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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晨,少容吃完了自己煮的面,来到住家前面的工作室,打开桌上的荧光灯,将修补道具展开,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室三个字其实有点夸大其词,实际上它只是个只有二十多平米的小房间。

由于店面前方被一栋正在施工的建筑物遮蔽,原本就不太亮堂的小房子显得更暗了,所以客人在进了这家寒酸的小照相馆后,首先看到的是两旁墙壁上挂着的形状各异的镜框再往里走,才会发现这位被各种照相修补器具围住的店主。

不过少容并不在意。

照片修补工作需要极端的静心,而这个亮度对他来说刚刚好,再亮的话,会让他分神。

反正在这座现代化大都市里,已经很少会有人专门跑到照相馆来照相了,就算有,也是去那些有名的摄影工作室,照所谓的艺术照写真集或结婚照,没人会大脑短路,跑到他这里来。

所以他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做老照片的修补工作,一天……不,也许几天都不会有照相的客人登门。

今天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才是。

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落雨声,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积了半个月多的雨水一股脑倾泻出来似的,从天没亮就开始下,完全没有停的迹象。

这种天气是不可能有生意光顾的,少容手中的描边绘笔轻轻挑动着,顺着照片里的细小龟裂一点点勾勒,心里开始盘算晚饭是吃昨天刚钓来的活鲤鱼,还是简单一点,弄个炸酱面就好了。

笔下是一张满是裂纹的照片,照片不算太旧,但因为保存不当,导致影像部分裂纹非常多,算是他接过的活中比较繁琐的那种。

他连续做了三天,才把龟裂部分修补完,又用专用油彩修饰照片的颜色,最后再涂一层保护药液,所有工序就算全部完成了,也代表他这个月将有五千块的进项,手头可以稍微宽裕一点了。

通常这个时候,少容的心情都是非常愉快的,把任务顺利完成,为求助他的主顾达成所愿,这对他来讲可以说是一种完满。

他记得曾看过一篇关于十大最快乐工作的排行榜,里面没有照片修复师。

这一点很不贴切,他想,他们这一行是完全可以荣列榜首的,因为那份最深记忆的重现所带来的快乐,只有照片修复师可以做到。

中午,少容把剩饭热了一下,吃完后又坐回工作台前,准备努努力,争取早点把相片修补完,这样就可以安心去看晚间的武侠剧场了。

到了下午,雨下得更急,暴雨在门口挂上了一层雨帘,根本看不清外面的天空。

少容打开收音机,里面一直在播放暴雨警告。

播音员也像是刚被暴雨淋过,话说得有气无力,电波也不好,沙沙声间断性地响起,在预告这台比少容的年纪还要大的收音机即将入土为安了。

噪音太刺耳了,少容过去调了一会儿,觉得暂时修不好,他正要关上,清亮的铜铃声从门口传来。

随着店门的打开,嵌在门上方的铜鱼风铃摇动起来,那还是少容的爷爷在世时安的,声音很响亮,在努力地告诉主人有客人来访。

生意上门了。

少容很惊讶,转头看去,一位男士从外面走进来,暴雨随着开门冲进店里,他及时关上门,向少容走过来,微微欠身说:“很抱歉,在这么大的雨天里来打扰您。”

“您客气了。”

少容十岁就在店里帮爷爷做事,各式各样的人见得不少,但是像今天这么有礼貌的客人却不多见,店面太暗,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听嗓音该有些年纪了,急忙站了起来。

随着客人的走近,少容发现那是位相貌清矍的花甲老人。

他的头发全白了,却面色红润,脊梁也挺得笔直,没有丝毫老态,一身深色西装,让左胸上的白色配花显得分外醒目。

少容不认识花的种类,只觉得很漂亮,有种耀眼的纯净,很配老人的气质,他面带微笑,带着上流人士彬彬有礼却又疏离的风范。

外面飙着暴雨,老人身上却只沾了零星雨点,看来是有专车把他载到了门口,这证明老人身份不凡,少容忙躬身说了声欢迎光临,可惜这声招呼在收音机嘶嘶声的搭配下显得不伦不类。

老人眉头微挑,看向那台古老的机子,少容脸上堆起的服务性微笑有点僵硬,他把收音机关掉了,说:“今天暴雨,信号不太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

“请问少老先生在家吗?”

原来是找爷爷的,他也觉得以这位老人的身份,不太可能特意跑来找自己。

不过少容不记得爷爷在世时有这么体面的朋友,确切地说,少老先生根本没有朋友,他除了必要的出门外,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做事。

“我爷爷三年前已经过世了,”少容问:“您是他的朋友吗?”

