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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文艺掌故

品读从此不再弹奏

伯牙,春秋时人,学琴于成连,三年而成。成连的所有技艺,伯牙都学会了,一招一式,毫无二致。然而终未能达到成连的那种“精神寂寞,情之专一”的境界,伯牙为此很是苦恼。成连说:“我只能教你鼓琴的技法,却没有办法改变你的性情。我的老师子春在东海中,你随我去找他吧!”伯牙随成连到东海蓬莱山上。

成连说:“我去迎接我的老师”,于是留下伯牙,划船而去。伯牙等了很长时间,不见成连归来,向四处望去,但闻“海水汩没,山林宫冥,群鸟悲号”,心情十分悲凉。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的老师成连以此来改变他的性情,于是援琴而作歌。

此后,他所弹奏的琴曲越发高深莫测,惟有钟子期能解其意。伯牙弹一曲《高山》,钟子期说:“巍巍乎若高山。?伯牙又弹一曲《流水》,钟子期说:“荡荡乎似流水。”以后,钟子期死,伯牙因失去了惟一的知音,摔碎了琴,从此不再弹奏。

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此则掌故告诉我们,一个人不仅要追求最大的成功,最完美的气质,同时也要追求最高贵的性情。伯牙为了知音的死去,而碎琴不弹,可见他视知己为神圣。伯牙此举,对冷酷的心灵来说是温暖,对厌世者来说则是个乐趣。后人有诗感叹道:人琴俱千古,琴台莫愁何其多。

梁武帝(《河中之水歌》中有“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诗句。这里提到的是南朝梁时洛阳的莫愁。唐朝也有个女子叫莫愁,擅长歌谣。“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双桨,催送莫愁来。”歌谣中写的是唐朝石城的莫愁。石城在竞陵,并非石头城。湖北钟祥县西有莫愁村,即石城莫愁的故乡。南京有莫愁湖,即以石城误为石头城之故。

少妇郁金香”句,用的就是洛阳莫愁的典故。再如李商隐(《无题》诗中“重帏深下莫愁堂”,周邦彦《西河》词中“莫愁艇子曾系”等皆是。

我国有些人名、地名,乃至花草虫鱼的名字,有的来源于一个富有诗意的掌故,有的名字本身就很富有诗意。所以,诗人们愿意把它们写进自己的诗中,来增强作品的色彩和韵味。莫愁,就是历代诗人们经常引用的人名和掌故。如沈俭期《独不见》诗中“卢家少妇郁金香”句,用的就是洛阳莫愁的典故。再如李商隐《无题》诗中“重帏深下莫愁堂”,周邦彦《西河》词中“莫愁艇子曾系”等皆是。

洛阳纸贵

左思是西晋的一个文学家,但他年轻时家境贫寒,很被人看不起。左思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写成《齐都赋》,又雄心勃勃,准备创作一篇《三都赋》。当时,正巧他的妹妹左禁被选进宫廷,左思便移家京城,要求做秘书郎,以便获得更多的资料。为了搜集历史知识,他还游历古城旧都。

他经常夜以继日,绞尽脑汁,庭院墙沟边到处搁着笔墨,偶得佳句,就连忙记在纸上。

当时的文学家陆机来到洛阳,也准备写一篇类似《三都赋》题材的作品,听说有个叫左思的年轻人正在写,不禁抚掌大笑,对别人说:“那个凡夫俗子要是能写成《三都赋》的话,也只配拿来盖我的酒坛子。”

整整10年过去了,一篇雄浑精深的《三都赋》终于写成,但是并不引起世人的重视,传抄者寥寥无几。

左思十分懊丧,他想,这一定是别人觑着我官卑职小,因人废言。于是他求见当时名儒皇甫谧,呈上文稿。皇甫谧读罢,拍案叫绝,当即作了题序。左思再去拜见侍书郎张载、大学者刘逵,请他们分别为赋作了注解。

一经名家认可,文人学士们便蜂起撰文颂扬,司空张华对赋文作了更高的评价,连那个陆机也叹为观止,就此搁笔。《三都赋》重新发表时举国轰动,富贵人家到处请人恭楷抄写,纸张供应顿时紧张,洛阳纸价为之飞涨。

这个掌故很有启发意义,它一方面说明老一辈的名家学者对于奖掖后进,发现人才,负有多么重要的责任;另一方面也说明社会上习惯于从身份地位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就和作品的价值,这种风气固然不利于人才培植。

