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是因李夫人所起,让她解决就好。”祝业安轻松说道。
白英也曾想过要去找夫人出来,让她说明真相。
可是他根本见不到对方不说,托人传话也没有丝毫回应。想来也是,若是夫人承认自己的行为,只怕她在李家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白英非常失望,他还以为祝业安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他摇了摇头,恹恹道:“李夫人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不见得。”祝业安轻笑道,“回去等着就好,顺便可以安排一下你师傅今后的事情,要快点,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祝业安自信的样子让白英有些失神,难道祝业安真的能说动李夫人?
顾南风看着白英离开的背影,眸色微动:“你知道真相了?”
祝业安想到李家的事情,略带嫌弃地皱了皱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左右不过是些龌龊事情。”
又过了两日,正逢十五,李夫人随着李老夫人一同出府,去观音庙求子。
这日晚膳时候,李夫人突然提出要和离。
当时在饭厅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惊诧不已,只是再多的他们也没有听到,就被慌乱不已的老夫人通通打发走了。
李夫人一个惊雷扔出去,看着眼露狰狞的李老夫人,还有始终唯唯诺诺的李老爷,心惊肉跳的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两张突然出现的字条,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李家富庶,李老爷待人平和宽厚,当年李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她以为时来运转,是上天对她的厚待。
哪里想到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
她的丈夫,天生不能人道。若事情仅仅如此,她咬咬牙也就认了。
可是李老爷是李家独子,若是他没有子嗣,李家就要绝后。
李老夫人却只让最初为李老爷诊断的那位大夫试着开药,没有效果之后,就再也不肯为李老爷另寻名医。
一切只是因为李老夫人爱惜颜面,怕人多口杂,万一事情泄露出去会有损李家名声。此外,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她还坚决不接受过继,而是想出了借腹生子的毒计。
平日里看似宽厚的李老爷,实则胆小无能,即便心中不愿,也根本没有胆量反驳他的母亲。
先头李家夫人的三个女儿甚至不是同一个父亲,而且孩子们的过世也全都不是意外。前头那位夫人也不是病逝,而是投缳自尽。
这可怕的真相让李夫人惶恐不已,夜夜惊梦。
可怜她一个孤女,连为她出头的人都没有。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好运”会落在她头上,李家只是看中了她无人可依而已。
虽然万念俱灰,可她断然不肯走上先头那位夫人的老路,也许是她的决然,也许是先头那位夫人自尽的事情,让重视名声的李老夫人有所警惕,不允许李家夫人再有意外发生。
所以嫁进来的第一年,除了没有丝毫自由之外,日子还算安稳。
然而她到底低估了李老夫人那个毒妇,千防万防,也没有防住,最终竟然被下了药。
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终究被李家毁了。
大夫来把脉之前,她其实已经有了预感,所以才会找了借口将丫鬟支了出去。
那位大夫她见过几次,知道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所以她开口央求,那位大夫果然答应了。
她怎么可能让李家母子如愿以偿,接下来的日子,她看上去安分守己,其实是暗地里在等待机会。
因为大夫说她的身体需要休养,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李老夫人也没有其他动作。
她等了两个月,当看到丫鬟端上来蟹酿橙的时候,就知道机会来了。
孩子离开她身体时,她疼得撕心裂肺,却前所未有的畅快,尤其知道那是个男孩的时候,看着李老夫人目眦欲裂的神情,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李老夫人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也一时拿她没有办法,就迁怒了那位无辜的大夫。她心中很是愧疚,但现在的她自身难保,对此也无能为力。
她原本以为一辈子就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是今日却有人给了她生机。
李夫人将荷包中的其中一张纸条交给了李老夫人。
原本横眉立目的李老夫人在看清楚上面的字后,瞳孔微颤,竟然有些发怵。
上面赫然写着的是李家前头那位夫人娘家的联络方式。
前头那位夫人出身苍梧郡的一个富商家中,原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但是没想到那家出了个厉害的人物,短短几年时间,家产翻了数倍,已经远不是李家可以相提并论的。
李老夫人生怕那家人知道内情后报复,所以那位夫人过世不久,家中仆人全都远远地发卖到了西北。即便如此,娘家人前来吊唁之时,仍对李家诸多不满。
李老夫人将纸条狠狠拍在桌子上:“你以为你胡说几句,就能挑拨离间?他们就会信了?”