“不,我们并不认识,不过我听人家说他的活做得非常好,所以这次来是想拜托他帮忙的,没想到他已经过世了,真是遗憾。”

老人感叹地说,不过少容听得出来他所谓的遗憾并非指爷爷的过世,而是他在为找不到更好的照片修补匠而感到惋惜,因为少老爷子会的活只有一种,那就是现在少容做的照片修复工作。

老人说话时眼神扫过工作台上的相片,少容解释说:“如果老先生您是希望做照片修补,那我也可以做,不会让您白跑一趟的。”

这一行少容也做了十年了,自问这世上能难得住他的修补工作不多,老人看了他正在处理的那张照片,似乎觉得还不错,犹豫了一下,问:“那可以麻烦你跟我去家里走一趟吗?”

“欸?”

少容一愣,相片不是古画,尺寸再大也是有限度的,他做这行这么久,还没见过有客人要求登门修补。

老人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奇怪,解释道:“照片是我家主人的,他很在意它,所以我要请示他的意见后再给你答复,这是订金,不管到时他请不请你做,订金都不会收回。”

老人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看钱的厚度有几千块,少容再次愣住了。

现今社会,已经很少有人会用现金付账了,更没多少人会把大把的钱花在回忆中去,就算修补照片,也是用电脑科技,这种手工修补并不受欢迎和重视。

所以接一份工,他的开价大致在三、四千左右,像现在修补的这张照片,对方给五千,已经很高了,单单是订金就几千的他想都没想过。

可现在偏偏有人把这笔钱放在了他面前,而且开出了很好的条件,也就是说,如果幸运,这次他可以赚上万块,这对于花销常常感到吃紧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心动了,少容想了想,问:“您的家是不是很远?”

“你很谨慎。”

看到老人眼中的笑意,少容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因为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第一次出门做事,我要准备一下。”

“并不远,就在临近西郊的住宅区。”

老人说完,又很体贴地附加:“请放心,工作结束后,我会让司机送你回来,这件事比较急,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可以等我把这张照片弄好再走吗?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因为是最后一道工序,没办法做到一半就丢开。”

少容说完,见老人沉吟不语,像是无法决断,他便说:“要不您把家里地址留给我,我把手头上的活做完后,自己坐车过去。”

“请稍等,我问一下主人的意见。”

老人向少容稍微点了下头,然后退开几步,拿出手机开始讲电话。

他举手投足都很有礼貌,带着大户人家出来的风范,但也可以看出这份礼貌是一种习性,老人习惯了这么做,不管面对的人是谁。

工作室很小,老人在讲电话,出于礼貌,少容去里面的茶水间冲了热茶,等他把茶端出来时,老人已经讲完电话了。

少容把中间的灯具打开,让房间显得亮堂一些,又把茶杯放到对面的红木小茶几上。

那是以前少容的爷爷在世的时候,生意还不错时给客人准备的,现在已经用不到了,不过少容怀旧,茶几椅子做得都不错,扔掉太可惜,于是就这样放置着,偶尔下午茶的时候他自己泡壶茶,靠在椅子上品茶,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

“谢谢。”

老人接过茶,道谢后,说:“我家先生说我可以等你把工作做完,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会妨碍到你做事,那我过会儿再来。”

“没关系,雨下得这么大,您就不要来回跑了。”

不过完工还需要一些时间,少容觉得让老人等待很不过意,又去里屋切了昨天做的糕点,放在小盘子里拿过来,算是给老人家的下午茶,问:“不知您怎么称呼?”

“敝姓端木,下面是一个城字,大家都叫我城叔。”

“我叫少容,很高兴认识您。”

少容寒暄的叫了一声,心里却想,这么一大把年纪,是自己的爷爷辈了,叫他城叔真的没关系吗?

把客人打点好,少容回到座位上开始继续后面的工序。

他做事时几乎不说话,端木城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于是时间就在滴答滴答的钟摆声中慢慢度过。

端木城品着茶,看向对面墙上的旧式挂钟。

那个掉得几乎看不出原有颜色的挂钟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如果主人哪天忘记上弦,钟就会停摆,现在没有年轻人会用这种东西了,不过放在这里,又不觉得违和,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大多数东西都很陈旧,最年轻的就属这家店主了。

说到店主,端木城忍不住打量在对面用心工作的年轻人。

少容长得比实际年纪要小得多,常年对着日光灯做事,他的皮肤很白,文文静静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做细致活的孩子,房子也打扫得很干净,布置虽然陈旧,但是对于像他这种活了一把岁数的人来说,这样的环境反而让他生出怀旧感。

