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情形,便是将来的命运。
——《南腔北调集·上海的儿童》
百草园
1881年9月25日,绍兴府会稽县东昌坊口新台门周家,迎来一个男孩的降生。这个男孩的降生,为周家兴房又添了新一代的香火。
祖父周福清给他取名“周樟寿”,寓意周家将来能有个好兆头。
长庆寺龙师父给他取号“长庚”,寓意长庚保佑长命百岁。
依照绍兴的习俗,孩子在吃奶前,先要尝一下酸甜苦辣咸五味。小樟寿,也是品尝了的,这也寓意着他将要用一生尝尽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咸。
小樟寿,作为周家的大少爷,其成长是不缺少爱的,父母、祖父母甚至曾祖母,皆将他视为心肝宝贝地疼爱着。小樟寿的童年,自然沐浴在温和与爱的氛围里。
可爱与顽皮是儿童的天性,小樟寿的童年也不例外。
小樟寿的大部分童年时光,是在自家“百草园”里嬉戏玩耍度过的。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是快乐的游戏天地;肥胖的黄蜂、轻捷的叫天子,是忠实的儿时玩伴。
春暖了,花开了,园子里杂草丛生,各种蔬菜瓜果也顺势长了出来。在这里,小樟寿可以聆听夏蝉长吟,云雀欢叫,油蛉低唱,蟋蟀弹琴。如是童年,一点也不孤单,因为有这么多的花草树木、昆虫鸟儿相伴。
到了冬日,百草园就显得有点无聊,没有什么生机了。不过,小樟寿会自己创造乐趣。尤其是下雪天,别有一番乐趣,不仅可以塑雪罗汉、打雪仗,还可以在雪地里捕“张飞鸟”。
于他,百草园还是一个承载了童年梦幻般记忆的“荒园”。
他听长妈妈说,长满草的去处,曾有一条赤练蛇经常出没,幻化成美女,引诱读书人,后来被一个老和尚的宝物飞蜈蚣给灭了。
之后,夏夜乘凉,他总是心惊胆战的,不敢看墙上,更不敢到处玩耍。
社戏
幸福的童年,离不开温馨的母爱。
小樟寿的母亲鲁瑞,是会稽县东北乡安桥头人,出身官宦人家。喜爱看戏的母亲,自然影响了他的兴趣。
那年,他跟随母亲到乡间避暑,在外婆家三十里外的赵庄看社戏。那一夜,他与双喜、阿发等小伙伴,一起趁着月色到赵庄。
戏文早已忘却,他却始终难以忘却那一夜如诗的月色,难以忘却那一夜吃过的罗汉豆,难以忘却那一夜与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欢快。罗汉豆,是阿发提议偷自家的豆子,这份来自小伙伴单纯质朴的真诚,让他感到了无限暖意。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呐喊·社戏》)
小樟寿的一部分童年时光,就是在乡下外婆家这样度过的。
在这里,他零距离体验到一种区别于城里的生活;在这里,他不用整日背诵拗口的古文,还可以享受客人一般的待遇。
此去经年,他还记得,与小伙伴一起欣赏点点渔火的河上夜景;还记得,与小伙伴到岸边放鹅、牧牛、钓虾、捉鱼。
在这片自由的乡土世界里,他不仅学到了许多有趣的生活小知识,还构建起了终生关怀社会底层的乡土情结。
《山海经》
不知几时,小樟寿在蓝爷爷那里得知,有一本神奇的书叫《山海经》。
遗憾的是,蓝爷爷也不知道将这本神奇的书放在了哪里。小樟寿确实很想看,但又不好意思劳烦蓝爷爷去找。问别人,谁都不知道。好奇心驱使,为得到这本心爱的宝书,他积攒了几百文压岁钱,跑遍绍兴城的所有书店。不过,最后还是没寻到。
子不语,怪力乱神。
小樟寿,就是偏爱这样稀奇古怪的神话故事。
瞧,就连不识字的长妈妈,也关心地过问“三哼经”是怎么一回事。
哥儿,有画儿的“三哼经”,我给你买来了。
(《朝花夕拾·阿长与山海经》)
一个月后,长妈妈竟然做到了,四本小小的书,的确是插图本的《山海经》。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果然都在里面。欣喜啊,别人不肯做或者不能做的事,长妈妈却一声不响地做到了;感动啊,因为她心里惦念着自己,因而不顾一切为自己寻到了。可以想象,一个不认识字的乡下妇女,是怎样跑遍了一家家书店,最终买下了这四本“三哼经”。
