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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路过了一个墓地，在一个特别荒凉的郊外。在众多兀自耸立的灰白色墓碑附近，竟出现了一排透明的电话亭，共有6个。它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原因恐怕只有电话公司知道。它们是为了方便午夜的幽灵与人交流，还是为了方便过路的行人与墓地里的逝者沟通？我一时猜测不透，但是这个场景，在我看来，似乎暗示了我们的困境。

一种用于交流的工具，由一种看不见的强大的智慧搭建起来，可以供我使用，但我推测——虽然我对于查清原委又莫名地抵触——电话线路可能没有沿着该走的方向走，而且在这整个画面里，有些地方显得不太协调，甚至没有条理。这个画面，我在想，象征了我们宇宙里奇异的一面——这个宇宙，无论我们怎样把相关的线索连起来，永远都有开放性，都有某种古怪的特点，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彻底掌握。大自然里的某一部分，对我们漠不关心，而且似乎根本不打算向我们袒露秘密。它可能会狡黠地向我们提供一盒盒的白骨，就像墓地里的电话亭，但是，它们似乎也缺乏真诚沟通的必备要素。如果我们考虑一下那个似乎是偶然涌现出的现象——光合作用，从远处星辰发出的光线转变成了绿叶；或者考虑一下性的出现：从此，生命游戏的扑克牌就能以更高的频率重洗，并产生出更多样的组合——似乎大自然里包含了龙卷风一般的不确定性。它可不是18世纪的哲学家设想的一个自给自足的庄严的宫殿，宫殿的台阶永远以同样的方式精确重现。

从震荡的宇宙（好像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心脏），到让人费解的反物质——秩序，在人类理解的意义上，起码一定程度上是一个假象。实际上，我们理解的秩序，只是在一段有限的时间内，在宇宙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由一种有限的生物通过有限的感受觉察到的秩序。正如一群原始的哲学家，霍皮人，所理解的那样：在表象的背后，潜伏着未显现的存在，它的范围和数量都超过了真实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奇异事件总是会困扰我们；这就是为什么无尽的前沿永远没有尽头；这就是为什么丛林中半成型的混乱深深地打动了我。这种触动是如此之深，就好比从摇曳的电线和废弃的收音机盒子里飘出来一团巨大的魅影，似乎有所预言。

我们比看起来的要更加危险，而且，我们还有更大的能力来实现脑海里其他天马行空的幻想。培根曾经写道：“如果（对天性）勉强施以压抑，天性只会在压力消除后变得更加猛烈。”说到底，天性的特点，也是大自然的根本特点。大自然的创造物——人类——也继承了这个特点。让人欣慰的是，人类在沉思的时候会意识到这一点，但在行动的时候却常常会忘记它。人类的存在，也体现了这个奇异宇宙的一部分本性。我们比其他任何生物都包含了更多未定型的形状和模式，甚至我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少。未来还有待创造。20世纪里的不幸历史，正是对人类滥用力量的严重警告，哪怕是这种力量被用于人类自身。废弃物、不确定的沼泽，它们在我们脑海里与现实紧紧相连。那些未被召唤的幽灵，最好还是在幽灵的光谷里沉睡吧，以免梦中飘荡的烟雾会在不知不觉中融合，就像有一次，它与贝尔森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的焚尸炉上空飘出来的真正的浓雾融合了那样。

爱默生曾在他的日记里写道：“有一点虽然非常不愉快，但是我们已经来不及挽救了，那就是，我们发现了我们存在着。这个发现也被叫作人类的堕落。从此以后，我们开始怀疑我们的手段。我们认识到，我们并没有直接观察到这个世界。”认识到我们存在着，带来的是应该融合了同理心的智慧，因为当我们认识到这一点时，这个奇异宇宙的一角就被彻底揭示出来了。它深埋在人类的心灵里，而不是在星空的边缘。我们寻求的光，以及我们忧虑的阴影，都是内心的投射。有机生命的停顿、犹豫或者更新，正是通过人类实现的。维多利亚科学黎明时代的一位思想家曾感慨道：“到目前为止，我们提出的尽是糟糕的问题。”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虚空中那位看不见的玩家，也掷出了同样糟糕的骰子。正是通过提出这些糟糕的问题，人类开始认识自己，从而赢得了最后的尊严。 QdCoQoLmOHoPlOm7S5/0oVuUMcMidr5z4dsmW2QPMlt+zo/pe/HhFd1iQcQtU8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