原来,一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一个多小时后,少容把工作做完了,他收拾了工具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端木城打电话联络了司机,少容随他出门,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雨中。

已是傍晚,由于暴雨,天阴得像是深夜,远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没有断绝的那刻。

少容被安排坐在车后座上,端木城请他坐上车后,自己才坐到副驾驶座上,吩咐司机开车,少容看不清挡风玻璃外面的路,只看到雨刷不断地来回舞动着,为司机争取短暂的视觉空间。

车就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中飞快地行驶着,所花的时间比少容想象的要长,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到达的迹象,如果不是路灯偶尔闪过光亮,他几乎会以为现在是在洗车房里——车一直在接受暴雨袭击,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动过。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少容有些急躁了,他偶尔会去市郊写生,知道临近市郊的路没有这么长。

他看看外面,想知道现在走到哪里了,所看到的却是一层厚厚的雨帘,外面黑蒙蒙的一片,连最初仅有的路灯也看不到了,车就这样一路飞奔着,却无法知道旅程的终点。

少容借着后视镜偷偷瞅瞅端木城,自从上了车,老人就变得肃穆起来,表情紧绷,淡漠得像一具雕塑。

车里很静,是一种让人心慌的静,少容感受到了,脑子里有根敏感的神经一直在告诉他,接这份工作是个很大的错误。

唉,一不小心又忘了爷爷的教训了,他不该轻信一个刚认识的人,这么晚跟他去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可是现在下车也不可能,少容的手指在道具箱上轻轻地滑动着,心里很后悔出来时没带个武器防身。

不过还好,十几分钟后车终于停下了。

前方灯光照来,驱散了周围的阴暗,少容感觉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心里却松了口气。

这种心情就好像是一直升个不停的电梯终于停下了,虽然还不知道电梯打开后,他将面对什么样的状况,但总比呆在同一个狭小空间里要好得多。

车门打开,灯光下,首先映入少容眼帘的是一道雕刻着各类纹络的黑色大铁门。

看起来这里很像狗血言情剧里常出现的那种富贵人家,而后大门打开,一位下人打着伞飞快地走过来,端木城冲他摆摆手,指指少容,他便遵照吩咐转到后面请少容下车,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容抱着自己那个不算大的工具箱下了车,伞举在他头上,为他遮住了落下的雨点。

透过雨帘,他看向眼前这座大宅院。

这是栋有了些年数的建筑物,那份古老是年月流逝中慢慢奠基出来的气息,不是现在一些仿古建筑物可以达到的感觉,宅子周围亮着灯光,但奇怪的是他依然感觉周围很阴暗偌大的院落坐落在黑暗深处,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少容跟着端木城走进庭院,经过长长的甬道时,刚好一道闪电划下,照亮了不远处的浓重雨雾,少容看到雨中有道黑影一闪,瞬间翻过了屋檐,迅疾的身影,让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端木城走在前面,没看到奇怪的景象,他带着少容进了大厅,来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前。

靠近房门时,少容闻到一丝淡淡的药香,像是中药的香气,但又比药香多了份淡雅,由此可见,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一位优雅华贵又懂得享受的老人家。

然而,眼前精雕细琢的楠木门打开,在端木城把他带进隔壁的书房后,少容发现自己全都想错了。

书房摆置不多,让房间显得有点空,但为数不多的摆设无一不是精品,药香沉淀在古香古色的空间里,给这栋房子平添了一份古雅质朴。

靠墙是一张雕镂得极为精致的贵妃榻,一个身着唐装的男人正斜靠在床头休息,稍长的发丝垂下,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那头秀发看起来泛着淡紫色,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颊。

少容进来后,才知道药香出自这个人身上。

夏末天气,他手里却捧了一个小手炉,唐装领口和袖口上绕了一层厚毛皮,低垂着头,偶尔发出几声轻咳,看来这位主人不仅在生病,而且还病得很厉害。

发觉自己被注视,男人突然抬起眼帘,冰冷的眼神射来,少容吓了一跳,心怦怦跳个不停。

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不仅容貌出众,比他猜想的也要年轻得多,或许是疾病的折磨,他的状态看上去不是太好,不过让少容吃惊的并非这个,而是莫名其妙的他觉察到了对方的敌意……

不,更精确一点说,该是仇视,那双眼瞳很亮,但过于清澈的美反而让人感觉到妖异,凌厉的气势,与男人的虚弱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个人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良善,至少少容是这样感觉的。

男人很快就把眼神从少容身上移开了,坐起来。

立刻有下人走上前,帮他换了另一个手炉,他颀长的手指在手炉上轻轻摩挲着,眼神扫过少容手里提的道具箱,哧了一声,半是嘲弄地说:“修福堂,修的是谁的福?”