但是,对一个想奋发有为的人来说,却是个“梅花香自苦寒来”的磨砺。只要你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人生有必然的重重困难,宋朝诗人杨万里有诗道:“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栏。”

道边苦李

王戎小时候很聪明,很爱思考问题。有一次,他和邻居的一大群小孩儿跑到村外去玩。沿着大路走啊走啊,忽然看见路旁有一棵李子树,沉甸甸的果实把树枝都压弯了,一颗颗李子晶莹熟透,很是可爱。小孩儿们一声欢呼,争先恐后地爬上树,只有王戎一个人站在路边不动。小孩们招呼他说“快来采嘛,可多啦!”王戎说“我不吃,这棵树长在大路旁,熟透了还有那么多果子,一定是苦的。”小孩儿们尝了几口,连忙呸呸地吐了出来,果然又酸又苦。

王戎后来成了西晋有名的清谈家——“竹林七贤”之一。在这个故事里,不要看王戎年纪小,他思考问题倒是很合逻辑的,迅速得出了正确的判断,表现出特异于群儿的聪明。这就是:如果长在大路边的无主李子无人吃,那它必定是苦的,这是大前提;这棵无主李树长在大路边又没人吃它的果实,这是小前提;因此李子必定是苦的,这是结论。形式逻辑研究的是人们正确反映客观事物的思维形式及其规律。要使自己思考问题时少犯错误,就必须遵循它;当然,要获得正确的结论,还必须具有关于前提的科学知识。

走到哪儿醉到哪儿

刘伶,魏晋时沛国人。他相貌奇丑,行为奇特,有名士神韵,因其对玄学有超出常人的领悟,故当时人将他与阮籍、嵇康、山涛、阮咸、向秀、王戎合称为“竹林七贤”。

据说,刘伶常常驾着鹿车,在荒郊旷野漫无目的地行走,鹿车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盛满酒的大坛子。车后跟着一个扛着锸的僮仆,他时常对僮仆说:“我走到哪儿,就醉到哪儿,醉死在哪儿,你就挖个坑把我埋在哪儿。”还有的时候,刘伶在家里喝醉了,就脱光全身的衣服,在屋内跑来跑去,边跑边大声念诗。有人看见了,讥笑他不遵礼法,毫无廉耻之心。刘伶说:“我把天地当作房屋,把居室当作衣裤,各位为什么钻到我的裤子中呢!”

刘伶的这种嗜酒放旷是他应对“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的社会现实的权宜之策,也是他与礼法名教抗争的一种方式。作为正直的知识分子,刘伶有理想、有抱负,他渴望思想与形体都得到解放。然而,不容忽视的是,刘伶的这种放浪形骸也对后世产生了不少消极的影响,因为种种原因,这种所谓的放旷又在西晋胡毋辅诸人身上重现,可以说,刘伶的放达,开一代颓风。

“凤”为凡鸟也

西晋名士吕安,字仲悌,东平(今山东东平)人。有济世之志。与嵇康友善,每当想念时,无论路途多么遥远,也要前来探望。一次,吕安前来拜访嵇康,不巧嵇康不在,出来迎接他的是嵇康的哥哥嵇喜。吕安没有进屋,只在门上题了一个“凤”(凰)字便走了。嵇喜未解其意,以为“凤”是百鸟之王,心中还很高兴。嵇康回来见到门上的“凤”字,对哥哥嵇喜说:“凤字,凡鸟也。他是在嘲讽你呢!”嵇喜这才恍然大悟。“凡鸟”,系“凰”的拆字。

一个“凤”字,表现了吕安的孤傲、嵇康的聪慧和嵇喜的憨厚。

枕流漱石

西晋名士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遥西南)人。才藻卓绝,爽迈不群。以佐著作郎,参石苞军事。自负才气,对苞多有侮慢,人见不拜,仅长揖而已,并说:“天子命我参卿军事。”石苞因此衔恨,参奏孙楚讪谤时政,将孙楚免官多年。后扶风王骏起用为参军,转梁州令。惠帝初年为冯翊太守。孙楚年少时,曾欲入山中隐居于泉石间,曾对王济谈及此事,并将“枕石漱流”误说成“枕流漱石”。王济调侃说:“流非可枕,石非可漱。”孙楚巧辩说:“枕流欲洗其耳,漱石欲厉其齿。”

人生历练日多,其机敏过人也多。

飞来峰歹弓对

惠理,本天竺(印度)国人,东晋咸和初年来到中国。他在杭州,看见山岩秀丽,便说:“这是我们天竺国灵鹫山的一个小山峰,不知什么时候飞到这里来了?”这就是杭州“飞来峰”名字的由来。

