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继等了多日,终于等到了宫中内侍。
结果却是被皇上口谕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
等内侍走了,他跌坐在地上,没想到自己在南康郡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被皇上察觉了。
中书侍郎一家也跟着没脸,只是曾继还需要在京中等着吏部安排官职,于是一家人只能深居浅出。
京城中大家议论纷纷。
“当初他在琼林宴上求娶长公主,说十年苦读只为了个机会,我还以为有多痴心呢?”
“真是胆大包天,别说公主了,一般人家娶亲前都不会允许有庶子庶女,他倒是好大的脸!”
“南康长公主真是命不好,遇到的竟然没有一个好人。”
一时之间,大家对南康长公主同情不已,但是让她的名声比之以往好了许多。
叶鸿谦听说曾继的事情之后,气得跳脚。
他虽没有太大的权利,但到底贵为郡王,吩咐人去吏部多走了几趟。
于是又半个月后,曾继被很有眼色的吏部官员们安排到一个十分荒僻的地方当县丞。
曾继拿到旨授文书的时候,脸都要绿了。
他自小在富庶的南康郡长大,一点苦头都没有吃过,居然让他去那种穷乡僻壤,这怕是他死在任上都没有人知道。
而且上任的日子还赶得那么急,他找人算了一下,居然是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要直接去上任才能赶得上。
这是怕他回家以后告状吗?
吏部官员太过狡诈。
虽然将来祖父运作一下,他肯定能够调任,可问题是他一点都不想去那里,别说一年,他就连一个时辰都会受不了的。
中书侍郎收到消息也很惶恐,曾继很得南康郡守疼爱,若是真让他去了那里,恐怕郡守府连他都会怪上,只能四处奔走找人想办法。但吏部文书摆在那里,而且皇上的训斥还言犹在耳,众人都是百般推脱,话里话外就说此事已有定论,他们无能为力。
曾继气得要死,这一次当真是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
他这几日也在东奔西走请曾家的故旧帮忙疏通关系,却毫无进展,万般无奈之下,在一个傍晚,曾继敲响了襄阳长公主府的大门。
卫霖很快收到消息,曾继的官职安排他没有参与,但他知道临川郡王插手的时候也没有阻止。
这些日子曾继出门走访,卫霖都派人跟着,正好可以看看郡守大人在京中有哪些关系?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和襄阳长公主府扯上关系。
又几日后,曾继的旨授文书被吏部来人换了新的,说是出了错漏,官职还是县丞,但是地方却换成了距离南康郡比较近的一处,看上去合情合理,并不显眼。
但是曾继的旨授文书是如何派出,又是何人授意更换,卫霖在背后瞧的一清二楚。
倒是低估了这位襄阳长公主,居然能够指使吏部郎中做事。
而且两位长公主不睦的事情卫霖是知道的,襄阳长公主却与南康郡守交好,她是想做什么?
“派人去查,我要知道襄阳长公主为什么会替曾继出面?”卫霖沉声吩咐江海。
江海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大人,襄阳长公主与皇上关系密切,查她之前,需要先禀告皇上一声吗?”
卫霖略微思索后:“不必,关系再好,皇上也不会容忍她插手政事的,先查,查完以后我自会禀报皇上的。”
江海再无疑问:“是。”
卫霖派人去请了吏部尚书周知年和吏部郎中罗威过来,询问那份所谓出了错漏的文书。
罗威没想到卫霖会亲自过问曾继的事情,心中十分讶异,当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特地寻了个不那么起眼的地方安置曾继。
他清了清嗓子:“回禀大人,曾继的事情,是我们在一开始安排的时候把他和另外一位进士搞混了。这确实是下官的错,好在我们及时补救,没有出现大的纰漏,还请大人宽宥。”
卫霖抬眼看了看坐在下首的罗威,他从未想过要六部官员清正廉洁到一点油水都没有,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对公事有所妨碍,他对下面人收的孝敬什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有人能左右到政事,那就不是能够轻易揭过去的。
卫霖不乐意和那人兜圈子,直接道:“襄阳长公主近来可好?”