修福堂是少家照相馆的名字,这是少爷爷当年开业时起的,一直沿用至今,道具箱上也雕刻着修福堂三个字,至于它是什么寓意,少容并不知道。

男人也没多问,嘲讽过后,说:“我很急,一晚上时间,你能搞定吗?”

他的声音跟他这个人一样,透着明显的冷漠,不过作为主顾,他是什么态度,少容不会在意,说:“我要先看照片,才能推断时间,不过正常情况下,几小时可以修好照片的可能性不大。”

听了少容的回答,男人漂亮的眉头皱起,放下手炉,接过端木城端给自己的茶,品着茶,说:“我加两万。”

“不是钱的问题,先生。”

类似端木先生这样的客人少容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他放弃了跟外行进行没必要的沟通,直接说:“可以先给我看照片吗?这样我可以马上给你准确的答复。”

男人的回应是几声低咳,他低头连喝口茶,压住咳嗽,没再理少容,过了一会儿,才对端木城说:“带他去吃饭。”

欸?

跳跃的话题,少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他马上就看到端木城向自己走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

端木城身旁还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带着半强迫的气势,似乎在暗示他——如果他给的是否定的答案,下一刻他的手臂就会被攥住,硬拖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反抗毫无意义,少容在短时间内做出了配合的决定——乖乖随他们离开。

他跟着端木城在二楼走廊上转了一圈,来到某个房间。

房间里很空,只在正中摆了张圆桌,端木城请他坐下,让人上了茶,不好意思地说:“我家少爷脾气不太好,请别见怪,其实他是好意,你总要先吃了饭,才能熬夜做事啊,请问你有什么喜欢的菜肴吗?”

端木城很体贴地问他,但是在少容看来,那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所以他也没费心多想,说:“什么都行。”

端木城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少容一个人,他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房间显得有些冷寂,也让他心中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古怪的住宅,古怪的主顾,还有那个漂亮男人传达给他的强烈敌意,都在暗示他这里一切都不对劲。

越想越不安,少容起身跑到对面的窗前,想试试能不能从二楼跳出去,可是他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镶了铁栏杆,现实在冷漠地提醒他——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从这里逃走。

身后传来响声,房门被打开,少容转过身,看到端木城走进来。

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不过环境变了,这副表情在少容看来更像是故意做出来的面具,他心里没底,呵呵干笑了两声,自动回到餐桌前坐下,说:“我在看雨有没有停。”

端木城微微点头,像是表示他在听,然后让下人把饭菜端上来,是很简单的一菜一汤再加一碗米饭。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少容早就饿了,可是手里拿着筷子,他却不敢夹菜,脑海里不断闪过电视里常播放的那些迷药绑架、倒卖人口甚至取肾的变态事件,突然想到,刚才端木城进来时,对他的举动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早知道他在做什么似的。

难道这里安了监控?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少容手一颤,刚夹起的菜又落回到盘子。

他回想了一遍房子的摆设,以及那个漂亮男人对他的态度,再次肯定他们另有目的,可是特意把他骗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人,除了引以为傲的照片修补技术外,最有价值的就是两个健康的肾和一副还算不错的长相。

不过这两个推想马上就被少容自我否定了。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取肾,既然已经到了对方的地盘上,他们就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如果是有钱人想玩什么刺激的游戏,他的长相跟那个主人相比,被人家甩出几条街都是客气的。

所以对方想要的应该还是他的修补技术,只是修补的不是照片,而是其它东西,就比如假钞印版之类的。

少容没有被害妄想症,只怪这两天他看的有关假钞犯罪的时事新闻太多,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漂亮男人重病缠身,又古里古怪,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有钱人,说不定是黑道少主什么的,而这栋大宅院就是贼窝!

