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罗什曼那、坐在车上的悉多以及
车夫苏曼多罗上场）

罗什曼那 这里，请王后在这里下车。恒河岸边的森林不适宜车辆通行，里面树木和蔓藤茂密，挡住去路。因此，请王后下车吧！

悉多 罗什曼那贤弟啊，这些马速度飞快，我的身体颠簸摇晃，控制不住，怎么还能下车？

罗什曼那 苏曼多罗，请你努力勒住这些马！

苏曼多罗 尽管我努力勒住，可是这些马爱听悦耳的音乐，不管不顾。你看！

受到天鹅鸣声吸引，

这些马匹竖耳倾听，

即使我已勒住缰绳，

它们依然快速奔驰。（1）

罗什曼那 苏曼多罗，这些马兴奋激动，速度过快，不顾路面高低不平，很容易连车带人栽下恒河岸边陡坡。你必须竭尽全力勒住这些马！

（苏曼多罗勒紧缰绳）

罗什曼那 这车停住了。因此，请王后下车吧！

（悉多跨步下车，绕行）

罗什曼那 苏曼多罗，这些马长途跋涉，已经疲倦，让它们休息吧！

苏曼多罗 遵命，王子！（驾车下场）

罗什曼那 （绕行，独白）贤兄是我的王上，吩咐我说：“贤弟罗什曼那啊，王后悉多在罗波那王宫中住过，市民们对她的贞洁产生怀疑，散布流言蜚语。我不能只为悉多考虑，而让纯洁的甘蔗王族名声有玷。而且，悉多在怀孕期间自然地产生愿望，请求我答应让她去看望恒河。因此，你就以送她前往恒河为借口，让苏曼多罗驾车带她去，将她丢弃在恒河岸边某处，然后你回来。”而悉多信任自己的亲人，毫无疑心。就这样，我把她带到这里，就像把家养的雌鹿带到屠宰场。

悉多 贤弟罗什曼那，我腹中怀着沉重的胎儿，双脚疲软，迈不开步。因此，你走在前面，告诉我圣洁的恒河离这里有多远。

罗什曼那 圣洁的恒河就在附近。你不必担心，我们实际已经到达恒河。你看！

恒河的风吹来莲花丛花蜜芳香，

也带来极其甜美的天鹅鸣叫声，

又扩散着波浪泛起的清凉水雾，

仿佛渴望前来欢迎你，侍奉你。（2）

悉多 接触掠过恒河波浪的风，清凉舒服，犹如接触母亲的手，解除我的疲乏，犹如涤除罪恶。即使如此，孕妇的渴望鼓励我进入恒河沐浴。我旅途劳累，请你为我引路，让我从岸边进入恒河。

罗什曼那 （指路）沿岸的这些地方人迹罕至，难以行走。因此，你要稳住自己，步步小心。

左手抓住尼瓦罗蔓藤，

右手扶住自己的膝部，

请王后跟随我的脚印，

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3）

悉多 （按照罗什曼那所说的那样往前走）贤弟，我累了，想要在这片树阴下休息片刻。

罗什曼那 王后请便。

（悉多坐下休息）

罗什曼那 啊，善人不会缺少随身用品。正是这样，

波浪扇动带有清凉水雾的风，

嗓音甜美的天鹅们齐声合唱，

树阴似女友拥抱，心生喜悦，

王后身处森林仿佛仍有侍从。（4）

悉多 正如贤弟所说，我在这里仿佛处在自己家人中间，心情愉快。

罗什曼那 （独白）王后已经得到休息，愉快地坐着。现在是我下决心执行命令的时机。（突然跪倒在地，向悉多说道）我是苦命的罗什曼那，此刻要向你禀告，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你要坚定。

