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是三哥的生祭,明安前往永安寺,准备将抄写的经书供于佛前。
在祖师殿门口,看到周济堂陪着他的新婚夫人李乐嫣从里面出来。
一时都有些怔住,没有说话。
明安最先回过神来,向二人点头示意后,就擦身而过了。
周济堂看着许久不见的明安,一袭白衣,身形消瘦,一时停了脚步,眼神不自觉地追随而去。
站在身侧的李乐嫣看见,顿时火冒三丈,冷哼一下,“怎么,你心里还舍不得么?”
周济堂回过头,“只是突然看见,有点意外罢了,你想到到哪里去了?”
“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说完,李乐嫣气呼呼地带着侍女先走了。
明安跪在佛前,祈求佛祖,保佑兄长来生投胎去一个平安富贵之家。
回去庄子的途中,李乐嫣从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下来。
李乐嫣看着如今的明安,瘦弱单薄,但表情沉静,没有丝毫颓废之气。
多年的对手,这是李乐嫣自己以为的。建康城中,无论做什么,她都永远被明安压一头,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然而她也知道,对手只是她自认的。程明安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这才是让她最为恼火的地方,似乎连做她的对手都不够格。
当初周家上门提亲的时候,李乐嫣开心极了。以为自己抢了明安的救命稻草,终于赢了明安一回。现在看来对明安也没有多大影响。
尤其今日,她看到周济堂的样子,分明是对明安还有别的心思,心里就更加不痛快了。
昔日的程明安,天姿国色,文采飞扬,建康城中的少年郎,哪一个不为之侧目。
只是,明明程家已江河日下,落魄不堪,却依然没能折断程明安的傲骨。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心里的嫉妒喷涌而出。
李乐嫣扯出一丝勉强地笑容,“许久不见,明安妹妹一切可好?”
明安看着李乐嫣表情狰狞的脸,明白她今日必定是想找回往日的场子,“尚好,多谢挂念。”
李乐嫣拿起手中的帕子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妹妹自幼是千娇百宠,如今家逢巨变,姐姐也是十分不忍。”说着,示意侍女将一个匣子递给明安,“这里是姐姐的私房,妹妹拿去,添置一些物件吧。虽然少了点,大抵连你以前的一件首饰也买不了,不过如今你也不需要了,想来……”
李乐嫣还未说完,就感到一股攻击意味强烈的视线恶狠狠盯着她。
顺着望过去,正是当日在马场救了明安的那个侍卫。
狠辣的眼神,让李乐嫣心底一慌,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明安等了一会,见李乐嫣不说了,也不在意。
不过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除了不痛不痒地刺她两句,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当年,一时冲动起来,敢暗中谋算她的性命。
“不必了,大司马府与中书侍郎府不同,来往的宾客都是皇亲国戚,名门贵族。你头上那枚宝蓝点翠珠钗,虽然精致,但样式着实有些旧了。这些私房你还是自己留着,多添置两件合适待客的首饰吧。”
李乐嫣一向认为自己才貌过人,比起城中其他贵女,只是在出身上差了一些,父亲仅是五品的中书侍郎。
往日比不过程明安的种种,也不过是因为众人对大将军府的攀附。
只是嫁入大司马府这些日子,妯娌间以她出身最低,平日说话办事难免气短。
本就不忿,如今听明安提及,一时气急,也不装姐姐妹妹了,冷笑一声,“你倒是深谙此道,只是今后也用不着了,也算是省心了,我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明安慢慢吐出一口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好呢?”
李乐嫣瞪圆了眼睛,程明安这是在咒自己还是咒整个周家,气急败坏地道:“难道你以为别人家,也会是程家这样的乱臣贼子么?”
乱臣贼子,明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垂眸遮去眼底的异样,“我不过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
李乐嫣一噎,正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动静,是周济堂带着侍卫一行人,骑马而来。
周济堂看到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就知道肯定是李乐嫣多事,还没有讨到好处。
如今程家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廷尉府的监视之下。周济堂担心李乐嫣惹恼了程明安,会被算计,得不偿失。
周济堂翻身下马,先向程明安问好,“程姑娘。”
明安回了一声,“周公子。”
周济堂一顿,同样是周公子,如今只剩疏离冰冷。虽然自己并不中意她,但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两人没有议亲之前,周济堂对程明安是很有好感的。
只是议亲以后,家中长辈总在叮嘱自己要去讨好她,同辈好友也对程家女婿的身份艳羡不已。
堂堂七尺男儿,却总被打着程明安的标签,仿佛没有程家女婿的身份,自己就一无是处一般。
而且程明安聪明过人学识丰富,他不得不格外努力,才能勉强跟得上她。
渐渐地,对这桩婚事越发抗拒。
如今,得偿所愿,各归各路。
周济堂走上前,伸手牵着李乐嫣,想带她离开。
明安看到两人牵着的手,心中波澜微起,到底是曾经论及婚嫁的人,没有一点波动是不可能的。只是既然他已另择良人,自己也无需神伤。
恍神间,没想到他们两人间的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在李乐嫣看来,如今程明安和她之间,明显是她占尽优势,周济堂这样急匆匆赶来带自己离开,根本就是怕她欺负程明安。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指着程明安,“你还敢护着她?”
周济堂眉间涌上几丝不耐烦,“我们该回去了,府里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周济堂对她问题的回避,还有眼眉间的厌烦,让李乐嫣的心凉了下来。
周济堂曾亲口说,对程明安没有感情,昔日定亲,不过是祖父为了在家族朝政的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把程明安当做对手的她,过去总是时刻关注程明安的她,只看见周济堂面对程明安时,永远都是温柔地笑。
现在对着她,成亲没几日,这样厌倦的表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李乐嫣想到程明安还在一旁看着,心中更是愤恨不已,恨这个男人不给自己做脸。
李乐嫣看向程明安,“你当真以为,他过去是真心是喜欢你么?不过是因为旧日大将军府的一家独大,为了大司马府的安危,不得不与你虚与委蛇而已,他根本就没想过娶你。”
周济堂不知道是因为李乐嫣胡说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一向光明磊落的样子被戳穿而恼怒,一时间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对李乐嫣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乐嫣当日在父亲书房偷偷听到这话的时候是暗自庆幸的,虽然后来看周济堂的表现,并不像他说的那般干脆,但是此时拿这话来说给程明安听,再痛快不过了。
只是看着周济堂骤变的脸色,李乐嫣就知道自己多嘴了。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带着侍女离开。
明安有些怔住,她以为两情相悦的婚事,竟然只是周济堂为了周家的委曲求全么?怪不得程家出事,周家变脸如此之快。
周济堂也没有向明安解释什么的打算,直接上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