这个推论让少容开始头大,作为整天窝在照相馆里做事的人,少容最多骨子里有那么点英雄情结,却从来没想把它运用到现实中来,所以在这种状况下,他所感受到的除了害怕外就是怎么逃出去,夹菜的动作也变得快了起来——

想跑,总要先吃饱饭,他乐观地安慰自己,如果这些人要的是他的技术,那至少不会在饭菜里下药。

“他好像想通了。”

书房里,男人靠在榻上,看着安放在床脚上的监控屏幕,在看到少容从担心犹豫到最后大快朵颐,甚至表情还多了一丝微笑后,他挑挑眉,不快地哼了一声。

“他在笑什么,白痴似的,长得也这么难看。”

“少爷。”

端木城的话中不无埋怨,但更多的是无奈,在他眼里,主人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不管怎么任性,他都觉得最可爱,不过还是提醒。

“办正事要紧,别吓他了。”

说到正事,男人放下手炉,从口袋里拿出照片。

泛黄的照片,带着岁月流逝的痕迹,看着照片里的影像,他的眼神沉下,把照片交给老管家,说:“先把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解决掉,我不想做事时被打扰。”

“是。”

少容吃完饭,筷子放下没多久,端木城就出现了,这让他更肯定自己没猜错,在这栋房子里,不管自己做什么,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少容对端木城说:“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我的染色笔忘记拿了,我可以先看照片,明天再来修补吗?”

“这恐怕不行,我家主人很急。”

端木城依旧是公式化的微笑,婉言回绝道:“修补道具我们这里都有准备,如果还缺少哪一样,我马上派人去买。”

“这种特殊工具普通商店是买不到的。”

少容很诚恳地说:“正因为知道那位先生很急,我才要回去拿,自己的工具使顺手了,新道具用不方便,很可能会出现瑕疵,最多我答应你们把浪费的时间补上。”

“少先生,请不要让我为难。”

端木城说得很委婉,但意思相当明确,不管少容找什么借口,都别想离开这里。

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后,少容放弃了沟通,他瞅瞅另外两个一直盯着自己的高大男人,乖乖随老人走了出去。

文的不行,那只有来武的了,少容走着路,趁机打量周围的环境,在经过拐角时,他说:“不好意思,我想去下洗手间。”

端木城脚步停下,审讯似的目光看向他,少容堆起他惯有的服务性微笑,说:“做事前解决一下,免得耽误工作。”

端木城没多问,转了个方向,带少容来到洗手间门前。

洗手间外面是洗手台,再开一道门才是厕所,少容进去后,立刻把锁落下。

坏人应该不会变态的在厕所里也安监控吧?

他先拿出手机报警,可是连按几次,报警电话都无法接通,他急得又乱翻通讯录,想找朋友求救,很快就发现手机里的联络人少得可怜,转到第二页,看到最上面备注的警察两个字,他想也不想就按了下去。

很可惜,手机里仍然传来无法接通的提醒音,少容这才想到那些人可能在宅子里安装了什么干扰系统,正要死心放弃时,手机居然接通了,一个很冷淡的男声说:“喂。”

“是淮鹰吗?”

很陌生的嗓音,少容有些紧张,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压低声音说:“我是少容,你还记得我吗?”

“少容?”对面微微沉默了一下,说:“我记得……什么事?”

“我……”

尚淮鹰是少容的高中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跟他交往最长的一个,不过后来尚淮鹰考去了警察大学,他们就断了联络。

半年前高中同学会,尚淮鹰因为临时有事没来,这个电话号码还是少容跟其他同学要的,可是打过多次,对方不是关机就是不在通话区,他只好放弃了,刚才完全是鬼使神差才会按到尚淮鹰的手机号,但接下来他开始犯愁了,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情况。

“什么事?”

听不到少容的回答,尚淮鹰又问了一句,依旧是冷淡淡的声音,像是在说如果没事,他就不该打这通电话。

这让少容慌乱的情绪清醒了过来,突然想到,就算尚淮鹰是警察,一个多年没联络的人,他能帮到自己什么?

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尚淮鹰终于不再是最初冷淡的反应,问道:“少容,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话!”

洗手间外面传来敲门声,少容急忙捂住手机,定定神,用很平静的声音对外面说:“我肚子不太舒服,请稍等。”

等他说完,再想讲电话时,却发现通话已经断掉了,不知道是电波被干扰,还是尚淮鹰自己挂断的。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重要,少容只知道在这个时候没人能帮得了他,他只能靠自己。

他放好手机,抬头看到对面的百叶窗,他没抱多大希望地拨开看看,却发现窗户外居然没有安铁栅栏,这让他又惊又喜,急忙把窗户拉开。

窗口不大,还好少容很瘦,勉强可以钻出去。

他探头往下看,底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不过二楼没多高,少容仗着以前跟爷爷学的一点拳脚,决定冒险试试。

