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有人追过我——”余程迟疑了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众人果然被吊起了兴趣，就连一直没凑这个热闹的续阳，都竖着眉过来问：“那你答应了没？”

“这个嘛……”余程看过去，眨巴了下眼睛，说，“暂时保密。”

续阳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但众目睽睽下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给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过后给她交代清楚。而蒋明亮和杨文宁等人听了这个回答后，也忍不住笑了，说：“行，咱们暂且先不问了，反正以后她有了好消息，肯定得通知大家，是吧桃桃！”

“那是自然。”

余程说着，不着痕迹地向顾方觉看去一眼。而他又不知道何时起已经没在听，而是低头看手机去了，余程心里像是被敲击了一下，略有不适，勉强微笑着转移了目光。

其实她方才想撒个谎，说自己正在考虑中。可又怕真的造成什么误会，逼退了某种可能，才临时改了口。没想到，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了，有些人根本不在乎呢。

这一晚，饭局就在余程的自我折磨中，走向了尾声。局散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因为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回程的时候没法自己开车了，只好叫代驾。好在来的时候都是搭帮结伙来的，没开几辆车，回去的时候倒也方便。只是苦了余程，她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回程的时候因为跟大家不顺路，也没法搭便车。

其实余程对此不在意，反正现在代驾这么方便，她也叫一个就是了。但大家对她不放心，想她喝了不少酒，又是那么一个无害的长相，万一遇到图谋不轨的，那可怎么办。

“要不让谁拐一下，顺路送送你吧，车就停在盛门芳这儿，改天你自己过来取。”续阳说着，不等余程反对，就直接点了一个人，“顾冬，你送桃桃吧！”

被点名的两个人皆是一怔，彼此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那仿若迟疑的情绪，余程连忙说：“不用，真不用，我代驾都叫好了，现在平台管理这么规范，不会出问题的——”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咱们这么多男的呢。”蒋明亮抢在续阳之前开口反驳她，“这样吧，你住白云路那边是吧，正好我在那儿附近有个小公寓，我今晚住那儿去，顺路把你送回去。”

“那……方便吗？”余程不太确定地问蒋明亮，看到他毫不在乎的一挥手，她笑笑说，“那行，就麻烦亮哥了。”

事情落定，余程才又去看顾方觉一眼。而他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过头在跟杨文宁说着什么。余程一噤，几秒后，移开了视线。

回到家里，余程在辗转反侧的失眠中度过这一夜。之后几天，心情也算不上怎么好。

其实男人这么多，余程并不是非要跟顾方觉有些什么。只是过去跟他的那些事太过印象深刻，让她有种感觉，那就是她对他是特殊的，她的出现，必然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波澜。事实证明，这都是她的错觉。波澜是有，但全都是属于她的，而他，一直站在干岸上，冷眼旁观。

余程不由得觉得好笑。说起来她也不小了，怎么还犯这么幼稚的错误。当下不由得警醒自己一句：收好你的自作多情，以后就当普通朋友处，千万别越界。

周末，余程正加班的时候，接到了来自续阳的电话。这位大小姐前几天都忙着迎检，今天周六，终于腾出空来审问她关于追求者的事了。

余程只觉得好笑，在电话里回道：“我那就是一个借口，你还真信了。”

“啊？你骗人哒？”

“不然你让我怎么说？说有，让大家继续追问是谁干什么的；说没，然后让大家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余程边说边敲击着键盘，一阵啪啪响。

“那倒也是，桃桃你真聪明，我学会了。”续阳微笑着说，听到这边的响动，她问，“你干嘛呢，怎么啪啪响的？”

“工作，加班写稿呢，大小姐。”

“今天星期六啊，还工什么作，你不怕猝死啊！”续阳不屑道，“别写了，出来玩儿吧，咱俩一起打羽毛球去。”

“您饶了我吧，我现在腰酸脖子痛的，上了羽毛球场得牺牲在那儿。”

