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旱季,鬣狗、猎豹甚至狒狒都会从浅水滩中捕食鱼类,通过观察这些动物的活动,早期人类肯定知道鱼是可食用的。季节性的食物短缺不仅影响到食草动物,也会影响到食肉动物。气候干旱时,因为植物的蛋白质含量很低,人类和他们捕食的动物体内的脂肪也随之消耗殆尽。现代靠狩猎和采集为生的部落通常以捕食鱼类和软体动物度过困难时期,尤其是在严冬和早春等食物匮乏的季节。
捕鱼不需要太多工具,几根木棒、几块用于切割的石器可能就足够了。在智力发育的某个阶段,人类开始懂得肉不必马上吃掉,而是可以放在太阳下晒干,把它们做成便于携带的食物,鲇鱼片也可以如法炮制。鱼类的营养很充足,渔业研究员发现,一条 40 厘米长的鲇鱼可以提供将近 1 公斤富含脂肪和油的鱼肉,而且 1 公斤鲇鱼肉中所含的脂肪量要高于 1 公斤食草类哺乳动物肉中的脂肪量。这些营养足以维持一个家庭好几天的能量消耗。
图1第2章和第3章提到的从远古到冰期结束期间非洲、欧洲和中东遗址
Shetland Is. :设得兰群岛
North Sea :北海
Norje Sunnansund :诺耶·桑南桑德遗址
Atlantic Ocean :大西洋
Schoningen :舒宁根遗址
Les Eyzies :莱塞济遗址
Abri du Maras :阿布里·杜·马拉斯遗址
Payre :佩勒遗址
Danube R. :多瑙河
Grotte de Lortet :洛尔特岩洞遗址
Nazaré :纳扎雷遗址
Vale Boi :博伊河谷遗址
Bajondillo :巴洪迪约遗址
Black Sea :黑海
Kudaro 3 :库达洛 3 号遗址
Caspian Sea :里海
Adriatic Sea 亚得里亚海
Gibraltar :直布罗陀遗址
Mediterranean Sea :地中海
Gesher Benot Ya'aqov :亚科夫女儿桥遗址
Qafzeh :卡夫扎遗址
Nile R. :尼罗河
Atbara R. :阿特巴拉河
Lake Turkana :图尔卡纳湖
Lake Victoria :维多利亚湖
Katanda :卡坦达遗址
Olduvai Gorge :奥杜瓦伊峡谷遗址
Lake Tanganyika :坦噶尼喀湖
Gwisho :吉绍遗址
Tsodilo Hills :措迪洛丘陵遗址
Eland's Bay :伊兰湾遗址
Pinnacle Point :尖峰遗址
Indian Ocean :印度洋
从表面上看,奥杜瓦伊鱼骨也许不能算是一个确切的证据,证明远类人猿已经开始有意识地从事捕捞活动,而不是去捡搁浅的鱼。最近,考古学家在肯尼亚州北部图尔卡纳湖附近(见图 1)的一个类人猿遗址发现了一些 195 万年前的鲇鱼骨,那些骨头也不一定能作为人类有意识地从事捕捞活动的证据。纯化论者 也许会说,原始人类所做的只是机会性捕食。严格地讲,这个观点是正确的,但是这种获取食物的方式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地,而且已经存在了数十万年之久,在狩猎群体看来,它完全可以被称为“真正的捕捞活动”,尤其是在长矛和其他工具投入使用之后。
能够确切证明人类吃水产品的最早证据来自爪哇岛(Java)的梭罗盆地(Solo Basin)。1894 年,荷兰化石勘探者尤金·杜布瓦(Eugene Dubois)在梭罗盆地一片由潟湖、河流和沼泽地组成的低地沿海平原上发现了世界第一份原始直立人样本,该样本可追溯到 100 万~ 70 万年前。尤金和其他人的挖掘成果还包含陆地动物、鱼类骨骼及大量贝壳。鲇鱼喜欢沿海红树林沼泽那混浊的半咸水环境和其他潮湿环境,考古学家在特里尼尔(Trinil)发现了大量鲇鱼骨。目前,人们尚不确定特里尼尔的猎人是否会捕捉鲇鱼,因为那些鱼骨并没有显示出人类活动的迹象,比如清洗鲇鱼时留下的刀痕。但在鲇鱼产卵季节,猎人只要拿着长矛或棍棒就很容易捕捉到鲇鱼,他们甚至可以徒手抓鱼。
在前面说到的那个类人猿遗骸周围,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些假铰蚌残骸,即一种体形很大的贻贝 。其外壳大小罕见地呈现出一致性,这表明有人为了取食贝肉而专门采集这些贻贝。起决定性作用的证据来自另一种淡水贝类:东方尺贝( Elongaria orientalis )。它的尾端脆弱,人们通常打破其尾端,取出贝肉。与奥杜瓦伊人一样,特里尼尔的直立人对周边生态环境了如指掌,并用一种存在了数十万年的觅食行为养活自己。
