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一家婚纱屋里,戴小雨正在试穿婚纱,白色绣花婚纱的长摆在镜头前缓缓落下,露出她身穿婚纱苗条的背影。她的好友沈佩虹铺好婚纱裙摆直起腰,看着镜子里的戴小雨小声说:“这件真配你,可是也太贵了!”戴小雨笃定地说:“我值!”沈佩虹问:“他向你求婚了?”戴小雨有点不自信了:“总有那一天,我试试还不行?”沈佩虹笑了:“谁敢说不行?”
沈佩虹说着,把珍珠花冠戴在戴小雨的头上。这时,放在椅子上的女包里传来电话铃声,戴小雨掏出手机接听。电话里的人说,彭湃突然晕厥,已失去自主呼吸,正在医院抢救。
戴小雨变颜变色,脱了婚纱撒腿就往外跑,不小心带倒了试衣镜,嘭的一声,镜子碎了一地。
手术室里,摆着整齐的手术器械和排列整齐的药品,医生、护士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手术室外,戴小雨一动不动地坐着,脑袋低垂,双手抱膝,如同石像一般。
墙上大屏幕里正在进行脑部手术,大量的鲜血涌出来,监视器上血压在下降……
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戴小雨听见惊恐地抬起头。只见一位英国女护士抱着血浆袋,风一样冲进手术室里。戴小雨立刻起身,跟着护士往里面跑,然而手术室的门“咚”的一声在她面前紧紧地关上。戴小雨的双手按在门上,由于用力,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手术室里,气氛紧张而凝重。医生说:“抽吸,冲洗。上麻醉药,立即插管推进。”这时,监视器里彭湃的血压和心率缓步上升。医生冷静地说:“明胶海绵。”助手汇报:“室性早搏。”医生说:“开放三路静脉输液。”助手说:“弥散性血管内凝血。”
监视器屏幕上心率和血压成了一条直线,医生用除颤仪电击患者。
似乎有心灵感应,手术室外戴小雨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她站起来,眼睛里满是恐惧。手术室的大门依旧关得死死的。
抢救紧张进行着,监视器屏幕上的两条直线出现了波动。助手说:“室颤依然在。”医生说:“再次电击。”
监视器屏幕上的心率和血压逐渐恢复……
窗外,已是夜色沉沉。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护士推着彭湃出来,他脑袋上缠着绷带,身上插满了管子。戴小雨扑过去用英语问:“他怎么样?”医生回答:“手术难度大,中途心脏停跳一次。”戴小雨听了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医生说:“造成他休克的脑部肿瘤,总算彻底清除干净了,还要做切片,判断良性还是恶性。”戴小雨紧张地点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医生接着说:“他的麻药劲还没过,48小时后才能度过危险期。”
彭湃被送进ICU病房,他一直双眼紧闭处于昏迷当中。戴小雨站在病房外面忧心忡忡地看着彭湃。见医生从病房里面出来,戴小雨问:“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回答:“可能四五天,也有可能时间更长一些。”
戴小雨心情沉重地回到彭湃的家里,黑灯瞎火地呆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她产生了幻觉,忽然发现空荡荡的写字台前出现了彭湃的背影,他低着脑袋坐在那里工作。彭湃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扭过头来微微一笑说:“困了回房间去睡,那么躺着脖子不舒服。”戴小雨蜷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懒得动。”彭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沙发跟前,转过身弯下腰说:“来,我背你。”
戴小雨懒洋洋地坐起来,刚要往彭湃的背上趴。手机铃突然响了,她心中一惊,急忙伸手开灯,眼前空无一人。
手机铃声持续地响着,戴小雨从提包里拿出来彭湃的手机。上面显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律师事务所打来的,可是手机因锁屏打不开。
经过两天的急救,彭湃已度过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他躺在病床上昏睡,输液架上的药瓶里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液体。戴小雨黑着两个眼圈坐在病床前,凝视着彭湃发呆。律师事务所又打来电话,一则短信引起了戴小雨的强烈好奇,“遗嘱公证扫描件已经发到信箱,收到后请回复”。
戴小雨拿着熟睡中彭湃的左手,用五根手指挨个试探指纹开锁。试到小指时,手机解锁了。她用彭湃的手机打开了他的信箱,在众多的信件中找到了标着遗嘱公证的文件,页数很多。她想了一下,转发到自己的信箱里,并替彭湃做了回复。
这时,旁边传来彭湃的呻吟声。戴小雨抬起头,惊喜地发现彭湃醒过来了……
戴小雨温柔地给彭湃用湿毛巾擦脸擦手,耐心地一勺勺给他喂稀粥,扶着他在走廊里练习走路。彭湃走得歪歪斜斜的,不小心就会撞在墙上,戴小雨不厌其烦地纠正他的步伐。
