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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心理治疗行业的这些年，收到编辑邀请译介弗洛伊德的书也有数次，都一一婉拒了。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
其一，弗洛伊德的著作，翻译也好，介绍也好，难度太大，往往是出力不讨好。别的不说，就其行文逻辑而言，既如博尔赫斯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又如科幻电影中的多重宇宙故事线，时不时要烧坏读者的“CPU”（中央处理器）。
其二，弗洛伊德的作品在由德文翻译为英文的过程中，产生了较多差异。这种差异让有些人产生了微小差异的自恋
，动辄因为微小差异就把译介者送上“审判席”。
时至今日，我开始回顾，对当年的自己——青年时期的李孟潮进行了心理分析，发现现在我的这两大理由都发生了改变：
其一，出力不讨好的关键在于你想要讨好别人。人生苦短，“出力”本来就够辛苦了，还要去讨好别人，岂不是苦上加苦？只要自己出的这把力气，对得起头顶的星空和内心的理想就好了。
其二，微小差异自恋者真正讨厌的，是自己既非无所不能又非无比可爱。我们可以培养自己“被讨厌的勇气”，对无能和丑陋的自己充满无条件关爱。
所以，这次我欣然接受邀请，为《自我与本我》一书写导读和全书伴读。
本书收录了《超越愉悦原则》《群体心理学与自我分析》《自我与本我》三篇文章，阅读它们的意义在于“悟道”，帮助读者直面自己的心灵：心灵从何而来？心灵如何构成？心灵如何发展，去往何方？当我们了解了心灵发展的来龙去脉后，就会具有四种积极的心态，分别是理解、接纳、放松和平静，可以静观内心世界爱恨情仇，笑看外在世界风云起伏。
我们可以简单总结书中三篇文章的悟道意义：
《超越愉悦原则》让人领悟到生死相随，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是生命内在的两种力量。人们经常求生得死，向死求生，逐乐而死，所谓“不作不死”。比如我们会看到一些人美食成瘾，成瘾背后其实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死之本能”在起作用。从这个角度看，美食不单单是愉悦的来源，更可能导致死亡。
《群体心理学与自我分析》让人领悟到群体愚蠢而疯狂，而自我又必须认同群体而苟且偷生。比如现在很多上班族每天加班加点工作，久而久之，大家发现班是加不完的，但是领导和周围的人都在加班，处于群体中的个体只能跟着加班。直到了解了群体与自我的关系，大家才突然发现，自己之所以埋头加班，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质疑过群体。意识到这一点后，有的人很快就看清了群体的疯狂和愚蠢，产生了弗洛伊德式的领悟，看到了天天加班其实更多的是在屈从于群体的意志。
《自我与本我》让人领悟到自我是个傀儡，必然充满内心冲突，焦虑不安。万一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的自我不焦虑、不冲突了，那就出大问题了——要么是你超脱了，要么是你生病了。
生活中，我们也看到，有的人虽然生活优渥、职场得意，但是仍然时不时感到焦虑。这种焦虑不安的状态，既有《超越愉悦原则》中谈到的问题，也有《群体心理学与自我分析》中谈到的问题，还有《自我与本我》中谈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发现，只要我们有弗洛伊德说的心灵结构，就必然会有焦虑，而我们的苦恼来自我们天真地期望自己没有焦虑。
可以说，正是本书收录的三篇文章帮助弗洛伊德建构了精神分析元心理学，后来的心理咨询师通过学习这三篇文章的内容，帮助了大量病患，完成了心理治疗—心理咨询—心理分析这三个阶段的成长。所以它们被称为弗洛伊德元心理学模型“老三篇”。当然，它们既值得心理咨询师研究，也适合非专业读者提升心性。为了协助读者更好地消化这三篇文章的内容，本书导读和伴读都期望以较为简单、直白的方式，来总结相关内容。