79 万年前,以色列北部约旦河谷(Jordan Valley)的胡拉湖(Lake Hula)周围郁郁葱葱,到处都是野生动物、鱼类和可食用植物;湖里满是螃蟹和贻贝供人们捕捞。在那里,机会式捕捞大有用武之地。由于该地区食物种类繁多,人口稀少,所以那里的每个族群都只需占据一片较小的领地就能获取口粮,其中一个领地就是如今所说的“亚科夫女儿桥”遗址。曾在亚科夫女儿桥遗址生活过的类人猿不仅开发了陆地资源,还开发了胡拉湖的浅水区域。他们通过细心的观察,捕捞到了充足的食物。尤其是在鱼类产卵季节,类似于鲃鱼和鲤鱼这样的鲤科鱼类喜欢在浅水区产卵,因此成了猎人的目标,比如奥杜瓦伊和特里尼尔的猎人。目光敏锐的猎人手握带着经明火烧制过的长矛,站在水里一动不动,等着鱼儿游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长矛投掷出去,刺穿鱼身。
和陆地狩猎一样,用长矛捕鱼需要的是耐心,而不是追踪受惊羚羊时所需的精湛的跟踪能力。猎人们知道,只有在一年中某些时节的某几天时间里,他们才能如此轻松地抓到这些鱼,所以他们年复一年地回到同样的地方捕鱼。那里留存下来的鱼骨化石表明猎人们收获颇丰,而且他们捕到的大部分都是体长 1 米以上的大鲤鱼。遗址中的鱼骨大多数集中在两处,其中一处在灶台附近,也许猎人在那里把刚捕到的鱼煮熟或烤干,留作将来食用。亚科夫女儿桥遗址因其保存完好而闻名于世,考古工作者能够从那里挖掘出非常精致的化石遗骸。不过,这样的遗址并非独一无二。毫无疑问,在其他或清澈或混浊的浅水区里,猎人们还有很多用长矛捕鱼的机会。与奥杜瓦伊、特里尼尔和其他遗址相类似的是,亚科夫女儿桥也证明了一点:对我们的杂食祖先来说,捕捞鱼类和软体动物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不是智人特意发明出来的。
南非尖峰洞(Pinnacle Point Cave)位于陡峭的悬崖之间,从那里可以俯瞰贫瘠的沿海平原。16.2 万年前,也许有两名猎人曾在洞口附近的临时营地前猎杀了一只小羚羊。一股强烈的西南风席卷了被尘土覆盖的大陆架,将沙尘倾泻到平原上。在给小羚羊取内脏时,两名猎人听到几公里以外的海滩上传来碎浪 的咆哮声。这天正值满月,正午时分的大海处于退潮期。部落里的一些妇女和儿童赤脚走在沙滩上,用脚趾头感受藏在沙里的贻贝。每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弯下腰挖出一只贝壳,扔到肩上扛着的渔网或皮袋里。年纪较大的女人知道潮水很快就会涨起来,她们密切注视着涌动的海浪。很快,她们就退回到地势较高的地方,把贻贝带回洞里。
从解剖学角度来讲,住在尖峰洞的人很可能是现代人类,他们的长相和现在的人很像。如今,人们普遍认为我们的现代人祖先发源地可能是在 20 万~ 15 万年前的非洲。首批现代人不一定具备当今智人的认知技能,而且我们也不能确定祖先是如何从非洲进入亚洲的。另一个未知问题就是:现代人在何时全面开发了自身的智力?这些与智商相关的能力包括清晰的表达能力、概念化能力、计划能力、超前规划能力及想象力。据估计,他们是在大约 7.5 万年前完成智力进化的,这一点已经在学术界达成共识。但是在南非洞穴中发现的骨锥和改良过的矛头等人工制品表明,现代人祖先的一些行为变化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包括更娴熟的获取食物的方式。这些渐进式的变化使尖顶洞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考古学遗址,因为它向我们详细描绘了 16.5 万年前的人类是如何采集贝类的。我们之所以拥有今天的认知技能,完全要归功于这些变化,而使用贝壳作为个人装饰物,便是这些变化的最早标志。
尖峰洞 13B(考古学术语)位于南非莫塞尔湾(Mossel Bay)西面海岸的中南部,那里耸立着带有很多山洞的悬崖,站在悬崖上可俯瞰大海。过去,一块巨大的大陆架把陆地扩展到 120 公里以外,延伸到如今的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交汇处。早在尖峰洞有人居住前,人类必定曾在这片现已被淹没的平原上狩猎和觅食。当潮汐退去后,吸引他们的不只是陆地动物,还有水塘里的软体动物。历史上,气候变化对尖峰地区有着重要影响。随着北半球冰川的消退和出现,海平面也相应地上升和下降。柯蒂斯·马里恩(Curtis Marean)等人对尖峰洞进行了长达十年的发掘,他们向我们描绘了数千年前的人们是如何系统采集软体动物的。