“飞来峰”下面有“冷泉亭”,明末著名的书法家和画家董其昌为其写了一副对联: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

因这副对联上、下联都是问句,后来便有些人作对联回答这两个问句。石洽棠的答联是: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清朝左宗棠的答联是:在山本清,泉自源头冷起;人世皆幻,峰从天外飞来。清朝俞樾的答联是:泉自有时冷起;峰从无处飞来。最妙的是俞樾的女儿绣孙的答联:泉自禹时冷起;峰从项处飞来。

俞樾问女儿:“大禹治水,说‘泉自禹时冷起’,可以理解。‘峰从项处飞来’有何出处呢?”女儿绣孙答道:“项羽唱‘力拔山兮气盖世’,不是项羽拔山,峰怎么会飞来?”

俞樾,字荫甫,号曲园。浙江德清人,道光元年生。以进士官编修,提督河南学政。

自少至老,著述不倦,是清代著名学者和诗人。他的女儿绣孙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养,所以能写出这样有学识、见才华的巧对。

刘公荣饮酒

西晋人刘公荣,性嘈酒,无论什么人都能与之共饮。为此,常受到人们的讥笑。他却说:“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因此,每日皆与人共饮而醉。当时,王戎年方弱冠,来拜访阮籍,正值刘公荣在座。阮籍对王戎说:“我这里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故意不让刘公荣饮。而言语谈笑,则三人无异。有人问阮籍,为什么不请刘公荣饮。阮籍回答说:“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不得不与饮,惟公荣可不与饮。”

刘公荣善饮,阮籍偏不与他饮,并用刘公荣的话来做解释,幽默诙谐中不愧名士风范。

不读谢诗觉口臭

南朝梁武帝高祖萧衍,字叔达,小字练儿,善音乐诗赋。未称帝时,曾与沈约、谢胱、王融、萧琛、范云、任肪、陆佳同为齐竞陵王萧子良的门客,号称“竟陵八友”,为“永明体”的代表作家。其中,以谢眺诗的成就为最高。梁武帝十分喜爱谢眺的诗,常说:“不读谢诗三日,便觉口臭!”

谢胱,字玄晖,与谢灵运同族,时称小谢。因做过宣城太守,故有“谢宣城”之称。存诗二百余首,风格清新秀丽,长于写景,颇多佳句。如《和徐都曹出新亭渚》中“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游东田》中“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中“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风云有鸟道,江汉限无梁”,《自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中“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晚登三山还望京邑》中“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等。唐代大诗人李白和杜甫,都很推崇谢胱的诗。梁武帝的这句话,既说出了他对谢诗的喜爱,又巧妙地反映了谢诗清新冷俊的特色。

吴均不均,何逊不逊

梁武帝诗多有佳作,如(《逸民》、《西洲曲》、《河中之水歌》、《东飞伯劳歌》等,其中的佳句有“南风吹我意,吹梦到西洲”;“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谁与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等。但他过于注重声律、讲究辞藻,据说对于双声、叠韵字的运用,即自梁武帝始。有一次,他和群臣各作五字叠韵。

梁武帝:“后牖有朽柳”;刘孝绰:“梁王长康强”;沈约:“偏眠船舷边”;庾肩吾:“载碓每碍埭”;徐搞:“臣昨祭禹庙,残斛熟鹿肉”;何逊用曹阿瞒的掌故:“暮苏姑枯卢”。只有吴均,终未能想出五字叠韵的句子。

梁武帝说:“吴均不均,何逊不逊。”

吴均因无诗,被责怪为“不均”;何逊因用魏武帝的掌故,而被说成是“不逊”。梁武帝身为一国之君,在他如此倡导下,更加助长了那种过于讲究声律和词藻、内容空泛的“齐梁体”诗凤。

关西安在

吴均,字叔庠,南朝梁诗人。天监初年柳恽为吴兴刺史,吴均为郡主簿,二人日相赋诗。时人称他们的诗为“吴均体”,多有仿效者。他的代表作有《答柳恽》、《酬别江主簿屯骑》、《春咏》、《山中杂诗》等。吴均的诗,有时用语过重,好作惊人之笔,如他的《剑骑》诗中“何当见天子,画地取关西”等诗句。后来,他做了朝廷的奉朝请,经常与天子梁武帝见面。梁武帝和他开玩笑说:“天子今见,关西安在焉?”吴均无言以对。他的诗中还有“秋风识白水,雁足印黄河”句子,他的诗友沈约曾当面批评他:“‘印黄河’用语太实、太险了。”沈约的《早发定山》诗中有“野棠开未落,山樱发欲然”句子,吴均不服气地说:“你的‘山樱发欲然’,不是也说得很实、很险吗?”沈约说:“我只是‘欲然’,可你已经‘印’了!”