导读既超出本书这三篇文章的内容，总结了弗洛伊德本人其他著作中的心性论，又超出了弗洛伊德本人的理论，总结了弗洛伊德的后继者们的心性论，尤其是发展心理学的部分。这些内容可以浓缩为“一图一表四口诀”：
“一图”就是图1的“精神分析心理结构冰山图”；
图1 精神分析心理结构冰山图
“一表”就是后文表1展示的“心性发展表”；
“四口诀”则是“两大本能三个我，三层意识四原则，四大功能百防御，自体客体八阶段”。
下面我们来详细解释这些内容。
本能是驱动生命变化的能量。所有的本能都可以被归结为一个名称，即“生命本能”。因为我们大部分人会把生命和死亡截然分开，所以生命本能对我们又展现为两个面向，分别命名为“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
驱动心灵走向发展成长的叫作生之本能，驱动心理生命走向死亡和分解的叫作死之本能。生之本能相当于图1中的水，死之本能相当于图1中的太阳和天空。
生之本能的能量也称为情欲（力比多），指向成长学习、与人连接、养儿育女，生命能量会不断增加；而死之本能，则是有机体能量归零的倾向，指向毁灭和死亡。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相反相成，矛盾统一，演化出大千世界。它们的存在，决定了生命的基底就是矛盾统一的。这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矛盾统一律不谋而合。
生之本能的驱动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爱，所以生之本能也被称为爱本能。按照人生的八个阶段，它分别变迁为自恋之爱、控制之爱、三角之爱、学习之爱、浪漫爱情、名利之爱、家国之爱和宇宙之爱。这八种爱，相当于八部与爱相关的电视剧，每天都在我们的生活中上演。让大家谈虎色变的煤气灯效应、PUA（精神控制）、巨婴之爱等，就属于“自恋之爱”和“控制之爱”这两种爱的混合。
我们说死之本能犹如太阳，太阳对冰山的作用，就是让冰山融化、消失。更加准确地说，死之本能是水分子内在的一种特性，这种特性让水在遇到热量时就会蒸发、消失，水分子的化学键也会断裂，最后变成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
在《超越愉悦原则》中，我们可以看到弗洛伊德使用了当时细胞学的各种论据，他试图提出，死之本能既不是人类特有的，也不是哺乳动物特有的，而是从单细胞生物开始就具有的生物学特性，比如分解代谢。
科幻小说《三体》里面的外星人和地球人，显然都没有认真读过弗洛伊德的这篇名著。他们那么恐惧死亡，那么贪恋生命，不具备被弗洛伊德分析过的精神分析头脑，对死之本能的态度，并未产生弗洛伊德式的超脱感，相反产生了“死神永生”的自恋幻想。
“三个我”是指人格分为自我、本我、超我三个部分。“四原则”是涅槃原则、愉悦原则、现实原则和道德原则。“四大功能百防御”则是自我的功能，用于调整三个我和四原则的冲突，达到心灵的辩证平衡。
本我相当于图1冰山最下面的部分，它是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的储存库，包括各种本能的欲望，尤其是人类道德不允许浮现的本能意象和幻想，比如乱伦和杀人。乱伦是误入歧途的爱本能，杀人则是走上邪道的死之本能。
这听起来虽然吓人，但是在心理治疗的空间里，我们经常听到个案有这一类幻想，尤其在梦中。在本书中，读者们基本看不到临床案例和案例片段，因为弗洛伊德默认读者已经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了。这方面的内容大家可以参考一下弗洛伊德的案例集。
本我运作遵循两个原则，即死之本能原则和生之本能原则。死之本能原则又被称为“涅槃原则”，就是让能量归零、万物寂灭的原则；生之本能原则又被称为“愉悦原则”或者“快乐原则”，这个原则可以理解为“怎么快乐怎么来”，就像你问一个小孩子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他十有八九会说他为了快乐而活。
