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夏日的夜，大风骤起，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不消片刻，豆大的雨点便从天上砸了下来，一阵急过一阵，很快便汇成了滂沱之势。
顾方觉莫名地睡不着，便来到窗边，看着楼下被狂风骤雨肆虐的树枝，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压断掉落在地上。原本在窗台边漫无目的摩挲的手微微蜷起，心里恍若绷了一根弦儿，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忽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短暂地刺破那片黑寂之后，又恢复如初。顾方觉只觉得眼前一晃，再一看，果然有一根树枝被风雨席卷掉落在地。他看着那根树枝被风裹挟着在空中飘荡着，心里略觉怅然，松开手，准备离开。
忽的，楼下一个渺小纤细的身影闪进了雨幕中，以一种不要命的速度在向前狂奔。顾方觉疑是自己看错，他陡然拉开纱窗，任由风雨浸入，眼睛一眨不眨地辨认那个身影。等反应过来是谁之后，他扯过一件长袖，拿起钥匙，飞奔着下了楼。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大到连雨刷都无力摆动的地步，顾方觉艰难地在雨中开着车，到达大院门岗的时候，他降下车窗，问站岗的士兵：“人呢？”
士兵一开始没听清他在问什么，等他又嘶吼着重复了一遍，立马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说是往那边去了。
顾方觉一踩油门，飞快地冲着她离去的方向开去。
一路过去，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顾方觉终于看到了她的身影。他立刻将车停在了一边，疯跑着上去追她。
“余程！”他高喊着她的名字！
女孩儿仿若听见了，又仿若没有。她脚下的步伐依然迅速，虽然有些踉跄，但始终没有停下。顾方觉知道自己是叫不住她了，咬牙加快了速度，他快速跑了过去，拉住了她。
余程只愣了一下，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她说：“放开我。”
雨中的她是那样平静，又是那样疯狂。顾方觉喘着气，说：“你要去哪儿？”
余程不答，只说：“你放开我。”说完，要立刻继续往前跑。
顾方觉拽住她，不松手。余程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大喊：“你放开我。我要去陇城，我要去找我爸！”
疯了！顾方觉红着一双眼睛瞪着她，倏忽，弯下腰将她拦腰扛起，转过身往车上走。
余程惊了一下，然后疯狂挣扎，让他放自己下来。顾方觉不为所动，快步走到吉普车旁，打开副驾驶的门，将她一把塞了进去，全身肌肉绷紧，费尽所有力量，用安全带和自己的外套束缚住了她。
余程简直难以置信，然而顾方觉一刻也未停下，回到驾驶位上立刻启动了车子，往回开。
余程大为崩溃，在副驾上哭喊着：“放开我，顾方觉你放开我。”
顾方觉没有理会，眼睛却越来越红，旋即有眼泪从眼角渍了出来，他迅速地用手背抹去。
“余程，桃桃，你别这样……”
他从未这样叫过她的小名，声音颤抖无比。余程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在那里挣扎。可她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觉也未睡过一个整的。方才的奔跑已经费尽了她全部的气力，此刻血涌上头，她只感到眩晕。
“冬冬哥，求你……”就这样绝望地喊了一声，她浑身软了一样，瘫在了那里，闭上了眼睛。
顾方觉吓了一跳，探了下她的鼻息之后，果断地将车立刻开回了门岗。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后，他跳下车，跑到门岗，浑身湿淋淋地对着一脸惊异看着他的士兵喊：“快，打电话给卫生队，快……”
也没顾士兵有没有反应过来，他又立刻跑回了车上，手忙脚乱地撕开自己的衣服，将余程抱了下来，向卫生队狂奔而去。
“桃桃，桃桃，别怕……”
将女孩儿护在怀里，他边跑边说。而这，也是余程关于这一晚最后的记忆。
余程收到续阳微信消息的时候，刚结束外面的采访，正往台里走。
“桃桃，我去燕郊了。”
一句简短的话，附带着一张通身黑的装扮图，看的余程一惊，赶紧叫停了司机，打车去往燕郊。
大约过了快四十分钟，余程抵达燕郊一间名为文悦的大酒店门外，她掏出手机给续阳打电话，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
“你在哪儿呢！”上来，余程就问。
“桃桃，你别管了……”那头幽幽地说，“我就是想来出口气。”
余程快被她气笑了：“你想出口气行，但你是不是傻，敢一个人就这样跑来人家的地盘？找茬都不知道多带几个人的，你脑子是长出来图好看，都不知道用用的吗？”
余程的一同输出把对方骂傻了，几秒后才说：“桃桃，我，我就是来膈应他一下，没想干什么……”
“你是没想干什么，但别人可不这么想！”余程深吸一口气，已经懒得再跟她说什么了，“你出来，我这会儿就在大门口。”
“啊，你过来了！你怎么……”
那头还想说什么，但余程已经先一步把电话给挂了。
几分钟后，一个高挑的，通身穿着一身黑，还带着黑帽子和黑墨镜的身影，从文悦大酒店的旋转门里走了出来。看见她这模样，余程简直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了。她老人家这一身打扮，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是么！
余程上前一步把她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稍一抿唇，开训：“你说说你，这么大个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要不是她带着帽子，余程非使劲戳戳她那大脑壳不行。
续阳满脸委屈：“我心里不得劲不行吗？凭什么他骗了我还能心安理得地跟别人结婚？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想起来就讨厌得要死。但我不能让他过得这么痛快，我得让他一辈子记得我，想起今天的婚礼就膈应！”
