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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做了一晚上的梦,一会儿梦见支行长提携自己,给了自己好多业务,年末竟然被评上优秀客户经理。

一会儿梦见谢文斌不还钱了,自己去催债,没想到人走楼空,支行长还反咬一口,说他不认识谢文斌。

一会儿梦见自己被公安机关带走了,涉嫌与客户诈骗银行贷款。

天还未亮,黄雅茹就惊醒了。

当初是哪个天杀的师兄说,客户经理钱多活少,只要长得快放得开,有眼色会来事,就会像开着印钞机唰唰唰来钱,都是骗人的!

操着卖白粉的心,赚着卖白菜的钱。哎。

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看天一点点亮起来。

比闹钟更早响起的是谢文斌的来电,“小黄,我与公证处联系好了,公证处不强制要求法人代表到场,公证处是配合你们银行,你们银行内部写个说明就能为客户申请特事特批。”

“我下周要出国,出国前你抓紧给我办一下。”

“好好好,没问题,您放心。”话还没说完呢,电话就挂了,还真不把客户经理当人啊。

边刷牙边琢磨,支行长不是说谢文斌不缺钱么,为什么谢文斌不停催促?一副资金链断裂要跑路的样子。

而且他怎么知道可以特事特批,对银行内部流程这么熟悉?

确实针对大型国企、央企可以特事特批,有些规定流程可以灵活变通,但国企央企与银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有多少大领导兜底的?

说白了苍蝇拍打下来的时候也打不到客户经理头上,而谢文斌这只是一笔小小的普惠,若真出了事谁能兜着?支行长吗?那可未必。

来到支行,组长在墙上贴出了自普惠贷款推出以来,每个人的出单量,然后拿着业绩单找每个客户经理确认。

组长说,是分行在统计,估计要裁员了。

业绩单上,黄雅茹和老谭名字后面是两个大大的零蛋。但老谭穿着特殊的黄马褂,是支行特殊的存在,裁员也裁不到他头上。

真正危险的,只有黄雅茹一个人。

权衡之下,打开电脑,机械地在WORD里输入,“关于为移民公司申请免除法人公证的申请”。

华运银行的不良贷款率才百分之二点多,没有道理自己这么倒霉,做一笔就会还不上钱。黄雅茹边敲击键盘,边宽慰自己。

不能让支行长失望,不能让爸妈失望,不能被淘汰,不能丢了工作。

写好申请,打印出来,签上自己的大名,这算是帮支行长办事吧?算是成为他心腹的第一步吧?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吧?之后真出了事,他会保她一命吧?

拿着申请来到支行长办公室,支行长看完后很满意,“写得不错,就这么办,你去组长那里盖个内部业务公章吧。”

嗯?黄雅茹以为支行长会签字。

“去吧。”支行长把申请还给黄雅茹。

如果支行长不签字,以后出了问题,这特事特办的锅就落自己一个人头上了,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黄雅茹机械地接过申请,转身,都快出门了,才又回头鼓足勇气问:“这个您不用签字么?”

“不用,盖支行内部章就行,和我签字是一样的。”

这就开始撇清关系,摘清责任了啊?

黄雅茹默默退出办公室,心里明镜一般。自己替支行长办事,但最后出了问题,锅只有自己一个人扛。

但还能怎样?等着被裁员吗?

去盖章的路上,路过老谭的工位。

“写什么了?我瞧瞧。”

老谭顺手抽了过去,三两下就读完了,忍不住感叹:

“啧啧,啧啧,你们现在年轻人真生猛,你是不是找大师算过,觉得自己八字特别硬,能逢凶化吉,百毒不侵,刀子掉在脑袋上都是刀子折了脑袋完好?”说完老谭把申请撕了。

“师父……”黄雅茹为难地看着老谭。

“收起你那弱鸡的表情,没这笔业务活不了了?就那么想去讨债啊?还是年轻人缺钱花?买包还是买口红了?”