在戴小雨的悉心照料下,彭湃恢复得很快,他感慨地说:“丧失记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我一下变得很小,摔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戴小雨问:“其间发生了什么,你一点都不知道?”彭湃摇摇头:“不知道。”戴小雨说:“你差一点回不来。”彭湃不以为意地说:“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时,医生拿着化验单走进病房说:“化验结果出来了。”彭湃和戴小雨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病房里的气氛很凝重。医生把化验结果递给戴小雨,彭湃问:“什么性质?”医生微笑着说:“良性。”
戴小雨一阵狂喜扑过去,死死地搂住了彭湃,眼泪泉水一样涌出来,彭湃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彭湃是个工作狂,身体刚痊愈便急着上班。清晨,他拎着公文包走出公寓大门,回头往自家卧室窗户看,只见戴小雨穿着睡衣,站在窗前向他挥挥手。
彭湃挥手示意,上车离开。
戴小雨回到床上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手机叮咚一声响,一条英文短信进来:校庆邀请函已经发到你的信箱,收到请回复。
戴小雨坐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自己的邮箱,里面有很多没打开的邮件。回复了邀请函后,她开始删除垃圾邮件。
为了提神,戴小雨倒了一杯咖啡,打开了那份“遗嘱”。她边喝咖啡边仔细阅读那份遗嘱,先是眉头蹙起,继而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
戴小雨再也坐不住了,她换了衣服,走出公寓,失魂落魄地在伦敦街头闲逛,她的身影看上去落寞孤单。
彭湃像往常一样拎着公文包下班,进屋便大声说:“小雨,我回来了。”见没有人应答,他换鞋后径直走进卧室。
戴小雨躺在床上,两眼空洞地看着屋顶。彭湃在床边坐下语气温和地问:“怎么了?哪不舒服?”戴小雨的目光移过来盯在他的脸上,像是不认识他。彭湃握住她的一只手说:“手好凉,冷吗?”戴小雨还是不说话,彭湃很是纳闷,问她怎么了,她漠然地将目光移开。
彭湃和颜悦色地说道:“医生说,这种脑瘤手术,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我命大活下来了,咱俩应该高兴,是不是?”
戴小雨目光重新落在彭湃的脸上,他握住她的手说:“这几天你萎靡不振的,肯定是累坏了。”
戴小雨没说话,彭湃攥紧她的手,感激地说:“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忙,我该好好补偿你。”戴小雨却说:“你女儿和她妈妈,没给你打过电话?”彭湃诧异地问:“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戴小雨说:“我想知道。”彭湃感觉情况不妙,说:“她们不知道我生病。”戴小雨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们?”彭湃硬着头皮解释:“她们母女在国内,八千多公里的距离,知道了又不能来,那不是空添烦恼吗?”
戴小雨猛地抽开彭湃的手,起身走出卧室。彭湃看着她的后背,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彭湃像没事人一样,依旧飞来飞去、忙忙碌碌。这天,他拖着行李箱回家,才发现戴小雨已人去屋空,打电话提示手机关机。洗澡时,彭湃发现浴室化妆镜前,戴小雨的化妆品全都不见了,他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彭湃着急忙慌地拉开衣橱,里面空荡荡,戴小雨的衣服全都不在了;打开鞋柜,女鞋全部消失;拉开抽屉,戴小雨的护照不在里面。
彭湃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再次拨手机号码,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关机,请稍后再拨。
北京是一座硬朗的城市,入秋后渐显柔美的一面,苍翠重叠,花团锦簇,冷暖色调交织,尽情地撒着娇。
繁华的街道上,一辆出租车在车流中行驶。戴小雨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路边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一掠而过。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戴小雨问:“第一次来北京?”戴小雨淡淡地说:“我在这里生活过十年。”
出租车在一个小公园门前停下,戴小雨推开车门,在司机的帮助下从后备厢拿出行李。老年人比年轻人更热爱生活、珍惜生命,公园里练太极拳的、跳广场舞的、拉京胡唱京剧的,各自成方队互不干扰。
吕正独自一人,拎着一支硕大的毛笔,蘸着清水在地上练习写大字,矮个子老头牵着狗站在一边,他的目光随着吕正的笔头一撇一捺地游走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矮个老头按捺不住,还是唱出了诗词的下句:万里雪飘……