悉多 （惊慌）我的夫君出事了？

罗什曼那 （指着森林）遇到这种情况，贤兄哪里还能安宁？

悉多 难道是母后吉迦伊再次下令我的夫君流亡森林？

罗什曼那 不是母后吉迦伊下令流亡森林。

悉多 那么是谁？

罗什曼那 是贤兄。

悉多 他怎样下令？

罗什曼那 （含泪，话语哽咽）

尽管我竭力想要

说出贤兄的命令，

而话语在我心中

纠结，难以开口。（5）

悉多 是他下令让我流亡森林吗？

罗什曼那 不仅是你，还有他自己。

悉多 这怎么说？

罗什曼那

贤兄可爱的宫殿中安置祭火，

朋友们住在那里像自己家中，

他为此自豪，而现在你流亡

森林，他也同样流亡在森林。（6）

悉多 贤弟，请明白告诉我，我今天流亡森林，我的夫君也流亡森林，这是怎么回事？

罗什曼那 我这苦命人还能说什么？

贤兄具有高尚的品德，

而他确实已经抛弃你，

同时，我将你抛弃在

森林后，也必须回去。（7）

悉多 哎呀，公公憍萨罗王啊！你已经不在人世！

（悉多昏厥）

罗什曼那 （慌乱）天啊，天啊！王后听到被遗弃的消息，仿佛遭到雷电致命打击，难道已经心碎而死？（仔细观察）感谢苍天！她恢复呼吸了。有什么办法让她恢复知觉？（神情沮丧）啊，奇迹，奇迹！

微风携带着恒河散发的

清凉水雾，轻轻地吹拂，

还有我残存的吉祥运气，

终于让王后恢复了知觉。（8）

悉多 贤弟罗什曼那，你已经走了吗？

罗什曼那 禀告王后，我这苦命人还在。

悉多 我犯了什么错误，要遗弃我？

罗什曼那 王后哪会犯什么错误！

悉多 天啊，多么不幸！我没有犯任何过失，却遭到遗弃。他对我有什么交待吗？

罗什曼那 是的。

悉多 告诉我，告诉我！

罗什曼那 这是贤兄要对你说的话：

我完全知道你和我出身相同，

品德也相同，而且同甘共苦，

我遗弃你，并非你犯有错误，

而只是惧怕民众的流言蜚语。（9）

悉多 怎么会惧怕民众的流言蜚语？难道我有什么该受谴责的行为吗？

罗什曼那 王后怎么会有该受谴责的行为！

就在众仙人和护世天王们，

以及贤兄和我本人的面前，

王后已蹈火证明自己贞洁，

但是——

悉多 （含羞）接着说，但是什么？

罗什曼那

但是世上的民众口无遮拦。（10）

悉多 称赞我蹈火证明自己贞洁，勾起我的回忆。想起曾住在罗波那王宫这件事，再次折磨我的心。现在甚至一提到悉多的名字，人们便会这么想，更何况对其他的妇女？我已经这样被遗弃。确确实实，我已经被遗弃。难道我要像夫君抛弃我那样抛弃我自己？ 难道我不应该为了保护像他一样无情的胎儿，而保护自己遭受谴责而像荆棘一样的生命？

罗什曼那 我已经得到你的恩惠。 （起身，弯腰行礼）贤兄他还有话要对你说。

悉多 还有什么好说的？

罗什曼那 贤兄对你说：

王后！你是我心中的家庭女神，

你是我睡梦中的唯一同床伴侣，

我心中从未觊觎其他任何女人，

我要将你的塑像作为祭祀伴侣。 （11）

悉多 夫君的这番话消除了我被遗弃的痛苦，因为妻子对丈夫的变心比丈夫对妻子的变心更痛苦。

罗什曼那 你有什么话要回复？

悉多 向谁回复？

罗什曼那 向贤兄。

悉多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要回复？那么，以我的名义，向婆婆们行触足礼，请求她们怜惜我这个住在野兽出没的森林中的儿媳。

罗什曼那 我遵命传达。但难道对你的夫君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悉多 对这样残酷的人还要回话？但我不能违逆罗什曼那的请求，胜过不能违逆自己的命运。那么，请你以我的名义对他说：“你同情我这苦命人，你违背种姓法和人生阶段法， 但你不必折磨自己。你要保护正法和爱惜自己的身体。”贤弟罗什曼那啊，大王能有什么错？

罗什曼那 即使他对你这样，王后也不诉说？

悉多 你就这样对他说：“你不应该突然将我这个无辜之人从心中逐出，甚至还将我从家中逐出。”

罗什曼那 我会传达你的话。

王后被威武的大王

从自己的心中逐出，

为何还从家中逐出，

甚至从国土中逐出？（12）

悉多 你还要以我的名义这样对他说：“我在苦行林中，将双手举在头发分缝处，合掌请求你：‘即使我无德无能，考虑到我们长期共同生活，而我现在孤苦伶仃，你只要还能想念悉多，就是对我的宠爱。’”