他打开道具箱,从里面拿出一柄象牙刻刀。

这是所有工具中最具有伤害力的,当年他从爷爷手里接下这套据说是传家宝的修补工具时,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把它当做防身器来用。

少容小心翼翼地关上箱子,将刻刀放进口袋,攀上窗口。

房里的灯光太明亮了,导致外面景观一片模糊,他勉强蹲在不宽的窗沿上,一咬牙,朝着漆黑空间里跳下去……

“站住!”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暗中突然传来叫喊声,少容因为紧张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仰天摔了下去,半空中隐约看到有道身影飞过来,他来不及细想就扔掉道具箱,猛地抓住了那道影子。

那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奔跑上,等发觉有个不明物体撞过来时,已经太迟了,他被少容抱了个结实,再好的轻功也发挥不出来,被他撞着一齐跌到了地上,而且还很倒霉的当了垫背。

“你属猪的啊,还天外飞猪,压死老子了,你爷爷的!”

恶声恶语在身下响起,少容晕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那道影子是个人。

虽然过程很奇特,但他总算顺利着陆了,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听他骂骂咧咧的叫声,应该被压得挺痛的。

少容没心情去担心他,匆忙爬起来想逃,谁知男人也翻身起来,他的快速动作让少容再次失去平衡,向前晃了一下,手本能地伸出想撑住地面。

“嗷……”

惨叫声在耳边剧烈回荡,等少容反应过来,脖子已被勒住了。

男人把他揪起来,臂弯圈住他的脖子,身体在他背后不断地蹦跳着,大声咒骂道:“你想老子断子绝孙,老子先废了你!”

他绝对没有那种想法,一切都是误会……

少容很想说句抱歉,但脖子被紧紧勒住,他说不出话来,只感觉男人一直在他背后弹簧一样的蹦高,看那反应一定痛得不得了,不知为什么,虽然现在状况诡异,他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了,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飞快地追过来,看到他们,同时举起手枪,对准少容身后的那个人,身高关系,他也很荣幸地被列在了瞄准范围内。

“都退后!”

发现自己被围住,男人勒着少容迅速地退到一面墙壁前,确保自己背后安全了,他将凶器顶在少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喝道:“否则我马上杀了他!”

一直勒在脖子上的手臂缩了回去,少容得以顺畅呼吸,当发现顶住他的凶器居然是他放在口袋里的刻刀,他惊讶地瞪大眼睛,本能地去摸口袋确认,小腿却被男人顶了一下,骂道:“给我老实点,否则宰了你!”

“你搞错了……”

脖子被一只大手掐住,少容说得很吃力,不过为了自己不成为刀下冤魂,他还是努力地挣扎解释。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喔,挺会装可怜的嘛,小骗子。”

男人嘿嘿冷笑,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一开始那么凶恶了,但笑声随即就被撞击声压了下去,那是子弹打在他身旁墙壁上造成的声响,男人一愣,冲对面骂道:“你们这些混蛋,居然玩真的!”

当然是玩真的!

少容气得无力吐槽,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但很明显他的处境跟自己很像。

真倒霉,如果不是遇到这个笨蛋,也许他还有逃走的机会,现在看来这个希望不大了,他咬牙问:“你看不出我也是被追捕的吗?”

少容的喉咙被掐住,声音不高,男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拖着他继续往旁边退,又贴在他耳边小声问:“难道你也是小偷?偷东西被捉包了?”

少容气得快吐血了,叫道:“才不是……”

院中灯光一齐亮起,明亮的光芒打断了少容的话,他眯起眼睛,发现这里是个小花园,几个黑西装男人正举着枪向他们逼近,有个冷漠的声音说:“放了他。”

是那个漂亮主人的声音,少容想这个院子里一定也设有监控装置,这么亮的灯光,他就算不亲自出来,也能看得很清楚。

劫持他的男人也想到了,左右看看,不仅没放人,反而把手劲下得更紧,笑嘻嘻地说:“看来他对你挺重要的,那我就更不能放了。”

“那就杀了他,我再杀你也是可以的,”少爷不为所动,冷冷地说:“一个照片修补师而已,可以再找。”

听了他的话,男人小声问少容。

“原来我们不是同行?”

谁跟小偷是同行啊!