梁武帝的玩笑和沈约的批评,都是受着诗应“温柔敦厚”的传统观点的影响。但诗的用语也不宜太实、太险,否则会破坏诗的意境和韵味的。

惟余“竞”、“病”二字

曹景宗,字子震,南朝梁人,屡有战功。天监初年,破魏将杨大眼于淮水,振旅凯旋。梁武帝在华光殿设宴,为他庆贺。席间,武帝与群臣联句吟诗,令右仆射沈约限韵,沈约限定为“敬”韵。因曹景宗素为武将,没有请他赋诗,他颇有不平之意,祈求联句。梁武帝笑着说:“卿人才英拔,技能甚多,何必计较作诗这一件事呢?”当时,曹景宗已有醉意,执意请求赋诗。“敬”韵字不多,这是个险韵,而可用的韵几乎都让大家用上了,惟余“竞”、“病”二字未用。显然,这是两个十分难用的韵脚字。

无奈,武帝只好让赋此二字。曹景宗操笔立成:“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武帝看了这四句诗,欣喜不已。于是晋爵为公,拜侍中中卫将军。

曹景宗这四句诗,真实、生动地写出了一个出征将领凯旋而归的心情和状况。霍去病为西汉时名将,六次出征匈奴。这个典故用得既贴切又巧妙,否则,这个“病”字是很难用上的。

陈伯之归梁

丘迟,字希范,南朝梁诗人。他的诗词采丽逸,代表作有(《侍宴乐游苑送张徐州应诏》、《旦发渔浦潭》等。《与张伯之书》是用骈体文写成的劝陈伯之归梁的一封信,这是一篇骈文名作,文词清丽,情意缠绵,说理严正,凄恻感人。陈伯之本为南人,因受部下邓缮、朱龙符等的挑唆与欺骗而反梁,兵败奔北魏。魏任其为平南将军。(与陈伯之书》即梁武帝派临川王宏讨伐北魏时,令丘迟写给陈伯之的一封信。当陈伯之读到信中“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等句时,一股乡愁油然而生,于是,复又率众归梁,武帝任其为通直散骑常侍。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实为描写江南春色的千古名句。这个掌故,说明了文学作品的感染力是强大的。

悲平城与悲彭城

南北朝后魏大臣祖莹,字元珍,范阳(今北京大兴县)人。儿时即好学耽书,时号“圣小儿”。及长,以文学见重。曾对人说:“文章须自出机杼,自成一家风骨,何能同人共生活也。”累迁车骑大将军,封文安县伯。

次,王肃于省中咏《悲平城》诗:“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王勰听后深为赞叹,想请王肃再作一首咏平城诗。因王勰系彭城人,失口将平城说成彭城,为王肃所见笑。当时祖莹在座,随即应声说:“悲彭城,诸位没有听到过吗?”王肃与王勰请祖莹朗诵,祖莹吟道:

“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尸积石梁亭,血流淮水中。”王肃与王勰叹服不已。

这则掌故中,悲彭城诗,是祖莹将错就错,即兴吟出来的,可见其才思敏捷。

“北方文士如何”

温子升,字鹏举,北朝西魏诗人。博览百家,文章清丽。《从驾幸金墉城》、《捣衣》等诗为其代表作。其中“长安城中秋夜长,佳人锦石捣流黄。香杵纹砧知近远,传声递响何凄凉”等七言诗句,已很有唐人七言诗的特点了。济阴王晖业曾说:“江左文人,宋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有沈约、任叻。温子升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庾信从南朝初到西魏时,温子升作韩陵山寺碑。庾信读了碑文,大加赞赏。南人问瘐信:“北方文士何如?”庾信回答说:“睢有韩陵山一片石堪共语。薛道衡、卢思道少解把笔。自余驴鸣狗吠,聒耳而已。”

庾信,字子山,北周诗人,辞赋家。《四库提要》推其为“四六宗匠”。

初仕梁,历仕西魏、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故世称“庾开府”。《咏怀二十七首》、《哀江南赋》为其代表作,对后世影响颇大。杜甫有“清新庾开府”,“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等诗句。在庾信这样大家的眼中,温子升被视为“北方文士”之首,这评价已经不低了。至于将温子升说成超过了颜延之、谢灵运、任防、沈约,就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偷江东集

