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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召开了党委会,议题是加强队伍作风建设。会上,我作了中心发言,首先论述说,没有一支作风过硬的队伍,就不会有过硬的战斗力,就无法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所以,从现在开始,要集中一段时间,对全局进行一次纪律作风整顿。在整顿中,全局民警除了认真学习上级公安部门制定的规章制度,还要联系自身实际,查摆存在的问题。然后,转到我要说的主题上:“我们每一个班子成员也不例外,要从严要求自己,以身作则,发挥表率作用。要求民警做到的,我们要首先做到;不许民警做的,我们坚决不做。队伍建设要管到八小时以外,特别是一些娱乐场所,没有公务活动禁入,确实要招待客人朋友,事先跟督察大队打招呼。”

这些话,表面上是说给大家,实际上是对屠龙飞去的。可是,在我说这些话时,屠龙飞却仰着那张油光光、长着粗大汗毛孔的脸,嘴上吸着“软中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这个人的脸比城墙还厚,或许,他已经不懂什么是廉耻。因此,讲完后,我要党委成员们表表态,大家都赞同这次整顿,而且表示要严格要求自己,给同志们作出榜样。轮到屠龙飞时,他大大咧咧地说:“我赞成抓队伍,可光靠教育整顿不行,得动真格的!”

这话出乎我的意料。动真格的?怎么动真格的?

屠龙飞说:“关键是要把人整住,那些不咋样的,该收拾收拾,该调整调整。别的口我不管,刑侦治安这两块必须抓紧解决,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必须马上给我挪窝。”

我警惕起来:“屠局长,你什么意思?”

屠龙飞说:“还用我说吗?我不要的人,马上给我调走。”

我问:“你说的是谁?为什么?”

他说:“为什么?我说了,占着茅坑不拉屎就不行,不听招呼更不行。”

我问:“你到底想调整谁?”

屠龙飞:“有几个,不过,眼前有两个人先给我调出去。一个是周波,一个是邢燕子。”

什么……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屠局长,我们这次会议,不是研究人事,而是……”

“哎,你不是说整顿作风吗?”他没等我说完就把话抢了过去,“整顿作风不动真格的有啥用?我不管研究不研究人事,反正,这两个人我不要了!”

妈的,太猖狂了,逼宫啊?!

我加重了语气:“屠局,我们这次会议没有研究人事的议程。就是真的调整,也不能说动就动,他们一个刑警大队长,一个教导员,凭什么说调整就调整啊?”

屠龙飞:“凭什么?他们是我的手下,我觉着他们不行就不行,就该调整,就凭这个!”

什么混蛋逻辑?!

我控制着怒火:“屠局长,人事调整是件严肃的事,需要召开专门会议研究才能确定,今天不研究这个!”

屠龙飞:“那还扯啥呀?不动真格的,整这些虚景干啥?我有事,没工夫坐在这儿磨嘴皮子!”

屠龙飞说着,起身走出会议室,还使劲儿摔了一下门。

我的火忽地升上来,手都抬起来,差点就要拍桌子,可是又及时控制住,我努力平静地看着与会人员问:“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党委委员们都同情地看着我,又互相看看,摇头。

我说:“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分头抓好落实吧,领导一定要带头,绝不能走过场。散会。”

大家站起来,一个一个走出去。

梁文斌留下来,在所有人都走出去后,他关上门,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小声道:“太不像话了。严局,你刚来就让他欺负住,今后还怎么开展工作?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梁文斌说得对,必须有个说法,可是我没有出声。因为我知道,想要个说法很难。

读者们可能奇怪,有什么难的?这样的人,别说公安局副局长,就是普通民警也不够格啊,甚至,连公务员的标准都不具备,应该立刻找县委反映,把他调离……不,这样的人,何止是调离,应该把他清除出公安队伍。

可是,如果您是中国的读者,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就会想到,他既然敢于这么干,肯定有这么干的理由,他的背后肯定有强大的支柱。

是啊,他的后台实在太硬了,这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也是我、包括上级领导投鼠忌器、拿他无可奈何的原因。至于他的后台到底是谁,等我抽出空来再谈。

所以,我才没有搭梁文斌的腔。

我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我是五十几岁的人了,我不能盲动,所以,思考片刻后我对梁文斌说:“梁政委,你先忙去吧,我考虑考虑!”

