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夜晚。
幽静的小路上,李家几名雇工匆匆赶着。
“快,别耽误了时辰。”
乌云沉沉压住月光,临近窑厂,有位雇工像是想到什么般,几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那么小的丫头,真是造孽啊。”
“诶王兄,你这就是妇人之仁了。”
走在最前面的雇工闻言,大咧咧道:“反正也是女娃,就算不用来祭窑,也是流落大街饿死的命。”
“能帮着烧出好瓷器,还算有点价值。”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窑厂。
沈书瑶躲在不远处的古木后,屏气留意着动向。
今晨她一路赶回兴元府,将自己的猜想同苏宴安说了。
只是单纯在路上拦住雇工当然不够,他们要的,是这李家老板出面。
也是因此,苏宴安特意提前布局,安排了计划。
“今儿这窑厂,怎么有点不对劲?”
王姓雇工走到厂门前,眉头微锁。
“果真是才干这活,磨磨唧唧的。”
另一位身形相对健硕的雇工快步上前,随后也是被惊得一个后退!
“这窑厂,怎么,冒黑气!”
只见这阵子都未用过的窑厂里冒出气味刺鼻的烟雾,伴随着烟雾传来的,还有一阵诡异的响动!
像是充满怨气的幽幽啜泣声!
“王兄,你觉得这声音,像不像是小婴孩的哭泣?”
站在最后的雇工紧绷着神经,根本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听说上一个被送去祭窑的,也是婴孩。”
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后,几个原本身形健硕的壮汉立刻连声叫着,匆匆忙忙跑开了!
沈书瑶冷眼看着,心下觉得好笑至极。
据她这些时日经验总结,绝大部分恶人的心里,都对鬼神存在敬畏之心。
然而,偏偏要一面敬畏鬼神,一面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最后自己吓唬自己。
不出他们所料,没过多久,李家老板就跟着过来了。
“一派胡言。我烧窑十多年,从未见过什么灵异之事。”
李老板走进窑厂,话未说完,就听身后窑厂的门骤然一声关上!
刹时,那日还温温柔柔的老板娘惊叫声响起!
“夫君,夫君!”
“短短一日,苏首辅就设计出了这样的机关。”
沈书瑶站的腿有些麻了,索性换个姿势后,感慨:“够厉害。”
如果她没猜错,苏宴安是在窑厂里放了几堆从乱葬岗找来的皑皑白骨,堆在了窑厂内。
又找了几条没什么毒性的蛇,不过应该有够李老板受的了。
“对了,才买来的女婴呢?”
李老板娘望了眼天色,决定让雇工撞开窑厂的门,尽量掐着时辰烧窑。
“这呢。”
雇工从一人手中接过,老板娘打开襁褓,随后又是一惊,猛地将“女婴”扔在了地上!
“这,这怎么是个木偶!”
她哆哆嗦嗦半晌,最后忍不住吼道。
沈书瑶回想,那木偶还是她亲手做的。
特意按照她以前看过后,就心存阴影的恐怖娃娃所画。
尤其那俩眼睛,属实怎么看怎么吓人!
也不怪老板娘吓成了这样!
“对家!肯定是对家装神弄鬼,做的骗局!”
老板娘稳住神,强作镇定道。
“到底是哪个害的老子!”
也是这时,几名身强力壮的雇工终于将窑厂的门砸开,将李老板救了出来。
“夫君,你这……”
留意到李老板手上的血点,老板娘后退几步,慌乱道。
“现在还不肯说实情?”
就在窑厂前乱成一团时,沈书瑶算着,差不多也该她出面了。
“你不是那日,来买瓷器的……”
晚风拂过,将乌云缓缓拨开。
老板娘借着月色,认出沈书瑶后,语气也陡然尖利起来!
果然是她的对家!
“用活人祭窑,这么残忍的事你们也做得出来!”
沈书瑶回想起,那女子昨夜敲窗,苦苦哀求她时情形,愈发怒火中烧。
“什么活人祭窑,你别血口喷人!”
李老板捂着胳膊,态度坚决否认。
“是吗?”
苏宴安近前一步,将沈书瑶挡在身后,随即扬了扬手中的药瓶。
“李老板再嘴硬,可就没命烧窑了。”
“你!”
李老板瞪大眼,显然是信了方才咬自己的蛇有毒。
就在李老板眼珠子滴溜溜转,左右为难,不知要不要说出真相时,老板娘朝雇工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雇工猛地扬起手里刀斧,就要朝李老板砍去!
苏宴安抬手,只佩剑一挡,雇工的刀斧就砍回了自己脸上!
鲜红的血溅落一地,老板娘立刻摇摇头,像是同李老板解释。
“我的耐心有限。”
苏宴安的语气又冷了几个度,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三,二……”
“我说!我说!”
这下,李老板根本顾不得其他。
像是生怕自己妻子和雇工再下黑手,李老板连滚带爬来到苏宴安面前:“我认了!”
与沈书瑶预判的差不多,李家靠买一些年轻女孩,将年轻女孩拿去祭窑,烧出颜色纯粹的瓷器。
最早发现这一烧法,是李老板家孩子在玩闹时不小心掉进了窑内。
那时,李老板正在为烧不出好看的瓷器苦恼。
孩子的死固然伤透了他的心,也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况且,我们李家是要给上头大人供奉瓷器的。”
李老板匍匐在地,连连叩首,想要为自己开脱罪名。
“上头大人一个不如意,我们全族都要遭殃!”
“所以你说的上面大人,也知道这烧窑的法子,但是睁只眼闭只眼?”
“没错。”
没等李老板坦言,苏宴安已经接过了话头。
据他审查,胡志灭口的那批学生,除去身强力壮的男子,不好控制了拿去祭窑外。
好骗的女子都被捆绑,送到了李家烧窑。
完完全全形成了一个产业链!
“这孩子这么可爱,可惜了,家人不要,娘亲也去世了。”
天色微明,整件事也告一段落。
沈书瑶从下属手中接过那幸运逃脱了祭窑命运的女婴,指尖轻点在女婴的面上,语气感慨又怜惜。
“苏大人为何这样看着我?”
蓦地,她一侧首,发现苏宴安看她的目光中,涌动着说不上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