后梁邺王罗绍威,字端己,世为武人,有英雄气,喜尚文学,通晓音律。他好招延文士,于厅所之旁,别立学舍,修建置书楼,聚书万余卷,与诸儒讲论诗文,每歌酒宴会,必赋诗题咏。时江东罗隐有诗名,为两浙钱缪幕客,罗绍威特派遣使者携厚礼相聘。罗隐为其诚所感,将自己所著文章诗赋,酬寄给罗绍威。绍威读后,倾慕不已,称罗隐为“罗江东”,意思是江左诗人中第一人,并将自己的诗集看做是“偷江东集”,意为学罗隐诗而写作出来的。

罗绍威身为武人,居高位,爱诗惜士,对诗人罗隐毫无世俗偏见,公开申明自己的诗是从罗隐的诗中学来的。其人其事。是颇值得称颂的。

烹茶风味

五代、北宋大臣陶谷,字秀实,新平(今陕西彬县)人。本唐彦谦之孙,避晋讳改姓陶,历仕晋、汉,至周为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入宋历任礼、刑、户三部尚书。强记嗜学,博通经史,但多忌好名。见后学有文采者,必极言以誉之;闻达官有闻望者,则巧诋以排之。曾买得党进太尉家故妓,命掬雪水烹茶,对妓说:“党家有此风味乎?”妓回答说:“彼粗人,安得有此?但知销金帐下,浅斟低唱,饮羊羔美酒耳。”陶谷听后颇有愧色。

妓的回答,似在贬低党太尉的粗俗,然亦不无对陶谷的嘲讽。

人日诗

古时候,农历正月初七为“人日”,离乡的游子在这一天格外思念亲人。隋朝诗人薛道衡作《人日思归》诗,五言四句。有人读了这首诗的头两句“人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后说:“写这样浅白的语言,还称得上什么诗人?”当他接着读了后两句“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时,便赞佩地说:“果然是好诗,名不虚传!”

薛道衡是隋朝重要诗人,他的代表作《昔昔盐》中有“空梁落燕泥”等句,为时人所传诵。隋炀帝亦能诗,据说,他对薛道衡很忌妒。薛道衡因上《高祖文皇帝颂》,遭炀帝猜疑而被杀害。薛道衡临死时,炀帝说:“看你还能不能作‘空梁落燕泥’诗了!”天下人都为薛道衡鸣不平。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这两句诗,写得既新巧又有意境,确实是这首诗的奇警之处。有了这样两句诗,尽管前两句平淡一些,也无关大体了。其实,一首好诗应是一个整体,不可能句句都是警策的,就以这首诗而言,前两句就起了很好的陪衬作用。

薛有写诗的才华,而无处世的智慧,这是可悲的。

“点鬼簿”与“算博士”

杨炯,十二岁举神童,授校书郎、崇文馆学士。恃才傲物,与王勃、卢照邻、骆宾王齐名,人称“王、杨、卢、骆”。他自称“愧在卢前,耻居王后”。

骆宾王,唐高宗时历官武功、长安主簿、侍御史。因故下狱,获释后出任临海丞。徐敬业起兵反对武则天,他撰写了《讨武墅檄》。当武则天读到“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时,只是付之一笑。当读到“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一句时,竟感叹道:“有如此才,坐使流落不遇,宰相之过也。”他的五律《在狱咏蝉》等诗,是历来为人传诵的名作。

杨炯和骆宾王都是很有才气的诗人。然而,杨炯在他诗中的对句里爱以古人的名字相对,人们称之为“点鬼簿”;骆宾王在他诗中的对句里则喜欢以数字相对,人们称之为“算博士”。

在律诗的对偶句中,以人名和数字相对,是常有的,对于杨炯和骆宾王的这些批评未免失之于苛;然而,这种批评也启示作者,不应该满足于自己习惯了的写法,因为那样便容易出现雷同化的毛病。

百首如一首

薛能,字大拙,唐朝诗人。会昌进士,咸通中以监部摄嘉州刺史,累迁至工部尚书。性情狂放,自负过高。从事西川时,每短诸葛功业,在诗中写道“阵图谁许可,庙貌我揶揄”,“焚却蜀书宜不读,武侯无可律吾身”。

刘禹锡和白居易都是善于向民歌学习的诗人,刘、白二人的(《杨柳枝词》世多传唱。薛能则斥之为“文字太僻,宫商不高”,并自作《柳枝词》五首,自以为胜过刘、白。其第五首为:

