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徢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能与旧时好友重逢,钟雯有些激动,但因为元知他们都在一旁她没敢表现出来。
元知拧着眉打量了几眼那男子,书生模样,不如自家主子好看。
“侧夫人您和府医先去看老夫人,属下在外面侯着。”
钟雯从元知的声音里收回情绪,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先看阿娘要紧,“嗯。”她应了一声。
秦泊徢见元知朝她毕恭毕敬的样子才如梦初醒,他是钟其荣叫来替他照顾几天钟母的。
听说她做了襄国公的妾室,秦泊徢喉咙发酸,许多话都堵在喉咙里不知该说那句先。
“泊徢哥哥是我叫他来的。”
钟母不肯让老太太挑过来的人照顾,钟其荣也是没有办法了。
“先别说话了,快进去看看婶娘先吧。”
秦泊徢目光不善的扫了眼元知他们,只当这是襄国公府派来看守钟雯的。
元知对他也诸多探究,就在钟雯领着府医进了房之后,他朝着另一个跟来的吩咐道“你回去告诉爷这里的一切。”
那人点点头骑上马很快消失在庄子里,屋里钟母至今昏迷不醒,府医给把了脉用了针灸好歹是能喝进半碗药了。
钟母求生意志不高加之旧病缠身,还能不能醒来就要看她自己了。
钟雯几人片刻不敢离身轮留照顾了几天,府医也是天天针炙用药,钟母依旧不见醒来。
清晨阳光洒在各个角落金灿灿一片,篱笆外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钟雯趴在母亲床前被吵醒。
“你们是不知啊,我这外甥,外甥女是真养不熟啊,你们评评理,我们帮她们帮了七八年得到了什么?现在她去了国公府做了人家的妾室享尽富贵就忘了本,忘了我这个舅舅,听说她前几天回来了连去都不去看看我们呐,真是凄凉哦,反成我们的不是了……”
“哎呀,怎么这样啊……”
“真是造孽噢,谁家好人家去给人家做妾啊,难怪天天经过她家见到那么好的马车,还那么多人,原来是卖女儿了,老钟要是还活着该多寒心……”
“……”
“阿姐,他来了,他来了……”钟其荣害怕的宿在角落里,钟雯心疼的跑过去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阿姐在他不敢来了。”
“不要打我,我听话,不要打我……”瘦弱的他抱着头,一如当初钟雯去舅舅家接他时那般无助恐惧。
“不怕不怕,没事了……”钟雯抹了抹眼泪不停的安抚好弟弟。
“侧夫人,属下这就去替您教训那些杂碎,看谁敢嚼舌根。”
这些人说的也太难听了,元知提着腰间的剑愤愤说着就要出去被她拦住“别去。”她怕元知插手进来会出人命。
元知怒气难平,可爷不在,他只能听命于侧夫人的话。
秦泊徢在边上也已经听不下去了“我去赶他们走。”
“你也别去,留下来帮我看好其荣,我去。”
钟雯话音刚落,利落的起身将元知手上的长剑抽了出来,二话不说冲出院子直指她舅舅的脖子“我看谁敢胡说八道!”
罗鹏被她这举动吓得不敢动,围观的也都噤了声。
就连元知都来不及反应,他想不到侧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竟敢拔剑。
他现在终于明白爷为什么喜欢这位侧夫人了,胆太大了些。
“你你你,你是想杀人吗?我可是你舅舅!”
罗鹏两腿一软连退了几步,他只是听说钟雯回庄子了,想着她做人家的妾室肯定得了不少钱,想要来讹上一笔钱去赌赌,可没想要丢命啊。
他怕钟雯一个冲动真的会捅了他。
“舅舅?谁是我舅舅?你吗?”从知道他做的那些黑心事,她就当自己没有舅舅了。
罗鹏退一步钟雯就拿剑逼进一步,剑尾随着她起伏的情绪颤了颤,“你最好把事实真相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饶了你,你,你们要是还敢在我家再乱嚼舌根,就,就别怪我刀剑无眼了!”