“腰酸脖子痛才得运动呢，舒展舒展就好了，你懂不懂？”运动达人续阳道。

嗯……也许还真是这样？说实在的，余程这阵加班也加的有些烦了，一想自己也有好些天没运动过了，再加上这阵顶头上司不在工作也不是非加班加点不可，她就把键盘一推，说：“行，等我半个小时吧，毛毛那儿见。”

余程说是不管工作了，但在关掉电脑之后，还是给栏目制片人的助理打了个电话，问他老板陈岩什么时候回来。

余程手里有一个选题，因为受访人的抗拒一直进展不顺，所以她需要向陈岩汇报一下，看后续如何办。然而助理那边也不太清楚，只说老陈正在参加的培训要持续一个月，估计还得等几天。如此看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等解决的了。

“行，我知道了，谢谢张哥。”

挂掉电话，余程彻底将工作抛到了一遍，出门舒展去也。

因为周末路上有些堵，余程迟了几分钟才赶到体育馆。

进去一瞅，续阳已经换上了，见她进来，瞧她一副被工作榨干的模样，忍不住笑：“你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个月赚大几万呢，真是够卖命的。”

续阳都如此说，看来她真是真的挺憔悴了，余程假装微恼，推了她一把，说：“行了，别挖苦我了，赶紧带我换衣服去。”

“走着。让你瞧瞧，姐是vip，有专属更衣室。”

余程以为续阳是吹牛，被带进去一个小间一瞅，还真是供她自己一个人使用，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运动器械和用品。

“不错啊。”余程冲她吹了个口哨。

“那你以为呢，就凭咱们跟毛毛的交情，想搞个特殊待遇也不难啊。”

这个跟它老板同名的体育馆，其实是他们大院里的人开的。甭说续阳本身就舍得在运动上花钱，即便是没有，想要什么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所以说什么叫发小，这就是。

余程笑笑，又环绕这更衣室一圈，感慨道：“我记得毛毛以前小的时候就说以后要建个篮球场，现在不仅篮球场有了，整个体育馆都不在话下。”

“可不么，人小志气大啊。”续阳说着，挑出一套淡紫色的运动服，递给余程，“行了，快别感慨了，把衣服换上。别以为跟我说话拖延时间就能饶过你，今天非打痛快了不可。”

“是。”余程说，“遵老佛爷的命。”

两个人插科打诨一会儿，换好衣服，拿好球拍，去了羽毛球馆。而几乎就是她们刚进去的同时，另一侧的门打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看见这两个人，余程原本抡圆了正在做热身运动的胳膊就僵了那里，因为来人一个是方堃，另一个，是顾方觉。

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们，那两个人也有些意外。顾方觉倒好，挺人模人样地向她们问了好，也不多表示，便走到一旁去做准备工作。反倒是方堃，瞪着那一双眼睛，在那儿对续阳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我打电话叫你出来你不是说有事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方堃问续阳道，很有点儿被骗了的样子。

“对啊，就是有事儿啊，跟桃桃来打羽毛球不算是事儿吗？”续阳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行！”方堃点点头，过一会儿，指着她冲余程说，“桃桃，瞧见没有，你一回来，我就自动往后排了，有什么想玩儿的她第一个找的就不是我了！”

余程晓得，在她回来之前，续阳有事儿没事儿经常跟方堃凑一起玩儿。而方堃呢，虽说手底下经营着一间规模不小的公司也挺忙的，可但凡续阳找，他就没有不应的。用方堃的话说，努力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么，不能为了赚钱耽误了玩儿，这叫因小失大。

所以说续阳和方堃关系好，俩人骨子里的享乐思想太一致了，能玩到一起。

“这不是还是凑到一起了么！”余程笑说，“这样吧，第一局让你先跟大猫儿打，行了吧。”

“不用。”方堃说着，双手在他们之间一划拉，“这不正好四个人们，咱们来场男女混合双打，如何！”