刘白苏台总近时,

当初章句是谁推。

纤腰舞尽春杨柳,

未有侬家一首诗。

不仅如此,即或如大诗人李白、陶渊明,他也全不放在眼里,在诗中写道:“我生若在开元日,争遣名为李翰林”,“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

在为自己的诗集所题的诗中,几乎是否定一切了:

诗源何代失澄清,

处处狂波污后生。

常感道孤吟有泪,

却缘风坏语无情。

难甘恶少欺韩信,

枉被诸侯杀祢衡。

纵到缑山也无益,

四方联络尽蛙声。

薛能的狂妄,引起许多人的反感,确是他平生一大缺点。但他对别人诗作的指责,也并非全是狂言,如刘德仁写了很多诗,都写得平庸无特色。

刘德仁把自己的一百多首诗拿给薛能看,请求指教。薛能看后在刘德仁的诗卷上题了两句诗:“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薛能的批语虽尖刻,但确实指出了刘德仁诗的要害:多雷同,少变化。这样的诗写得再多,也和只有一首差不多。

前度刘郎

唐朝诗人刘禹锡因参加永贞革新活动,由屯田员外郎贬为连州刺史,途中又贬为朗州司马。过了十年,才应诏回到京城长安。这时正值阳春三月,到处是草木茂盛,繁花似锦。大路上人来车往,尘土飞扬,过往的人们都在谈论玄都观里的桃花。

刘禹锡想:“十年前,我离开时,玄都观里的桃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棵,想不到如今,玄都观成了人们观赏桃花的好去处了。”

随后,刘禹锡跟着赏花的人流来到玄都观,果然,玄都观里桃花怒放,满园的姹紫嫣红。想到十年中自己的人生际遇,刘禹锡气愤难平,于是就在院墙上题写了《赠看花诸君子》一诗,诗曰:

紫陌红尘拂面来,

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

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首诗一经传诵,很快在京城中流传开来。一些素来与刘禹锡不睦又妒忌他诗名的人,本来就不愿意刘禹锡回到京城。新诗一出,他们凑到一起,仔细品读这首诗,想从这首诗当中找到刘禹锡反叛的蛛丝马迹。研究了许久,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这首诗表面上写的是桃花,实际上它讽刺的可是新提拔的朝中权贵呀!”

唐宪宗本来就对刘禹锡不满,一直对他在王叔文改革中的过激行为耿耿于怀。此事一出,唐宪宗正好以此为借口,把刘禹锡再次派出京城,调任连州刺史。以后,刘禹锡又接连被调动了几次,直到裴度为相,刘禹锡才再度回到京城。这一晃又是14年。故地重游,诗人惊奇地发现,玄都观中的桃树已经荡然无存,地上长满了兔葵、燕麦之类的野生植物。道观里冷冷清清的,据说当年那个种桃树的老道长早已死去,老道长一死,小道士们便作鸟兽散,一个个走的走,逃的逃,霎时间都不知了去向。刘禹锡想,现在正值暮春时节,若是往年,此时正是桃花盛开、游者如潮的时候,可如今与14年前红红火火的热闹场景相比,该是一个多么鲜明的对照呀!

因此,又作了一首诗,题写在观中墙壁上,名为《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

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

前度刘郎今又来。

有种自我陶醉及其自负的心态。当年执政者已死,而他培植的新贵,也已“树倒猢狲散”。世事变迁,谁也不曾想到当年的“刘郎”却依然健在。

司空见惯

太和二年(公元828年),刘禹锡卸任和州刺史回京,这一年刘禹锡已经57岁了。京城里有个名叫李绅的贵族,曾做过司空,司空就是古代中央政府中掌管工程的长官,所以人们习惯地称他为李司空。李绅非常钦佩刘禹锡的诗才,听说“诗豪”刘禹锡回京,喜出望外,特地设宴邀请刘禹锡到家里来饮酒。他精心挑选了一些曲目让家里的歌姬演唱、演奏,还专门叫出一个年轻的艺妓,边舞边唱。一曲终罢,刘禹锡无限感伤,此情此景与自己近年来的生活构成了多么大的反差呀,在边远地区为官,不要说每天宴饮取乐,就连最熟悉的一些民间小调也听不到,更不要提京城流行的名曲《杜韦娘》了。每日所面对的是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和老百姓愁苦的眼神,几十年间,压在刘禹锡肩上的是沉重的责任!想到这儿,刘禹锡不觉流下两行热泪,他长叹一声,提笔写下这样的诗句: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