本我，更接近人类的兽性；超我，则可以被比拟为人类的神性。超我，顾名思义，是“超越于我的东西，在我之上的东西”，它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自我理想，另一方面是道德禁忌。本我的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相生相克，超我的两个方面也一样。比如王阳明的理想是做君子、做圣人，那么相应的道德禁忌就是严防死守，让自己不要变成小人。君子和小人，就构成了王阳明理想和禁忌的两极冲突。超我的运行，遵循的原则就是“道德原则”。
人生如果只有兽性和神性交战肯定不行，所以我们还有一个部分，叫自我，它体现了我们的“人性”。自我是介于本我和超我之间的部分，首先，它要想办法满足本我的欲望，可以说前半生在满足生之本能，后半生逐渐满足死之本能；其次，它又要满足超我的要求，做一个道德的人；最后，它还要不断地搜集、判断外界（客体）信息，从而达到本我—超我—客体三方面的利益平衡。
由此，自我的工作原则又被称为“现实原则”，也就是说，自我要达到的最终目标，是“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七十岁时，他的自我功能达到了这个目标，这是让以弗洛伊德为代表的分析师们很满意的，他们可以宣布孔子的精神分析圆满成功，可以结案了。
自我的功能如此重要，我们在本书中可以看到，弗洛伊德甚至认为精神分析的过程，就是强化自我功能的过程。自我功能就是我们口诀里面说的“四大功能百防御”。四大功能，是指自我具有感知觉—直觉、情绪—思维这四大功能。自我通过感知觉采集当下的信息，通过直觉获得关于未来的信息，然后通过情感和理智来判断信息，情绪把获得的信息贴上“爱”或者“恨”的标签，而思维则思考如何处理爱或恨的信息，如何实现爱恨情仇。
在表1中，我们看到既有爱的情感连接的关系配对，也有恨的情感连接的关系配对。思维功能就要来判断和谋划，以及设计路线，在前半生让充满爱的情绪的配对得以实现，让恨的配对被压抑；到了后半生则相反，让人们充满中老年人正常的停滞感和悲凉感，从而愿意退居二线。
“百防御”，是指自我具有上百种防御机制，用于调节各种冲突，调节心灵各个成分的辩证平衡和失衡。表1列出了这些防御发展的部分内容。
我们看到图1中，根据大多数人的觉知和注意力，将心理活动分为三个层次，构成了意识、前意识、无意识三个世界。我们能够一大早醒过来就注意到的心灵内容，就像是图1中的海面、天空，这部分被称为意识。与之相对的，是海底深处、冰山下端几乎从来不浮出海面的部分，这部分属于无意识。它包括个人无意识、社会无意识或文化无意识、集体（演化）无意识，还有宇宙无意识。
个人无意识是指个人意识不到的东西，比如，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意识不到自己贪财好色的一面。个人无意识，包括生命里经历过的创伤、青春期之前的各种情结。对个人无意识的分析，能让人疗愈创伤，放下情结。比如孩子的学习情结，往往来自爸妈自己的学习情结，他们在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中年期耽误了孩子们的青春。在分析的过程中人们要能允许这些禁忌浮出海面。
个人无意识是属于冰山本身的冰块，社会无意识则属于围绕着冰山底部的冰水。宇宙无意识是指构成宇宙的时间和空间。弗洛伊德在这方面做了一些最早的研究，他发现的无意识中是没有时间的，在本书中，他也谈到自我形成了时间感。近年来，随着时间心理学的发展，人们对时间有了更多的理解，分析一个人时间观的形成，可以帮助个案更好地应对死亡焦虑。
随着海平面波动时而浮上来、时而沉下去的部分，就叫作前意识。比如说梦境，大部分梦境是意识觉知力抵达不了的，它属于无意识。但是你刚刚睡醒的时候，可以记住一个梦境的很多片段，那么这些片段就进入意识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你忙于上班，又忘记了这个梦境，这时候你的意识领域中就没有这个梦境了。下午五点钟，你下班后和心理治疗师进行远程对话，治疗师问你：“昨天又做梦了吗？”你就突然想起来早上那些梦的片段，这时这些梦的片段就被从前意识层面提取出来。
