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直接爆发,不顾前线的军情,亲自冲回鲁阳,当面质问袁术:“末将在前方冒着生命危险为国家讨贼,将军到底听了什么人的谗言,竟然出此下策,要置前方将士于死地?”
袁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袁术虽然出身于世家大族,却是个格局特别小的人,大规划没有,小算盘打得震天响。看到孙坚即将攻入洛阳,他开始有些担忧起来,又听到周围一些人的闲言闲语,他不禁在心里打鼓:自己在后方千辛万苦支持孙坚,现在让他取得收复洛阳的大功,万一他翻脸不认人,割据自立,自己不是白白成就了他的功名吗?
但袁术还有些犹豫,所以他先不发飙,只是扣着军粮,看孙坚怎么反应。
现在听到孙坚一番义正词严的申斥,袁术又有些后悔起来,赶忙赔礼:“都是身边小人蛊惑我,将军不要生气。”连忙把军粮发了出去。孙坚这才返回了前线。
经过这么一折腾,袁术集团内部的分裂也暴露出来了。对于他们的竞争者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洛阳那边,前方军队大败的消息传来,董卓也受到严重刺激,他感到洛阳确实守不住了,只好放低身段,派人主动向孙坚求和,甚至提出联姻的请求。
孙坚当然不上当,现在他没有任何理由跟董卓媾和,所以直接把董卓的使者骂了回去,同时加快了进军洛阳的进程。
在东汉末年军阀混战的乱局中,孙坚算得上是比较有家国情怀、比较有正义感的一个人物。在众人都忙着自保的时代,他心里还记挂着汉家社稷——当然,不代表他没有私心,只是相对于其他军阀来说,他的正义感常常能压过私心,促使他站在天下为公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但孙坚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已经太成功了!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希望他继续成功,包括袁术!他已经独自站在了高高的山顶,顶着猎猎寒风。乱世之中,这样的处境是很危险的!
也许这一刻孙坚适当地缓一缓,跟其他诸侯一样,饮酒高歌,坐山观虎斗,反而是明智的选择。
孙坚却没有停下脚步!他选择继续战斗,继续开向洛阳。
董卓集团的战斗意志已经彻底瓦解了,既然大家都看到董卓把整个团队都搬到了关中,那还保卫洛阳干什么呢?只需要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就是了。
从阳人到洛阳的路程,孙坚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敌人全部一触即溃。最后董卓甚至亲自带兵冲上前线,但同样很快败下阵来,董卓只好让吕布防守洛阳 (阳人之战过后,董卓依然对吕布极度信任,从侧面说明史书上关于阳人之战的记载有很多道听途说的成分) ,自己带人边打边撤,逐渐撤向了关中。
董卓一走,剩下的兵马更加没有战斗意志了,吕布守不住洛阳,很快被孙坚赶走。洛阳城在被董卓悍匪集团控制了两年之后,终于重获自由。
可惜东汉的洛阳已经不存在了。
那是怎样的一片废墟啊!经过董卓的野蛮“迁都”之后,洛阳早已经没有了人烟。董卓大军撤走之前,又让人大肆破坏。现在的洛阳,举目四望,只剩下遍地瓦砾,以及三五处闪烁的烟火,别说亭台楼阁消失不见,就连一条能走的街道都没有了。
东汉王朝二百年构筑的繁华烟消云散,汉家社稷再要复兴,难了!
孙坚看着面前满目疮痍的场景,悲从中来,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他让军士们到城里四处查看,修补那些损坏还不算太严重的宫殿和庙宇,又花了几天时间把皇宫打扫出来,把汉家宗庙重新修葺了一下,还将被董卓悍匪集团挖掘破坏的皇家陵寝一一填埋。
刚做完这些工作,忽然有下属报告:城南的甄官井上有五色云气腾起,引起军士惊慌。
孙坚让人到井里探察,捞出来一枚玉玺,上面篆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赫然是传国玺!
大家猜测,当年诛杀“十常侍”的时候,张让等人劫持天子出奔,掌玺的官员可能没有跟上,又怕玉玺被人夺走,便把这枚传国玺投进了井里。
传国玺失而复得是好事,可孙坚却陷入了沉思——
现在大家都已经看到,汉家基业几乎不可能再复兴了,下一个真龙天子会是谁呢?自己刚刚收复洛阳,立下了不世奇功,又替汉家扫除宗庙,于国于民都有大功,理应受上天褒奖。为什么传国玺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又偏偏落在自己手里呢?难道上天在暗示什么?
忠勇如孙坚,这时候也难免胡思乱想起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受命于天”几个大字总在他眼前浮现,挥之不去,他的情绪也不免浮躁起来。
不过眼前的事业还没完成,“天命”的梦想还只能藏在肚子里。整顿完洛阳的秩序以后,孙坚派出一部分兵力向西,继续追击董卓的残兵,自己则带领兵马回到了鲁阳。
尽管竭力保密,孙坚获得传国玺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诸侯们听说以后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袁术见到孙坚,态度也是十分暧昧。一方面心不在焉地夸赞他“为国锄奸”,立下了巨大的功劳;另一方面又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最近大家都在把矛头对准你,袁绍那个竖子,甚至另立了一个“豫州刺史”,现在正盘踞在豫州的阳城,这事得赶紧解决。
于是孙坚马不停蹄地又奔向豫州,跟袁绍的豫州刺史周昂打了一仗,把周昂赶跑了,宣示了袁术集团对豫州的主权。
回来以后没多久,袁术又告诉他:刘表盘踞荆州对我们是巨大威胁,这处威胁也得尽快解除。于是孙坚来不及休息,又奔向荆州攻打刘表去了。
打刘表并不难,刘表占据的地域虽然广阔,但他手下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强,跟刚从洛阳前线回来的孙坚军队没法比。
刘表派黄祖迎战,孙坚没费多大力气就攻破了他的防线,一路追杀,一直推进到襄阳城下。
襄阳是荆州治所,是刘表驻扎的地方,孙坚的到来让刘表集团惊恐万分,黄祖连夜出城搬救兵。
孙坚采用“围城打援”的方式,先不攻城,只埋伏在附近,等黄祖的救兵来到的时候,在城外拦住截杀。黄祖他们被杀得狼狈逃窜,一直逃进了附近的岘山。
孙坚来不及细想,亲自到岘山中追击黄祖。
黄祖却早有准备,在竹林中埋伏下弓弩手,趁夜色掩护,射杀了孙坚。
这是袁术集团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从公开的信息来看,孙坚身亡是纯粹的意外事件,但这次意外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
这使袁术集团的荆州战略遭受重大打击。
虽然之后由孙坚的侄儿孙贲统领了孙坚的原班人马,继续在袁术手下听命,但袁术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孙坚那样的猛将了,只好撤走前方军队。袁术集团争夺荆州的步伐被迫停了下来,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挤走刘表集团了。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袁术集团被卡在荆州和中原之间,四面受敌,没法扩张,战略形势极度尴尬。
同时,北方的袁绍集团正在飞速发展,跟袁术集团形成正面竞争的态势。双方的争斗愈演愈烈,从口水战逐渐升级到外交战。袁术甚至写信给别人说:袁绍不是袁家的人,是不知哪来的野种。这让袁绍怎么忍?两个集团开始了一场殊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