意思是说,迎着春风听官妆打扮的歌女演唱,这种场面在你李司空看来真是平淡无奇,再平常不过,可是却令我这个久居江南的贬谪之人肝肠寸断呀!其中,“浑”解释为完全,“断肠”则形容极其伤感。

李绅被两句诗深深地打动了,特地选了两个长得漂亮、歌唱得好的歌姬送给了刘禹锡。

文人好发感慨,感慨得好就好,感慨得不好就遭殃。刘禹锡的诗大多自然流畅、简练爽利,同时具有一种空旷开阔的时空感。刘禹锡一生历尽坎坷,早年与柳宗元等人参加了王叔文、王伍领导的革新活动,由于守旧派大臣的阻挠,革新活动很快便宣告失败。公元806年,唐宪宗即位,定年号为元和。宪宗即位后不久,即赐死王叔文,刘禹锡作为革新的代表人物之一也被逐出长安,贬为朗州司马,此后刘禹锡一直在外地任职。长期的贬谪生活,促使刘禹锡重新审视历史与人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就是他在对历史、人生沉思之后的感悟。

苦吟诗人

贾岛是中唐时期著名的诗人。据说,他写诗爱好苦吟,几乎到了用心良苦的地步,他也曾说自己写诗是“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可见,文学史上称贾岛是“苦吟诗人”当不为过。贾岛一生穷困潦倒,唯独“苦吟”之志不改。他特别注意锤炼词句,有时甚至因此而使自己处于尴尬的境地。有一天,贾岛骑驴访客,回想自己早年夜访李凝幽居的情景,忽然得诗两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贾岛自认为这两句应该可以称得上是诗中的上品,可是他拿不准下句中的动词到底是用“推”好,还是用“敲”更好些。贾岛认为,深夜造访原本就显得很唐突,如果不“敲”门而“推”门直人的话,不是更加不礼貌吗?可是如果改用“敲”字,反而使得老朋友的情分生疏了,到底用哪一个好呢?用“推”?不好,贾岛想了想又改为“敲”字,如此反反复复多次,贾岛始终不能决定。

骑在驴子上面,贾岛再三揣摸。他一面念叨:“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一面用手做“推”门的姿势和“敲”门的姿势,不知不觉地已经走了半条街。路旁的行人惊讶不已,大家指指点点,疑心贾岛有疯癫的毛病,而贾岛却浑然不觉。

就在贾岛全神贯注地比划时,当时有名的文学家韩愈,带着随从骑着马过来了。韩愈不仅是当时文坛盟主,更以执法严厉威震长安。这时,韩愈正好代理京兆尹,负责京城的治安。就在贾岛口中念念有词:“‘僧推月下门’,不好,还是‘僧敲月下门一时,他的驴子已行过韩愈第三对随从的骑卒。此时,贾岛已经完全沉浸于诗境中。突然,一名骑卒不由分说地把贾岛从驴子上扯了下来,像对待犯人似地把他带到韩愈跟前。

贾岛这才知道自己撞了驾,连连赔礼道歉:“大人,小民是因为在街上偶得一联,其中有一字未定,神游于诗境,才冲撞了大人,并非故意,请大人原谅。”

“噢,哪一字呀?你说来听听。”韩愈听完诗联后,停马思索良久,说:“此联用‘敲’字好。你想啊,月夜寂静,用‘敲’字显得声音响亮,从而越发衬托出月夜的寂静,这样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是不是意境更美啦。”贾岛听了连连点头。二人并辔而行,回府后韩愈留贾岛连住了数日,每天畅谈到深夜,两人遂成好友。

以后,人们就用“推敲”比喻写作时斟酌字句,反复琢磨。

以孟郊、贾岛为代表的“苦吟诗派”,作诗态度十分刻苦认真,一字一句往往都是苦吟得来,贾岛自谓:“夜吟晓不休,苦吟鬼神愁。”故日苦吟诗人。他们创作上追求奇险、古拙,为了立奇惊俗,他们往往一字不苟,达到呕心沥血的程度。据说贾岛写“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两句诗,整整用了三年时间,又因为他们都穷愁潦倒,诗中也常常流露出寒酸的情调,风格上又过于追求清奇僻苦,所以苏轼称他们“郊寒岛瘦”。

关于李远的任用

李远,字求古,一作承古,唐朝诗人。太和进士,历任忠州、建州、江州刺史。

李远的诗中,有“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句子。唐宣宗时,令狐楚曾一度为相,他向宣宗推荐李远去做杭州郡守。宣宗皇帝说:“李远在诗中说什么‘长日惟消一局棋’,整天下棋,怎么能治郡呢?”令狐楚回答说:“诗人在诗中说的话,不宜如实地去考究。”宣宗听信了令狐楚的意见,任用了李远。

