功以及王陵碑等,备受瞩目的还是前面提到的这两通石碑。两通石碑名,并不是原有碑名,而是历史学者们根据石碑刻录的文字内容而命名。因为两通石碑光阴荏苒,从远古走到今天的只有碑刻文字内容,而没有发现题名。所谓“恩兰·达扎路恭记功碑”,原有藏文碑名为“雪多让西玛”,意为外部石碑。也有“拉萨雪碑”之称,也是原名音译。相对应的,现今可以看到布达拉宫入口处还有一通无字碑,藏语为“多让囊玛”,意为内部之碑。而大昭寺门前之“唐蕃会盟碑”,藏语为甥舅会盟之石碑。

两通石碑时隔半个多世纪,虽然所立意义各异,但所载内容强调了一个事实:即吐蕃煊赫的武功。《恩兰·达扎路恭记功碑》,为纪念吐蕃军事上立有赫赫战功的将领而立。碑身北、东、南三面唯独刻有藏文楷书,而无其他文字;而《唐蕃会盟碑》为蕃唐两国友好会盟而立,石碑西、南、北三面用蕃、汉两种文字刻写,东面全部用蕃文刻写。石碑上刻写的那些文字,较之吐蕃王朝后期人们追忆撰写的历史文书大不相同,是当时蕃唐重大军事历史事件的有力佐证,同时也见证了藏汉民族彪炳史册的友谊关系,具有无可比拟的史料价值,可谓弥足珍贵,无愧于“亚洲第一碑”的称号。《恩兰。达扎路恭记功碑》有段文字载:

唐主孝感皇帝驾崩,唐太子广平王登基,以向吐蕃纳赋为不宜,值赞普心中不悦之时,恩兰·达扎路恭首倡兴兵入唐,深取唐京师之意,赞普遂以尚琛野息与达扎路恭为攻京师之统军元帅,直取京师,于盩厔之渡口岸畔与唐兵大战,蕃兵掩袭,击唐兵多人。广平王乃自京师出逃,遁陕州,京师陷落。

《唐蕃会盟碑》西面一段盟文载:

大蕃圣神赞普与大唐文武孝德皇帝舅甥二主商议社稷如一,结立大和盟约,永无沦替,神人俱以证知,世世代代使其称赞,是以盟文节目题之於碑也:文武孝德皇帝与圣神赞普猎赞陛下二圣舅甥濬哲鸿被,晓今永之屯亨,矜愍之情,恩覆其无内外,商议叶同,务令万姓安泰,所思如一,成久远大喜,再续慈亲之情,重申邻好之义,为此大好矣……

会盟碑东面铭文亦载:

圣神赞普鹘提悉补野化现下界,自天神而为人主,为大蕃之国王。于雪山高耸之中央,大河奔流之源头,高国洁地,自天神而为人主,德泽流衍,建万世不拔之基业焉。王曾立教法善律,恩泽广被,内政贤理,又深谙兵事谋略,外敌调伏,开疆拓土,强盛莫比,永无衰颓。此威德无比雍仲之王威严烜赫。是故,南若门巴天竺(印度),西若大食(阿拉伯),北若突厥拔悉蜜(拔悉蜜)等虽均可争胜于疆场,然对圣神赞普之强盛威势及公正法令,莫不畏服俯首,彼此欢忭而听命差遣也……

正如吐蕃史家林冠群先生《唐代吐蕃史研究》所言:“吾人观今日之藏人全民信教,崇尚和平,外观上似乎普遍平和舒缓。殊不知,在中古时期青康藏高原上的族群,却属当代最剽悍好战的一群,与今日藏族的形象,不但大相径庭,且根本无从连结……唐代吐蕃武功鼎盛,曾先后与当时亚洲国势最强的几个国家——李唐、回鹘、大食、南诏等激战,迫使其四周诸国某联盟以求自保。” 巴桑旺堆《一份新发现的敦煌古藏文吐蕃兵律残卷解读》一文中说:“毋庸置疑,吐蕃政权的强大,主要依赖于军事力量的强大。” 朱悦梅著《吐蕃王朝军事地理研究》断言:“吐蕃王朝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帝国。”

(二)战争伴随王朝之始终

公元7至9世纪二百多年的跨度内,吐蕃进行的各类战争大约有二百多次,从兼并邦国,统一青藏高原的战争开始,陆续与南部天竺,西部大食,北部突厥、东部唐朝以及东南部南诏之间都发生了大小不等的战争。高寒缺氧的苏毗、象雄地区,海拔约3500米以上的白兰、吐谷浑以及党项地区,是吐蕃兼并邦国战争的主要战场。以拒绝联姻为托词的军事挑衅,发生在蕃唐交界地区的四川松州地区。一支八千多人马的吐蕃军队,克服酷热醉氧的自然障碍,出现在中天竺腹地,阿罗那顺成为吐蕃远征军俘虏。青海湖周围,新疆塔里木盆地周边,甘肃临洮虎山,唐朝数万优秀儿女尸骨成堆,血染山河。甘肃武街、长城堡地区,薛仁贵之子薛讷以谋略和夜袭手段,大破岔达延十万蕃军,死伤万余,洮水被蕃军尸体堵塞,一洗父辈大非川之耻,重塑先辈昔日辉煌。蕃将论钦陵,二十多年内,有文字记载的四场大战,均以胜利而告终,盛名远扬。吐蕃36代赞布杜松莽布杰,殒身异国他乡,梦断洱海之畔,亲身见证吐蕃赞布并非平庸之辈。公元763年阴历十月金秋季节,唐都长安迎来二十多万吐蕃大军,唐朝的皇宫在蕃军马蹄声中颤抖着,唐王朝濒临亡国的险境。万幸的是吐蕃大军就此止步,并未乘胜追击。达扎路恭居然册封金城公主的侄子李承宏为唐朝的傀儡皇帝,签订蕃唐缴纳岁币协议,整军返归。西域北庭炎热地区,回鹘大相頡干迦斯率领五万多回唐联军,誓死与蕃军决一雌雄,见证了马背民族的血性与彪悍,而吐蕃勇士杀家畜取血浆,涂抹面部,身着五环铁片铠甲,横刀握盾,呐喊着一排排走向敌阵,他们前排死,后排进,终不肯退却,马背民族与赤面罗刹军旅谁更胜一筹,北庭重地移入谁家势力范围,阅读本文便知。

