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阿奎那在13世纪宣称的五大“证据”并不能证明任何事情,等于什么都没说,尽管我这样说时有些踌躇,因为他声名显赫。前面三大证据只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来说同一件事情,它们可被放在一起讨论。所有的证据都涉及一种无限倒退,也即对于一个问题的回答又带出了一个前提性问题,以至无限。
1.不动的推动者。若是没有一个推动者,所有的事物都不会动。这就导致我们不断往后追溯,最后唯一能指向的就是上帝。某些事情不得不起到第一推动的作用,我们就称之为上帝。
2.自存的原因。没有事情可由自身引起。每一个结果都会有一个先前的原因,我们再次往后追溯。于是,不得不终止于第一因,我们称之为上帝。
3.宇宙学论据。必定存在某个时刻,其时没有物理事件的存在。但既然现在物理事件已经存在,那么必定是有某些非物理的事件导致它们存在,我们称之为上帝。
上述三个论据都依赖一种不断的追溯,最后只好请出上帝来终止这种追溯。这些论据全都有赖于一种毫无根据的假设,也即上帝本身无须再追溯下去。即便我们允许使用这种可疑、多余、任意的魔术,也即令一个终止者来结束这种无限的追溯并赋予它一个名字,那也只是因为我们需要这样一个终止者,而绝对不是说有理由赋予该终止者以所谓上帝该有的属性:全能,全知,仁慈,设计能力,更不用说还有类似人类才有的这些属性,如倾听祷告、赦免罪孽、看透内在思想等。顺便提及,它的某些属性引起了逻辑学家的注意,比如,全知和全能就是彼此冲突的。如果上帝是全知的,他必定已经知道,他打算用他的全能来干预历史进程;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不再能改变他的想法,当然他就不是全能的。卡伦·欧文斯(Karen Owens)已经悟到了这一点,他用动人的诗句机智地表达了这一悖论:
全知的上帝,他
知道未来,又能否以他的
全能来改变他未来的想法?
回到无限追溯问题,搬出上帝来终止追溯其实是无效的做法,更省事的方法还不如推想,比方说,一场“奇点大爆炸”,或是某些其他未知的物理学概念。称终止者为上帝,最好的效果也就是无用,而最差的结局则是造成有害的误导。爱德华·利尔(Edward Lear)的“配制微小炸肉饼的无用配方”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取来一些牛肉条,把它们切成最小块,再继续切成更小,8次或10次”,这一过程就会逼近自然的极限。科学家们曾很想知道,如果你不断切割,比方说,把黄金切割成最小块,将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你不能连续地一分为二,从而得到更小的黄金片段?在这一过程中的无限追溯(切割),最后会终止于原子。最小的金块就是一个原子核,它由79个质子和略多数量的中子所组成,还伴有79个电子。如果你在原子层面继续“切割”黄金,那么,你得到的将不再是黄金。对于类似炸肉饼似的追溯过程来说,原子就是一种自然的终结者。但对于托马斯·阿奎那的追溯来说,上帝绝没有明白无误地扮演一种自然终结者的角色。后面我们将适度提及这一点。现在让我们再来看阿奎那的论据。
4.源于等级的论据。我们注意到,世界上的事情有所不同。它们存在着等级之分,比方说,善或完美的等级。但我们只有通过与至高相比较才能判定这些等级。人类自身可能是善恶均有,所以,至高的善不属于我们。因此,必定存在某些其他的至高,正是它设定了完美的标准,我们称之为至高的上帝。
那也算是一个论据?你也能对比着说,人们在体臭上有所不同,但仅当与一种最高程度的、可想象的体臭对照时,我们才能作出这种比较。因此必定存在一种无可比拟的恶臭,我们称之为上帝。或者可用你愿意的任何比较对象来代替,从而推出一个类似自欺欺人的结论。
5.目的论论据,或者设计论论据。世上的事物,尤其是生物,就好像它们是由设计而来。我们所知的事物没有一样看上去是设计的,除非它就是设计而来。因此必定存在一个设计者,我们称之为上帝。 阿奎纳本人用一支正在接近目标的箭作为类比,但是一枚现代热跟踪防空导弹也许更适合他的用意。
设计论论据是今天唯一依然还被经常使用的论据,对于许多人来说,它听上去依然像是最具说服力的论据。年轻时的达尔文,当时他还在剑桥读书,当读到威廉·佩利(William Paley)的《自然神学》( Natural Theology )一书时,他曾对此留下深刻印象。不过对于佩利来说不幸的是,成熟后的达尔文则将他打得落花流水。通过机智的推理,达尔文对于设计论这一流行信念的摧毁,可能具有史无前例的影响。它是如此出人意料。感谢达尔文,这样的说法不再成立:我们所知的事物没有一样看上去是设计的,除非它就是设计而来。通过自然选择过程,进化产生了惟妙惟肖类似于设计的事物,它的复杂和精致无与伦比。在所有这些出色的“伪设计”的事物中,神经系统尤为非凡,它表现出寻找目标的功能,即便是一只不起眼的昆虫,它那神经系统的精致都更像一枚导弹而不是一支简单的射向目标的箭。在第4章我将再回到设计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