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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礼物

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西三条胡同住屋》

失望的妥协

1906年6月,周树人回到了东京,他要在这里扬起自己的文学之帆。

可是,正当他满怀欣喜编织自己的文学梦时,一桩无爱的婚姻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接连收到母亲病重的电报,于是,急匆匆地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

踏进家门,看见挂红结彩,他才知道这是一个来自母亲的温情陷阱。

当时我为大先生订了亲,事后才告诉大先生。他当时虽有些勉强,但认为我既做了主,就没有坚决反对,也许他信任我,认为我给他找的人,总不会错的。

(俞芳《我记忆中的鲁迅先生》)

是母亲,先前特意为他订下的一门亲事。

女孩姓朱名安,是叔祖母蓝太太的一个内侄孙女,也算是出身殷富之家的闺秀。母亲订下这门亲事,初衷是为了缓解周家崩塌的经济状况。周家家道中落,不堪重负,需要得到丁家弄里的朱家在经济上的一点援助,最起码在彩礼方面朱家可以做出相当的让步。

其实,母亲执意选择朱安姑娘,还是看上了她温顺的性情。在母亲看来,朱安算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

就这样,在母亲的筹划下,两家的婚事定了下来。

对于这门亲事,周树人曾妥协过,他只想要求女方放足与进学堂。

他是希望通过一定的努力,尽量缩小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是,当时就被朱家断然拒绝了。

对此,他彻底失望了,只能接受女方的缠足与目不识丁。

就此,他对这门婚事采取一拖再拖的态度。

从订婚到现在,这中间一晃就是六年多,朱家托人一次次催婚,看来这次是再也拖不了了。

这次催婚,母亲确实没有法子,更何况朱安姑娘已经快30岁了。

还有,就是母亲听到一个谣言,说树人与一个日本女人结了婚,并且已有了两三个孩子。一个恐惧的念头,在母亲脑海中闪过,娶了日本女人的中国男人,将会永远留在遥远的日本,她害怕他娶了日本女人忘了娘,更害怕耽误了朱安姑娘。

就这样,母亲为他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就这样,母亲为他急切地操办了一场婚礼。

他心里明白:母亲催婚是迟早的事,只是不曾想到,婚事来得如此突然。不妥协,强行反抗,到底伤的还是母亲的心。

不情愿,还有什么法子呢?

不接纳,还能抗争命运吗?

想起母亲这些年,为了抚养他们兄弟三人,不知牺牲了多少。这次为了母亲,他只得牺牲一下自己。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不想与家族冲突,更不想与朱家翻脸。他只得沉默不语,按照母亲的意愿举行了一场旧式的婚礼。

事已至此,他只能顺从一切旧的礼俗。

与其说,他循规蹈矩地顺从了命运的安排,还不如理解为,这是他强抑自己内心的一种克制。

尴尬的婚礼

7月26日,周树人不情愿地将朱安娶进了周家。

朱家为了这场婚礼,也是费尽了心思。他们知道周家大少爷不喜欢小脚女人,就让朱安换上了一双大号的绣花鞋。殊不知,这样的做作姿态,却是树人一贯痛恨的。

就这样,留洋新郎拖着假辫,小脚新娘假装大脚,举行了一场尴尬的婚礼。

然而,这场婚礼给周家族人留下了不祥印象,在族中年老的长辈眼里,呈现出的是异常的别扭和“不吉利”。

作为长子的树人,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全母亲与周家的脸面。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全都在新婚之夜释放了:

结婚的那天晚上,是我和新台门衍太太的儿子明山二人扶新郎上楼的。……当时,鲁迅一句话也没有讲,我们扶他也不推辞。见了新媳妇,他照样一声不响,脸上有些阴郁,很沉闷。

(周芾棠《乡土忆录:鲁迅亲友忆鲁迅》)

或许,朱安姑娘曾经还幻想自己能像王宝钏一样,默默的等待能够换来不久后的幸福。

然而,一个看似喜庆的洞房花烛夜,让她的这一切美好幻想破灭了。

这一夜,他没有洞房花烛。

这一夜,她的期待落空了。

这一夜,他哭了。

这一夜,她累了。

这一夜,注定不平凡,他没有入睡,心碎了。

这一夜,注定不平常,她彻夜未眠,心也碎了。

这一夜,他俩都沉默了,这样一沉默就是一辈子。

忘不了和无爱

我小舅父四个女儿,个个汉文很好,大女儿琴姑尤其好,能看懂极深奥的医书,当大哥在南京读书时,也曾提起过,是否两家结个亲,……后来也不提了,我大哥始终不知道这件事,而琴表姊却是知道的,当时没听她说什么,后来小舅父把她许配给别人了,不久病逝。

(周建人《鲁迅故家的败落》)

或许,周树人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琴表妹。

两年前,琴表妹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听母亲说,琴表妹嫁人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最终积郁成疾,死时只有21岁。