吕正回头冲他一笑:“方寸之地,藏龙卧虎啊。”
“红橙黄绿青蓝紫,东西南北中发白。”矮个老头打着哈哈牵狗朝歌声嘹亮的地方去了。
树荫下几十个中老年男女,每个人手捧一本乐谱;指挥是个瘦高个,舞起双臂,如同竹子随风摇曳。在他的指挥棒下,几个声部把一首《鸿雁》唱得余音绕梁、荡气回肠。满头银发的白静慧站在C位唱高音部,显得格外醒目。
白静慧退休前是广播电台的音乐编辑,她是那种少有的越老越好看的女人。七十多岁了,身上依旧弥漫着那种被叫作韵味的东西。老太太皮肤白皙,没有什么皱纹,一头浓密的银发自然卷曲着。
“奶奶!”清脆的叫声,穿过歌声的缝隙飘进来。
奶奶级别的人,全都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戴小雨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冲着白静慧笑着挥手。白静慧怔了一下,脸上立刻绽开了由衷的笑容。
白静慧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戴厚江大学毕业后,跟着同班女友朱敏,到杭州安家落户去了。戴小雨四岁的时候,被父亲送到北京,她在白静慧的身边长到十四岁时被接回杭州。最后一次来北京看奶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女儿戴澄澄研究生毕业,跟着鲍启东去深圳闯天下。外孙女鲍雪,生在北京,因为是外地户口,不能在北京参加高考,高中时回到深圳父母的身边。她咬牙切齿地发誓说,我一定要凭着自己的实力考回到北京来!2017年鲍雪在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留在北京工作和生活。
为了给孙女接风洗尘,白静慧自然要大展厨艺,砂锅鸡是她的拿手菜。砂锅鸡气血双补,要小火慢炖。于是,白静慧和孙女戴小雨、外孙女鲍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吃点心、聊大天。
戴小雨和鲍雪这一对表姐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戴小雨身材高挑,天生自然卷的头发乌黑浓密,五官雕塑般地立体细腻,从额头到下巴,结构完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鲍雪比戴小雨矮了一截,长胳膊长腿,浅棕色的鹅蛋脸,鼻梁笔直,鼻翼精巧。一双丹凤眼睫毛很长,笑起来轮廓分明的嘴巴,张得能看见嗓子眼,嘚瑟得厉害。她说,我妈赏给我一口好牙,不亮出来威风一下,那才是白瞎材料了。此女子乐观豁达,喜欢自黑。因为酒量好,混迹各种酒场,喜欢从一个圈子跳到另一个圈子,对各种聚会,表现出相当大的热情。用她的话说这叫打散生活的痛点。
白静慧做了一桌饭菜,都是戴小雨和鲍雪从小爱吃的。白静慧不停地往戴小雨的碗里夹菜。鲍雪争宠耍赖,白静慧夹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
“她多少年没来家里吃我做的饭了?”
戴小雨有些心酸,她说:“每个人的大脑中,都有一段童年的味觉记忆,我的味觉记忆是奶奶做的菜。”
“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做。”白静慧从心里往外高兴。
鲍雪啃着排骨问:“人家都说小时候好看,大了就不好看了,姐,你怎么越长越好看?”
“谁像你,越长越回陷。”戴小雨打击起鲍雪一点不留情。
“姐,我是第二眼美女。”
“导演看中的都是第一眼美女。”
“从小我就被你打击,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身了。”
“真是本性难改啊,这不,好话没说两句,你俩又杠上了。”
白静慧嘴角挂着笑,空巢老人取暖,靠的是隔辈人搅和出来的热气。
鲍雪喊冤:“姥姥,我是被她欺负大的。”
戴小雨一针比一针扎得狠:“谁让你没出息?上学的时候,数学学到繁分就死机了。看看你现在演的都是什么角色呀?连个中近景都没混上,我在电脑上定格才能认出来是你。二十五了,还一直在大群演里混着,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这个人认定了方向,不但有前进的勇气,还有浑身上下使用不完的力量。因为我坚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鲍雪仰着脑袋,细长的脖子挺得笔直。
戴小雨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我坚信,是金子早晚会花光的。你还是趁着年轻赶紧改行吧。”
“姐,你比我大四岁,来,谈谈你的成长业绩。”鲍雪一句话堵了她的后路。
“是啊,小雨,你毕业四五年了,总不能一份工作也没干过吧?”白静慧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戴小雨垂下眼帘,好一会儿才说:“弄了个咖啡屋,经营不下去关了。”
“什么原因?”白静慧问。
“唉,生意这种事,不是谁想做,就能做成的。”
“那当然,开店挣钱,不是起早就是贪黑。你那么护觉,哪干得了这个?”鲍雪揭短。
戴小雨认 ,她说:“确实是,我起不了早,也熬不了夜。”
