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钟国仁和宋芸早上七点就去了贺平家，谁知道贺平父子比他们离开的还早！

“你们是网贷催债的？”昨天那个换煤气的大婶磕着瓜子出现了，她还穿着昨天那套睡衣。

“不是，我们是贺平的朋友。”钟国仁解释。

“朋友？”大婶有些不相信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钟国仁和宋芸，这两人都面善，大婶也就放松了警惕。

“都出门了，苦命的父子。”大婶摇了摇头。

“您知道去哪了吗？”钟国仁问。

“贺平他爸每天一大早都是送煤气，最早中午回，贺平就不知道了，反正到处打零工。”

钟国仁和宋芸一商量，反正人也找不到，只好先把菲姐托付的那件事去办了，两人决定晚上再回来。

菲姐留的地址早就拆的连渣都没有了，现在原址的基础上已经修建起了成片的高楼大厦，很多人说近代城市里的中国人是没有‘故乡’一说的，所有的‘故乡’几乎一块都不剩的变成了利益的纠葛，时代的进程中很多人从平房搬进了高楼大厦，但是那些旧时光中邻里间的走街串巷相互寒暄早就变成了隔壁是谁都不知道的‘钢筋水泥’般关系。

钟国仁看着眼前满目的高楼大厦感觉毫无头绪。

宋芸拿着地址和姓名连问了几个在小区里遛弯的人，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里拆迁的人，还建房都在郊区，还有些人拿钱走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说着。

“郊区哪里？”宋芸问。

“分的很散，这个你们得去找以前老居委会的人问问。”老大爷说了最后一句，牵着和他同样寂寞的狗走了。

宋芸看了看老人的背影，又瞅了瞅钟国仁，问。

“怎么样？”

钟国仁也有几分犹豫，如果真的用心找，可能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但是不找，菲姐将这么私密的事托付给他们，自己回去说没尽力，的确是件很令人失望的事。

钟国仁正犹豫着，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我注意你们很久了！”大妈大声的说。

钟国仁和宋芸相互看了看，都没出声。

“你们推销什么的？我看你们在小区转了很久了！还专挑老年人下手？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大妈扯着嗓子大声的质问。

“你赶紧报警啊！我们等你！”宋芸一句话差点把大妈气死。

“好！你们别走！我现在就叫人！”说话间大妈竟然从腰间掏出了一部步话机，就在大妈准备对步话机讲什么的时候被钟国仁一把给拦住了。

“您别误会了！我们是来找人的！”说话间钟国仁赶紧将写了名字和地址的纸条伸到了大妈的面前。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居委会大妈一看到纸条，态度瞬间收敛了不少。

“苏学思，沈素妮？”大妈嘴里说出了菲姐父母的名字。

“您认识？”钟国仁从大妈的表情察觉出了什么。

“你们是他们什么人？”大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钟国仁和宋芸。

“我们是……”钟国仁刚刚准备回答，被宋芸一把打断。

“我们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宋芸说。

“远房亲戚？”大妈怀疑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在大妈准备再次提出疑问的时候另外一个几乎和大妈一模一样造型的大婶急匆匆的走过来说了一句。

“腰鼓队马上开始！就差你了！”

大妈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钟国仁和宋芸，说。

“小区门口斜对面有一个老式的小卖部，门口写着‘拆‘字的。’”

钟国仁不是很明白的注视着大妈。

“这两人就在那里，他们很奇怪，拆迁了也没要房子，还把门口的小卖部租下来了，整天也没生意，不知道他们在干嘛？”

钟国仁和宋芸顺着大妈的提示去到了小区门口，左右仔细看了看才在一颗大槐树的后面看到了那个门口写着‘拆’字的小卖部，小卖部左右两边都有24小时连锁小超市，小卖部就这样被夹在中间，生意好才怪！

“怎么办？”宋芸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办？”钟国仁不明白。

“菲姐让我们看看她父母现在过的怎么样，我们是就这么看看就走，还是过去问清楚？”宋芸问。

钟国仁也流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菲姐意思很明确，就是看看大概情况然后走人，虽然菲姐说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很恶劣，但是菲姐既然让他们顺道过来看看，想必心底还是对这份亲情有几分牵挂，但菲姐的性格钟国仁是知道的，她容不得别人帮她做主，现在这事钟国仁的确有些左右为难。

