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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工作、责任、使命
——关于自我实现的补充说明

最近,我和许多“想和我一起工作”的学生和教授在自我实现方面进行了交谈,我发现我对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学识水平持怀疑态度,并且感到沮丧,甚至对他们不报有什么期望。对于辨识这方面我颇有经验,因为我一直在接触这种对知识一知半解的人——喜欢夸夸其谈的人,喜欢制订宏伟计划的人,对事情表示出极度热情的人。但是,只要他们碰到需要付出一点努力的工作,便会一事无成。所以我一直在用一种相当直接、强硬和不鼓励的方式和这些人交谈。例如,我曾谈到那些对事情一知半解的人(与工人和实干家相比),并表示了我对他们的蔑视。我提到过,我经常用一些事情来测试他们——给他们一份相当枯燥但重要且有价值的工作去做。结果,20个人中有19个人测试不合格。我不仅会测试他们,还会把这些不合格的人淘汰掉。我曾经劝他们,要他们加入“责任公民联盟”,与那些喜欢揩油水、溜须叫好、只会说空话,还有永远对学习持消极态度、永远一无所获的人保持距离。无论如何,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考验,就是你要看他是不是一棵“苹果树”:他有苹果吗?他结果子吗?这就是区分多产之人与无能之人、空谈家与实干家、改变世界的人与平庸之人的方法。

另一点是关于个人救赎的话题。例如,在圣罗莎(Santa Rosa)的存在主义会议上,有很多这样的谈话,我记得我有一次控制不住恼怒而爆发了,并且很不友善地指责了这些个人救赎寻求者,理由是他们很自私,对他人和世界毫无贡献。此外,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看,他们是愚蠢的,因为无论如何,想通过寻求个人救赎而获救的做法都不可能行得通。唯一正确的道路是我在公开演讲中所谈到的,也是日本电影《生之欲》( Ikiru )中提到的,即通过努力工作和完全致力于做好你本职的工作,或任何被“要求”做的重要工作来获得拯救。

我列举了各种“英雄”,这些人不仅获得了个人的救赎,还获得了所有认识他们的人的完全尊重和爱戴。他们都是优秀的工人和有责任心的人,此外,他们都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幸福地生活着。那么,这种通过对重要工作和有价值的工作的承诺来实现自我实现的事业,也可以说是通往人类幸福的道路(与直接攻击或直接寻求幸福形成对比——幸福是一种附带现象,一种副产品,不是直接寻求的东西,而是对美德的一种间接奖励)。另一种寻求个人救赎的方式,对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起作用——那就是内省,在某个地方自己全身心地钻研。这种方法可能对印度人和日本人有用,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从我在美国的经历来看,没看到它对任何人有用。我认识的唯一快乐的人,是那些在他们认为重要的事业上工作得很好的人。另外,我在讲座和之前的著作中提到过,这一点在我研究自我实现的研究对象身上也得到了验证。他们为元需求(B-价值) [89] 所激励,表现在他们对一些伟大而重要的工作的投入、奉献和认同上。这对任何研究对象而言都屡试不爽。

或者我可以非常直截了当地说,救赎是自我实现的工作和自我实现的责任的副产品(大多数追随我的年轻人都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的脑海中似乎有一些自我实现的概念,认为这是脑海中的一道闪电,会突然击中他们的头部,而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他们似乎都想被动地等待闪电的到来,而不需要自己做任何努力。此外,我认为几乎所有人都倾向于不自觉地将自我实现定义为摆脱所有抑制和控制,以支持完全的自发性和冲动性。让我失去耐心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我猜,他们没有毅力,没有坚持,不能容忍挫折……显然,他们认为这些品质与自我实现是对立的,也许这正是我应该进行更具体的谈论的方面)。

在整个研究过程中,值得一提的是,让人有自我实现感的工作(S-A工作)具有超越自我的特性,并不需要刻意去尝试,这正是日本等东方文化中人不断尝试,想要达到的那种境界。S-A工作不仅是对自我的寻求和实现,也是对无私的实现,这是真正自我的最终表达。它解决了自私和无私之间的对立,也解决了内在和外在之间的矛盾——因为一个人在S-A工作中的动力源自内心的需要,也可以说是自我的一部分,这样世界和个体之间就不存在什么差异了。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主客体二者之间的关系也就不是相互对立的了。