“姐,我特佩服你,从小到大,始终如一地坚守着好吃懒做的优秀品德。”
戴小雨冲着鲍雪瞪起眼睛:“别蹬着鼻子上脸啊。”
“这么漂亮的脸,我可下不去脚踩。”
白静慧用筷子使劲敲了几下桌子,姐妹俩谁也不说话了。
“你俩从小就这样,见面就掐。姐姐处处拔尖,妹妹招猫逗狗。小雨的嘴,跟不上小雪的话,气急了就上手打。小雪上蹿下跳像个猴子。她属于撂爪就忘那一伙的。那儿气还没消呢,这儿已经追在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叫起来。”
“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鲍雪问。
戴小雨说:“你的脑袋就是个大漏勺。”
鲍雪总结:“漏下去的肯定都是没用的。”
“小雨,你是怎么打算的?”白静慧问得认真。
戴小雨说:“我回国就是想找份工作干。”
白静慧赞许地点点头:“离家这么多年,该回杭州去陪陪父母了。”
“奶奶,我想留在北京。”戴小雨说了她的想法。
鲍雪高兴地在戴小雨的肩膀上拍了一掌:“姐,这下,咱俩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吃吃喝喝喜洋洋了。”
“愿望是好的,你想怎么个留法?”白静慧刨根问底。
戴小雨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想先在您这里住一段时间,找到工作和合适的房子立刻搬出去,您看行不行?”
白静慧沉思片刻语气果断地说:“找到合适的工作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房子没那么难。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期限一个月。”
鲍雪看看白静慧又看看戴小雨,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戴小雨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白静慧觉得她的语气有问题,问:“你在英国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
戴小雨勉强回答:“还行。”
白静慧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个还行法?”
戴小雨不想回答,避开她的眼神,找了个话题岔开了。
司梦睡过头了,手机闹铃声都没能把她喊醒。她手忙脚乱地拢起头发,用一根一次性的筷子别住束在头顶,开始做早饭。丈夫要吃馄饨,儿子要吃三明治,女儿要吃牛奶泡果蔬麦片,谁的要求她都不能拒绝,只能委屈自己了。
早饭摆上餐桌,她拽一双儿女起床洗漱。七点四十分准时出门,送女儿上幼儿园,送儿子去小学。
送完一双儿女,司梦把车停在超市的门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她在超市的食品区挑挑拣拣地选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对面的镜子里映出她缺少光泽的瓜子脸,由于睡眠不足,眼睛周围的皮肤发暗,像打了棕色的眼影。司梦讨厌自己这副鬼样子,皱着眉头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
这时,尤姗姗推着购物车走过来。此女身材高挑,长发披肩,身着一件名牌风衣,脚下穿着一双高档软皮靴。她看了一眼收银台前排着的长队,队伍里面几乎全是上了年纪的人。她跟马上要结账的司梦商量:“我有急事,就这两样东西,能不能让我先结了?”
司梦瞥了她一眼说:“你跟我说没用,后面排着一队人呢。”
“我插在你前面,你没意见就行。”
“我有意见。”
“多大个事儿?至于这么不开面?”
“嘿,你这人,一句话就把我弄成没理的那一个了。我问你,加塞为什么要加在我前面?”
“第一,你是年轻人,好说话;第二,你不用上班,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不要紧。”
“你怎么知道我不用上班?”
“哪个有工作的人,能在上班时间跑出来,买这么一大堆厨房里用的东西?”
尤姗姗的话戳到司梦的痛处,她的脸憋得通红。
“真的,我十点钟有个会,你帮我这个忙好吗?”尤姗姗脸上挂着笑容跟她商量。
“对不起,我没义务帮你。”司梦绷着脸。
“妇女就是妇女,离开了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都不知道怎么跟环境和谐相处。”尤姗姗叹了一口气。
“哎,你是不是女人?”
“女人跟女人差别大了去了,你这样的肯定不愁吃穿。我这样的必须挣钱养活自己。”
“情商、智商双卡双低,咱俩不在一个频道上,我不跟你对话。”
尤姗姗趁机把物品放在收银台上:“两分钟的事,争什么智商和情商的高低?服务员,给我两个大购物袋。”
司梦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膨胀的恶劣情绪,把脸扭向别处不看她。
收银员给尤姗姗扫描结账,后面排队的人不干了:“你怎么让她加塞?我们都在你后面排着呢。”司梦说:“我没让她加塞。”
“你没让,她怎么就加了?”排队的人不依不饶。
司梦恼火,口气不由得硬起来:“挡不住她脸皮厚、脑袋硬啊,你们有冲我发牢骚的工夫,还不如过来,把她扔到收银台外面去!”