“那你就是这么膈应他的？穿一身黑，咒他早死早超生吗？”余程反问，“你还觉得自己挺痛快对吧，但我问你，就路清舟那张厚脸皮，他会在意这个？他要是那种积德行善的人，就不会干出这种脚踏两只船的事来了！”
“他是不会在意。”续阳摘下墨镜，露出那双冷漠的眼，说，“但他老婆可未必。”
余程：“……”一声叹息。
*
今天的事说来也是憋屈。几个月前，发小续阳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高校的青年博后。两人相差几岁，但对方待她很好，续阳就慢慢陷了进去。只是没想到，这个叫路清舟的男人是属八爪鱼的，这边跟续阳谈着，那边还有一个处了七八年的女朋友，等着他结婚呢。
事情败露之后，两边自然都不干了。续阳果断跟他分了，多待一秒都嫌恶心的那种。而被劈腿的前女友那边，却是在闹过一阵之后，选择了原谅。她不仅跟狗男人和好如初，两人还把原定在一年后的婚礼提前了，就在今天！
“我早就提醒过你……”余程说到一半，自觉这话没太大意义，也就没再说下去。她其实早就提醒过续阳，以她家里的条件，扑上来的男人太多了。而她又是个没心眼的，遇事不爱多想，这不是迟早等着被骗么。
“要不这样，咱们进去，找一桌坐着，什么也别说。到时候他们肯定下来敬酒，那时你再送上一句‘祝福’就行了。多的事咱们也不能做，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你说呢？”
余程想了想，说道。不让续阳发泄一下是不太可能的，但太过了火，也确实不好收场。
续阳本以为余程会带她回去，听她说完，迟疑了下，点头答应了：“那就这么办吧。”
两人再度进入文悦大酒店内，此时婚礼已经开始了，她们找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桌子，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就是新娘子出场的场面，路清舟捧着一束花站在花路的尽头，在新娘子裘莹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小跑上前，跪下，请求她嫁给自己。
这个举动引起满场的轰动，而续阳躲在墨镜后，却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余程以为续阳会不太坐得住，但没想到整场婚礼仪式下来，她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以至于她都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被眼前这个场面，刺激地黯然神伤了。
“桃桃，咱们走吧。”
余程正端起一杯水喝着，听续阳道。她眨眼，给了她个疑惑的眼神，那意思是不报仇了？
续阳摘下墨镜，表情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续阳说，“看着他们两个没事人一样在台上秀着恩爱，撒着自以为幸福的泪水，一想到他们今后一辈子都要活在这种虚伪当中，我忽然觉得挺痛快。你说，这算不算他们的报应？”
余程无言。她倒没想到，续阳悟出来这么高深的一个道理。但见她眼睛亮亮的，就知道她真的想开了，也放下了。
“你说得对。”她举着杯子，冲续阳面前那个没动过的水杯碰了一下，然后说，“那咱们走吧？”
*
跟来时一样，两个人又悄么声地离开了。
“来时怎么没发现，今天的天气居然这么好。早知道我就去郊外踏青了，来看这么虚情假意的一场戏做什么！”到了大厅，看到有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续阳停下，做张做致地伸了个懒腰，感慨道。
余程有点儿想白她一眼，心道姑奶奶你现在可想明白了，早干什么去了！苦了她一个苦逼打工人，刚灰头土脸地跑完外景回来，饭都没吃就奔过来找她来了。
“你先在这儿晒会儿太阳吧，我水喝多了，得去上个厕所。”顺便看哪里有吃的卖，她得买个面包垫补一下，省得胃疼。
“去吧。”续阳大小姐一挥手。
因为酒店的布局有些散，余程上完厕所之后，绕了点路才找到一个小超市，随手选了两个面包。只是等她回到大厅的时候，却发现续阳不在了。余程有些纳闷，脑子一转，怀疑续阳是不是使计把她支走自己又跑回去找事儿。正琢磨着，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声自大厅侧门后传来，觉出不妙，余程立刻跟了过去。
到了之后发现续阳果然在这儿，但她还不如不在——续阳跟人打起来啦！且那人还穿着婚纱，赫然是新娘裘莹本人！
余程懵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余程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位女人自婚礼现场出来，看见了逗留在大厅的续阳。这人是路清舟的直系师妹，之前也见过续阳一面，见她出现在这个场合，直觉不妙，便去告诉了路清舟的妻子裘莹。后者听了，不动声色地敬完当前正在敬的这桌酒，提起婚纱的裙角就往这边来了。
至于为什么会打起来？那还用问吗。两边都是新仇加旧恨，无数个火药桶，肯定是一点就着。只是余程没想到裘莹会这么忍不住，要知道这可是在她的婚礼现场，她就不怕亲戚朋友看笑话吗！
反应过来之后，余程自然要上去救人。奈何裘莹心中积攒了许多的恨一起爆发，此刻竟爆出惊人的力量，下手一点不留情。这让余程有些没办法，难以插进手去，只得去求助一起跟过来的师妹。
那师妹见眼前的场面也有些傻眼，但想了想，她没动。本来，她对路清舟就有些好感，奈何对方一直自恃燕城人的身份不爱搭理她这小地方来的。要她说，这出戏越热闹越好呢。
师妹瞥了余程一眼，见她似是要去找保安，假借着让她小心看路拦了她这一下。这下却是真害了余程，本来门口这个角落就堆了不少东西，正常走还免不了磕磕绊绊，被她这么一分神，余程差点儿被一个小墩子给绊倒。
几乎都可以预想到脸着地的场面了，余程惊叫一声，正慌乱着，忽而一道高大的黑影自侧门外闪进来，见到眼前这个场景，仅略略迟疑了一下，立马伸手扶住了她，使她免于整个人摔趴在地上的下场。
余程能感受到来自手臂的力量，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惊魂几秒后，她勉力站了起来。
“谢谢……”她心有余悸地向来人道谢，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却顿住了。几秒过后，她用不敢相信的语气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顾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