李老夫人在李家积威甚重,她的突然发火,让李夫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李夫人微微垂首,假装看不到李老夫人怨毒的视线:“听说那家人当年就有所怀疑,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不了了之的。现在有了我的书信,我想他们定然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到时候……到时候闹起来,你们或许是不会被定罪,但是李家一定会颜面全无,再无立锥之地。”
李老夫人最看重的就是李家门面,毫无疑问,李夫人的话捏在了她的三寸之上。
她死死盯着李夫人。
“如果明日我不能离开李家,就会有人将信送出去的。可只要你们肯放我离开,我就会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绝不向第三个人透露。”李夫人抹了抹眼泪,嗫嚅道:“我只是想像个人一样地活下去。”
李老夫人狠狠握拳,她已经让人片刻不离地看着这个人了,之前未曾想到她能找到机会串通大夫隐瞒怀孕一事,今日更是想不到,这个人居然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安排出这么多的事。
她当真小瞧了这个女人。
李老夫人转头想问问儿子的意见,却只看到个一脸惊惶颓废、毫无男子气概的人,她只能在心中喟叹,家门不幸啊!
第二日一早,李夫人就带着和离书和为数不多的嫁妆匆匆离开李家。
出城前,李夫人到了医馆前,当着周围街坊邻居的面向王大夫赔罪,只说是丫鬟伺候不周,才会导致小产,并非是王大夫的错。
就此洗清了王大夫医术不精的罪名,也断了李家继续找王大夫麻烦的念想。
之后又说,自己伤了身子,无法为李家绵延子嗣,心中不安,已经自请下堂。
众人恍然大悟,虽然觉得惋惜,但也在情理之中。
李夫人向跟在车队后面的李家管家道谢:“是我对不住李家,送到这里就好,以后的事情就不麻烦李家人了。”
管家是李老夫人的心腹,也是为数不多知道背后真相的人,见李夫人这番做派,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暗含威胁地笑道:“老爷吩咐过,到底夫妻一场,所以还是送到家,他才好放心。”
李夫人浅浅一笑:“老爷情深义重,却不是我不知进退的理由。我雇了镖局的人送我回去,就不麻烦管家了。”
管家没有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女人,一朝翻身,心机手段多得让人应接不暇。
正说着话的时候,果然见几个镖局的人走了过来。
原本李老夫人的意思,是让管家送出城后,寻个安全的地方将人彻底解决了,免除后顾之忧。
可是现在即便他跟着去,论身手,也不是那几个走镖之人的对手。
而且李夫人刚才的一番话,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也算是替李家保守了秘密。
思忖片刻后,管家决定先行回去,来日等李夫人回了娘家,这件事情风头过去再解决也不迟。
顾南风和祝业安仍然坐在医馆对面的食肆二楼,将下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你给她的口信写了什么,她为什么会乖乖按照你的吩咐行事?”顾南风好奇。
“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希望罢了。”祝业安眸色一动,流露出一丝落寞,“身处地狱之中时,但凡有人给个机会,都会牢牢抓住的。”
顾南风不料竟然说到了祝业安的伤痛之处,习惯了他云淡风轻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忍看他的神情。
她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不好奇,李家的事情你究竟猜对了几分吗?”
哪里想到祝业安不接茬:“不好奇。好奇心太过的人会死得快。不过你若是想知道的话,可以等李夫人出城以后过去问问。”
顾南风哑然,白了他一眼:“不必了,你不用挑起我的好奇心,我也想活得久一些。”
祝业安掩唇轻笑出声。
事情算是顺利解决,只是便宜了李家那对歹毒的母子。
白英从人牙子手里挑了两个看上去还算伶俐的男孩,来照顾师傅的起居,自己背着包袱款款地进了祝家。
白英来的那日,怀里抱着包袱,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他还不知道这一遭走出了另外一条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