“哎,你这个人到底讲不讲理啊?”
尤姗姗息事宁人:“行啦,行啦,没看见这位大姐黑着眼圈、满脸倦容?这副样子证明她活得很辛苦。你们就别再雪上加霜了,都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司梦被整蒙了,尤姗姗拍拍她的肩膀:“谢谢啊!”说完,她提着购物袋走了。
司梦一肚子的气,她把东西放在结账处。收银员一件一件地扫码说:“二百二十块钱。”司梦拿出来手机,打开超市赠送的电子购物券说:“这里有五十块。”
收银员用眼角扫了一眼她的手机说:“满三百块钱才能用。”司梦说,她还要买米和油,肯定能凑够三百。收银员让司梦买了东西去二楼一起结账,大概是她的冷漠态度惹怒了司梦,她一肚子火气终于找到了出口,夹枪带棒地狠狠挖苦了收银员一顿。
司梦气呼呼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在汽车的后备厢里,发现购物车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士手包。打开看里面有现金,汽车钥匙,银行卡包,一串家门钥匙。司梦返回超市问那个收银员这是谁的包,她抹搭着眼皮用“不知道”三个字把司梦打发了。另一名收银员提醒说:“你到服务总台去看看,那有失物招领。”
司梦跑到服务总台,看到尤姗姗在那里,指手画脚地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司梦意识到这个手包可能是她的,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心中默念:做人要大度,做人要大度。
司梦走过去问尤姗姗手包里有什么,她说有现金、银行卡、门钥匙、汽车钥匙。核对无误,司梦把手包扔给尤姗姗说:“你的手包掉到我的购物车里了。”说完,转身离开。尤姗姗愣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要请司梦喝咖啡。司梦冷冷地说,她没空。尤姗姗嘻嘻笑着说:“时间就像女人的事业线,挤挤总会有的。走吧,走吧!”
尤姗姗不由分说,拽着司梦的购物车往咖啡屋走。她态度坚决,且力大无比,司梦挣扎不过,只得随她去了。
尤姗姗要了咖啡,要了甜点,司梦坐在沙发上伸直了有些酸胀的腿。尤姗姗说:“多亏是你捡了我的手包,要不然我的麻烦大了。”司梦斜了她一眼:“我要知道是你的手包,才不跑回来还给你。”
“气话。看相貌,你就不是个有坏心眼的人。一旦做了违心的事,你肯定会把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
“你是算命的?”
“连这点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怎么领着鱼鳖虾蟹们养家糊口?”
“听这口气,你还是个领导?”
尤姗姗拇指和食指张开,在嘴边比画了个笑容:“看这儿!没挂相吗?”司梦问她:“你加塞儿为什么单挑我?”尤姗姗说:“因为你长了一张好说话的脸。”
司梦看了一眼手表:“哎,你不是十点有个会吗?这都十点半了。”
尤姗姗立刻发微信:“一句话的事儿,我马上改到下午开。说真的,今天要是找不回来这个手包,我就惨了。手机落在车上,没有车钥匙,我开不开车门。没有门钥匙,我回不了家。身上一分钱没有,就算能跟别人借电话打,可我连一个电话号码也想不起来,就凭你解救我于危难,我也得好好请你吃一顿大餐。”
“萍水相逢,一杯咖啡足矣,饭就免了。”
“听你说话,不像家庭妇女。”
“货真价实,假一赔十,本妇女家里,还有一堆鸡毛和蒜皮,等着我打扫呢。对不起,我得走了。”
司梦起身要走,尤姗姗一把拉住她:“别急,拣两件鸡毛蒜皮,说给我听听。”
“洗衣机坏了,下水道堵了。说给你听管什么用,你能帮我解决啊?”
