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清都山水郎,
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券,
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
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
且插梅花醉洛阳。
寥寥几笔,清晰地描绘出一个怡情山水而又诗酒轻狂的锦衣少年郎。这便是年轻时代的朱敦儒。
朱敦儒(1081—1159),字希真,河南洛阳人,工诗词,善书画,有“词俊”之名,与“诗俊”陈与义并列“洛中八俊”。
《宋史》中对他的评价是:“志行高洁,虽为布衣,而有朝野之望。”
说他明明没有官身,却名头响亮,上达天听。皇上几次下诏赐他职衔,他却辞而不受,一心当个追风戏月的闲散弟子。
这也没错,朱敦儒家境富裕,又住在洛阳这个繁丽都城,每日走马观花,狎妓宴游,岂不美哉?何苦跑到朝廷当什么劳什子官员,上朝打卡磕头谢恩的有多麻烦?老爹朱渤在绍圣年间曾经做过谏官,朱敦儒不是不了解官场的腐败与黑暗,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游戏,小爷没兴趣。
这首《鹧鸪天》,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我可是天宫里掌管山水的仙君,老天爷特许了我这样狂放不羁的性格,哪里还会在乎朝廷给的九品芝麻官?
我的权力可大着呢,可以签署批呼风唤雨的手令,可以上奏彩云追月的章程,翻云覆雨,狎风弄月,这是多大的自由!
“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这两句写得潇洒豪迈,气宇轩朗,当真俊逸风流,不可多得。
有此两句,朱敦儒真已不负“词俊”盛名。
显然他对自己的诗才也是满意的,故而下片说,吟诗万首随心,纵酒千杯不醉,我又怎么会把王侯将相放在眼里?就连在天宫里做神仙,我也还懒得去呢,何况入朝为官?我这一生最大愿望,只想插枝梅花,醉倒洛阳。
朱敦儒是真不想当官,被钦宗弄去了开封也还是坚持己见,谢绝得十分委婉:“麋鹿之性,自乐闲旷,爵禄非所愿也。”标准的魏晋名士派头。钦宗也拿他没办法。
拂衣还山之后,朱敦儒写了这首《鹧鸪天》,宣告天下。
西都,就是洛阳,欧阳修最留恋的地方,曾道“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而朱敦儒本来就是洛阳人,当然更不愿意离开了,只想着一辈子做个纨绔少年,“且插梅花醉洛阳”。
轻狂傲骨,在这几句慵疏潇洒的词里,表现得淋漓尽致,顿时传遍整个洛阳,再一直传到开封去。不知道大臣们有没有恨恨地在背后骂一句“不识抬举”但肯定有无数举子羡慕得望穿了眼珠。
自唐朝以来,洛阳最负盛名的是牡丹,然而朱敦儒却和宋初隐士林和靖一样,独爱梅花。一生存词二百四十六首中,咏梅的就有三十九首。
古涧一枝梅,免被园林锁。路远山深不怕寒,似共春相趓。 幽思有谁知托契都难可。独自风流独自香,明月来寻我。
这是一首典型的借物喻人之作。以梅花自比,再次申明不愿为官之意。
梅花独自开放在深幽的山涧中,自由自在,不像那些锁在园林里的观赏之花。它刻意躲开了春天的热闹繁华,不在意山深路远,也不惧怕腊月严寒,这是何等情操。
只是,它深幽的心事无人能懂,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也罢,就暗香疏影独自风流吧,明月会来找我聊天的。
看来,诗人虽然潇洒,却也为知音难觅而不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