黄雅茹的头更低了。

刚入行时,被前辈调教说,客户经理是银行的门面,去见客户时一定得体面,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得体面。

于是黄雅茹买了个LV,假的。还买了阿玛尼的口红,假的。每次擦在嘴巴上就像搅不开的面糊。

“别批评你两句就不开心,年轻人得有骨气,有些业务能做,有些业务不能做。”

老谭把撕碎的申请扔进垃圾桶里,全支行的人都扭头看着这一对业绩垫底的末流客户经理。

黄雅茹是骑虎难下,她难道不想拒绝么?可是怎么拒绝手握生杀大权的支行长呢?直说您介绍的客户有问题?那不是比等裁员死得更直接么?

“你去和老胡说,就说分行规定所有放款材料都要客户经理双人签字,我不签字,我不同意放款,把锅都推到我身上。”

黄雅茹看向老谭,这不是与支行长硬刚么?

老谭悠哉悠哉从抽屉的小袋子里捏起一颗红枣扔进保温杯,灌了一大口养生茶又说道:“算了,我去找老胡,你小姑娘抹不开面撕不开脸。”

然后“啪”把保温杯放在桌上,走向行长办公室。

黄雅茹震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拦,就听见办公室门“嗙”一下关住了。

接下来的10分钟简直是人生最难捱的10分钟,连手心都冒着冷汗。

黄雅茹从小就是乖乖听话的好学生,从未忤逆过家长或老师,就算他们批评错了,那他们也是对的。

进银行时,黄雅茹本来想去中后台,那里温和的生存环境更适合她,但父母听了邻居师兄父母添油加醋的描述,黄雅茹被迫把志愿改成了前台营销岗,每天都觉得生存异常艰难。

老谭面色红润地出来了,回到工位又喝起养生茶。

“胡行长同意了?他怎么说?他是不是想弄死我?”

老谭轻飘飘瞅了黄雅茹一眼,“他怎么想重要么?职业发展是你的,又不是他的。”

看着黄雅茹一脸蒙圈,老谭又语重心长教育着:

“人生也是你的,不是他的。难不成以后他会替你催收?他会替你蹲大牢?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能做自己的主!怕什么?”

“小黄,你来一下。”老谭前脚刚出来,支行长后脚就召唤了。

黄雅茹小腿抽抽了一下,快速走了过去。

“小姑娘挺横啊?谢总本来就不缺钱,是帮咱们完成业绩。别搞不清状况。给脸不要脸。”

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得罪了支行长。黄雅茹觉得自己真得找大师看看,是不是流年不利。

滚出办公室后,看着墙上大榜自己的名字醒目地列在最后。

支行长又叫来了对公业务部组长,“裁员的名单报了没有?赶紧报上去!支行不养吃干饭的!”丝毫不顾及声音飘出了办公室,人人都能听到。

大家的目光瞅过来,就像巴掌打在脸上。

晚上妈妈又打来了电话,“你舅舅明天就到了,你去接一下他们吧。”

“妈,我这里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这孩子,怎么长大了变成白眼狼了?你读书的时候,你舅舅给你买书包,帮着凑学费,你都忘了?”

“我……”黄雅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然她来了北京,进了头部银行,做了光鲜亮丽的营销人员,但因为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业绩,每个月拿不到奖金,她只租得起巴掌大的地方。

每次回家,七大姑和八大姨都叫她北京人,她要推辞,爸妈就立刻制止,就是北京人!谦让什么!

爸妈累得都驼背了,从未抱怨过,只希望她出人头地。

若是她露出了一点点胆怯,想要后退,她就会被骂没有上进心,辜负了全家的期望,没有良心,没有出息,养她不如养条狗。

“妈,之前的房子到期了,我最近正在搬家,让舅舅下周来吧。”

“行行行,这次换个朝南的房子啊,医生说你舅舅得多晒太阳。”

挂了电话,黄雅茹想着,这次得从五环搬到六环了。望着窗外,除了头上的一轮明月,四周黑漆漆一片,就像她的处境,像掉入了一口深渊。

“嗡嗡”,手机又响了,是老谭发来的信息。

没有文字,是华运内部OA公文:“关于北京分行部分岗位内部招聘的通知”。

黄雅茹的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打在屏幕上。

虽然老谭总是凶巴巴,从来不给她好脸色,但是老谭却是真的事事想着她。 nEoMbKTvf2AaPDu9sG80etgyEHinZsmNFZd1RGe+RjDCvl7PaFeLVHStIWgbvxP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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