这种事对于尤姗姗是小菜一碟,她大包大揽地说,两个小时内解决问题,司梦将信将疑。来到司梦家,尤姗姗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不一会儿,两个工人就到了,一个修洗衣机,一个掏下水管道。修理工从司梦家洗衣机的出水口里掏出十几个钢镚儿,有几枚上面的字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了。
尤姗姗说:“人家的洗衣机洗衣服,你的洗衣机洗钱。”
“小点声,‘洗钱’这个词太敏感。”
尤姗姗听了呵呵直笑。司梦问,修理费多少钱?尤姗姗说,走她公司账户记账。见尤姗姗要走,司梦说,赶上饭点了,留下吃饭吧。
司梦轻车熟路地做牛肉面,尤姗姗站在门口,两手抱在胸前,看着她忙活。
司梦手脚麻利地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餐桌,坐在对面看着尤姗姗吃。尤姗姗边吃面边摇头感慨:“好吃,太好吃了。哎,我可跟你说好了,以后我要经常来你这里蹭饭。”
司梦大大咧咧说,添一双筷子的事,不怕你蹭。她问尤姗姗开什么公司,这么悠闲。尤姗姗说,科技公司,一部分业务是云储存、云服务。司梦笑了:“现在什么都是云,云养花、云撸猫、云配偶。”尤姗姗笑着问:“妇女,你还知道云配偶?”司梦掷地有声地说:“妇女也要与时俱进。”
司梦有一间书房,大约十平方米,三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摆设?还是真看啊?”尤姗姗问。司梦说:“有看过一遍的,也有看过两三遍的。”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北师大文学系,毕业后应聘在一家文学研究所工作。我以为,我有写作才华,肯定能写出来一本不俗的小说。没想到一结婚,立刻怀孕生孩子。我老公说,既然生了,就连着生两个,一起拉扯大好了。累,也就累这么几年。三年以后我又生了女儿圆圆,再也没有精力想工作的事情,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上一个围着灶台转、老公转和孩子转的‘三围女人’。”
司梦问尤姗姗,哪个大学毕业的。尤姗姗说,她是首都经贸大学肄业。大学一年级,她一头撞进爱情里,意外怀孕。只能放弃学业,结婚生娃。她说得风轻云淡,听不出来什么遗憾。
得知尤姗姗的儿子已十二岁,司梦大吃一惊。“生孩子的时候我才十九岁,一下子被老婆和妈的双重责任压垮了,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孩子拉扯大。心情无比灰暗,医生说,抑郁症主要表现为自伤,躁郁症主要表现为他伤,我是连抑郁带躁郁,那阶段我连门都不敢出。”尤姗姗说得很轻松,像说别人的事。
司梦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孩子两岁的时候,我提出离婚。前夫为了阻止我,用尽了手段,最后强行留下孩子,姐们儿,我可是净身出户呃。”
“对一个女人这样做,他太过了。”司梦鸣不平。
尤姗姗一脸无所谓:“就这样,也没挡住我前进的脚步。走出家门,我开始创业。从零开始做起,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目标,跟史达明,也就是我前夫,比比看谁牛×?想和做中间的差距,真不是一句话。一路走过来受的罪,我说都懒得说了。十年过去了,现在我有车有房,名下有两个公司,重庆和三亚都有我的房产。以后你带孩子出去玩,可以住我家。”
“有机会好好聊聊!把成功的经验给我传授传授。”司梦从心里往外崇拜这个事业有成的女人。
尤姗姗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说:“想聊就做好饭菜约我,现在我得回公司开会去了。”
戴小雨入住奶奶家,白静慧比往常忙碌了许多,鲍雪时不时地过来溜溜缝,减少这祖孙俩之间的摩擦。白静慧在厨房里择菜,她择得细致,豆芽的头和尾一根一根地掐掉,只留下白嫩嫩的身子。
鲍雪拎着一袋水果来了,她从袋子里掏出来百香果说:“姥姥,这个用蜂蜜冲水,特别好喝。”
“我做了个你爱吃的红烧肉,烧一个茄子,再做个素炒豆芽就吃饭。”白静慧站起身往厨房走。
鲍雪跟了过去:“我姐呢?”白静慧朝客房里努努嘴:“当卧佛呢。”
“这个点还不起来?”
“半夜不睡,早上不起,中午十二点,我把饭菜端上桌,她才爬起来。吃完饭,碗往水池里一泡。”白静慧压低声音发着牢骚。
“您就当没看见,让她自己洗。”
“等着她洗?水池里能长出海藻来。”
戴小雨堪称睡神,睡着了像座蜡像,鲍雪进屋用手捅她:“嘿,嘿!”戴小雨睁开眼睛,看见是鲍雪,立刻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鲍雪一把掀开被子,拉住她的胳膊使劲往起拽,说:“姥姥屋里屋外地忙活,你也真睡得着?”“老太太觉少,早上五点半就起来了。我这个岁数不行,护觉。”戴小雨边挣扎着边甩她的手。
“那也别在她跟前挺尸。赶紧租房,搬出去。”鲍雪硬是把她拽了起来。“像点样的一室一厅,月租金四五千块钱,我连工作都没有,哪有那笔开支?”戴小雨瘫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你不能把你的困难,转嫁到老太太身上啊。”
戴小雨白了鲍雪一眼:“我姓戴,是她亲孙女。吃住在戴家,理所应当。”“我妈还姓戴呢,论血缘比你还亲一层。”鲍雪寸土不让。
戴小雨还给鲍雪一个白眼,鲍雪问:“翻什么白眼?你跟你爸断了父女情分,你爸跟他妈断了母子情分,你给我讲讲,这个理所应当的‘理’在哪里?”