罗什曼那

听到这样的伤心话，

就像在伤口上撒盐，

贤兄他肯定会陷入

难以忍受的痛苦中。（13）

悉多 即使在繁荣昌盛的国土上，人们缺少妻子，怎么生活？因为丈夫在遇到困难时，总有妻子陪伴相助。现在缺少了我，唯有你一人能关心他。请你好好照顾你的兄长。

罗什曼那 这符合你的崇高本性。

悉多 贤弟罗什曼那啊，你还要以我的名义敬拜罗怙族 的首都阿逾陀城女神，供奉先王的塑像，听从婆婆们的吩咐，安慰我的话语可爱的女友们，始终不要忘记我这个苦命人。（说罢，哭泣）

罗什曼那 （激动不安）

我在楞伽之战中本已舒服死去，

是哈努曼救活我， 反倒害了我，

以致现在由我亲手将王后抛弃

在森林中，倾听她痛苦的悲悼。（14）

（观察）

这些鹿儿吐出青草，流泪哭泣，

这些天鹅忧伤痛苦，发出悲鸣，

这些孔雀凝视王后，不再跳舞，

确实，这些动物比人类还高尚。（15）

悉多 贤弟罗什曼那，太阳快要落山了。都城离这里很远。这里的鸟儿开始归巢，野兽也开始出来活动。你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罗什曼那 （双手合掌）这是罗什曼那最后一次向你合掌致敬，请你专心听我说。

悉多 我一直在专心听你说。

罗什曼那 我请求王后：

你千万不能因思念夫君和亲友，

忍受不住痛苦忧伤，心碎而死，

牢记你的腹中还怀着甘蔗族的

根苗，务必要留心，好好保护。（16）

悉多 我不会让须弥多罗之子 失望。

罗什曼那 我还有一个请求。

悉多 是什么？

罗什曼那

我奉长兄之命，将你

带到这个空旷的森林，

抛弃在这里，王后啊！

请你宽恕我这个罪过。（17）

悉多 （慌乱）你服从长兄的命令，现在完成任务。你有什么罪过？

（罗什曼那向悉多右绕致敬，悉多哭泣）

罗什曼那 （环视四方）啊，诸位护世天王！请你们听着：这位是大勇士十车王的儿媳。

悉多 这话听来字字都是高度赞赏。

罗什曼那 她是摩图 之敌罗摩的妻子。

悉多 我怎么会这样幸运？

罗什曼那

她已被丈夫逐出家门，

（悉多捂住双耳）

罗什曼那

遗弃在这空旷森林中，

独自一人，孤苦无助，

请求你们好好保护她！（18）

（悉多指着自己怀孕的腹部）

罗什曼那 我也要为这位王后向尊贵的女神提出请求：

她疲倦时，请你及时用散发

莲花芳香的波浪之风吹拂她，

她在河中沐浴时，恒河女神！

请你让奔腾的激流暂时停息。（19）

还有住在森林中的诸位牟尼 ，

我俯首行礼，请你们怜悯她！

她是出身高贵的王后，现在

遭到遗弃，在这里孤苦无助。（20）

我双手合掌，请求森林中的

女神们也认真听听我的嘱托：

她入睡、昏迷或遭遇意外时，

请你们务必竭尽全力保护她。（21）

野兽啊，请你们远离这里，

务必不要闯入他人的领地；

母鹿啊，你们是她的女友，

请你们时时刻刻都陪伴她。（22）

河流女友们，护世天王们，

山岳兄弟们，恒河女神啊！

我罗什曼那再三拜托你们，

我离开后，努力保护王后！（23）

（罗什曼那俯首行礼，下场）

悉多 罗什曼那真的走了，抛下我孤单一人。（观察）哎呀！太阳已经落山了。罗什曼那的话音已经消失。鹿儿们返回自己的住处，鸟儿们归巢，野兽们开始出来活动。黑暗已经遮挡视线。大森林中空旷无人。我孤单一人怎么在森林中行走？…… 我犯了什么罪过，现在让我品尝分离的痛苦？……罗什曼那拜托的森林女神们怎么保护我？……以极裕和蚁垤为首的大仙们与罗怙族同一世系，威力无比，怎么现在也抛弃我？（说罢，昏厥）

