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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天一走,贺加贝突然觉得一家的担子,是实实在在压在自己肩上了。日子倒不愁。这几年父子仨挣的钱,花在老贺病上的并不多。自老贺知道自己得了瞎瞎病那天起,就不主张再乱花钱。加上名人效应,知道火烧天得了口腔癌,各路神医就纷至沓来,都想一显身手,再通过老贺扬名四海。连气功大师也先后来过十几个,有的甚至自愿跟着老贺一道出行。他们坐在车上或演出中间,还在给老贺口腔发功。几个扬言能治好各种癌的民间神医,也相互不待见地紧紧围绕着他,不停地奉献各种神药神水,让他喝得上吐下泻,仍探索实践不止。虽然最终没能挽救老贺的性命,可终究是没费太多的冤枉钱财。贺加贝所觉得的压力,主要还来自丑角事业。过去有他爹在,天天跟着出门挣钱就是了,节目一概不用操心。他和火炬,只按老贺修改的词句排练演出就成。可现在,几乎天天都得收拾戏,每个场子的“定场诗”都不一样。包戏单位或老板,总是想让在戏里多表现与他们有关的内容。过去老贺在路上就把词闷好了,边走边改,并且十分精彩。可他没这本事,每每得提前收拾词。有时一熬一通宵,第二天“刀下见菜”,效果还总是没有他爹弄的谄活。火炬从来不操心这些事,只管跟着演就是了。因此,加贝的工作量,几乎比过去增加几倍不止。这让他常常想起他爹的能耐和不易来。

父子仨的喜剧,变成弟兄俩的喜剧后,开始有点单调,可很快就又红火起来,见天仍是好几个包场。忙得他们有时一天都没法卸妆,是连轴转着,多数时候吃饭都在车上。贺加贝最操心的,还是如何给万大莲多安排些演出机会。让她能迟早跟着自己,不仅挣钱,还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成就与幸福感。可万大莲好像并不热衷跟着他跑,有时会来唱两段,有时就婉言谢绝了。怀里那个孩子,似乎要把她彻底改变成家庭妇女了。这让他每每有些揪心。他老在打听廖俊卿的情况,一时说在外面唱歌挣了大钱,给万大莲一月能寄回上千块;一时又说演出团在哪里让人骗了,连乐器都抵了债。总之,廖俊卿远远没有他贺加贝挣得多。他老想对万大莲表现一二,可万大莲好像故意不给他这个机会。有几次,他借说演出的事,想进她家里坐坐,万大莲但见他来,偏故意把门窗大开,说话声音也变得高起来,像是要避什么嫌似的。这很是有些伤他的自尊。他如今走到哪里,不是三迎四接的?他到谁房里走动一下,还不是给谁面子?连团里过去很是瞧不上他的人,也都尝试着想跟他套近乎,以便得到“垫场子”演出挣钱的机会。可万大莲对他始终是那种不甩的样子,这让他心里颇为不快。但那股爱意,又总是排解不去。终于有一天,他在红石榴度假村演出时,发现了一个跟万大莲长得一模一样的女服务员。然后,他的爱情故事,就分出一道很大很深很诡异的岔来。

说起红石榴度假村,已是这个城市休闲度假少有的一个好去处了。它离终南山不远。这里原来是一片石榴园,还有一个烂泥塘,自从世外桃源等农家山庄经营模式兴起后,这里很快就挂起了红石榴度假村的牌子,不几年,就到处都是石榴艳艳、荷花灼灼、园门花亭、竹林茅舍相映成趣的小桥流水人家了。一般人,只是周末带着家人去转转看看,再吃吃小吃,让孩子玩玩跳跳床什么的。达官贵人,白领精英,便都在浓荫蔽日的一个个农家小院里,打牌、品茗、按摩、喝酒。据说还有其他很刺激的项目,都是端直进院子服务的。闩起门,那些小院就成了一个个非常独立的隐秘世界。