“你明摆着是没占上便宜眼红了。”
“我讲公平,不讲便宜。”
“我哪不公平了?”
鲍雪把椅子上堆着的衣物拿起来扔到床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毕业留在北京。我妈要我住过来,陪着姥姥。舅舅跟我妈大闹了一场。说戴家的便宜,不能让外姓人都占了。我爸为了我,把鲍家的祖屋,从租户那里赔了违约金要回来。这样,才平息了你爸的愤怒。”
“他愤怒,跟我有什么关系?”戴小雨不以为意。
“你不是姓戴吗?”
“咽不下这口气,你可以回来住呀。”
“你的自私自利,是出厂时默认的,我跟你不是一个型号,没你这么贪!”
“你再说一遍?”
“哪里有可悲的利己主义,哪里就会有悲壮的舍己救人。我再说一遍,你还能把我掐死啊?”鲍雪提高了嗓门。戴小雨跳下床追着打她。鲍雪上蹿下跳,躲得很利索,俩人追打到客厅。
白静慧一声怒喝:“闲饥难忍是不是?拿碗筷吃饭!”姐妹俩立刻放弃追逐,乖乖地进了厨房。饭菜上桌,祖孙三人围着饭桌吃饭。
鲍雪心大,忘了跟戴小雨吵架的事,提醒她说:“姐,这个菜里有蘑菇,你小心点儿。”戴小雨说:“我不过敏了。”鲍雪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到英国的时候,我跟同宿舍的人,合伙点了个比萨,快吃完了才发现里面有蘑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把药放在床头,准备发作了吃。等得睡过去也没发作。从那天开始,我对蘑菇生冷不忌了。”
鲍雪说:“我小时候最烦吃豆子。”
“可不是,豆粥,豆包,豆浆,小豆冰棍,一概不进嘴。”白静慧说。
“上了大学突然喜欢上了豆制品,株连九族,连窦这个姓都招我待见。”
“能不能不夸张?”戴小雨问。
“能啊,条件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鲍雪要求吃海底捞。戴小雨说:“我暂居在此,好歹算个客,你长居北京,怎么说也是主人,应该你请我。”
“说的是这么个理,你想吃什么?”
“当然是越贵越好了。”
白静慧面露不悦:“我这一桌子菜,还堵不住你俩的嘴?”鲍雪说:“姥姥,晚上您掐她一顿伙食,我找个饭局堵住她的嘴。”
司梦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在电脑上写着写着就写进去了。无意间她抬头看了一下桌上的表,惊得跳起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北京的街道以长安街为中心,一圈一圈一直圈到五环外,环环暴堵。司梦被堵在二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梦的车夹在车流中,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着。赶到幼儿园门口时,接孩子的家长们已经陆续往外走了。年轻的妈妈们,衣着光鲜,脸上化着淡妆,穿着一身家居服的司梦夹在她们当中,显得灰头土脸的。圆圆仰着脸看看别的小朋友的妈妈,再看看自己的妈妈。她站住脚大声说:“班上小朋友的妈妈里面,数我的妈妈最漂亮!”
妈妈们立刻扭过头往这里看,司梦心中立刻涌出自豪感。圆圆朗诵般大声说:“我的妈妈,头发乱乱的,脸蛋黄黄的。”司梦拉着圆圆逃也似的跑了。
接了女儿还要接儿子,司梦开车回到家,安排好儿子写作业,就忙着烧汤做饭。圆圆手里玩着玩具,嘴里哼哼呀呀地唱着歌。
“告诉妈妈,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给妈妈洗脸洗脚,哄妈妈睡觉,开车送妈妈上托儿所。”圆圆回答得很干脆。司梦夸道:“你真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
“妈妈你是不是一心想要一个女儿?”
“是啊。”
“老天爷听到你的愿望,在你的肚子里面浇了点水,就长出来两个奶和一个女儿?”
司梦大笑。
圆圆趁机说:“妈妈,我能养一条小狗吗?”司梦摇摇头:“不能。”圆圆问:“为什么?”司梦解释说:“妈妈忙你们俩,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遛狗捡狗屎?”