图1是一张静止的图，它没有展现时间变迁、人生发展对冰山、大海和天空的影响。所以我们还需要“心性发展表”（见表1），它把人生的发展分为八个阶段，这来自埃里克森等人的发展心理学。下面简要介绍此表内容。
表1 心性发展表
首先是爱本能的发展，人生的八个阶段展现为八种爱的需求，分别是安全需求、归属需求、被爱需求、求知需求、求美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超自我实现需求，这八种需求主要来自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有一些细微的调整。这八种需求分别被满足，就表现为八种爱的形式，分别是自恋之爱、控制之爱、三角之爱、学习之爱、浪漫爱情、名利之爱、家国之爱、宇宙之爱。相反，如果这八种爱没有实现，死之本能就会被激活，试图消解这八种爱带来的自体—客体关系。
自体—客体关系配对，在弗洛伊德时期只是有所萌芽，正如我们在本书中看到的一样，虽然弗洛伊德也经常用“客体”这个词，但是自体和客体有什么关系他没有详细论述，这是后来者通过百年历程才总结出来的。
我们需要简单地描述一下这两个概念。自体，是所有在我们心中称为“我的东西，我的本能欲望、我的真我和假我，我的理想和禁忌”，所以可以说“自体=本我＋自我＋超我”
，而所有被称为“你、他、她、它”的东西，都被称为客体。自体与客体通过强烈的情绪互动，也就是强烈的爱和强烈的恨，联结形成自体—客体关系配对。在表1中，我们列出了八个阶段常见的十六个自体—客体关系配对。
自体—客体关系配对，相当于冰山和大海中冰水的关系。任何人都知道，冰山和冰水可以相互转换，自体和客体也一样，那么，是什么机制在主宰它们相互转换呢？那就是各种防御机制，尤其是分裂、投射与认同这三种基础防御。这些基础防御，又在人生进程中辩证组合，演化为上百种防御。
为什么自体—客体配对那么重要，无所不在呢？有这么一个比喻，我们的人格相当于一幢大楼，有些楼层是自我，有些楼层是超我，有些楼层是本我，而自体—客体关系配对，则相当于构成这些楼层的砖块。如果楼歪了，我们当然要把砖块拆了，重新修整，所以自体—客体是精神分析性心理治疗的切入点。
接下来，我会用一些篇幅来讨论表1中的八个阶段发展：
第一阶段为婴儿期：在人生的第一阶段，生之本能和死之本能的冲突对立演化出人内心冲突的第一个层次，就是安全感与怀疑感的冲突。这时候生之本能演化出来的第一个需求，就是安全需求。
如果母亲能够提供给婴儿客体之爱，婴儿就会感受到安全和温暖，他会是一个信任人类的婴儿。
当母亲缺席的时候，婴儿内心就会充满恐惧，死之本能被激活，在婴儿脑中留下记忆，这个恐惧的婴儿倾向于把母亲记忆为一个死亡的母亲。在小说《香水》中，就描述了工业革命初期，一个法国母亲如何逐渐变化成了死亡母亲，而一个婴儿，如何沿着死之本能的路线生长发育。
这个阶段的婴儿想要活下去，爱本能投注的关系配对（慈爱母亲—信任婴儿）必须超过死之本能贯注的配对（死亡母亲—恐惧婴儿）。为了让爱本能超过死之本能，婴儿会使用四大防御机制来应对各种外在威胁。
第二阶段为幼儿期：幼儿开始被训练排便，有些幼儿已经被训练分床独立睡觉了，其不再是一个躺着被喂养的婴儿。相反，随着直立行走和初步的语言形成，幼儿开始探索世界并且表达自己的不同意见，有时候甚至会和大人争吵。
这个时期的自我，在分裂的基础上，会开始连续使用投射＋认同这两个防御机制，幼儿会把内心的自体和客体投射到外界，然后再模仿认同回来。这时候幼儿的道德水平，在于逃避来自父母的惩罚。
第三阶段为少儿期：这个时期，幼儿形成了主动感和内疚感的冲突。主动是指一个人可以主动地寻求被人爱。对小女孩来说，主动主要是指她主动寻求被爸爸爱；内疚是指当她主动寻求被爸爸爱时，尤其是她想要独占爸爸的时候，她发现妈妈被排斥了。
所以，如果在这个家庭中，爱本能超过死之本能，那么小女孩会主动地寻求其他人的爱，会积极努力地学习，成为妈妈那样的女人，期望长大后嫁给爸爸那样的人。她的自我这个时候还学会了压抑和克制自己的欲望和需要，乃至无意识地遗忘自己曾经压抑和克制的欲望。这时候她的超我开始理解和遵守乱伦禁忌。
