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猜得不错,我亲爱的兄弟,米歇尔对我们谈了。这就是他的叙述。你要看看,我也答应了你,不过,要寄走的当儿,我又迟疑了。重新读来,我越往下看,越觉得可怕。啊!你会怎样看我们的朋友呢?再说,我本人又如何看呢?难道我们把他一棍子打死,否认他残忍的性情会改好吗?恐怕如今不止一个人敢于承认在这篇叙述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人们是设法发挥这种人的聪明才智,还是轻易拒绝让他们享有公民权利呢?
米歇尔对国家能有什么用?不瞒你说,我不知道……他应当有个差使。你才德出众,身居高位,又握着大权,能给他找个差使吗?——从速解决。米歇尔忠于职守,现在依然,然而,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只忠于他自己了。
我是在湛蓝的天空下给你写信的。我和德尼、达尼埃尔来了十二天,这儿响晴薄日,没有一丝云彩。米歇尔说两个月来碧空如洗。
我既不忧伤也不快乐。这里的空气使我们心里充满一种无名的亢奋,进入一种似乎无苦无乐的状态。也许这就是幸福吧。
我们守在米歇尔身边,不愿意离去。你若是看了这些材料,就会明白其中的缘故了。我们就是在这里,在他的居所等待你回信。不要拖延。
你也知道,德尼、达尼埃尔和我,上中学时就跟米歇尔关系密切,后来我们的友谊逐年增长。我们四人之间订了某种协定:哪个一发出呼唤,另外三人就要响应。因此,我一收到米歇尔神秘的呼叫,立即通知达尼埃尔和德尼,我们三个丢下一切,马上启程。
我们有三年没见到米歇尔了。当时他结了婚,携妻子旅行,上次他们经过巴黎时,德尼在希腊,达尼埃尔去了俄国,而我呢,你也知道,我正守护着我那染病的父亲。当然,我们还是互通音信。西拉和维尔又见过他,他俩告诉我们的情况使我们大为诧异。我们一时还解释不了。今非昔比,从前他是个学识渊博的清教徒,由于过分笃诚而举止笨拙,眼睛极为明净,面对他那目光,我们过于放纵的谈话往往被迫停下来。从前他……他的记述中都有,何必还向你介绍呢?
德尼、达尼埃尔和我听到的叙述,现在原原本本地寄给你。米歇尔是在他住所的平台上讲的,我们都在他旁边,有的躺在暗影里,有的躺在星光下。讲完的时候,我们望见平原上晨光熹微。米歇尔的房子,以及相距不远的村庄,都俯临着平原。庄稼业已收割,天气又热,这片平原真像沙漠。
米歇尔的房子虽然简陋古怪,却不乏魅力。冬天屋里一定很冷,因为窗户上没安玻璃,或者干脆说没有窗户,只有墙上的大洞。天气好极了,我们到户外躺在凉席上。
我还要告诉你,我们一路顺风,傍晚到达这里,因为天气炎热而感到十分劳顿,可是新鲜景物又使我们沉醉。我们在阿尔及尔只作短暂停留,便去君士坦丁。从君士坦丁再乘火车,直达西迪贝·姆,那里有一辆马车等候着我们。离村子还很远公路就断了。就像奥姆布里 地区的一些村镇那样,这座村庄斜卧在山坡上。我们徒步上山,箱子由两头骡子驮着。从这条路上去,村子的头一栋房子便是米歇尔的住宅。有一座隔着矮墙,或者说圈着围墙的花园,里面长着三棵弯弯曲曲的石榴树、一棵挺拔茂盛的欧洲夹竹桃。一个卡比尔 小孩正在那儿玩,他见我们走近,便翻墙逃之夭夭。
米歇尔见到我们并无快乐的表示,他很随便,似乎害怕流露出任何感情。不过,到了门口,他表情严肃地挨个同我们三人拥抱。
直到天黑,我们也没有交谈十句话。晚餐摆在客厅里,几乎是家常便饭。客厅的豪华装饰却令我们惊异,不过,你看了米歇尔的叙述就会明白。吃完饭,他亲手给我们煮咖啡喝。然后,我们登上平台,这里视野开阔,一望无际。我们三人好比约伯 的三个朋友,一边等待着,一边观赏火红的平原上白昼倏然而逝的景象。
等到夜幕降临,米歇尔便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