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你最近一次支付是什么时候？

时间不可能太久：人们平均每天都会有一次支付活动。事实上，绝大多数人的支付活动次数远不止于此。然而，你可曾想过，支付过程中都发生了什么？

支付活动是免费的吗？你付钱时，谁看到了，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多少信息？资金是如何流动的？对方是什么时候收到钱的？他们收到了多少钱？整个过程中有多少组织、机器或人员参与？他们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谁给他们发薪水？谁控制着他们？如果该系统停止运转会发生什么？

如果留意的话，你会发现支付无处不在。当然，在收银台付款时，你可以使用钞票及硬币、银行卡或者手机。在线支付时，你可以将虚拟购物车带到虚拟收银台并使用虚拟银行卡付费。当你的月租、贷款以及水电费通过定期付款或者借记卡直接扣除时，你的支付活动不那么明显。你在亚马逊上付费看电影或者通过优步打车出行时的支付更不易察觉。毫无疑问，一些最聪明的大脑正在努力使我们的支付变得更加便捷。

有人认为，货币是使当今社会能够以超越史前部落的规模进行运转的三个关键抽象概念之一（另外两个是宗教与书写）。即使我们对货币作用的看法各不相同，但都认为它很重要。货币的终极目的是使用，即用来支付，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应该了解一点支付系统工作原理。

支付系统可能不那么引人注目，但十分强大，且极为重要：支付方式真实而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支付正确，经济活跃；支付错误，经济停滞。没有支付，钱就发挥不了作用，我们的经济和社会可能停滞不前。想一想，如果货架上没有食物，加油站没有汽油，电网没有电，这样的情形会有多么可怕。记住美国记者阿尔弗雷德·亨利·刘易斯（Alfred Henry Lewis）的话：“人类和无政府状态之间只差九顿饭。”可以说，遏止法律和秩序全面崩溃的不是那条细细的蓝线，而是支付系统。

支付系统的丰富性和重要性使其在任何时候都值得关注，但现在尤其值得探索，因为现在的支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令人兴奋。变化正在迅速发生——在各国，甚至各大洲，资金正以前所未有的势头涌入支付行业。

支付可能是一种简单、即时的行为，但我们今天所选择的支付方式将产生深远的影响。我们的支付方式正在改变，我们使用的支付工具也在改变。这些变化拓展了我们的钱包的范围：新的支付方式使我们能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任何地方进行消费和借贷。所有这一切都太重要了，不能忽视，也不能只等着专家来解决，这就是本书试图对其进行探讨的原因。

支付方式的改变带来了机遇，同时也带来了风险。技术正在改变全球的支付方式，但却没有一个一劳永逸、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解决方案，而且风险颇高。

我们的社会是一个货币社会，因此，它赖以生存的基础是每个人都能够使用货币。而支付方式的选择决定了我们是否、在哪里及如何参与其中。要想使用货币，你就必须会转移货币——但如果我们选择的支付方式导致资金在社会的某些领域无法转移时该怎么办？如果拥有数字特权的大都市居民都受到了无现金选择的困扰，那么，农村居民、穷人、老年人等数字社区的弱势人群又该怎么办？如果有些人没有办法支付或者收款，那他们会受到什么影响呢？

然后，还有教育和节俭的问题。如果孩子们再也摸不到钱了，我们该如何教他们有关钱的知识呢？如果我们再也看不到数字，更不用说体验付款的痛苦，我们该如何做预算？那些试图进军支付行业的人，那些在疯狂的人群中受到冲击的实践者，甚至那些投资和监管支付业务的人，都还没有很好地理解支付业务拆分与重组的后果。

我们的支付方式决定了谁有权访问我们的数据，支付时面临哪些风险以及我们“付费支付”的金额。这是因为不仅付款方式在变化，而且支持它们的系统及这些系统的所有者也在变化。除此之外，支付系统相关的经济因素在变化，其背后的权力也在变化。从中央银行到社交媒体巨头，都在对我们支付方式的每一个环节展开竞争。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平凡的支付选择都决定着支付的未来：总体而言，我们的选择将决定哪些群体从支付中获利和获利多少，谁“拥有”支付系统和如何行使他们的权力。这些变化的影响和后果是巨大的——可以说是无法估量的。

