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的乱局里,除了宦官、外戚两大主角,还有一股搅局的重要势力,就是士大夫阶层。目前,他们的领袖是袁绍。
士大夫是一个命途多舛的团体。桓帝时期,士大夫和他们背后的士族集团是对抗皇帝和宦官的主要力量,在他们的逼迫下,桓帝无比窘迫,最后只好发起致命一击,通过“党锢”,把整个士大夫阶层挤出政坛,名义上把权力收回了自己手里。
不过即使这样,仍然有少数世家大族成功躲过迫害,继续在朝堂上生存着,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汝南袁氏。
桓帝和灵帝时期,汝南袁氏凭借“四世三公”的资历,在政坛上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世家大族的一支骨干力量。
灵帝末年,这个家族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是袁绍和袁术两兄弟。他们都是司空袁逢的儿子,不过两人的出身和性格都有很大不同。
袁绍是袁逢和婢女生的,后来被过继给了伯父袁成,在家族里地位低微。袁术却是嫡子,正大光明地继承了袁逢的家业,所以很瞧不起袁绍这个“堂兄”,甚至公开骂袁绍是“家奴”。
出身低贱的袁绍却非常争气,他气度恢宏,爱结交名士,年纪轻轻就在贵族圈子里闯出了很大名声,再加上他姿容伟丽,往人群里一站,就是天然的焦点。在众人眼里,他才是袁氏最有前途的青年。
但现在毕竟是末世,暗流涌动。政坛顶尖家族出来的青年,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政敌攻击的目标。袁绍成才的时候,正是朝堂上士大夫跟宦官拼得你死我活的时代,那么他是怎么躲过那场风暴的呢?
他二十岁那年担任濮阳县令,眼看着仕途顺畅,不久以后却因为母亲病故,回家服丧三年,中断了自己的官宦生涯。
三年之后,应该重新出去做官了,袁绍又说,当初他被过继来的时候,父亲袁成已经过世了,因此没能为父亲守丧,现在要补上——于是他又守丧三年。
终于等到六年之后,早已急不可耐的朝廷派人来征召袁绍去做官,他却又找各种借口拒绝,一直躲在民间,不肯出仕。
袁绍看得相当准——或者是身边的幕僚给他出的主意——当时朝廷里士大夫和宦官的斗争已经达到白热化,袁绍如果当时出来做官,很可能会被当成出头鸟针对,成为党锢的受害者之一。
袁绍坚决不出仕,成功躲过了朝廷里的政治风暴。
尽管躲在民间,袁绍却一刻也没有远离政治。作为士族集团的代表人物之一,袁绍当然是站在党人一边的,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帮助党人对抗宦官。私底下,他跟陈蕃、李膺这些党人领袖交往十分密切,党人受到迫害以后,也常常请求袁绍帮忙救援。袁绍毫不吝啬,利用自己家族的政治资源,保护很多党人免遭迫害,他也因此积累起巨大的声望。
这种情况让宦官们恨得咬牙切齿,中常侍赵忠就曾经大骂道:“袁本初 (袁绍字本初) 不接受朝廷征召,又收养亡命之徒,他想干什么?”
袁绍毕竟有强大的关系网作依托,虽然宦官们都知道袁绍是党人的保护伞之一,却也不好对他下手。
黄巾起义爆发以后,灵帝被迫解除党锢,袁绍这才接受何进的征召,到他手下当了幕僚。
袁绍跟着何进是有私心的:何进是外戚领袖,袁绍想借他的力量推动士大夫重新执政。
何进一直在想办法从宦官手上夺权,袁绍就趁这个机会,大肆鼓动何进对宦官发起攻击,而不顾及后果。何进耳根子软,在袁绍的鼓动下,手段越来越激进,甚至做出了“召董卓进京”这种昏庸决定,终于把局面弄到不可收拾。
按照袁绍的想法,自己跟何进绑定在一起,就是灵帝初年士大夫与外戚结盟的重演,两股势力联手把宦官集团打掉以后,再联合执政——以后的矛盾另说——士大夫集团从此回到权力舞台中央,自己作为士大夫集团的拯救者,自然会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谁知现在的政治局势跟灵帝初年完全不同了,东汉中央政府的权威已经大大下降,地方军阀已经成了一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仅仅凭借控制朝堂就想控制国家,那是痴心妄想。袁绍和何进都忽视了这一点。
最后,当董卓这种“怪兽”来到权力中心以后,袁绍才发现,再要把他们赶走是难上加难了。
何况,袁绍跟何进手段过于激进,引发宦官集团拼死一搏,最终宦官和外戚拼到了同归于尽的地步,剩下袁绍为首的士大夫集团,只好独自面对董卓这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董卓的西凉军马面前,文弱的士大夫集团简直没有胆量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朝政大权被攥取了过去。袁绍当着董卓的面说的“董公以为天下的强者,只剩你一人了吗”,只是士大夫集团最后的一次嘴硬而已。
随后袁绍就逃出了洛阳,到东部地区避难去了。
但袁绍凭借自己的家世背景,加上诛灭宦官的辉煌战绩,又有当面顶撞董卓的声名在外,早已经成为全国知名的政治明星了,关东各地的世家大族正盼着他来当自己的代言人。
袁绍到东部以后,当地士族豪门一片欢腾,赶忙扫洒迎接,把他扶上第一把交椅,推举为对抗董卓的领袖。
洛阳那边,董卓也不想公然跟袁绍翻脸。把袁绍争取过来,让士大夫集团配合自己掌权,是董卓的既定计划之一。所以对于袁绍逃走这件事,董卓表现得十分“大度”,不仅不追究他的罪责,还遥封他为渤海 (冀州东部沿海的一个郡) 太守。这样一来,袁绍私自出逃的违法行为,就变成了接受朝廷指派去远方赴任,面子上就好看了。
袁绍这人虽然经常出昏招,但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他当然不会因为董卓的一点点恩惠,就抛弃自己背后的世家大族集团。作为世家大族推举出来的领袖,对抗董卓是袁绍不能推卸的责任。
袁绍将计就计,自称渤海太守,把渤海郡纳入了自己统治之下,作为自己的后方基地。
渤海郡属于冀州,冀州是兵强马壮的大州,是争夺天下的重要根据地,当年光武帝便是依靠这里发迹的。袁绍接下来就把目光瞄准了整个冀州。
当时的冀州牧韩馥也是董卓指派的官员,名义上,他算袁绍的上级领导。不过以他的实力,当然是完全没法跟袁绍抗衡的,袁绍的到来,让他十分难受。
一开始,韩馥还想借着“上级领导”的身份压一压袁绍,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做不到。当时关东地区风起云涌,各路诸侯都在磨刀霍霍准备起兵,大家都以袁绍为领袖,就连韩馥手下的官员们都明确表示支持袁绍。看到这情形,韩馥无可奈何,只好也表态支持袁绍,成为袁绍手下的诸侯之一。
同一时期,袁绍还得到了一位极其有才干的盟友——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