余程一听“四个人”，就没忍住，去看顾方觉。而方堃也在同一时间，回过头去征求他的意见：“老顾，怎么说，遇都遇见了，来一局？”

“我没意见，你问她俩吧。”

这语气，听上去要有多轻飘就有多轻飘，仿佛不将她俩的水平看在眼里一样。续阳走过一听就被将住了，立马表示：“来，必须来，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顾方觉没有被她激住，闻言只是看她一眼：“这么说，你想和方堃一组，跟我对打？”

呃……

续阳想了想，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立马卖“方”求“顾”道：“说的也是，方堃那水平确实有点儿臭，我还不能被他拖累，还是跟你吧。”

方堃要被续阳的翻脸无情气吐了，但他还是咬着牙，笑说：“老顾，不是我说你，你这嫌弃是不是太明显了，简直赤裸裸的啊！”

方堃聪明，知道直接找续阳的茬必定会被她胡搅蛮缠回来，于是他就向顾方觉开炮，用的还不是他自己的由头，而是余程，那意思是说顾方觉是怕被余程缠上所以才主动先选了续阳。

余程其实本来无所谓，但一听方堃这么说，心里忽然也有些不舒服。她抬眸看一眼顾方觉，不动声色。

顾方觉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先是瞅了方堃一眼，然后又含着点笑，对余程说：“桃桃，见谅，我跟堃子约好了，今天谁输谁请吃饭。”

那合着就是说，他今天不能输，所以才保险点儿选的续阳呗？那不还是看不起她的球技么！

“没事。”余程笑笑，故作大方道，“反正不管谁输，掏钱的都不是我。更何况，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余程说着，赶在顾方觉再开口前，挥起球拍，将一个羽毛球拍了过去。

“助你们一臂之力，让你们先发球！”

“桃桃——你住手——！”方堃撕心裂肺道。

通过方堃的据理力争，依据猜拳这样的科学方式，确定由方堃和余程这一方先发球。

方堃不免有些得意，一时气血上涌，在刚赛的时候还真的博得了一丝上风。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和余程就被对手压着打了。在一开始，他们还想通过正当的方式夺回比分，后来实在不行，就开始耍赖。尤其是方堃，要多不要脸有不要脸。

而这个时候，对面俩人，尤其是顾方觉就开始发扬风格了，抬抬手，放过了几个他们勉强擦网或者过界的球。那意思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而是“放几个球也谅你打不过”的笃定。这可比真刀实枪地被打输更侮辱人。可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不耍赖，拿什么来赢对方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顾方觉续阳组“险胜”，下来之后，余程原本及肩的发都快炸成刺猬了，她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给自己灌水。

到了这会儿，方堃反倒不那么在意输赢了，他不喜欢喝白水，就拉着续阳一起去自动售货机那里买运动饮料。所以场地上就剩下了余程和顾方觉，后者正在拿毛巾擦汗，瞅了余程一眼，拿了一条毛巾向她走了过去。

“刚运动完先别坐，小心腿抽筋。”他说着，顺手递给余程一条毛巾。

余程本来不想理他，但也怕腿抽筋，还是跟着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挺讨厌我，不想搭理我？”

顾方觉正在给自己灌水，听到这句话差点儿被呛住，略有些狼狈地向余程看去。只见她拿着他给的毛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神情也有几分淡漠。

“你误会了桃桃。”顾方觉想了想，说，“我刚不是跟你说了，我跟堃子约好了今天输的人请客。是，这其实也是个玩笑，没那么重要，但是——”

顾方觉挺认真地跟余程解释，抬眸触及她的眼神，又停住了。因为不知何时，余程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但那是不带温度的，且满含嘲讽。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其实在开口跟他挑明之前，余程有过迟疑的。可一旦她这么做了，那就绝不允许对方逃避和糊弄了。而且，她确定自己没有冤枉顾方觉，因为——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