《唐蕃军事事件年表说明及分布》 统计:从公元638年唐蕃松州之战开始,到公元842吐蕃政权灭亡为止,唐蕃之间发生大小战争192次。

这些统计数据虽然很难确定其准确性,但它可以反映出蕃唐双方战争的频繁程度。

(三)战争的根本原因

军事征服和武力扩张自始至终伴随着吐蕃王朝的诞生直至灭亡,这与近当代藏族人的习性与生活方式格格不入,为此人们对吐蕃于千年前在恶劣环境下的崛起抱有疑问,对拥有强大军事力量长期征战,成为叱咤风云,影响亚洲格局的列强之一的吐蕃帝国迷惑不解。对此笔者有以下几点见解。

1.世界格局的影响。吐蕃虽处于地理封闭的青藏高原,但对当时的国际局势并非浑然不知。藏文史籍时常提到与吐蕃四方相邻的几个国家:南部印度,西部大食,北部突厥,东部汉地。这些国家和地区,唯独南部喜马拉雅山脉那边的印度,未发现大规模向外发展的势头,更没有拿着刀剑向北翻越喜马拉雅山脉进入蕃域的意图,而只有吐蕃军旅几度进入印度的记载。这个曾建立过孔雀王朝、贵霜帝国以及笈多王朝的古印度,其时迈入戒日王朝末期,戒日王朝只统一了北印度,并不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权,还面临着被阿拉伯人侵犯的威胁。但是气候适宜,可利用土地面积广阔,文化发达,通常称之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也许是这些缘故,我们只看到异族不断侵入印度的记载,几乎看不到印度人向外扩张的历史,这除了印度民族具有的秉性之外,与所处地理单元和经济文化条件相关。地理上南亚次大陆具有产生一个大国的条件,依山邻海,喜马拉雅山和青藏高原为其北限,孟加拉湾和阿拉伯海为其东西两侧大海,东北为缅甸山地、横断山脉,西北为印度河与阿富汗山地,气候类型是热带季风气候,主要特点是全年高温,加之气候适宜种植各种农作物,经济上可达到自给自足。这样的地理气候条件造成结果是:印度人没有必要翻山过海去远征。

而其余方向的国家却恰好相反,他们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做着瓜分世界拓展生存空间的梦想,真可谓群雄逐鹿,金戈铁马,风云变幻。

首先是吐蕃西部交替出现的波斯帝国、亚历山大帝国的伊朗高原,此时已由阿拉伯人建立起强大的帝国,西方史籍称之为萨拉森帝国。国土面积达1340万平方千米,是世界古代历史上东西方跨度最长的帝国之一,继波斯、亚历山大、罗马、拜占庭帝国之后的跨亚欧非三洲的庞大帝国。

其次是吐蕃北部的突厥汗国。突厥人由土克曼族、乌孜别克族、哈萨克族、维吾尔等民族构成。民风剽悍好斗,素有马背民族之称,经济方式以游牧为主。曾两度建国,建立了官制、法制,有本民族文字。王朝断断续续持续近两个世纪。突厥国全盛时期疆域面积达到了700多万平方千米。先后与唐朝、吐蕃和回鹘争霸于中亚,拥有亚洲高原不容小觑的军事实力。

不过,西部大食和西北部突厥,并没有发现他们抱有翻越帕米尔高原和喀喇昆仑山脉进入吐蕃本土的意图,只有吐蕃军旅几度进入西域的记载。有些史家认为吐蕃地域恶劣的气候和高海拔地形,为周边势力进入拉萨设置了天然屏障,贫瘠的土地和寒冷的雪域高原对外族的诱惑力并不大。也有人认为吐蕃人难以征服,并不想与他们发生更多纠缠与冲突。

最后是蕃唐之间关系。与上述国度相比较而言,东方建立不久的李唐王朝就有点气度不凡了,唐朝具有与吐蕃王国的其他邻国不同的特点。一般认为唐王朝建立于公元618年,终结于公元907年。因皇室姓李,故又称为李唐,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军事上都处于鼎盛时期。被中国史家公认为最强盛的朝代之一。东北方向与契丹、高句丽进行过战争,还与西域突厥、大食,西南吐谷浑以及南诏等发生过不少的战争。

中古时期在亚洲最值得关注的莫过于吐蕃和唐朝的战争,吐蕃大部分战事都与唐朝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公元7世纪中叶蕃军远征天竺,是为了援救一个唐朝使团,吐蕃反复争夺中亚西域,几次战役都在唐军或突唐联军之间展开,蕃军东征南诏洱海地区,最激烈的战事发生在与唐军之间,青海以及陕甘广大地区的战争,更是吐蕃与唐朝之间的直接交锋。

