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亚佐夫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他睁开眼,看到光秃秃的岩壁和稀疏的乱草,忙坐起来。头有些疼,他依稀记起了昨天晚上的经历,陡然想起了苏娜。
尼亚佐夫在周围边喊边找,找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人。他陡然明白了,昨天晚上,那些人把自己打晕后,劫持了苏娜。
尼亚佐夫不由地万分悔恨。要是听她的,不坚持要到上面来,现在两人都还好好的。她多次救了自己,而自己三番两次的害她。想到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想到她乖巧的样子,想到她那小小的身材,尼亚佐夫心如刀绞。要是她真的被对方一辈子关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那真是自己害了她一辈子。
尼亚佐夫颓然坐在地上。苏娜与自己见面的镜头一遍一遍地在尼亚佐夫的脑子里翻腾,他不能不管这个可怜的小女子,他得设法把他救出来。
尼亚佐夫爬到高处,看了看山坳里的那片坟地。果然如苏娜所说,那片坟地很安静,有种超然物外的恬然。苏娜没说错,相比这贪婪的人世,坟地是美好的,安宁的。
尼亚佐夫觉得附近很可能有眼睛盯着自己,因此他不敢朝坟地看的时间太长。他观察了一会儿地形,找到了苏娜昨天晚上带着自己来到这儿的那条羊肠小路,便从山上下来,走上小路,朝着西面的那条南北小路走去。
小路显然是附近农民的交通要道。尼亚佐夫边走,边观察从小路上经过的人和车。人看到的不多,车也不多。大都是农民开的手扶拖拉机,偶尔有一辆面包车摇摇晃晃地经过,速度也跟手扶车差不多。
幸运的是,尼亚佐夫走到南北小道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辆面包车。尼亚佐夫拦下车,问对方是到那儿去。开车的小伙子有些不太高兴,告诉他,他要到敦煌去。尼亚佐夫从兜里掏出一百元人民币,让小伙子捎着他。小伙子看到钱,高兴了,亲自下车,给他打开车门。
面包车经过约一个小时的艰难颠簸后,才走上柏油路。尼亚佐夫跟小伙子聊天,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小伙子也知道唐朝的那个著名的土匪。他说这个村子百分之八十是那个土匪的后代。他不知道康国王妃,只知道土匪是护送一个西域女人从西域来到了这里。这个女人本来要嫁给这个土匪的,后来被别人抢了去。土匪是个痴心汉,为了离女人近一点儿,就在这里住下了。
尼亚佐夫突发奇想,他总觉得这个土匪与王妃后面应该还有故事。苏娜他们应该也知道这些故事,否则,这周围这么多的村子,比这儿隐蔽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们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地方弄一个临时住处,还要把躲藏的地方,建到离所方村这么近的地方。
肯定有关系!然而,这个小伙子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尼亚佐夫无论怎么问,他也说不出更多的有价值的故事来。
汽车刚好经过养老院附近,尼亚佐夫大喜。他得先回到住处歇一歇,换换衣服,整理一下思路,再设法解决苏娜。
从车上下来,尼亚佐夫避开养老院门口,绕着圈回到住处。害怕有人跟踪,他还学着电视上地下工作者的样子,走到拐弯处隐蔽起来,朝后面观察了一会儿。没人跟踪自己,尼亚佐夫长出一口气,先找地方,吃了早餐,然后回到了住处。
尼亚佐夫跟房东老太太打听,是否有人来这屋子找他。房东老太太说没有,她这屋子现在除了他进来,再没有别人来过。
尼亚佐夫觉得苏娜也过于小心了。要是昨天晚上住在这里,恐怕不至于被人家给抓住。
躺在床上睡了一觉,他又洗了澡,换了衣服。走出屋子后,他又从兜里掏出另一个假发换上,这才朝着养老院走去。
像平常一样,养老院大门紧闭,外面偶尔有行人经过。看起来,一切正常,仿佛昨夜的厮杀从来没有过。
尼亚佐夫对此有心里准备,但是看到这种怪异的平静,还是不由地惊骇不已。这双方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把表面文章做得如此完美,实在让人惊讶。
在养老院外观察了两天后,尼亚佐夫在一个傍晚,养老院的人下班的时候,走进了养老院。
保安拦着他,问他找谁,他说找院长。保安很客气,带着他直接找到了院长。尼亚佐夫知道,这个院长如果不是这争斗双方的人,那他也应该对其中故事有些了解。他现在就是想知道,这个养老院,现在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尼亚佐夫是第一次在白天进入养老院,他偷眼四下看了看,从表面上看,这个养老院很普通。东西各四排老式房子,每排大约有十多间。最前面的是办公室、医务室等办公场所。昨天晚上砸坏的窗和门都已经换好,地上也没有碎玻璃。尼亚佐夫不敢相信,做一扇门窗,再好的木匠也不可能在半天之内就做好了。除非……除非当初做门窗的时候,多做了一些,预留了下来,现在刚好拿出来用了。肯定是这样!尼亚佐夫再次为他们的周到和远见惊叹。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院长是一个性格平和的老人。他问尼亚佐夫,找他有什么事儿。