“什么真,真相我不知道”罗鹏退无可退,又怕她真敢杀人又量钟雯不敢真动手,壮着胆子大声嚷嚷起来“人在做,天在看!钟雯你要是敢杀自己亲舅舅,你就等着天收吧!”
“老天爷啊!真是没天理了,当年你家落难我真心帮你,现在却被人拿剑指着要杀我,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他跌在地上顺势撒泼打滚的架势,过来围观的乡民纷纷议论起来。
钟雯被他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气笑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县令来了,闲杂人等避让!”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看,只见一位着绿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带着十几名捕快朝着这边走来,乡民们受于威压不敢不避开。
钟雯不认识他,但一眼就看见了他身旁那道着月白色圆领袍熟悉的身影朝她大步走来。
是周珞野。
他居然来了。
“爷,您您怎么来了?”
周珞野仔细看了看她,没发现那里有伤才放下心来。
“案子结了想来看看你,半道遇到了齐大人,他说有人报案说这里有人要杀人。”
周珞野在打听过秦泊徢之后就一直想要过来了,案子一结他就快马加鞭的往这儿赶,正巧碰上了本县县令齐映来这儿办案。
“是你要杀人?”周珞野见她手上拎着他送给元知的剑,再扫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便明白了。
捕快迅速遣散了围观的乡民,齐映走了过来,罗鹏犹如见到救星般爬过去抱住了齐映的大腿。
比起钟雯,他觉得她身旁的男人更有威摄力,更可怕。
钟雯点点头没否认,她刚刚确实很想动手。
元知见到熟悉的身影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侧夫人出事,到时没法和爷交代。
他领着几人出去恭敬道“大人。”
周珞野拿过她手里的剑给元知扔了回去,还深深看了眼元知什么也没说,元知却知道要不是人多他就该挨罚了。
他没做好份内之事,犯了大忌。
“大人,大人救命啊,她疯了她要杀人!”
罗鹏抱着齐映的腿不放,最后被捕快拉起来才肯松开。
“周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他与周珞野相识却并不算很熟,但看得出来这女子与他关系不一般,何况没真闹出人命,他何不顺水推舟给国公府卖个人情。
“既是有人去衙门报了案又事关我府里女眷,我就不便管了,齐大人该审就审该抓就抓无需顾及襄国公府的面子。”
周珞野紧紧拉着钟雯的手不放想让她心安下来,别说钟雯畜意谋害,就是真犯了法杀了罗鹏,他也有法子救她出来。
秦泊徢听到这儿从屋里怒不可遏的冲了出来“你怎么能真让他带走雯雯?”
周珞野很不爽他说雯雯两个字,看了看他面上却没有表情。
“有案情就要审问,秦举人都读了这么多年书,连崇朝律例都不懂吗?”
周珞野一句话就噎住了秦泊徢,齐映出来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
“那就有劳如夫人和我们去趟衙门了。”
周珞野在这儿,齐映当然不会让人把钟雯绑起来。
“你别怕,我陪你去,实话实说就行了。”
周珞野深知钟雯的遭遇,就算去了衙门也只会是罗鹏倒霉,钟雯仰头看他紧握着那只温润的大手心安了下来。
周珞野不会不管她的。
“秦大哥帮我看顾好家里,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从前她都是喊泊徢哥哥的,现在却只喊他秦大哥了,秦泊徢看着眼前十指相扣的两人说不出的酸。
她和周珞野站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般配,这样的般配让秦泊徢眼红泛酸。
他没再多说,只点了点头。
被捕快带去衙门后的罗鹏很快反应过来这事是自己理亏在先,搞不好还被那丫头反咬一口。
到底是谁报的官啊!