（蚁垤仙人上场）

蚁垤 （慌张）

弟子们黄昏时分在恒河中沐浴，

回来后告诉我说有个怀孕妇女，

孤苦无助，在森林中哀哀哭泣，

于是，我急忙赶来这里寻找她。（24）

我这就寻找她。（绕行寻找）

悉多 （恢复知觉）有谁在寻找我吗？（思索）没有人。那是恒河女神受罗什曼那的嘱托，用波浪之风安抚我。

蚁垤 这里黑暗笼罩，什么也看不见。因此，我要发出呼唤。嗨，我在这里！

悉多 （惊喜）贤弟罗什曼那！你回来啦！

蚁垤 我不是罗什曼那。

悉多 （双手捂脸）多么不幸啊！不知这个陌生人是谁。我怎样才能躲过这个灾难？（思索）我现在是孤孤单单的一个女人。

蚁垤 我在这里，孩子！你不必害怕陌生人。我的苦行弟子们黄昏时在恒河中沐浴，回来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是以苦行为财富的牟尼，前来帮助你。我要问你：

罗摩赢得战争胜利，

依法统治整个大地，

孩子啊，请告诉我，

你怎么会遭遇不幸？（25）

悉多 正是这圆满的月亮 发出雷电，打击我。

蚁垤 你确定你的不幸是来自罗摩吗？

悉多 是的。

蚁垤 如果你是被执行种姓法和人生阶段法的罗摩大王放逐，那么，你好自为之，我走了。（迈步离开）

悉多 请听我说！

蚁垤 你说吧！

悉多 即便我被罗摩放逐而不值得你同情，那么，我现在腹中怀着罗怙、沙伽罗、迪利波和十车王等甘蔗族王的后裔，这个胎儿应该受到保护。

蚁垤 （转过身来）怎么你说起甘蔗族？那么，我问你，孩子！难道你是十车王的儿媳？

悉多 正如尊者所说。

蚁垤 那么，你是毗提诃王遮那迦的女儿？

悉多 是的。

蚁垤 你就是悉多？

悉多 不是悉多，尊者啊，是苦命的女人。

蚁垤 天啊，我不幸做错了事。那么，你怎么会从王宫流落到这里？

（悉多害羞）

蚁垤 她怎么害羞？好吧！让我用瑜伽力观察。（沉思入定）孩子啊，罗摩只是惧怕民众的流言蜚语而抛弃你，但他的心不是这样。你是无辜的，我们不会抛弃你。来吧，我们去净修林。

悉多 你是谁？

蚁垤 请听！

我是你的父亲遮那迦王的好朋友，

也是十车王的童年朋友，孩子啊！

我是蚁垤，不要把我看成陌生人，

其实我是你的另一位父亲和公公。（26）

悉多 尊者啊，我向你致敬！

蚁垤 祝你成为英雄的母亲！愿你再次见到丈夫！

悉多 你是闻名于世的蚁垤仙人，也是我的父亲。那么，我这就去你的净修林吧！（望着恒河）恒河女神啊，但愿我能顺利分娩，我会天天精心编制素馨花环供奉你。

蚁垤 这里的路不好走，尤其对于你。因此，我在前面引路，你跟着我。

这里有拘舍草刺，轻轻踩步，这里有

弯曲的树枝，低下身子走，左边坑洼，

右手扶住树干慢慢走，现在路面平坦，

这里是圣洁的莲花池，你洗洗双脚吧！（27）

（悉多按照蚁垤仙人的指点行走）

蚁垤 （安抚悉多）

你不必为腹中的胎儿

担忧，从生男礼开始，

甘蔗王族的所有仪式，

我们会一一为他举行。 （28）

你在那些年长的女苦行者中，

会获得侍奉憍萨厘雅的快乐，

你看，这些年轻的女苦行者，

她们会成为你的朋友和姐妹。（29）

（一起下场）

第一幕终。 zGdOfg+hcTzFKpL6Xwz6OuPscvTHoPYb0ptqJBXCmM1tMPKjdoFuiQ7PkFkg+sx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