少容气得不想说话。

没得到回应,男人自问自答:“不过你还是配合一下吧。”

他似乎没把指着自己的那几管枪看在眼里,拖着少容贴着墙角走,没心没肺地笑道:“有难同当,等我逃出去后,会报答你的。”

他都快被掐没气了,这还不算配合?等小偷逃走,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接受报答。

看着枪口逼近,少容有种感觉,死亡在随着这些人的靠近向自己笼罩,他们真会开枪的,相片修补师并不是什么奇货可居的行业,只要花钱,总是可以找到的。

恐惧涌了上来,他这么年轻,还不想死,更不想莫名其妙的跟一个小偷死在一起。

他打定了主意,感觉到喉咙上的刻刀力量开始变松,突然间头向后用力撞去。

小偷和少容相差半个头,鼻子被撞个正着,顿时酸痛涌上,眼泪鼻血齐流,怪叫一声,放开了他。

那几个手下趁机一拥而上,把小偷抓住了,少容向后退开,见他被彪形大汉们压在地上不停挣扎,他不敢再停留,拿起扔在地上的道具箱就想跑,谁知一转身就跟端木城撞了个正着。

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淡淡扫了一眼少容凌乱加半湿的衣服,什么都没问,说:“请跟我来。”

他做出请的手势,少容有苦难言,灯光将宅院照得亮如白昼,完全在对方的监控之下,自己就算要跑也有心无力,只好乖乖跟随老人回到了宅子里,那个小偷也被拉了起来,一并带回书房。

与少容离开时一样,少爷斜靠在床榻上,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没发生过,不同的是房间正中的摆设。

原本的圆桌换成了长方形工作台,上面并排摆放着修补照片需要的工具,一张照片放在桌子正中,离得太远,少容看不清照片上的景物,不过看纸张颜色就知道有些年数了。

看到照片,少容的心顿时轻松下来,他发现自己想多了,这家主人虽然古里古怪,但目的只是让他修补照片。

早知如此他刚才就不逃了,害得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人家解释。

“你们想找什么?不要动手动脚的,我告你们性骚扰啊,老子卖的是技术,不是躯体……”

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少容转回头,就见那个倒霉的小偷因为被搜身发出不快的吵嚷。

刚才状况混乱,他没看到对方的长相,没想到小偷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不仅身材高挺魁梧,还留了一部络腮大胡子。

他的胡子足有两寸长,遮住了大半边脸,脸上沾了鼻血,看上去脏兮兮的,眉头粗厚,头发也很乱,一身黑衣打扮,却邋遢多过精干,胸腹很奇怪地凸出来。

他全身唯一的亮点是眼睛,烁烁有神的眼眸,随着他说话发出漂亮的光彩。

搜身的那些人没理会小偷的大呼小叫,很快从他身上搜出了两幅画轴跟几本古卷,还从他的背囊里找出了不少瓷器,不过大部分都碎掉了,少容心虚地想,那可能是被他撞击压碎的。

赃物一一摆在了软榻矮桌上,一字排开,居然是很大的一堆,少爷眉头微皱,问男人。

“你是惯偷?”

赃物都搜出来了,男人恢复了原本的精干身躯,他完全没有被现场捉包的心虚,笑嘻嘻地说:“确切地说,是侠盗,我有三不偷——贫穷者不偷,妇孺者不偷,仁义者不偷。”

少容忍不住笑了,虽然现在状况诡异,但不知为什么,看着男人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很想在侠盗二字后面加个楚留香。

大概少爷也跟少容抱有相同的想法,不屑地冷笑:“侠盗偷到我家来了,原来我不仁不义。”

“这不是下雨没事干,就进来了嘛,你也知道的,贼不走空,不拿几样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男人看着少爷,眨眨眼,漫不经心地笑道:“至于不仁不义这种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哎哟……”

两旁架着他的随从拳头一齐挥上,几下就把他打倒在地。

少容看他们下手狠辣,男人疼得抱着肚子蜷成一团,虽然他刚才劫持过自己,但是他除了小偷小摸外也没什么大恶,不忍看他被打死,叫道:“别打了!”

他吼得很响,竟然镇住了房间里的人,看到端木城投来的奇怪目光,少容这才发现自己的鲁莽,他今晚神经一定搭错线了,一直在做奇怪的事——他现在是俎上鱼肉,会被怎么处置还是个未知数,干嘛还想着帮别人啊?

不过火已经惹上身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他偷了东西,应该送他去警局,这样私下打人不太……好吧?”