拥有这个世界的老板,叫武大富。据说几年前还是这一带给人劁猪骟狗、盖房搪墙的匠人。他有个妹妹,是他供着上了大专,后来才分到政府打字当差的。妹子因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小巧玲珑,人见人爱,就跟领导出差学习多,见识也广。她竟然撺掇武大富把这一片别人看不上的烂泥湖包下,做了度假村。先是攀扯些领导来休息放松,然后弄来好多机关会议包吃包住。很快名气传开,就成炙手可热的地方了。武大富粗胳膊粗腿的形貌,常年剃着光头,不是剃,是实际上的头发缺席,整个头皮呈古铜色,上面的“杂草”属顺势除掉而已。在办公室,他爱袒胸露肚、盘脚搭腿地摇着一把印有花脸脸谱的大折叠扇,有时端直还把下肢圪蹴在凳子上。背后,就常有人唤他作牛二的。随着生意越来越兴旺,谁还敢唤牛二了,也不知怎么演化着,牛二就成武大了。姓武,事闹得大,可不是武大郎的简称。其实武大是个马大哈,有时也很谦和,尤其是他妹带来的领导,一叫他武总,他就咧嘴直笑说:“咱就是个劁猪骟牛的,别五总六总的,领导叫我武大郎都行。”说着他在前边带路,一只手朝前,半边身子侧着,是一颠一颠的一路小跑状。连不碍事的树梢,他都粗笨地跳起来刨在一边,生怕枝叶扫乱了领导发型,有的甚或露出脱发顶盖,遮掩不及。总之,几年搞下来,连他也没想到,这么个石榴坡、烂泥塘,竟然每个周末都能吸引上千人来吃喝玩乐。武大自小有个嗜好,就是爱看戏,爱看大花脸、二花脸和三花脸戏,尤其是三花脸,就是丑角,他觉得喜兴得要命。很快,他就搭建起了一个简易舞台,先把火烧天请来暖场。没想到这一招很灵,光火烧天父子的演出,一天都能额外吸引来几百看客。弄得小吃部几番扩建,都满足不了要求。火烧天得口腔癌,武大是第一个痛哭流涕的。火烧天在生命的最后那两个月,武大专门给他开了一个风光最好的院子,让他来静养过。那院子,平常都是省市领导才能享用的。老贺火化那天,唢呐队和假军乐团,还有咸阳有名的牛拉鼓,都是武大掏钱雇来的。他爱老贺这个丑角,胜过这个城市的所有人。如今,剩下两个小贺,他仍是每周必须要请来演出三五场的。并且每演必看,每看他必乐泪四溢,笑得自己先是要溜到椅子下,得旁边人朝起搀。有时刚搀起来,他又溜下去喊:“不敢看了,两个小挨刀的,把人笑不死是命长啊!”

关于那个长得跟万大莲一模一样的服务员,是贺加贝有一次突然在演出时发现的。武大笑得刚溜下去,就见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急忙把他搀了起来。刚搀起,加贝在舞台上把上嘴唇错向左耳根,下嘴唇错向右耳根,整个大嘴拉成了一条连接双耳垂的平行线,并且还做蚯蚓般扭动,拉得两只耳朵也像天平一样上下忽悠起来,就把武大又笑得溜下去揉肚子去了。也就在那一溜之间,贺加贝突然发现,那个服务员简直就是万大莲的翻版。他还有些不相信,以为是真万大莲来了呢。当天演出,是请过万大莲的,她说来不了呀!再看看,这女子的确是度假村的服务员装扮,并且人也比万大莲略小一号。她只在太平门口看了一会儿戏,转眼就不见了。贺加贝心事重重地演出完,就急忙找到武大,想弄个究竟。

武大早就在茶社,给他和火炬弄好茶点,等候着了。

武大到这一阵还在擦眼泪,说小贺老师把老贺老师那一套,简直是鸡生蛋、蛋变鸡一样继承下来了。

有火炬在场,贺加贝还不好打问。好在火炬三下五除二地一吃一喝,就要进游戏厅打游戏。剩下他和武大两人时,他才问:“武总,看戏中,那个闪了一下面、扶了一下你的服务员是谁?”

武大诡秘地问:“咋了?”

贺加贝说:“没咋,就问问。”

武大一笑说:“咋让你也给盯上了?”

贺加贝一愣,但没接话。

“像不像你们团的万大莲?”武大问。

贺加贝一拍大腿说:“你也这么看?”

“不是我这么看,都这么看。”

“才来的吗?我过去咋没见过呢?”

“来的时间不长,主要在湖东区服务。”

“难怪。叫个啥名字?”

“跟你们万大莲还重一个字,叫潘银莲。”

“潘银莲?!”贺加贝嘴里嘀咕着。

“这可是个很古怪的女子,好多领导、老板来,都想叫她服务。可服务上几天,又都要换人,说她服务得不行。”

加贝问:“是脾气太耿吗?”

武大说:“好像也不是。反正还没调教过来吧!”

加贝红着脸说:“不行了,就让她到舞台上来服务吧。不定……我还能给你度假村培养个万大莲出来呢。”

武大笑笑说:“既然贺老师看上了,那我就让他们把潘银莲调到后台吧!唱戏大概不行,端个茶,倒个水,服侍服侍老师们问题不大。”

那个叫潘银莲的服务员,从此就调到度假村的演出娱乐部了。 o7jTPd7ym/Q1aTwzH0ugXjmXiGLsfeAQGL7QjZbuTtNeUl/LmJybqcC+eGTM5S9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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