尼亚佐夫不知道他到底是苏娜那边的人,还是高昌林那边的。因此不敢乱说话,只是试探性地说,他来找苏娜,是苏娜的朋友。
院长显然也很谨慎。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尼亚佐夫是哪里人,从哪里来的,找苏娜有什么事儿。尼亚佐夫说他是从新疆来的,是个作家。他去年来敦煌的时候,经朋友介绍,认识了苏娜,他来找她,是想打听一下关于康国王妃的故事。
尼亚佐夫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开始说的都是托词,后面特意点出王妃,他是为了验证一下,这个院长的态度。
尼亚佐夫仔细盯着院长的眼睛。院长的眼珠子一亮,又掩饰地低下头。他说:“作家同志,这个康国王妃……我也没听说过啊,你怎么知道这个的?苏娜一个小孩子,她不会知道这些吧。”
尼亚佐夫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院长应该对王妃的故事深有了解。
尼亚佐夫笑了笑,说:“院长,没事儿,您就告诉我,苏娜在哪儿就行。”
院长盯着尼亚佐夫,说:“苏娜已经辞职了。她现在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院长的目光中充满敌意。尼亚佐夫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他确定是苏娜的敌人。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养老院的人换了,他们不是苏娜那边的人了。
尼亚佐夫从院长的办公室出来,看着几个在院子里溜达的老人,实在是搞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在驱逐了自己的敌人后,迅速掌控局面,使得这养老院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变化似的。
尼亚佐夫一头雾水地从养老院走出来,经过夜幕弥漫的破破烂烂的街道,经过他常吃饭的那个商店兼小吃店,晃晃悠悠地朝住处走。
走到通往住处的小胡同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男人低着头,朝着他的方向急速走了过来。尼亚佐夫忙闪身,躲进一条小巷里,藏在一家人的门垛后。那人从尼亚佐夫的面前经过,尼亚佐夫认出来了,这个人竟然是高昌林!
尼亚佐夫一直看着高昌林经过胡同,走到了他刚刚经过的大街上,才从小巷里出来,走回自己的住处。
房东老两口正在房廊下吃饭,见到尼亚佐夫回来,光着膀子的老爷子举起酒杯,请尼亚佐夫喝一杯。尼亚佐夫笑着摆手,问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老两口摇头,说这一天就他来过,再没别人。
尼亚佐夫告辞老两口,走进屋子,泡了一包方便面。在等待方便面泡透的时候,尼亚佐夫坐着,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过到最后,焦点落在了高昌林身上。
这个干瘦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半老头子,刚刚出现在胡同里,他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现在,这预感终于清晰了。从他踏上敦煌之日起,这个高昌林显然是暗中设计了一个连环套。从让他见老苏头,到与康有福一起去偷看祭祀,从让他进养老院,到高昌林潜入养老院……等等,还有那个俄国人普德洛夫。现在看来,这个普德洛夫跟高昌林也应该是一伙的。他在关键时刻几次出现,借力打力,终于使得尼亚佐夫帮助他们救出了被关在地洞下的人。
事情想清楚了,尼亚佐夫心情更加沉重。高昌林为什么要利用自己去救人呢?从他们的势力来看,他们要想救人,也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如此苦心设计,利用自己,显然他有可利用的资源。而这个资源,正是打败苏娜他们那一派的最主要原因。这个可恶的高昌林,自己帮助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利用了自己!尼亚佐夫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他一句。
他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刚刚高昌林来过这里,却没有进屋找自己,他显然是在监视自己。
想到了这里,尼亚佐夫心陡然变得冰凉。他是想再次利用自己,还是已经利用完了,要把自己处理掉呢?
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尼亚佐夫愣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泡面已经凉了,他才站起来,打开了灯。
不能这么等下去了,自己需要主动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