于小樟寿天马行空的天性而言,或许只有奇特的《山海经》,才能给他一片自由想象的天空。事实如此,正是这四本插图本《山海经》,激发了小樟寿的奇思妙想,让他拿起了笔来也尝试着画画儿。
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
(《朝花夕拾·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喜欢上了画画儿的小樟寿,让一个个美丽的神话在笔端慢慢地复活,并构建起一个个美丽的崭新世界。
运水
在小樟寿的童年,让他最不能忘怀的一个儿时玩伴,叫章运水。
小樟寿认识运水的时候,大概10多岁。
有一年的除夕夜,曾祖母戴老太太去世了,周家要年祭先祖,缺一个看祭器的人手。于是,运水的父亲章福庆,提议让自己的儿子前来帮忙。就这样,小樟寿认识了对他来说神奇的运水。
运水心里装着无穷无尽的稀奇之事,都是小樟寿这个住在城里的大少爷所不知道的。
聪慧的运水,常给小樟寿讲海边的稀奇事:朦胧的月色、沙地、猹、哗啦的海水,还有馋人的西瓜……听得他心生无限的祈盼,就连神奇的《山海经》,与运水说的海边稀奇事比,也显得黯然无光了。
和运水在一起的日子,小樟寿少了往日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多了一个孩子应有的活泼天性。
忙碌了一个月,运水要离开了。自此运水深刻地留存在他的心里,也留存在他的文字里了。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呐喊·故乡》)
于他的记忆里,不曾忘却那一片月光下,“小英雄”运水给自己带来的欢愉,如一场让人眷念的美梦。
三味书屋
小樟寿渐渐长大,要告别可爱的蟋蟀,进入全城最严厉的私塾;告别好玩的覆盆子,走进三味书屋。
幸运的是,三味书屋的寿镜吾老先生,像蓝爷爷一样,是一个可敬的老先生。
寿镜吾老先生也有一把竹制的戒尺,只不过不常用,偶尔也就在淘气学生的手上轻轻地打几下,以示惩戒。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畸~~……
(《朝花夕拾·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寿镜吾老先生,常常一个人完全陶醉到古文经典里,孩子们则纷纷在下面玩起了纸糊盔甲游戏,小樟寿也不例外,干脆描绘起心爱的画儿。
小樟寿终究还只是个孩子,顽皮可爱的天性,在三味书屋里也未曾减少。
调皮的他,一次在庙会扮小鬼没抹净脸,就跑回了三味书屋,惹来一片不小的骚乱。他也刁钻,一次捉弄同窗玩伴,让其以“四眼狗”回答寿镜吾先生的对子“独角兽”,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三味书屋,虽不似百草园的宽大,却也有一小块园地。这块园地,成了他们嬉戏的场所。在这里,他们折蜡梅、寻蝉蜕、捉苍蝇、喂蚂蚁,给单调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不少的童趣。
远离了四书五经的古板束缚,激发了小樟寿来自天性的求知,从而将他带到了一个更广阔的想象天地。
对阅读的本能的渴望,则让他不甘心只满足科举应试的唯一目标。
他的求知目光,让他扫尽了一些野史闲书。在家里,祖父允许孩子们读些通俗小说,小樟寿很早便对这类小说感兴趣,自然在三味书屋他也常会偷偷地看一些心爱的课外书。
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必不会将其阅读视野禁锢在乏味的教材里,而是会不断探索更广阔的知识世界,比如那些丰富多彩的课外书籍。事实上,古今中外的大家学习语言,皆是三分得益于课内,七分得益于课外。
成长,不仅是身体的成长,更是精神上的成长。而精神上的成长,就需要书籍来作为精神营养的哺育。
不得不说,正是三味书屋的“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养成了他终生珍惜光阴、勤奋读书的良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