大壮抬起头看着司梦语气很真诚:“我帮你。”司梦说:“怎么是帮我,又不是我要养的。”圆圆说:“这个任务交给爸爸,省得他不干活,总是挨妈妈的批评。”
“你们觉得妈妈批评得对不对?”司梦问。大壮说:“我才七岁,不要老让我回答你们大人才能答对的问题。”司梦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感觉他就是一个小大人。
傍晚时分,司梦把汤锅放在餐桌中间,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丈夫杜世均打来电话说,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司梦克制着情绪,嘱咐他别多喝酒。话筒里的杜世均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司梦坐在饭桌旁边看着一双儿女吃饭。大壮问:“妈妈你怎么不吃。”司梦无精打采地说:“妈妈没胃口。”圆圆说:“妈妈做的饭最好吃。”“就是,比我们学校的午餐好吃多了。”大壮举双手赞同。
圆圆朗诵般地大声说:“我的妈妈手很巧,就是腿有点粗。”
司梦扑哧一声笑了。
上了酒桌,酒肯定是少喝不了的。杜世均听到隔壁的包厢里传出来的笑声有些耳熟,他立刻起身说:“葛总在隔壁包厢,我过去敬一杯酒。”
葛总是一个矮个圆脸的胖子,看见杜世均端着酒杯进来,立刻做出一副讨饶的苦相,说:“你这人简直是千里眼加顺风耳,白天刚躲过你们所里的人,晚上你就掘地三尺把我挖出来了。”
“惊扰大驾,我自罚一杯。”杜世均一口把杯里的酒干了,“合作的事咱们不能酒桌上谈,为今天晚上的这缘分我再干一杯。”
“喝酒看人品,你这人实诚,这杯我陪你喝。”葛总被他说高兴了。
杜世均立刻给葛总倒了一杯酒,俩人碰杯一饮而尽。
“明天上午我在办公室等你,后续的事,咱们在那里聊。”葛总说。
杜世均说:“好,好。隔壁还有一桌,我得过去招呼一下。明天晚上赏个光我请你。”葛总点点头:“忙你的。”
杜世均出去了,坐在葛总身边的戴小雨,很有眼色地给他的杯里斟满酒。“你哪个学校毕业的?”葛总问。“研究生在英国读的,刚刚回国。”戴小雨答道。
“不错,有志青年,想从事什么行业?”
“没想好呢。”
鲍雪说:“姐,你加葛总个微信,他人脉广,能耐大了去了。”
戴小雨立刻掏出来手机扫葛总微信,顺手把身边柴勇的微信也扫了。柴勇问:“你们是姐妹俩?”鲍雪说:“我妈妈是她的姑姑。”
“绝代双骄啊。”
“我姐在国外待了几年,人已经闭塞了。我带她出来见识一下,国内朝气蓬勃、日新月异的朋友圈。”
尤姗姗风风火火地进来说:“对不住!对不住!公司有事耽搁了!”
葛总说:“少废话,自罚三杯吧。”
“三杯少了点吧?酒窖里藏了二十年的茅台,我起步也得六杯。”尤姗姗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来一瓶茅台酒放在桌子上,“启开!”
服务生过来启开瓶盖,尤姗姗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她一脸的陶醉样。葛总立刻抢过茅台酒瓶放在自己面前:“声称请客,把我们晾在这里一个多小时才露脸,你还好意思喝茅台?”
“哥,我这个人你知道,一贯认罚。”尤姗姗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冯希,这就是你点的菜?”
坐在鲍雪旁边的冯希,三十岁左右,高鼻梁宽额头,身材丰满,气质温和,说起话来语速很慢:“有荤有素的,怎么了?”
“我请客,怎么点出你的风格来了?每盘菜都彰显出一个字‘抠’。服务员,把菜单给我。”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尤姗姗,她专门拣贵的往桌上补菜。坐在冯希另一边的张总跟冯希套近乎:“裙子的款式很配你,如果在裙摆上来一笔泼墨写意的睡莲,就更完美了。”
“张总喜欢国画啊?”
“六岁学画,童子功。”
“你的画是不是也论尺卖?”冯希问。
“泼墨写意,是激情到达顶点,喷薄而出之作,不会再画出一样的第二张,所以我一般不卖。你喜欢表吗?我还收藏世界名表。”
“我不懂表。”冯希说。
张总立刻掏出来笔,拉过来冯希的手说:“我给你画一只昂贵的浪琴表。”
冯希不喜欢被他拉手,又不好意思拒绝,窘得满脸通红。鲍雪立刻起身挤到他们中间,举起自己的白色帆布挎包说:“大师,来!给我画个爱马仕。我一定当绝世孤品供起来。”
张总见到有主动上门的,立刻放了冯希。他说:“求我的画,是有代价的。”鲍雪说:“怕的是无价。”张总上下打量她:“人不大,气焰挺嚣张。”鲍雪说:“本人身高一米六四,气焰三米二八。”
尤姗姗的注意力被鲍雪吸引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