那八年他不仅昧了钟雯的钱财,还虐待折磨她弟弟,而且那八年她每个月都会多给出五贯罗鹏当作辛苦费的。
钟雯在绣坊里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赚不到钱供养弟弟和母亲。
她还曾盼望过弟弟可以考取功名,这样她家也算苦尽甘来了。
可眼前这人,她的亲舅舅亲手毁了她弟弟的前程,差点害死她母亲,钟雯怎能容忍他再次登门抵毁。
公堂上钟雯每一句一字都像是在自责,她怎么能被骗八年也没回去过一次呢,她的心在泣血。
如果她早点看穿自己的舅舅,母亲和弟弟就不会受这些磨难了。
周珞野心疼的看着堂上的钟雯,他终于明白钟雯为何会如此爱那些身外之物了,原来有的人没有钱财傍身真的没有安全感。
齐映自是不会听钟雯一面之词,可罗鹏受于威压桩桩件件都不得不供认不讳。
罗鹏贪诬他人钱财,虐待外甥,当堂就被齐映判了十二年,受刑罚仗责五十。
钟雯觉得解气了,周珞野对这个也还算满意。
这一切都总算有了个结果,回去的路上钟雯在车厢里依偎在他怀里,她庆幸自己遇到了周珞野。
他能护着她,也有能力护着她。
“你突然这般粘人,我还真不习惯了。”
周珞野习惯的把手搭在她腰间,回了乡里的钟雯穿着朴素,除了周珞野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混身打扮的都是一个乡下妇人的打扮。
不过那张脸依然好看。
“那我不粘你罢了,省得爷以后嫌我烦了。”
钟雯嗡着声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一拳不轻不重的捶在他胸口上反被周珞野顺势握住。
“真是娇气,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
周珞野扬了扬嘴角,钟雯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手仰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就是说不得”钟雯软着声,握着的手紧了紧“话说回来,您那案子真结了吗?”
她怕给周珞野添麻烦,耽误正事。
而且周珞野来得也太及时了些。
“我从来不诓人。”自然是结了的,不过他着人暗中调查了钟雯和秦泊徢的关系以后就想快点忙完手头的事来找钟雯。
今日的事是真凑巧,也是罗鹏自己倒霉,并非他有意为之。
“雯雯,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周珞野拇指在她手背来回摩挲,钟雯感动的点头道“知道。”
钟雯知道今天如果不是周珞野在,事情也没那么快解决,每每有他在,钟雯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她知道周珞野一定会给她撑腰的。
“也不知我阿娘醒了没有,爷,你也要跟我回村子里嘛?”
他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钟雯还真不想周珞野回她哪里。
知道他没有挑惕的毛病,家里太过简陋了怕他住不惯。
周珞野挑帘看了眼外面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这次来并不打算那么快回国公府。
“都这个点了,我去探望探望你母亲,明日再回不迟。”
周珞野在也好,舅舅突然入狱坐牢,她也担心罗家那边会来人闹事,他在钟雯也没那么怕了。
“好吧,婢妾丑话先说在前面啊,您留宿可以,不能嫌弃。”
“不会。”他笃定道。
周珞野虽是王公贵族,但一点也不矫情。
等马车再次回到钟家时,天色以然暗了下来,听到外面的动静钟其荣从屋里跑了出来。
“阿姐,阿娘醒了,阿娘她醒了!”
钟雯刚要抬脚下车,听到这个好消息险些一脚踩空,幸好周珞野牢牢扶住她才没让她摔了。
“慢些。”
周珞野关切的看着她下来的动作。
钟雯顾不得那么多,下了车就跑进屋里,病床上人是醒了,只是病容惨白,憔悴不堪的躺着。
见了钟雯,钟母才勉强有点精气神由秦泊徢扶着撑坐起来。
“雯雯。”钟母气息薄弱,红着眼唤了女儿一声。
“阿娘”钟雯走到她跟前哽咽的应她,钟母中午时就醒了,听说了她回来还有她舅舅来闹事,两人被带走的事。
钟母望向女儿满眼皆是疼爱和懊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女儿不孝,惹您生气伤心了。”
父亲临终前再三让阿娘不许把她和弟弟卖给别人为奴为婢,更不许让钟雯去给人家做妾。
是她违背了父亲临终前的遗愿。
钟雯落下泪来。
“雯雯,是阿娘拖累了你,阿娘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
自从钟雯入了国公府,钟母就深深陷入了自责悔恨之中,甚至还想过一死了之。
钟雯摇了摇头。
她从来没觉得家人是她的负担,累赘,若是阿娘这次有个三长两短,钟雯一辈子也没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