还好少爷没生气,低声咳嗽了两下,冷笑:“如果警察有用,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冤案了。”

他挥挥手,让随从退下。

殴打止住了,男人却仍然跪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脸色煞白,看来那几下揍得不轻,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少容,似乎是希望他扶自己一把,少容立刻往后退。

好心也是有限度的,他可不想跟小偷扯上关系。

“名字?”少爷问。

“侠盗通常不留名……”

男人的话没说完,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到了他的太阳穴上,看到少容的脸色顿时吓得煞白,他噗嗤笑了,伸手托住枪管小心地推到旁边,回道:“边鸿衫。边疆的边,鸿鹄的鸿衣衫的衫。”

“寓意不错,”少爷说:“鸿鹄展翼,羽舞罗衫,看来给你起名的人一定希望你将来出人头地,展翅高飞。”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先生您真是有学问啊,”边鸿衫用力点头,又瞥了少容一眼,小声嘟囔:“可惜今晚被个倒霉鬼撞到,没飞得起来。”

“平常你喜欢用哪只手偷东西?”

“一般情况下都是右手,东西多的时候,就双手齐上。”

少爷点点头,吩咐下去。

“砍了他两只手,扔出去。”

轻描淡写的说话,听在少容耳里却无异于炸雷,边鸿衫像是也吓傻了,双手抱住旁边的圆柱死也不放,大叫:“不是聊得好好的嘛,怎么说砍就砍?我把东西都还你们了,还想怎样啊?大不了你们想要什么,我帮你们偷来。”

“混账!”少爷傲然道:“爷想要什么,自会自己取,何须偷盗!?”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话,我道歉还不行?”

边鸿衫一边求饶一边不断给少容使眼色,少容很想装看不见,但对方做得太明显了,他想无视都难,就见随从出去,很快就拿了一柄长刀回来。

随从将刀锋拔出,灯下森寒无比,冲着边鸿衫抱着柱子的双手砍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少容吓得闭上眼,大叫:“住手!”

“啊!”

惨叫声和他的喝止声同时传来,少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抖,感觉眼圈红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对惨剧发生在面前却无力阻止的伤心,好半天肩头被轻轻拍了拍,有人凑在他耳边叫:“喂,喂。”

好像是边鸿衫的声音,还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少容疑惑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突然亮在自己面前的两只大爪子,他吓了一跳,哇的叫出了声。

边鸿衫嘿嘿笑道:“还没砍下去呢,你怕什么?”

少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边鸿衫的两只手完好无损是毫无疑问的,身后传来嘈乱,他转头看去,那个举刀的随从的裤子落在了脚下。

不知道边鸿衫动了什么手脚,把那个人的短裤松紧带也割断了,导致他下身一片光溜溜,哪还顾得砍人,紧张地一边遮掩私处,一边努力提裤子。

滑稽的模样让少容的心情从惊恐瞬间又跳到了哭笑不得,再看边鸿衫,自己那柄象牙刻刀就像有了生命似的,顺着他的手指间灵巧地转动着,眼眸含笑,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刚才随从们搜过他的身,谁也不知道他把刻刀放在了哪里,竟没被搜去。

滑稽的场面,却因为环境太诡异而让人笑不出来,少容松了口气,随即虚脱感涌上,手情不自禁地发出颤抖。

边鸿衫的目光扫过他的指尖,又看看他的眼睛,惊讶地问:“你哭了?”

少容的眼圈红红的,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边鸿衫笑道:“这么点小事就吓得掉猫尿,你也忒胆小了……”

他怎么就胆小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啊!

少容气得脸都涨红了,边鸿衫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等他反驳,紧张地检查自己的衣服。

“等等,你刚才被刀架着脖子,没吓得尿裤子吧,要是弄脏了我的衣服……”

少容再也忍不住了,气愤达到了顶峰,他叫道:“边鸿衫!”

边鸿衫刚抬起头,迎面就一拳头砸过来,正中他的鼻子,鼻血又流了出来。

边鸿衫没提防少容会动手,嗷呜了一声,也顾不得还手,手忙脚乱地擦鼻血,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少爷被逗乐了。

他发现少容的脾气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被惹火了,他下手绝对够狠,品着茶,淡淡地说:“真可惜,刚才那精彩的一幕你没看到。”

刚才随从落刀时少容因为害怕闭着眼,他可是目不转睛看着边鸿衫动手的。

边鸿衫的动作很快,以他的眼力也只勉强看到他出刀——边鸿衫割断了随从的腰带和内裤的松紧带,却丝毫没有伤到对方的肌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以把分寸把握得如此精确,这个小偷绝对不简单。

少爷打消了最初的念头,这么有用的人,杀掉太可惜,就留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可以用到。

边鸿衫再次被随从们摁住了,少爷没再理他,问少容。 qAUg5neDZo88MR9NfBZq/2FT7OK69Dr8V0bsj5igiKJBHH9lwOSrQ0jcECK8x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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