不过,琴表妹至死都有一个难以释怀的心结。在她心底,不明白为何周家要反悔当初的亲事。

其实,周树人的母亲对她是很满意的,满心欢喜地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切被保姆长妈妈改变了。周母把自己的想法和贴身妈妈阿长说了,但精通世故的长妈妈,还没等周母把话讲完,就叽叽喳喳说什么“犯冲的呢”。

原来琴姑小树人两岁,生肖属羊。长妈妈“切切察察”地说:“琴姑属羊,命太硬,迅哥儿从小身体不好,怕是不好……”

当时社会本来就有封建迷信的风气,人们非常相信这种说法。周母知道后很担忧,便打消了让琴姑嫁给鲁迅的念头。

周母本和树人非常亲密,两人什么事都能商量,却唯独在这件事上擅自主张,第二年春天还帮他操办起了与朱安的婚事,并用“母病速归”一则电报把他骗回来结婚。

物是人非事事休,每当想起琴表妹,周树人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的伤痛。

纵然他和琴表妹,没有什么山盟海誓的诺言,可是,琴表妹对他的依恋,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或许,于他这就是一场未完成的初恋吧!

人们往往对一件未完成的事,持有一种难以忘怀的心态。于周树人,亦然。他之所以不接纳朱安姑娘,或许是因为他忘不了琴表妹。

金庸《白马啸西风》里的这一句:“你心里真正喜欢的,偏偏得不到,别人硬要给你的,就算好得不得了,我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应是印证了隐藏在他心底不可说的这份心事。

另外,对朱安的貌,他心里始终是不舒服的。

新人极为矮小,颇有发育不全的样子,这些情形,姑媳不会不晓得,却是成心欺骗,这是很对不起人的。

(周作人《知堂回想录·家里的改变》)

确实,女方朱安其貌不扬是一个事实。

当初,谦婶作为牵线的媒人不该过分夸饰女方,这样终究是在树人的心底留下了“被欺骗”的疙瘩。

在心底,他始终难以接受这样的“欺骗”。

一切都成定局,从新婚之夜开始,他俩这一生都形同陌路。这一个沉默的夜,他抱定了做一世牺牲的念头;而她还想着日子久了或许会挽回一切。

然而,这只是她的美好愿想。

事实上,新婚夜后他就到了书房,再也没有跟她同房待着过一夜。

谁能知她的心有多么酸楚?

当他匆匆逃离,谁又能知她的心是怎样的绝望?

他的痛苦和无奈,她或许永不能理解,因为千百年来婚姻不都是媒妁之言定的嘛。她认为自己的婚姻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她安心地等待,等他的回心转意。她决定要用这一生来爱这个男人。

听天由命也好,认命也罢,总之她选择了顺从,而后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

很难说,他是真的讨厌她出现在自己的世界,还是其他。

也很难说,她是一种服从礼教的自我牺牲,还是真的由敬重萌生爱意。

无论怎样,在时光的洪流里,他们成了合法的夫妻。

这,是不争的事实。

供养的婚姻

“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这是周树人对好友许寿裳说的,满满的无奈。

自始至终,他都不愿接纳命运的安排,始终选择抗争,想将自己从无爱婚姻中解脱出来。

只是,这是一个困局。退一步而言,就算宣布这场婚姻无效,但她仍是他的妻子,虽说是“母亲娶媳妇”,但她毕竟是嫁于他为妻。他可以选择不爱她,但她有爱他、守他一辈子的权利。

可是,他俩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共同语言。

他们无法进行正常的夫妻交流,自然也无法理解彼此,最终只能相敬如宾地守着这一桩无爱的婚姻。

不得不说,周树人对朱安的不喜欢,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意思,是一种难以改变的第一印象。不过,退一步而言,纵然他给朱安改变的机会,她不见得能懂他的心。因为,她总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想着自己是一只小蜗牛,只要做好一个媳妇的本分,终究有一天会赢得丈夫的心。

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让她同他一起尝受世间最冰冷的无爱?

她只是一直恪守着千百年来,作为女人该恪守的礼教啊!

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让她同他一起忍受世间最惨烈的无情?

她只是没有足够的文化修养,来理解他的不平之心而已!

然而,他明知道她没有错,错不在她,还是做不到心甘情愿,做不到接纳朱安姑娘。

一生的遗憾,便是从母亲给的这份“礼物”开始。

他顺从并接受了这无爱的婚姻,也承受了半生的痛苦。

其实,母亲只是一番好意,不承想事情竟然变得如此不堪,更不承想这一件婚事,竟然葬送了他俩的幸福。

他,不幸;朱安,又何尝有幸呢?

他为了掩盖内心的痛楚,只得用尽法子麻痹自己,只得尽力逃避这场无爱的婚姻。他在家里只待了四天,便带着二弟周作人一起东渡日本。

就此,她成了“留守”妻子,终年无语,只默默地守护着老太太。

周树人心里清醒地明白,将朱安娶来,又弃她而去,这是他一生最为难安的心事。 5AT31U42FZEQVb75sDSjDdMgnIG9UR8uQ5teveJEb8bGsWuEtGBfla6dIZX58U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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