梁文斌:“考虑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成什么了?哪有一点起码的素质?他这不是要凌驾于你我和党委之上吗?!”

我含糊地应答着,回到办公室,又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委屈点儿自己,主动先跟他谈谈,看看什么效果。

可是,没等我采取行动,周波敲门后走进来:“严局,怎么回事啊?”

我问:“怎么了?”

周波说:“屠局在我们大队的会上宣布,免去我刑警大队长的职务,要邢姐也自找接收单位。”

什么……

我的心先是颤抖了一下,之后是极大的愤怒。

妈的,他是步步紧逼呀!

周波继续说:“严局,党委研究干部了?这是你的意思吗?”

去他妈的吧!

我实在火了,拿起话筒拨了屠龙飞的手机,让他来我办公室。可他却说正忙着,没空儿。

既然这样,我也就没有再找他谈的必要了。

我问周波,这两天,他和屠龙飞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周波说:“能发生啥事啊,见着他,我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没有一件事敢逆着他。要说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我上次说过的,就是你来了,我听你的指挥,他不高兴。对,昨天还臭骂了我一顿呢,我怕你生气,没跟你说。”

我问,屠龙飞因为啥骂他?周波说:“啥也不因为,喝了点儿酒,就找我发泄,说我不是东西,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听,不还是这个意思吗?还有,这两天,我暗中带人走访了一下那些上访户,不知是不是被他察觉了?这种事很难保住密,咱们一有动作,肯定会传到贾氏兄弟的耳朵里,他们知道了,屠龙飞也就知道了。反过来,屠龙飞知道了,贾氏兄弟也就知道了。”

“嗯……”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你今后还得再加点小心。他跟你这样,跟燕子是因为什么?”

周波说:“燕姐不像我,平时就管个党务和综合中队,能惹着他啥?肯定是他知道燕姐跟你过去的关系,故意找茬。那天晚上,他跟贾老大一起喝酒时说的话你也听着了,明摆着呢,他表面上针对我,实际上是冲着你来的!”

我没有再问下去,让周波忙自己的去,然后离开办公室,去了县委。

汉英听了我的话也动了气,在办公室里急促地踱起步来,他的这种反应让我产生了一点希望。可是,不大一会儿,这个希望就跟泡沫一样挥发了,消失了。因为他的怒容渐渐消退,踱步的频率也渐渐慢下来,最后完全停下来,扭过头问我:“师傅,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问的,我要是说了算还用来找你吗?

我说:“汉英,你什么意思啊?我说怎么办好使吗?反正,有他在公安局,我没法干。”

汉英勉强笑笑:“师傅,有这么严重吗……”

我说:“有。你说,在常委里,你有这么个副手,你县委书记还能当吗?对,如果你是我,该怎么办?”

汉英的笑容消失,真实的表情流露出来,那是极其为难的表情。我知道给他出了难题,可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啊。我努力把口气放缓说:“汉英,我知道你也不好办,可是,孩子哭抱给他娘,我只能跟你说呀!”

汉英:“这……师傅,我看,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我说:“我不是不给他机会,是他不给我机会呀。汉英,你要太为难,我也不逼你。可是,梁文斌说得好,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要是任他为所欲为,我真的没法干下去了。”

汉英说:“那是,怎么也不能让他把你欺负住啊,这样吧,我让霍书记负责解决这个事。”

汉英给霍世原打了个电话,霍世原很快走过来,可听了汉英的话,立刻打退堂鼓。“不行不行,我一个副书记,他哪会把我放在眼里,夏书记,还是你亲自找他吧!”

汉英不高兴地说:“霍书记,你可是政法委书记。”

霍世原:“可是,他不听我的呀?”

汉英:“听不听,你该做的工作也得做,而且,我相信你有办法降服他!”

霍世原实在没办法,就当着我们的面给屠龙飞打了电话,要他来县委。屠龙飞还真不给他面子,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忙,没工夫!”

屠龙飞的声音很大,好像知道我和汉英在跟前似的,弄得我们俩都听到了,霍世原放下电话又转向汉英:“夏书记,你听见了吧,他根本不把我当回事,还是你来对付他吧!”

