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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赵明诚的江宁知府只做了半年,就因御营统制官王亦叛乱而被撤职。《续资治通鉴》卷九八如此记录:“御营统制官王亦,将京军驻江宁,谋为变,以夜纵人为信,江东转运副使、直徽酞阁李谟觇知之,驰告,守臣秘阁修撰赵明诚,已被命移湖州,弗听。谟饬兵将,率所部团民兵伏涂巷中,栅其隘。夜半,天庆观火,诸军噪而出,亦至,不得入,遂斧南门而去。迟明,访明诚,则与通判毋丘绛、观察推官汤允恭缒城宵遁矣。”

就是说,王亦谋变,赵明诚的副手李谟预先知道,并报告赵明诚。但是赵明诚不听,李谟只好自己暗做准备。半夜里,王亦果然发动叛乱,李谟率军打退。天亮时,李谟来向赵明诚汇报战况,才发现赵明诚已与两个心腹用绳子垂吊从城头溜走了。至于这会儿李清照在哪儿,书中未说。

这段记载,显然给赵明诚打上了耻辱烙印。以至于之后不久,李清照在乌江边有感而作的《绝句》,也被说成了是讽刺丈夫无能而作。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首诗格局阔大,气象高华,掷地有声。但在一些解读中竟被理解成夫妻吵架撂狠话的杰作,这是不是有点太八卦了?

李清照未必那么刻薄,犯不着对着老公心窝子捅刀。而且这首诗与她同时期作品主题相符,都是慨叹南宋朝廷的无所作为。若非给扭曲成讽刺丈夫“缒城宵遁”事,反而是把一首慷慨雄健的千古绝句给说拧巴了。

而且,稍微了解一下时代背景,就会理解赵明诚的弃城之举了。

建炎三年(1129)宋神宗忌日,赵构率百官行香祭祀。而早对赵构不满的扈从统制苗傅和威州刺史刘正彦却在这一天发动叛乱,兵临城下,逼赵构逊位,且说:“陛下的帝位来路不正,以后二帝归来,将何以自处?”并请求孟太后垂帘听政,立三岁的小太子为帝。如此一来,苗、刘二人自然就是实权在握的辅政大臣。

赵构一心保命,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只好答应,当天就前往显忠寺闭关。隔天太后垂帘,尊赵构为太上皇。

苗傅等人当政后,改元“明受”,开始代施旨令,代拟诏书。

然而,大将张浚、韩世忠、刘光世等得到消息后,立刻出兵讨伐。苗、刘明知不敌,只得重新请出赵构。赵构于是不到一个月即复位,恢复年号建炎。

苗、刘二人倒也不傻,合议前先要求赵构赐他们免死铁券。赵构玩了个心眼在铁券上写下“除大逆外,余皆不论”八个字。苗、刘读书不多,乐呵呵收了铁券,逃走时到底被韩世忠军队追上,擒还建康,施以磔刑,当街一刀一刀零碎切了几百刀,受尽折磨而死。

二人不服,行刑时都还在喊冤:“不是说好免死的吗?”

行刑官瞪眼问他:“不识字啊?铁券上明明写着‘除大逆外,余皆不论’,造反还不是大逆?”

没文化,真可怕。

这场为时不足一个月的改元闹剧,历史上称为“明受之变”,又或是“苗刘兵变”。

而赵明诚的“缒城宵遁”,就是发生在这一背景下,倒也变得很可理解了:局势混乱,谁是兵谁是贼都分不清,谁是叛军,谁是义军,如何确认?那个时期,不参与叛乱,不趁机作恶,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罢了职,赵明诚无官一身轻,和李清照一起押着金石搭船前往芜湖,打算在赣江边找个住处定居下来,再次回归隐居生活。

如果没有了后来的御旨诏令,也许他们就会在安徽贵池选址盖房,把这里当成第二个青州,从此安居乐业,白头偕老。

可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重新夺回皇位的赵构没有忘记赵明诚,刚刚坐稳龙椅就下了一道旨意,命赵明诚改知湖州,且令他前往建康上殿朝见。

贬官不一定是坏事,复官当然也不一定是好事。皇命紧急,赵明诚不便带着家眷资产同行,夫妻俩不得不再次分离,依依话别。

在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中,对夫妻这次别离的情形写得极为真切,说赵明诚“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李清照或是为了调和气氛,忽然又起“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之虑,很想问问丈夫:我和金石文物,哪个更重要。遂问:“如果中逢战乱,我当如何?”满心以为赵明诚会说:“只要你安全,怎么都好。”

没想到,嗜金石如命的赵明诚竟然真个想了许久,郑重回答:战乱来时,从众逃亡,“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这简直就是“物在人在,物亡人亡”!最后还补了句“勿忘之”,打马别去。

李清照气结。可是自己的老公自己最了解,便认真将这番话记在了心上。

且说赵明诚三月才被革职,五月便接旨改知湖州,这也更加证明了兵叛事另有内情:王亦兵变,李谟何以预知得那样清楚?赵明诚为什么毫无作为?战乱发生,李谟不请命上司,独自率兵平叛,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来找赵明诚,这合理吗?况且赵明诚此前可也是经过战事立过军功的人,既然副手能够轻易地连夜平叛,他何至于在战事刚起时问都不问就弃城逃跑?

更何况,他就算舍得下老妻李清照,可舍得下他的宝贝收藏?“缒城宵遁”,可如何抱负宗器“与身俱存亡”,只怕连份《赵氏神妙帖》都来不及带了吧。

历史的真相永远无人窥知。

且说赵明诚一路冒暑奔驰,方到达皇帝驻跸的建康,已经染疫病倒。

李清照接到来信,心急如焚,立即乘船东下,一昼夜赶了三百里。她知道夫君是个急性人,发烧时必服凉药,不懂得照顾自己。到达后一问,果然赵明诚已经服了大量柴胡、黄芩等凉药,疟疾加上痢疾,已经危在旦夕。

虽然李清照衣不解带地服侍,然而赵明诚已是病入膏肓,八月十八日,取笔作诗,绝笔而终,竟另无一字遗言。

他,到底还是个诗人。 iPuQi8bbKj7sakk09a7JcF6UyDHc4bnjvyllrhESiv1WNiAmModxbm4gRfm/mf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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