我们在大苏尔温泉与一位艺术家相遇——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一位真正的工作者,一位真正的事业有成者,与他的谈话对此观点很有启发。他不停地催促贝莎(我的妻子)去动手完成她的雕塑,他把她所有的辨识、解释和借口挥之脑后,认为所有这些都是花哨的、高调的借口。“成为艺术家的唯一途径是工作、工作、再工作”,他强调了纪律、劳动、汗水。他一再重复的一句话是“用你的木头、石头或黏土做出一些什么,如果结果糟糕,那就把它扔掉,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在他的陶艺生涯中,他不会收任何不愿意在工艺本身、细节和材料方面花费多年精力进行研习的学徒。他对贝莎的告别语是:“去动手做一些哪怕是泥团子吧。”他敦促她在早餐后要立即开始工作,就像一个必须工作一整天的水管工,如果没有做好一天的工作,工头就会把他炒掉那样。“要表现得好像你必须以此谋生。”显然,这家伙性格乖僻,像个怪人,而且说了很多粗俗的话语。然而,人们还是要认真对待他的言论,因为,他的成就也证明了他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关于这整段对话,贝莎有一个非常好的与研究相关的想法:假设这个有创造性的人喜欢自己的工具和材料,那么这也可以被检验证实)

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人们为什么不创造或不工作,而不是他们为什么要创造或工作。可以有这样一个假设:每个人都有创造和工作的动机,无论是孩子,还是成年人。需要得到解释的是抑制因素、障碍等——到底是什么阻碍了这些明明存在于每个人身上的动机?

[相关问题:关于D型创造者 [60] ,我总是将其归因于特殊才能,例如与人格健康无关的特殊才能。我想我现在必须加上两种类型,在工作上的盲目的努力,这是其中一种;其二是盲目的空想者,就像一个人以一种神经质且傲慢的方式,武断地将自己定义为艺术家,因此他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艺术家。又因为他一直以来以艺术家自居,所以大家也都这样想]

如果你从这个世界中汲取了一些重要的东西,那么你自己也会因此而变得重要。因此,你就让你自己变得像你所汲取的东西一样重要。你消逝了、生病了,或者不能工作了这些事都会立即变得影响重大。所以你必须照顾好自己,必须尊重自己,也必须得到足够的休息,不能吸烟或喝太多酒,等等。你也不能自杀——那样做太自私,而且这将会是全世界的损失。人们需要你,你是一个有用之人。一个人被需要的最简单的例子就是那些有孩子的母亲不像失去孩子的母亲那样容易产生自杀念头。集中营里的人,有一些在生活中肩负了一些重要的使命和责任,他们往往会努力求生;而那些放弃了生的希望的人,便会陷入低落的情绪,甚至会对生命产生冷漠的情绪,毫无反抗地死去了。

培养自尊的一种最简单的方法是成为某个重要组织的一部分,能够说像“我们联合国……”“我们医生……”这种话。当你能说:“我们心理学家已经证明……”时,你就会因此体会到作为心理学家所拥有的荣耀、快乐和自豪。

这种对重要事业或重要工作的认同,这种对它们的认同并把它们纳入自我,从而扩大自我并使其变得重要,也是一种克服人类缺陷的方法,比如在智商、天赋、技能等方面的缺陷。例如,科学是一个社会机构,有明确的分工也有合作,有对性格差异的利用——这是一种让缺乏创造力的人变得具有创造力,让资质平庸的人变得聪慧,让平庸之人变得伟大,让有限的人类变得永恒且无所不能的秘诀。任何科学家都必须得到一定的尊重,无论他的贡献是大是小,因为他是一个伟大集体中的一员,他加入了这个集体,因而有权得到尊重。也可以说,他代表了这个集体,他是这个集体的大使之一(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来自强国的大使与来自一些落后或腐败国家的大使的待遇是不同的,尽管他们都是一样的有着各种缺点的人类存在)。

这同样适用于士兵,比如来自战胜方军队的一名士兵和来自战败方军队中的一名士兵。因此,所有的科学家、知识分子、哲学家等,虽然单独来看他们是有限的个体,但整体来看,他们就会变得非常重要。他们代表一支凯旋的军队,他们在对社会进行变革;他们在为新世界做准备,他们在缔造优心。于是,作为伟大集体中的一员,科学家也因而成为英雄。他们找到了一种让平庸之人变伟大的方法。个人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渺小的(只是程度不同),所以,以某种形式参与或认同一项有价值的事业,对任何一个人能够感到健康和强大的自尊都至关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在“好”公司工作(声望、好产品等)有助于提升自尊]。