蕃唐之间发生的战争,远远超出吐蕃与其他势力之间发生的战争与冲突。无论是吐蕃还是唐朝,都把对方视作最重要的竞争对手,两个王朝几乎是同时崛起和灭亡,双方在亚洲高原上表演了轰轰烈烈的一幕,在各自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此,吐蕃军事研究只能以蕃唐关系为主线展开。

蕃唐交往中的地理气候因素。蕃唐相邻而居,交界线漫长而地域广阔,地理位置便于互动交流。吐蕃的南西北方向,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喜马拉雅山脉,有着“世界屋脊”之称。由许多近似东西向的平行山脉组成,其主要部分在西藏与印度、尼泊尔的交界线上,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西部也是终年积雪的帕米尔(Pamirs)高原,中国古代叫葱岭。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北部方向有昆仑山、念青唐古拉山、阿尔金山脉等一系列由东西走向逐渐转为南北走向的高山深谷。我们今日可以利用卫星地图俯瞰青藏高原全貌,其形状类似于一个小羊肚,大端口伸向东方,小端口伸向西北方向。西藏拉萨就装在小羊肚的小端中心位置。吐蕃虽然通过青藏高原向四方发展其实力,但向大端口方向发展,空间和路径更为广阔。更容易得到肥沃的土地和茂盛的草场。

范文澜先生认为吐蕃扩张的方向,不是通过尼泊尔进入天竺,而是对着较远较强的唐朝。天竺气候炎热,不宜于高原人耐寒的习性,视南进为畏途,这应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羌族一向以青海为中心,散居广大的中国西部,吐蕃在本族内进行统一战争,与势为顺,吐蕃扩张的方向必然被吸引到东方来,也就不难理解了。

2.社会历史根源。1936年洪涤尘先生《西藏史地大纲》绪论载;

西藏民族皆称图伯特族,其起源甚早,殷周之时已为汉患。……自陇山以东,直抵伊洛,皆戎人之势力范围。降级汉代,西方又有氏、羌二族出现。二族皆属藏族,其旧地在今之青海、西藏。

吐蕃族源,学界存在不同见解。但洪涤尘先生主张不无道理。所谓“西部少数民族”,说到底,其主体还是藏族。中原的周朝至汉代,经过了600年左右的历史跨度,这些都有较为系统的文献记载。

而汉史中的戎族,在陕甘一带与周朝属民发生了旷日持久的战争。西周懿王时,西戎大举侵镐(周都城,今陕西长安),懿王将都城迁徙至槐里(今陕西兴平县东南),以避其难。自陇山以东,直抵伊洛,皆为戎人之势力范围。公元前771年,西周末代王姬宫湦时期,强悍的西戎攻入镐京,杀死姬宫湦,西周灭亡。同文又载:

降其汉代,西方又有氐羌二族出现。二族皆属藏族,其旧地在今之青海、西藏。终两汉之时,连年征讨,戎马倥偬,未遑休息,耗资损兵,不可胜算,然其结果,猶不能教化其人民,消弭其祸患也。及终两晋,氐羌二族,且在中原据地建国,如丑池、前秦、后凉、后秦皆其族中之铮铮者也。

这些都是古代地名,今甘肃清水县、成县等地。按照洪涤尘先生的见解,周朝时的“戎”和西汉时的“羌”,就是藏族人的先祖。可见藏族人先祖早在唐朝建立的一千五百年前已经活跃在陕甘地区,只不过汉史不同朝代对这个族群的名称没能统一规范地传承,加之对不同种族的称呼处于轻蔑和随意性的境况,导致了各个朝代对不同民族的称呼处于杂乱状态。

当今史家通常认为,秦、汉历史上曾叱咤风云于中国西部广阔地区的羌戎族群,到了唐朝却逐渐在史书中销声匿迹了,再也见不到关于羌戎的历史记载,代之而起的是什么苏毗、附国、党项、白兰、羊同、吐谷浑、吐蕃等。其根本原因就是族群名称的变化造成的错觉,而并非昔日羌、戎的神秘而突然地消失。

藏族第一个王聂赤赞布,大约也出现在公元前825年,与中原周朝同一个时期。到了汉朝,西藏的朝代并没有更替,仍然由聂赤赞布的后代,第16代等赞布们在执政。从藏族第1代聂赤赞布开始到31代赞布达日年斯之前的历代赞布,是否控制和影响了中国西部广大的羌戎地区,我们既没有发现口头传说,更没有文字记载。由此可见,历史上的羌戎,虽然活跃于西部广阔地区,但没有出现一个统一和强有力的政权。而缺乏文字记载的历代赞布,仅仅是雅隆部落的王族,还不完全具备那种国家性质的王朝体制,其权势还没有伸向中国西部广阔地区。为此,一般认为象雄、党项、白兰等属于区别于吐蕃的其他邦国和部落,吐蕃进军这些地区属于扩张行为,这与洪涤尘先生观点相悖。藏族史书通常认为吐蕃四周接壤的国度或民族是印度、大食、突厥和汉地,从未有过吐蕃西边为象雄、东边为吐谷浑的提法,这应该是个固有概念,也就是说,吐蕃向来不认为苏毗、象雄、党项、白兰等属于不同种族,而是同一种族的不同部落。所以,本文将要探讨的几次重要战役,征服森波,兼并象雄,一路收抚的吐谷浑、白兰和党项,似乎并没有遇到多大阻力,有一种顺理成章的感觉,表明青藏高原上的这些部落具有种族认同感。公元638年的松州事件,发生在松州地区,按照吐蕃统一事业的进程,那里应该是党项的属地;670年的大非川战役,发生在吐谷浑的草场;678年的青海战役,发生在吐谷浑和吐蕃的共有领地上。可见吐蕃毫无顾忌地开进了他们的地盘,而这些邦国部落也未做激烈反应,任由蕃军纵横驰骋,东征西战,反映了这些邦国或部落在领地守护根本利益上的一致性。