汉英更加不高兴:“霍书记,如果公检法的事都我出面,还用你这政法委书记干什么呀?”

霍世原:“这……看来,我只好去公安局见他了!”

霍世原来到公安局,进了屠龙飞办公室,直到下班前才走进我的办公室,喝了一大口水叹息着说:“妈的,还算给我个面子,下边就看你了!”

霍世原告诉我,经过他的苦口婆心,屠龙飞才算软化下来,答应收回成命。霍世原要我跟屠龙飞好好谈一谈,双方都做一下让步,做一下自我批评,化解矛盾。我生气地说:“我没错,让什么步,自我批评什么?”霍世原说:“严局,你是老前辈了,怎么耍小孩子脾气?为了大局嘛。对,你可以不自我批评,可是,总该主动点儿,去见见他吧?”我说:“霍书记,我可以主动,但是,我不能去见他,必须他来见我。”霍世原说:“严局,你咋在小事上较劲呢!”我说:“这个劲我必须较,他到我这儿来和我到他那儿去意义不一样,我想你能明白。”这一点,我想读者也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谁主动登门谁就等于理亏认错,所以这个原则我是一定要坚持的。霍书记见说不服我,只好叹息着又去找屠龙飞。好半天,屠龙飞才在霍世原的陪同下懒散地走进来。

霍世原:“严局,屠局来了,你们好好谈谈吧,都是自己弟兄,有啥过不去的?龙飞,你岁数小,先表个态!”

屠龙飞表态了,大咧咧地说:“严局,我可以不给你面子,但是不能不给霍书记面子,我看,咱们就算了吧。他们是你的心头肉,我就先不动了。不过我把话说在当面,现在不动不等于永远不动,我是先让你一步。我说了,整顿队伍就要动真格的,不动真格的,光玩虚的谁怕?”

我恨得直咬牙,心里说:“如果动真格的,首先就该动你。”可是,嘴上说出的却是:“屠局,我请你耐心一点儿,会有动真格那一天的。”这显然是双关语,也不知他听出来没有,说:“那好,我等着。”好像也有点儿双关。霍世原见状急忙和稀泥:“你们想一起去了,这就好这就好,严局、屠局,你们再唠唠,我回去了!”在霍世原要走之前,我抢先说出一句话:“屠局,发案高峰就要到了,希望你尽快把治安形势分析一下,咱们搞一次专项打击,你拿出个方案来。”其实,这话我啥时说都行,在这里说,就是要提醒他,我严忠信才是局长,有权力向他部署任务。他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看看霍世原,不置可否地哼声鼻子,走了出去。

我对霍世原说:“霍书记,你看到了吧!”

霍世原:“看到了看到了,你可真不容易呀。严局,我就这么大能耐了,再待下去也没用,我走了!”

霍世原逃跑似的离开了,我沉重地坐在椅子里,久久地沉默着。此时,我忽然想起了美丽的海滨,想起了海滨的家,想起那些美好的日子,是的,那时多美好啊?我是图啥呢?放着清福不享,来受这个气,斗气的对象又是个畜牲一样的人。这还只是开头,屠龙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年轻,身体好,再加上有后台,有跟你赌气的本钱,而你这么大年纪,老是生气,健康肯定会受到影响,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犯得上吗……

怎么办?干脆算了?不干了?谁爱干谁干,老子不扯这个了,还是回新海……

不,不能。严忠信,你如果这样做了,你就不是你了。难道,你刚一开始就认输了?你忘了你的目标了,忘了对汉英的承诺?不能这样,就是真的退,也要跟他们较量一番,如果你今天退下去,就是逃兵,你将无法抬起头来生活!

所以,你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主意打定,我的意志恢复了坚定,心情也略略平静了一些,这时,我听到门外好像发出一声响动。

有人?我站起来,仔细倾听着。

动静消失了。或许,我听错了耳朵。

可是,我又听到,不,又感到了动静,好像还是有人。

我这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早过下班点儿了。那么,是谁此时站在我的门外,要干什么? Ci06hwolCcP4O+A/2ESsp0VsK/xOngzqYWtSOS0Ve8QJgqL4igdXbjXG7Rpi9h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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