“算了，我们就按菲姐说的做，大概看看情况就走！”说话间宋芸大步就向着小卖部过去了，钟国仁也没辙，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两人没走几步就来到了小卖部的门前，钟国仁这才看清楚了小卖部里面的模样，大概五六个平方米的样子，老旧的木质货架和货柜已经有些塌陷的迹象，墙头上隐隐还可以看到‘供销社’几个字的影子，小卖部里销售的商品基本也没与时俱进，很多都是只有老年人才会买的生活用品和食物。

宋芸正好奇的张望着，一个戴着深度老花眼镜的老头子微微弯着腰从里面出来了，宋芸的目光正好和老头子交织了一下，老头子注视着宋芸楞了楞，然后用力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镜，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跑回了里屋。

老头子的举动让宋芸和钟国仁都感到了不解？宋芸和钟国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两人犹豫的档口，老头子竟然牵着一个腰比他还弯的老太太从里屋出来了，老太太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但是眼睛看上去却还算精神，老头子和老太太走到宋芸的面前，上下仔细打量着宋芸，两位老人的目光中竟然隐隐闪烁着泪光。

“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你给等回来了！”不多时，老太太哽咽的说了一句。

“纯熙！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老爷爷这句话还没说完泪花儿就冒了出来。

“不是！你们误会了！”宋芸明显被吓到了，她满脸写着不知所措，虽然宋芸见多识广，但现在这种状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老太太步履阑珊的一把就抓住了宋芸的手，泣不成声的说。

“不走了！死都不准走了！”

“不是！您两老误会了！我只是……想买点东西！”宋芸也不忍心推开老太太的手，就这么僵持着。

老太太听着宋芸的话，用手掌擦了擦自己的眼花，又仔细端详着宋芸，这时老爷爷也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凑近宋芸仔细看了看，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唉，是我们看错了！纯熙要是还活着，比她年纪大！”老爷爷叹息着说了一句。

老太太还在不停仔细端详着宋芸，很快老太太失望的表情就溢于言表。

“唉，真是想念的太久了，看谁都像！”老太太摇着头缓缓的往回走。

“您刚刚说的纯熙是？”宋芸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我们的女儿，说真的，你和她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一模一样！”老爷爷感叹了一句。

“您们的女儿是？”宋芸顺势问了一句。

“唉，不提了，过去就过去了，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再见上一面，我们死也瞑目了。”老爷爷几乎是绝望的说了一句。

这时宋芸转头看了看钟国仁，钟国仁摇了摇头，他担心宋芸露馅。

“您两位是叫苏学思和沈素妮吗？”宋芸的话让钟国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怎么知道？”老爷爷好奇的问。

宋芸用眼神看了看小卖部里面的营业执照，上面写着苏学思和沈素妮的名字。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殓，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您两老的名字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宋芸分析着。

老爷爷点了点头，欣赏的说。

“现在的年轻人懂这些古诗词的人不多了。”

“我本来只是想顺便买瓶水，但是您两老确把我当成自己女儿了，我真的是受宠若惊。”宋芸可劲儿拉着近乎。

“不好意思，请问你的母亲贵姓？”老爷爷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的问。

“我母亲不是上清人，她姓宋，我叫宋芸。”

“哦。”老爷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背着手又走回了小卖部。

“老爷爷！我只是好奇的问一问，您们的女儿怎么了？”宋芸有意的追问着，其实这个问题钟国仁也很好奇。

老爷爷和老奶奶在柜台后面相互看了看，老奶奶叹息着低了低头，老爷爷也犹豫了一小会儿，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们的女儿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被我们赶出了家门。”老爷爷估计也是心里堵久了，想将往事倒一倒。

“为什么赶她走？”宋芸顺势追问着。

这次换老爷爷沉默了，老奶奶开了口。

“当时她没结婚就怀了孕，我们觉得丢人，所以一气之下就赶她走了！我们以为她最多几天就会回来，谁知道……”老奶奶说着说着老泪又下来了。

“唉……如果孩子生下来了，估摸着和你差不多大了，这事回头想想，是我们做错了！”宋芸注意到老爷爷说这话的时候紧紧捏着拳头，力道之大让手腕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你们难道没有找过她吗？”宋芸问。