3.拓展生存空间。依据当今学者总结,吐蕃向外发展的主要缘由:一是认为赞布属于天神之化身,优于其他四方国君,是天下站立人群与俯行兽类之君主。吐蕃军旅几度直捣别国巢穴,更换国君,体现了这一思想。二是青藏高原自然环境,与周边国家相比较,大部分地区雪山相连,穷山恶水遍布,气候异常寒冷缺氧,农业种植面积和优质草场不多,容纳众多人口有限。吐蕃每次战役取胜后,迁徙大量人口和牲畜至征服地区驻扎,此地成为蕃人新的家园。三是转移地方势力和教派斗争之矛盾,将蕃人争强好胜之秉性充分发挥,运用于对外战争和扩张方面。

(四)战争的表现形式

纵观古今内外发生的战争,其表现形式不少,最基本的是水土之争,还有能源之争、权力之争、教派之争以及炫耀军力,威慑敌方等。吐蕃战争的表现形式有:

1.兼并邦国的战争。吐蕃雅隆部落兴起的过程,是一个武力恐吓和军事征服的过程。吞并森波,北征象雄,东征吐谷浑、白兰、党项,南伐尼婆罗,皆通过军事手段使其就范,成为悉补野吐蕃的一部分。

2.强行联姻的战争。吐蕃与吐谷浑、党项、突厥都有双重联姻关系,各方似乎都愿意联姻,并没有发生武力冲突事件。而与唐朝与尼波罗的联姻却经过了一番周折,采取先礼后兵的军事手段。尤其是松州事件,蕃方动员庞大兵团进攻吐谷浑、白兰、党项,都与蕃唐婚事有关,进而军事挑衅唐朝,唐方坚决反击,两军交战互有伤亡之后,唐朝方才同意与吐蕃联姻。

3.军援别国的战争。蕃军救援唐朝王玄策事件,是一次对唐朝的军事援助,同时也是对中天竺的军事入侵。吐蕃与天竺关系,大都表现在蕃人崇敬和引进天竺国宗教文化层面,至于是否发生过战争,各方史料未见记载。但这次双方以战争方式相见,甚至俘虏天竺王交给唐朝,吐蕃俨然以军事强国自居,武力处置唐朝与天竺之间纷争,唐王为之感激涕零。吐蕃王朝还霸气表示,假如唐朝发生内乱,吐蕃可以勒兵剿除。蕃军初期进入西域,接受弓月部援助请求,迎战唐苏海政军队。安史之乱爆发后,吐蕃曾遣使唐庭,表示愿意派军助唐平息叛乱。公元782年,吐蕃派大相尚结赞,率精兵协同唐将一举击败朱泚乱军,收复京都长安。吐蕃对西域突厥地区、东北部吐谷浑、东南部南诏的进军,都有着军事援助的因素。

4.守护领土的战争。公元670年的大非川战役,公元678年的青海战役,唐朝先后投入兵力约二十八万,向青藏高原进军,企图用讨伐突厥和高句丽的手段打击吐蕃。吐蕃动员更多兵力迎击唐军,双方在现今青海湖南北草原血战,双方英豪血染疆场,捐身雪域,产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侵寇与反侵寇的悲壮战争。

5.争夺控制权的战争。公元635年,唐王发兵击破吐谷浑,唐立伏允长子慕容顺为可汗,最终支持诺曷钵对抗亲蕃势力。637年吐蕃借口吐谷浑离间蕃唐关系为由,发大军进入吐谷浑地区,赶跑吐谷浑王,掠走财帛牲畜,噶尔父子督军驻守此地,到了670年,吐谷浑的归属权最终被敲定,蕃唐争夺吐谷浑的历史剧就此落下帷幕。大约7世纪中叶,蕃军挺进中亚塔里木盆地西北地区,介入突厥、大食和唐朝几个大国的强权争斗,先后与唐军、突厥军、回鹘军发生战争,凡经过一百三十多年,鹿死谁手,终见分晓。公元650年,吐蕃开始深入云南大理地区,与唐朝展开控制南诏国的军事斗争,经过整整一个世纪,南诏王臣服何方,谁家成就南诏之宗主国,本文作了详细交代。

6.废立国王的战争。吐蕃撤换别国国王的战争,史料记载的至少有六次:一是象雄国王李迷夏,二是吐谷浑国王诺曷钵,三是尼波罗国王宇拉孤地,四是中天竺国王阿罗那顺,五是小勃律国王苏失利;六是唐朝国王代宗李豫。这些国王,都是吐蕃以军事实力做后盾,有的被推翻、有的被赶跑,有的被撤换、有的被俘虏甚至被处决。

7.获取宗教圣物的战争。吐蕃第37代赞布赤松德赞时期,为了获取释迦牟尼佛骨舍利,给桑耶寺装藏,组织大军远征天竺摩揭陀国,成功获取释迦牟尼佛骨舍利。赤松德赞任命达扎路恭为蕃军总管,率军摧毁了回鹘的修道院,并将佛像供奉之物带回。武力获取宗教物品,也是吐蕃战争的一部分。

8.会盟爽约的战争。公元7至9世纪,蕃唐之间举行八次会盟,每次会盟的焦点便是确定双方疆界,以盟誓方式约束双方行为。围绕每次会盟,双方都要付出战争代价,甚至有的会盟变成突袭对方的手段。