16 万年前,海洋与尖峰洞之间的距离约为 5 公里。经常在这些洞穴逗留的人生活在两个生态区的边界上,那里有多种多样可靠的食物来源。他们沿着世界上最富饶的海岸线狩猎,来自南极洲的大量本格拉上升寒流(Benguela Current)与来自非洲东部强大的厄加勒斯暖流(Agulhas Current)在那里汇集。这种气候条件使得海岸线岩石密布的潮间带长满各种贝类动物。从尖峰洞往内陆走,就是如今被称作“开普植物王国” (Cape Floral Region)的地方,有 9 000 余种不同植物和各种小型哺乳动物在那里生长繁衍,大型动物则比较少见。因此当地的狩猎部落大多数情况下要以可食用植物和小动物为食,与此同时,沿海潮间带的软体贝类动物也是一种可靠的食物来源,即使在漫长的旱季里依然如此。
尖峰洞妇女用脚趾找到的贝类叫沙蛤(Donax Serra)。沙蛤在历史舞台上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们找到的另一种贝类褐蛤(Perna Perna)也同样如此。然而,这两种贝类是科学界所知的最早被人类系统采集的软体动物之一。软体动物几乎存在于世界各地的所有水域中,它们通常聚集在潮水坑或地势较低的岩石里。人们只要用锋利的石刀就可以把它们从岩石里撬出来,然后扔进渔网或皮袋。其他一些贝类生长在深海中,只有潜水员才能接触到;还有一些贝类躲在沙地里,比如斧蛤(Donax)。采集这些贝类不需要什么高超技巧,只要掌握潮汐的涨落规律就行。那些在尖峰地区采集软体动物的人知道,在某些季节,有害藻类形成的所谓“赤潮”会使贝类动物产生毒性。他们还知道,在暴风雨肆虐的季节,去海边寻找贝类的做法是非常危险的。软体动物往往成群结队地出现,这倒也是件好事,因为做一顿令人满意的大餐至少需要几百只贝壳。软体动物并非人类社会的唯一食物,但在陆地野生动物稀少、鱼类没有洄游或者可食用植物短缺时,软体动物就是一种很重要的补充物。
海水退潮时,尖峰沿海潮间带的软体动物就会暴露出来,它们是该地区周边最常见的生物。大潮总是与新月同时出现,而在这期间,开普部族可能要加大觅食的力度。现代狩猎采集部落特别喜欢在大潮期间觅食,以前生活在尖峰地区的人类祖先可能也有同样的偏好。
尽管尖峰的绝大多数贝壳是易于采集的软体动物,但也有一些非常有趣的特例。觅食者还从只有潜水员才能接触到的深海软体动物身上收集外壳。该地区出土的几个贝壳样本看上去有轻微的磨损,仿佛它们在沙滩被海浪冲刷过一段时间,还有些贝壳被做成了坠饰。
与那些相对平淡无奇的浅滩贝壳相比,来自深海的贝类非常罕见且漂亮,并获得了特殊待遇。深海贝壳似乎被人在身上戴过,也许人们将它们当作饰物或者长者的标志。可能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它们的真正用途,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找到它们被卖给远方部族的证据。然而,它们出现在这个地方,就已经预示着人们将用海贝与远方的部落交换物品,因为这是人类的一种习惯性做法。
在尖峰洞遥远的北方,即盛产各种食物的以色列下加利利山区(Lower Galilee),有一个被称为“卡夫扎山洞”的史前洞穴。早在 10 万~ 8 万年前,猎鹿人就到过这个山洞。他们还收集海洋双壳动物 ,比如现今在地中海地区仍能找到的蚶蜊( Glycymeris insubrica )。然后,他们将那些贝壳从40 公里外的地方带回山洞。在卡夫扎遗址,考古学家发现了 7 只完整的双壳贝,壳身都有天然的孔眼,这很可能是因为卡夫扎人在收集带孔的贝壳,以便用皮绳把它们穿起来。其中 4 只贝壳有凹槽,似乎它们被人悬挂起来后,久而久之壳身就出现了磨损。有些卡夫扎贝壳被染成红色和黄赭色,被人们从 60 公里外的地方带过来。虽然我们无法了解这些贝壳的用途,但它们很可能被用作个人装饰物。从与尖峰洞相距 8 万年的卡夫扎山洞里,我们可以看到人类自我意识的全面涌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人类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