这都与我对“责任是对客观形势需求的回应”的思考有关。“需求”一词等同于对“要求”做出恰当反应的意思,即具有“命令特质”的东西,这种特质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感知者自我感知的体质、性情或命运。也就是说,这是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将其纠正、让它正确的东西,就好像是他的责任一样,就像是看到墙上皱皱巴巴的画,任何人都会想要将其抚平。在某种程度上,这就像一个人对自己在社会上所处位置的认识。理想条件下会有一致同构,一个人与其S-A工作(事业、责任、义务、使命、任务等)之间的双向选择,每个任务将“召唤”一个在世界上最适合处理它的人,像一把钥匙和一把锁,然后那个人就会感受到强烈的呼唤,并和它产生共鸣。这是一种互动,一种相互适应的关系,就像美满的婚姻或美好的友谊,像是为对方而设计的一样。

那些拒绝接受这种独特“召唤”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他们能够对这种“召唤”视而不见,甚至像是压根儿就没听到?我们可以给这种现象一个合理的解释,即迷失本性或违背天性,就像一只狗想只靠着后腿直立走路、诗人想变成一位商人,或者商人企图将自己变成一位诗人那样。这些都是不适合、与社会不匹配,或者说是有违本性的想法——人必须服从天性,接受命运造人的事实。

所有的这些很像道家理论。强调这方面的认识是大有裨益的,因为责任和工作在道格拉斯·麦格雷戈的X理论 中,被无意识地视为一种责任,或不情愿地承担的责任,因为被迫这样做是出于一些道德的限制,一些被视为不同于自然倾向的“分内的”或“应该做的”事情,它不同于通过愉悦或品尝美味的自由选择。在理想的条件下——也就是能够使自己得到满足的良性欲望,人们会倾听自己冲动的声音,就像选择伴侣一样热切而快乐。所谓服从(无论是顺应还是相信),不过是彼此相依的两方之间的“拥抱”,此时,主动与被动之间的两极分化在此融为一体。愿望与责任之间的分歧、东西方之间的差异问题以及自由意志与强制职责之间的矛盾,也会由此被瓦解(一个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决定因素——虽然这样说也不是十分贴切。更确切地说,人们知道外部世界的各种所谓决定因素,其实正是他们自己内心世界的反应,两者之所以看起来不一致,是由观察及理解偏差造成的。这是一种自爱及珍惜自己未来的表现。各种本性相属的因素得以相互交融,并且相得益彰、难解难分)。

率性而为,而不是自我控制,等同于自发性,这种行为,与适应环境所需要的行为是吻合的,是没有区别的。

因此,认识到自己的责任或工作就像找到了“真爱”,可以说是一种归属感。这也让我想起了戴利·金(C.Daly King)和他的“天命”概念(parodic design),即通过对设计所隐含的意图或命运的认识,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适当的位置和归属。

将这整个概念应用于一个人和他注定要从事的工作之间的关系是困难且微妙的,但这也要比将其应用于决定两个人是否应该结婚要更简单容易。在这个相同的悖论设计中,可以看到一种人格与另一种人格相适应。

如果工作能够体现出自我的需求(我猜它或多或少都可以反映出一点,即使人们并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那么自尊和工作之间的关系就比我原先设想的要更密切。特别是健康和稳定的自尊(价值感、自豪感、影响力、重要性等)依赖于良好的、有价值的工作,从而成为自我的一部分。也许我们当代的萎靡不振更多是由于不能带来成就感的、机械化的、十分零碎的那种工作,这类工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我很难以想象,如果我在某个口香糖工厂,或者在一个虚假的广告公司、某个生产伪劣家具的工厂工作,我会为此感到骄傲、自爱和自尊。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坚持“真正的成就”是自尊的基础,但我觉得这种说法太过笼统了,需要更详细的阐述。“真正的成就”意味着不可避免地要完成一项有价值的、良性的、能够受人尊敬的工作。把一些愚蠢的工作做得非常好,当然不是真正的成就。我喜欢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不必为不值得做的事情而操心。” [39] 3vLNq6xfe0EaarfVHrb86YLe0WYhzhOm8LZ7CBiIRk8bXVVt8Bsom6aU7uI941/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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