(五)战争的结果

无论是古代还是近现代,战争给人类造成的重大伤亡,给财富带来的巨大损失,是无法估算的。同时,战争又是不可避免的。社会发展到今天,战争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更加发达和先进罢了。表明人类社会仅仅依靠法律和教育手段是不能维持秩序的。吐蕃战争所带来的积极因素也是应该肯定的。主要是:

1.统一体制。一般认为,公元6世纪的吐蕃第32代赞布南日伦赞时期,完成了吐蕃王朝的初创。吐蕃自从出现第1代王聂赤赞布到吐蕃王国建立,周围分布着多个所谓小邦政权,有十二小邦、二十五小邦以及四十小邦之称。《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小邦邦伯家臣表》记载了17个小邦。这些所谓的小邦政权,其实力和控制面积并不小,堪与当今州、地区一级行政单位相匹,而西部象雄、东北部吐谷浑就更大了,有的小邦足以与后来兴起的悉补野政权相抗衡。邦国各自独立互不统属,存在着不少致命的弊病。一是各邦国之间经常发生纠纷,矛盾激化后无法调和,导致兵戎相见,安无宁日,广大民众生命财产毫无保障,生活在诚惶诚恐之中;二是吐蕃人敏感意识到周边兴起大国强权,他们大致都是通过不断地征服战争,才取得如此显赫的地位;三是受到强国的掠夺和渗透,小邦势力面临大国吞噬和生活地域被剥夺的威胁。

鉴于此,悉补野部族强烈感到各邦联盟和统一的重要性,到了31代王达日年塞时期,就与吐谷浑建立联系,吐谷浑一名医生应蕃朝之邀给达日年塞治疗眼疾。《贤者喜宴》说,达日年塞曾征服本巴王、吐谷浑王、东格王、森波王及象雄王等2/3的小邦。32代王南日伦赞时,继续完成先父未竟之事业,征服森波、藏蕃,势力向北、向西扩张的同时,征服东部的塔波。吐蕃疆域扩大,统治的人口随之增加,政治和经济上的联系进一步加强,吐蕃王朝初具规模,民众评价南日伦赞时期为:“政比天高,盔比山坚。”

第33代王松赞干布时期,果断铲除象雄、森波、塔波等反叛势力,奉赏奖励功臣,举行会盟,巩固政权,进一步实行统一战争,定都拉萨,创建王朝体制,健全军事建制,创造或完善文字,制定法律,青藏高原上各自为政的邦国时代彻底终结,吐蕃以一个大国的姿态出现在雪域高原,持续发展强盛近三个世纪。

2.疆域扩大。吐蕃第1代王聂赤赞布时期,所辖面积到底有多大?大部分史料都认为聂赤赞布为悉补野部落首领,辖区仅限于现今西藏山南乃东、琼结一带。第32代王南日伦赞时期一举攻灭森波,地理范围进一步扩展。到了第33代王松赞干布时期,攻破象雄、吐谷浑、白兰、党项等部,控制范围南到尼波罗,西北兼并象雄,东到今青海东南部、四川西部,直接与唐朝相邻。到了公元678年,吐蕃控制地区不断扩展,东与唐为邻,青海、甘肃大部、四川西部、云南西北部。西到巴基斯坦北部和阿富汗毗邻。南到尼波罗和天竺。北出天山南北。第37代王赤松德赞时期,公元763年十月蕃军到达唐都长安。《贤者喜宴》《白史》等藏文史书说吐蕃统治世界2/3或半个世界。从蕃唐战争胜败次数的字面统计看,唐朝明显处于优势;但从领土扩展的状态看,唐朝从西域到陇右,剑南等大片疆土被吐蕃占领。从公元705年蕃唐第一次会盟开始到822年的会盟,一百多年的跨度内,蕃唐之间先后举行了八次会盟,每次会盟除了不厌其烦地强调双方的友谊关系之外,其核心是明确各自拥有的疆域以及应履行的权利义务。总体上看,吐蕃的领地得到大幅度扩展,而唐朝的疆土相应缩小,到了吐蕃第37代赞布赤松德赞时期,吐蕃势力推进到了唐朝长安附近,唐朝首都长安一度被吐蕃占领,疆域超过唐朝。相反,唐朝军队进攻吐蕃的最远地点只到达了青海湖周围,此地距吐蕃拉萨还有很长的距离,与唐朝长安距离较近,却被吐蕃击败于半途之中。为此,《唐蕃军事事件年表》统计蕃唐战争胜败的数据,除了双方投入万人以上兵力的战役外,可能搜罗了有些不足以影响大局的小规模战斗,或者将一大战役内包括的若干个局部与阶段性的战斗也都分别计入,也有官修史籍维护统治者颜面的因素在里面,为此出现了史料记载与战争实际不符的情况。

藏文史书有下列记载:

吐蕃臣民的幸福安乐。统治疆土超过以往父族之时,东方边界至汉人汇聚之地,抵达如白绸覆盖之贺兰山山脉,北面与突厥交界处抵达如鱼脊背的沙山处,统治世界2/3的地方。

东方自咱米兴米,南方之洛域至门域,西方至象雄及突厥,北方之霍尔及回鹘等均被收为属民。遂统治半个世界。十善之法,坚固威严,安乐犹如天庭。

著名藏族学者根敦琼培在他那部未完成的史学著作《白史》里说,在吐蕃王朝最强盛的时期,吐蕃的疆域横跨喜马拉雅山,东至河西走廊地区,南达恒河之滨。他还说,曾经在恒河的泥沙中发现吐蕃时代的石碑,那是吐蕃的军队占领恒河流域时,为纪念他们的战功而立的。《红史》《贤者喜宴》甚至断言吐蕃统治了世界三分之二的地方,但这明显是在夸张,作者也许指的是亚洲面积。