看着卫霖了然于心的神情,罗威心里开始慌了。曾继的事情确实是襄阳长公主开口要他做的,不知如何让卫霖得知。
卫霖手段狠辣,出手迅速,可是但凡到他手里的就没有一个冤案。当初曾有人死不承认,结果本是罢官免职的罪责,最后越查事情越大,滚雪球一般成了抄家灭族。
自那之后,六部之中鲜少有人敢跟卫霖正面对上。
更何况自己这本就是问心有愧。
罗威慌忙跪地求饶:“大人,襄阳长公主派人传了话来,我不得不为之,还请大人恕罪。”
周知年在一旁气得不行,又觉得十分丢脸。卫霖一双火眼金睛,六部之中的腌臜事情基本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只要不影响政事,他都不大会管,这也是卫霖心狠手辣,但他们却依然服气的原因。
今科进士一共一百三十四人,好不容易将他们安置妥当,他还以为今日来是述职的。
哪想到竟然是手底下的人任由襄阳长公主的摆布,甚至可能与坐镇一方的郡守有所勾连。
卫霖面色未动:“你与南康郡守可有旧?”
罗威连连摇头:“下官与曾家没有任何交情,前些日子,中书侍郎府曾托人来找过下官,但是下官没有做任何事情,实在是襄阳长公主……”
卫霖:“襄阳长公主手中有你的把柄?”
罗威唉声叹气道:“拙荆的娘家多年前遇到匪患,除了年幼的侄女外全都不幸离世。拙荆一直百般疼爱侄女,她及笄之后,拙荆千挑万选为她选了夫婿。
“初开始的几年也是好的,但是后来……那家人时来运转,我侄女的公爹高升做了扶风郡郡尉,就不把罗家放在眼里了。那一家人看着仁义,其实背后对我侄女百般磋磨。我请人带了话去扶风郡,商量既然过不下去那就和离,可他们也不肯,硬生生的将人捏在手里。这些事情下官都不敢告诉拙荆,只能瞒着。
“前些日子,襄阳长公主派了人来,说曾继的事情,若是做的妥当,会传话让人善待我的侄女,否则……否则定然会要她好看。”
原来如此,郡尉是实掌兵权的武官,他们的调任一般由兵部主导,若是朝中有了更大的靠山,不把一个吏部郎中放在眼中也有可能。
卫霖平淡道:“罗大人先请起。”
想到这莫名出来的扶风郡,卫霖心中不由失笑,襄阳长公主到真是厉害,先是南康郡守,然后是扶风郡尉,还有多大的惊喜等着他?
“襄阳长公主和扶风郡尉有旧?”
罗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嘴张张合合,许久才憋出来一句:“襄阳长公主认识我那侄女婿。”
看罗威的样子,卫霖就知道恐怕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否则襄阳长公主只一句话就能处置了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
襄阳长公主与驸马关系不睦,因此“赏识”过一些年轻俊朗的官宦子弟的事情,他也曾有耳闻。
卫霖没有继续追问:“罗大人就没有想过受制于人第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
罗威当然想过,他一把年纪,官场沉浮多年,什么没有见过,自然知道这是个陷阱,可能一跌进去就出不来了,但他能如何。
襄阳长公主与皇上关系极好,他上告无门,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苦命的侄女去死,否则家中老妻若是知道消息怕是也活不成了。
罗威惨笑道:“都是下官无能。”
卫霖揉揉眉心:“我既然监管六部,让部中官员能够心无旁骛处理公务是我职责所在,罗大人下次无需为这种小事赔上自己的前程。”
罗威看着卫霖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心中感慨,赶忙起身道谢:“多谢大人。”
一旁的吏部尚书周知年挣扎了一下,开口求情道:“国公,罗威在吏部多年,一向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这次的事情可否请国公高抬贵手?”
卫霖不动声色地点头:“既然周大人开口,小惩大诫即可,罚俸两月吧。”
两人听见后长舒一口气,京中百官谁家会真的靠俸禄养活自家人,这样的惩罚其实连小惩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