“找了！当然找了！为了找女儿我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为了等她回来我们租下了这里，这间小卖部是她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我们估摸着她回来要是找不到房子了，也许会来这里看看。”老爷爷伤心的说。

“我看这里不久也会拆吧？”宋芸左右看了看满墙的‘拆’字。

“如果这里也拆了，我们只有每天坐在街边等她了。”老奶奶的话语里充满了凄凉。

“她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一直没有出声的钟国仁忽然问了一句。

“其实她走了之后回来过一次，她就跟我们说了一句话。”老爷爷哀伤的说。

“说的什么？”钟国仁问。

“她说……孩子临产前被打掉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

宋芸和钟国仁离开之后路上几乎一句话都没说，两个人就这么沿着上清的小街小巷走着，两人差不多走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看到了酒店的高楼。

“菲姐应该是改过名字。”宋芸总算是开了口。

“她以前苏纯熙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钟国仁点了点头。

“时纯熙矣，诗经里面的，爷爷奶奶起名字是用了心的，可惜一个好名字就这样没有了。”宋芸微微叹息了一声。

“回去怎么跟菲姐说？”钟国仁为难的看向了宋芸。

“这事的确挺难办的，爷爷奶奶当年的确伤的菲姐很深，但是这么多年了，你也看到了……”宋芸回想起老爷爷老奶奶的状态感觉心里一阵纠结。

“要不我们就如实的跟菲姐说，她爸爸妈妈为了等她吃的这些苦，受的这些罪，菲姐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希望她可以选择原谅。”钟国仁分析说。

“国仁，你不是女人有些事不会懂的，对于女人来说临产前孩子被打掉了，我的天啊……”宋芸光是想想都感觉心如刀割“……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说真的，我也许会和菲姐一样。”

“你父母对你怎么样？”钟国仁忽然问了一句。

“我没母亲，只有父亲。”宋芸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

“没事，我不想说我家里的事，要不咱们现在去喝酒吧？”

“喝酒？”

“很多事醉了就可以解决了。”宋芸苦笑着说。

“但是我们还要去找贺平？”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都这么理性，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无趣？”

“喝酒没问题，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我是担心你醉了，耽误事。”

钟国仁正说着，忽然看到林婉清和林婉杰应该也是回酒店了。

“嗨！美女！”林婉杰一见到宋芸宛如猫见了耗子，屁颠屁颠的就过来了。

“正好！我想找人喝酒！有没有兴趣？”宋芸问。

“有！能和你喝酒！喝死了我也愿意！”林婉杰一脸的兴奋。

“瞎说什么呢？咱们还有正事！”林婉清严肃的说了一句。

“不就是机械骨骼吗，喝点小酒又不耽误事。”林婉杰这句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样，钟国仁和宋芸听到‘机械骨骼’几个字非常意外的交换了一下眼色，林婉清则明显流露出了责怪的表情。

“什么‘机械骨骼’？”钟国仁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关你们的事。”林婉清冷冷的回了一句。

“美女！咱们去哪喝酒？我听说这附近有亚洲最大的迪吧！”林婉杰满脸推笑的问。

“不好意思，我忽然不想喝酒了，我刚刚买的东西好像忘拿了！”宋芸的态度忽然转变。

“没事，我陪你去！”林婉杰纠缠着。

“不好意思，我决定和他去！”说话间宋芸拉着钟国仁就离开了。

林婉清一直注视着钟国仁宋芸的背影，一语不发。

“姐！怎么了？”林婉杰明显看出姐有心事。

“你要不是我亲弟弟，我现在真想一把火烧死你！”林婉清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去向路边拦车。

“怎么了？”林婉杰不明白的问。

“你知道有的时候一句话说错，就会满盘皆输吗？”林婉清非常生气的说。

“我说错什么了？”

林婉清原本还想训斥几句，但最终还是憋回去了，一辆出租停在了林婉清的面前，她快速的上了车，林婉杰准备上车的时候车竟然开走了。

“姐！我做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