史家学者的评说不乏溢美不实之词,但也不是空穴来风。赞布时期无疑是吐蕃最辉煌的历史阶段,王朝诞生到灭亡,军事显得尤为重要,探讨研究的脚步应该不会停止,艰巨而繁重的任务有待史家学者去完成。

3.涌现勇部及勇士。蕃军在征战过程中产生了叫做上、中、下“三勇部”的战队,上勇部是与突厥战争时出现,中勇部是与南诏战争中出现,下勇部是与唐朝战争中出现。个人勇士,既包括一般士兵,也包含将官以及君王。同时,吐蕃战争造就了一批运筹帷幄与决胜千里的军事将才,他们所表现的英勇行为,将在相关章节予以论述。

4.刺激经济发展。一是冶金技术,二是建桥技术,三是建筑技术,四是商贸往来,五是畜牧业。这些将要在综合实力部分予以阐述。

战争是吐蕃军事的主要特点,当然还有建制的军事化,生活方式的军事意义,房屋建筑的军事功能,固有的尚勇精神等,都要在本书中予以阐述,集中反映吐蕃军事帝国的特色。

吐蕃的崛起,军事是个重要因素。同样,吐蕃在军事上的成功,并不是偶然的和一时的,从它持续近3个世纪的情况来看,需要由多种因素的支撑,探讨的范围更加广泛,而最基本的不外乎两个方面: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也就是所谓的硬实力和软实力。诸如编制体制、兵器装备、交通驿站、军需供给等属于硬实力,而战略战术、尚勇崇武、法制奖惩、信息情报、联姻盟誓等属于软实力。在这几个方面,最能体现综合实力的莫过于真实发生的足以影响全局的重要战役。为此,战役战例研究是本书的重点内容。

三、思路与方法

(一)写作起因

1.感恩之心。对于我写书的行为,有人表示不解。有一位朋友对我直言不讳,说:该写的时候不写,老了还写什么书!有的议论说,一个退了休的老头,摆弄一下花草,看看孙娃多好,还折腾什么呢。老伴有时对我喊道,你整天望着电脑发呆,既不评职又不赚钱,还要拿着自己的养老金去找出版社,我看你老年痴呆得不轻。有时自己也感到诧异,我到底在图什么呢?天天眨巴着眼睛看电脑、颤抖着手指打字,最终还要找出版社出版印刷,实属一件得不偿失的苦差事。

撰写这部书稿,先后耗时近十年,由于属于自主出书,搜集资料、外出考察等,遇到体力不支和资金来源缺乏等困境。尽管遇到不少困难和疑问,我仍然没有放弃,仍然鼓励自己不要失去信心。只要是尽心尽力、辛勤劳作得到的成果,即便暂时只有少数人问津,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发现它重要的学术价值。因而,在有生之年,为社会奉献点余热,为本民族树立正确的历史观和人生观,不被时代完全淘汰,起到引玉之砖的作用,是一件引以为豪和幸福的事。

我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民族和父老乡亲。一滴水融入大海才不会干涸,一棵小草生长在草原才能绿化大地。因为这个民族千万年来的血脉传承,我才有幸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我深深地爱着生我养我的这片大地,它是我成长的摇篮。我感激哺育我成长的党、祖国和人民。试想,假如处于一个动乱和吃不饱的年代,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去著书立说。生存有保障,社会和谐稳定,个人身心健康充实,是我在有生之年能够从事个人爱好的必要条件。我更加感激火热的军营,我人生的黄金年龄段,就在军营度过。它是我磨练意志、保持体能健康、获得军事相关知识的源泉。我也感激各级学校和老师,今天能够读书写字,具有一定的学习精神和创新意识,应该归功于教育系统。我也非常重视个人退休生活方式,棋牌领域没有专长,吃喝聚会过多无聊,游山玩水频繁身心疲惫。然而,我虽然已经六十多岁,精力仍然充沛,思维活跃,眼耳功能基本正常,身体无大障碍。趁着这样的机会,过一种人们戏言的“吃喝等死”的生活,确属不应该。发挥余热,以自己具有的爱好与擅长,感恩生我养我的这个社会和这片土地,不失为适合我个人的养老方式。所有这些,回答了我为什么要撰写一本书。民族历史和心理素质的影响,在军队期间的历练,青藏高原各地开展武装工作的经历,写作长项的发挥,电脑打字技术的掌握,藏汉两语的熟练,是我撰写一部关于吐蕃军事历史研究为专题作品的有力动机。

2.补缺之心。纵观吐蕃王朝诞生直至灭亡的整个历史阶段,不容置疑的是吐蕃在军事上的强大和成功的领土开拓方式。然而,与此不相适应的是军事学术领域的滞后。藏族拥有卷帙浩繁、内容广博的文史典籍资料,更多的是教法、医学、文学,以及哲学方面的历史文献。令人非常遗憾的是在军事领域,虽然有一些重大事件的记载,如西藏各地发现的碑刻、岩刻文字、吐蕃简牍、《敦煌吐蕃历史文书》等,其真实性和可信度也较高,但只是零散的,没有形成系统的专辑文书。藏文后期教法史大部分夹杂着宗教神话,文学与历史区分不清,离散的历史事件掩埋在大量宗教论述中,让人读起来头昏脑胀。但是,也不可能抛开带有宗教色彩的史书,去另寻纯世俗的历史书籍。藏族史书的风格大致都是以宗教为主,世俗为辅的。拨开宗教迷雾,探索事物本来面目的作品屈指可数。