然后是支付系统的丰富性。个人的、平淡无奇的支付可能是个人层面的，但它们也具有强大的政治性，而且往往从整体上来讲有悖常理。支付系统具有全球性，但它的规约却具有强烈的地域特征。支付行为是即时的，但收到付款的速度往往慢得令人沮丧。这是一项由多边公约约束的双边行为。支付既是实践也是过程，它可以是虚拟的或者有形的，数字的或者模拟的，古老的或尖端的——有时两者同时存在。支票可能是老式的，但需要最新的成像技术来对它们进行处理。

支付市场（可以说根本不是一个市场）既集中又分散。200多个国家约25000家银行都可以开展支付业务，但几乎每一笔跨境支付都是由15家银行实现的。支付涉及大量不同的技术，但每一笔支付所使用的技术只有几种。支付网络既单一又复杂，像互联网那样，它是一个将数量惊人的子系统串联在一起的单一系统。

该系统十分庞大，其子系统更是不计其数。最基本的支付方式——现金交易的数量和规模没有硬数据。支付可以是匿名的或者可追踪的，但若是加密货币，则可以同时实现：比特币交易是匿名的，但对所有人都可见。支付系统既透明又不透明，既干净又肮脏，好人使用它，坏人也使用它。

支付充斥着国际阴谋、地缘政治、抢劫和法庭闹剧，可谓无所不包。

为了犯罪所得，有人疯狂地利用高新技术或者低端技术尝试破坏支付系统。还记得电影《虎胆龙威3：纽约大劫案（1995）》（ Die Hard with a Vengeance ）中坏人试图从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偷走黄金的情节吗？高盛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助理竟然利用一本简陋的支票簿，在银行两位高级合伙人的眼皮底下偷走了数百万英镑。而钻石大亨尼拉夫·莫迪（Nirav Modi）利用一种神秘的支付工具和一名银行“内鬼”，从印度旁遮普国家银行（Punjab National Bank）骗取了15亿美元。作为通往金钱的门户，支付系统永远都是坏人作案的目标。

支付系统之所以重要，不只因为其拥有的功能，还因为其汇集的信息：对支付数据感兴趣的人很多，包括想要利用其谋取经济利益的人、追踪恐怖分子或军火商的机构、寻求商业或地缘政治优势的国际势力及追捕逃税者的政府机构——当然还有那些彼此猜忌、准备跟对方摊牌的配偶。相对来说，我们的支付数据远没有像我们的其他个人信息那样被广泛使用，这部分要归功于隐私法、所有权限制以及收集和组织材料的难度。但在利益、权力和政治都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不要指望这种情形会永远保持下去。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支付和存款功能一直是一体的。银行“拥有”支付系统，享受了这两项功能带来的丰厚利润。但银行并未获得支付的神圣权利。支付涉及风险、流动性、技术、网络和约定。银行在前两项中表现不错，在后两项中表现一般，并且在第五项中表现得并不比其他任何机构好。科技公司则可以说是银行的对照。它们最擅长的是技术和网络，善于构建约定，但在风险和流动性方面并没有特别的专长。尽管如此，它们现在仍然急于进军支付行业。凭借其网络实力和营销意识，它们正在将支付与存款分开，并在此过程中改变我们的支付习惯，促进了商业的发展。但对于支付与其他银行业务分离带来的其他后果，人们却思考得很少。

金钱世界应该如何运转与其实际如何运转之间存在一条鸿沟，恰恰是在这条鸿沟中会发生一些事情，而我们最终会为此付出代价。正如战争非常重要，不能只由将军决定；金钱和支付也非常重要，不能只由专家决定。对于我们的日常生活来说，货币世界中没有任何一部分比支付更为重要，但不幸的是，人们对它的关注却较少。我们希望通过这本书来弥补这一点，缩小我们对支付的依赖和我们对支付的认识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