第四阶段为少年期：少年期的爱本能变形为求知需求，具体表现为一个人爱学习、会学习、能学习。他认同自己是一个勤奋求学的小孩，在他的心中，重要的客体也发生了变化，从以前的父母转移到老师，从以前的兄弟姐妹转移到同学，所以我们看到有的小孩会把老师叫成父母，和同学形成不是兄弟姐妹却胜过兄弟姐妹的关系。
第五阶段为青春期：青春期的内心冲突，主要是角色稳定与角色混乱的冲突。角色稳定，是指一个人在青春期结束时，形成了稳定的身份认同。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应该如何择友、择业、择偶。一个人如果能具有稳定的“青春三择”，那就表明其本我、自我、超我达到了平衡稳定状态。其中本我的爱本能，在青春期首先变化为澎湃汹涌的性欲，在和超我的理想和禁忌协商后，性欲也被升华、转化为求美需要。也就是说，在青少年的心中，在朦胧的性爱婚姻观中，自己的理想伴侣、理想朋友和理想事业都是美好无限的。与此同时，我们也知道，青春是残酷的，不少精神疾病都在青春期露出苗头。
第六阶段为青年期：青年期的爱本能，变化为一种亲社会的需求——求尊重。它分为被人尊重和自尊两个方面。一个人要是从小感受到了来自客体关系“六老”——老爸、老妈、老板、老师、老公/老婆、老小（小孩）的尊重，这些足够的“他尊”，可能就被内化为“自尊”，从而他就会感觉整个社会充满爱与自由。但是如果这个社会给他留下的印象相反，那他就会认同自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青年。
这个时期的内心冲突，在于如何整合自体与社会的亲近感和隔绝感。他需要学会的防御机制是升华和人格面具认同。升华，是指把爱本能和死之本能，以各种不太有性欲化、不太有攻击性的方式表达出来。在超我发展这方面，他应该具有道德推理和道德反思的能力，比如他开始理解，法律是一种社会契约，而非铁板一块。
第七阶段为中年期：在人生的前五个阶段，一个人生活的客体世界，可以用客体关系“六老”来总结，这所有的客体都是形象客体，都是人类客体。
随着人近中年，“客体”增加了三组抽象的客体，分别是社会、家国和宇宙。在爱本能的驱动下，自体认同一个具有繁衍生息感的中年人，他想要在进入老年之前，让自我的潜能得到充分发挥，即所谓自我实现的本能。而在相反的情况下，他会认为他的客体世界充满了“吸血鬼”。
有一部分中年人的超我中的道德可以发展到“普适价值”水平，但研究发现，只有少数人能够稳定地留在这个阶段。
第八阶段为老年期：老年人要整合内心冲突的最后一个层次——迎接死亡，整合绝望感与统整感。一个人如果没有整合前七个层次的冲突，就会非常留恋人生，对世界万物产生一种贪婪的执着，不愿意退休，也不愿意放手。与之相反，一位豁达的老人则会拥有笑看风云的心态。
后者心中认同“自性原型”，自性原型就是“道”。而一个认同了宇宙大道的人，在远离“有情”和“无情”的二元对立后，自然也就超越了人类社会，超越了道德。
弗洛伊德的这三篇文章写于1920—1923年。1920年，他已64岁了。不过他的心似乎还处于繁衍中年的状态，他笔耕不辍，仍在不停工作，以应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通货膨胀。为了保证自己的生活质量，他还在国内外四处筹集物资，丝毫没有遵守孔子老年“戒之在得”的超我教化。
后来，西班牙流感袭击了他疼爱的女儿苏菲。27岁的苏菲不治而亡，留下两个孩子。悲痛不已的弗洛伊德在沮丧之中出版了《超越愉悦原则》。没想到，3年后苏菲的儿子——弗洛伊德最喜欢的外孙又死于结核病。
死亡犹如烈风，把弗洛伊德出版《自我和本我》带来的愉悦吹得无影无踪。就在此时，67岁的弗洛伊德又被诊断出癌症。从此，他向死之本能敞开自体的歧义，爱欲也终究止步于时间的荒芜。他的前半生致力于开辟心理学的新领域，惊愚骇俗，从而招惹毁谤；后半生终于明白刚柔得中，物无不济之至理。可以说，贯穿他一生的，是他对人类心灵的不断探索，是他对个体生命意义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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