智者弟吴于公元12世纪中期写成的《弟吴宗教源流》,成书于西藏帕竹贡玛末期,由巴卧·祖拉陈瓦所著《贤者喜宴》,对吐蕃时期的行政区划、军政体制、军马毛色、官阶告身等级以及各大区军旗等吐蕃三十六制,都有详尽的描述,具有不可替代的史学价值。著名学者更敦群培著《白史》,虽然非常遗憾地只写了一部分,仍然是研究吐蕃军事领域的珍贵史料。得荣·泽仁邓珠在他的巨著《藏族通史·吉祥宝瓶》关于军事与对外交往篇提到了吐蕃时期军事,诸如军事组织、兵种与装备、军纪等九个方面,作为通篇论著中的一个章节,以提纲挈领方式作了简述,同样是不可多得的重要资料。时至近二十年内,吐蕃军事研究的专著与论文有所问世。次旦扎西、杨永红合著《西藏古近代军事史研究》,是一部系统研究藏族古近代军事的专著,其中吐蕃部分为重点,从吐蕃军事成就、制度、情报、兵器、作战特点以及使者往来几个方面,比较完整地展现了吐蕃军事情况。朱月梅著《吐蕃王朝历史军事地理研究》从军事地理角度论述了吐蕃军事的前因后果,对蕃军在各地征战的地理因素作了系统阐述,值得参阅。所有这些,都是作为研究吐蕃军事历史的成果展现在广大读者面前,表明吐蕃军事领域研究迈出了新的步伐。

总体上看,吐蕃军事研究还远远不够。正如巴桑旺堆《一份新发现的敦煌古藏文本吐蕃兵律残卷解读》所言: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留存至今的传统藏文典籍中不见任何吐蕃军事文书,学者们臆测,记述吐蕃系统军事思想、军事谋略、用兵之道、军法兵律的古代军事文书早已失传。可以说,未发现吐蕃军事文书是一件学界引以为缺憾之事。

吐蕃曾在历史上金戈铁马,叱咤风云,产生过强大的军事力量,但没有留下与之相匹配的史料记载,这确实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迷惑和遗憾的事,这也是我写作本书的主要动机。

(二)基本思路

《唐代吐蕃军事史研究》分为三大部分共十章,即导言部分、重大战役探析部分和军事综合实力部分,约25万字。导言设为第一部分,交代了写作的缘由及学术意义,简要介绍了古代“吐蕃”族名的来历与今日“藏族”的关系,明确了“吐蕃”与“藏族”实为同一个民族的不同叫法,并对今日藏族现状与古代吐蕃做了比较,认为今日藏族,除了少量有识之士,大部分民众身上难以看到昔日吐蕃的进取精神。自感满足,重文轻理,缺乏科技创新意识是今日藏族的弱点。再通过对西藏中世纪军事战争史的探析,得出了吐蕃是一个军事帝国的结论。由于感恩之心和吐蕃军事研究的缺失,产生了写一部吐蕃军事史研究专著的动因。重大战役探析和战例研究是全书的核心部分,共分为四章,全面探讨了吐蕃在两个多世纪内十几起战役的起因、经过、胜败根源,并总结了战争结果。军事综合实力部分共设六章,概要介绍了具有雪域特色的军事组织制度、战略战术、兵器装备、后勤补给、情报信息、道路交通以及生活方式的军事意义等。

(三)研究方法

同大多数论文的研究方法一样,首先,大量搜集阅读文献资料,并进行不同史料、不同文字的对比印证。这应该是方法之一。

吐蕃真实的军事历史尽管覆盖着一层宗教、神话以及传奇的烟幕,但最基本的探讨还是建立在丰富的藏文历史文献上。吐蕃时期藏语史料首先是本章开头提及的碑刻石刻文献,具有无法替代的权威性。其次是新发现的敦煌古藏文书写的手抄本,被认为吐蕃早期以纸笔记录的文献,其成书时间约为公元786年以后吐蕃统治时期。正如藏学老前辈王尧所言:

在我国历史上,汉藏两族间长期友好往来,不断融合,但不容忽视的是,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地理的阻隔和语言文字的障碍,因而汉族对藏族地区了解非常有限。现存有关西藏的汉文文献,特别是清以前的文献寥寥无几,而且就是仅有的一些资料也因受到作者观察角度、材料来源和作者思想观念的局限而出现许多的错误,因此这个基础是极不牢靠的……。重见天日的敦煌吐蕃文书,它是当时、当地人记载的最权威第一手资料,它的出现和一批藏文金石录、简牍的利用,使吐蕃史研究摆脱了困境,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但是,藏文史书关于战争的记载,只是点到为止,非常简略,无细节可寻。诸如时间地点、兵力投入、战术手段以及兵器装备等。本书作为研究吐蕃军事历史的学术论著,依然从军事学最基本的表现形式战例研究着手,依次展开对各方综合军事实力的考察,最终得出较为可信的结论。比如公元7世纪中下叶,即将在本文论及的蕃唐与其他国家之间发生的几大战役,四川地区的松州之战、青海地区的大非川战役、青海战役、甘肃地区的素罗汉山战役,还有吐蕃西进中亚反复争夺西域的小勃律连云堡之战、寅识迦河之战、北庭之战以及南下印度发生的救援唐使的战役。这些战役,在蕃唐军事历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战争双方在兵力、武器装备以及后勤保障等方面做了长期而充分的准备,甚至预先分析判断了季节和地形将给战役带来的影响。战役的结局,大体上透视了双方的军事实力,确定了他们各自在亚洲军事舞台上扮演的角色和拥有的地位。与吐蕃王朝同起同落和互动几个世纪的唐王朝,对吐蕃历史事件记载的丰富程度远超吐蕃自己的记载。《通典·吐蕃》《旧唐书·吐蕃传》《新唐书·吐蕃传》《资治通鉴》《册府元龟》《全唐文》等历史文献中,都记载了不少有关吐蕃军事争雄的史实,而且丰富多彩,部分段落甚至交代了故事情节。仅仅噶尔·东赞域松家族的传奇经历,就可以撰写一部学术著作。所有这些,假如没有汉语文献,我将寸步难行。离开上述汉语文献,遑论吐蕃军事研究,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除此之外,国外也不乏类似研究吐蕃军事争霸的文书问世,诸如《西藏古代史研究》 《吐蕃在中亚的活动》 《吐蕃统治的敦煌》 《七—九世纪吐蕃帝国的行政单位》 《白居易致吐蕃当局书》 和《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霸史》 等。他们研究吐蕃军事史的起步较早,具有视角开阔,史料引用广泛、研究手法细腻、考察分析客观、文字通俗易懂等特点,有不少值得参考和学习的方面。同时参阅了不少学者发表的吐蕃军事方面的论文,将在引文中予以详述,不在此一一列举。当然,任何文史资料都不会是完美无缺的,正因为如此,产生了今天学者们各抒己见的学术论争。

各个民族尽管没有摆脱本民族固有的思维方式,存在着张冠李戴和逻辑混乱的章节,也有不少过分夸大和有意隐瞒的事实,但毕竟记载了当时的事件,不失为考察吐蕃军事历史的珍贵文献。

其次,吐蕃战争的地域面积非常广阔,战线长,战场分布广,有的已经超出了当今的国界,现场考察了解这些战争发生的地理位置,绝非依靠个人能力所能完成。我在军队期间曾担任军事科参谋职务,多次参加省军区和军分区举办的参谋业务基础知识集训队,集训内容多为图上作业,这对图上定位和量读距离打下了基础,这使我在利用卫星图测距时,基本可以确定战役发生地点和行军距离。同时,老家农牧兼营的生产生活方式,经常骑在马背、驴背以及牛背赶路,参军后又是骑兵部队,使我对马匹的日行走均速有所掌握,运用图上测距技能与骑兵日均速经验,解析古代战役的行军速度与战役结果,是本书的创新内容之一。

第三,我出生的村寨,本身傍依所谓“唐蕃古道”,据说有一个村子还是当年薛仁贵大军扎营的地方。从青海西宁到果洛玛多以及其他州县,不知跑过多少次,再向东陕西和向西拉萨,向西北新疆、甘肃敦煌,洮河流域、宁夏银川贺兰山、河西走廊,向东南四川松藩县等地,都留下了自己出差、考察和旅游的脚印。这对古代蕃唐战场的地理位置有一个轮廓的概念。

第四,细节说明:(1)为了节省篇幅便于阅读,绝大部分引文使用了楷体字体,同时直接脚注出处,减少了“某某书中记载、某某文中这样说”之类词句,相互需要印证的则标明了书名或论文题目。(2)不少古代人名、地名,藏汉文古今发音、译文有点混乱,对此一般按照藏语原名,经过鉴别和相互补充后,做了音译和标注,尽可能做到名词解释的统一规范。(3)全文所列历史人物众多,重点人物,能够找到生平资料的,做了简要注解;(4)有些历史事件分为待考范围,诸如蕃文创制时间、赞布的生卒年限、吐蕃社会性质、石堡城地理位置以及古藏文文献中还有未解其意的字词等,与本主题关系密切的,作了用心的考释,而其余的只能归于待考范围。(5)古代里程概念无法做到精确表述,有的说唐代一里是现代的四百多米,有的说是五百米左右,为了计数方便,本文按照现代一千米等于唐代二里路来换算。(6)大写数字和阿拉伯数字交替使用,很多文献引文中一般是大写数据,予以保持,论述大部分使用了阿拉伯数字。(7)古代年号加了括号,标有公历年限,以便于释读。(8)重要古文文献段落,做了白话文编译。

第五,本书特点:一是具有浓厚的学术氛围,论点鲜明,论据资料翔实可靠,不同文字相互印证,经过反复比较,用心推敲,有些战场遗址进行现场考察,最终得出结论。既可为专业人员提供参考资料,也适合广大读者了解吐蕃军事史。二是全书结构合理,论述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循序渐进,文笔流畅,通俗易懂,剖析战例环环相扣,引人入胜。三是研究方法新颖,如不同文字文献、不同史料的对比,对古代行军速度的测算,地理气候对交战双方的影响等。四是丰富了吐蕃军事领域研究内容,尤其对重大战役的探析,与其他相关研究成果比较,属于首例,虽然属于千年前古代战役,但它的军事思想,战术谋略,英勇顽强的精神,今天仍然没有过时。在世界各地发生的战争中,可以看到不少实例。对我们居安思危,加强国防建设,具有现实意义。

本文秉持如下观点:一是坚持多视角观察历史,避免民族情绪化。二是就史论史,避免历史问题现实化。三是尊重史实,力戒神话、空话;四是探索求知,防止隐瞒、虚化历史真相。五是以文献和考古成果为依据,同时允许质疑、推论。 L3SR2qEs8K5aZ/y2a3kn7mlGQJV98G6AXECDZW7M3hzqSIwubSD2pjOtRvYPddn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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