诗是抒情的文体,抒发诗人的某种情怀和意念,夸张、渲染等是常用的手法,不能只从字面上去做皮相的理解。这位曾被贾岛夺卷触怒过的宣宗皇帝,看来确实是不懂诗的。宰相令狐楚本人就是一个诗人,许多著名诗人出自他的门下,对诗的理解,远比宣宗皇帝要通达得多。

只留二百首

杜牧,字牧之,唐朝文学家、诗人,太和进士。曾为江西、宣歙、淮南诸使幕僚,历任监察御史,黄州、池州、睦州刺史,司勋员外郎,中书合人。文、赋、诗皆精。诗与李商隐齐名,世称“小李杜”。《感怀诗》、《郡斋独酌》、《泊秦淮》、《山行》等为其代表作。

在晚唐诸子中杜牧是杰出的一位诗人,他的七绝尤有“远韵远神”,取得很高的成就。杜牧一生写了一千多首诗,产量是很高的。据说他晚年病危时,对自己毕生创作的一千多首诗逐篇地进行检校,凡认为质量不高、没有保留价值的诗,就一火焚之,只留二百首;幸亏另外还有二百多首诗稿保存在他外甥手里,加起来共有四百多首,但还不到他全部诗的二分之一。

杜牧精选诗的这种做法,既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读者、对后人负责,值得称道。

塞北烟尘我自知

王智兴,字匡谏,累立战功。长庆初为徐州节度使时,幕府中多名士。

一日,几位从事与朋友们一起饮酒赋诗。王智兴得知后,也来到席间。从事急忙撤去笔砚,以杯酒相迎。王智兴问:“听说诸贤在此饮酒作诗,为何见我来了就只管饮酒而无诗了呢?”命令取来笔砚,以彩笺数幅陈于席上。大家相互谦让,小吏将笺翰置于王智兴面前,请他题咏。王智兴说:

“戎马平生,未尝留心章句。今日在诸贤面前,亦略陈愚恳。”于是引纸援笔,顷刻诗成:

三十年来老健儿,

刚被郎官遣作诗。

江南花柳从君咏,

塞北烟尘我自知。

四句诗,既写出了眼前景物,又概括了一生经历,气势也很大。众人读后,惊叹不已。其时,诗人张祜也在座,即席为诗以献王智兴:

十年受命镇方隅,

老节忠规两有余。

谁信将坛嘉政外,

李陵章句右军书。

王智兴读后笑说:“褒奖过当,实不敢当!”他的部下对他说:“张祜乃书生之辈,只会谄佞。”王智兴呵斥道:“别人说我恶,你们就认可了吗?张秀才乃海内名士,难得来到这里,岂可无礼!”于是款留张祜数旬,临别时赠绢千匹。

王智兴乃一介武夫,不仅诗写得好,对待诗人张祜如此尊重,亦很使人钦佩。

有禄肥妻子

白居易的诗影响很大,后代很多人都喜欢学,有些人误认为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容易学。传说,宋朝时有一个人,自称善于学白居易,写二句诗:“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有人嘲笑他说:“昨天在街上遇见一辆重载车,拉车的老牛累得气喘吁吁,车上坐的一定是您的妻子吧!”

应该说,“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这两句诗的思想内容还是不错的。一个封建官吏,能意识到拿着国家的俸禄而为百姓做的好事不多,可以说还是良心发现了。然而这两句诗的艺术性实在是拙劣得很,诗中的“肥”字,用得更是大煞风景。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但绝不是简单粗率。

造诣深,功力大,才能做到深入浅出。

凝为上,祜次之

白居易为杭州刺史时,令寻访牡丹花。唯独开元寺僧惠澄近于京师移来,植于庭中,时值春深,惠澄以油幕覆于花上,精心护理,自此东越方有牡丹。诗人徐凝自富春而来,赏花后题诗一首:

此花南地知难种,

惭愧僧闲用意栽。

海燕解怜频睥睨,

胡蜂未识更徘徊。

虚生芍药徒劳妒,

羞煞玫瑰不敢开。

惟有数苞红萼在,

含芳只待舍人来。

白居易观花读诗,甚喜,与徐凝同醉而归。其时正值诗人张祜乘舟而至,意甚疏诞。张祜与徐凝二人,皆争强好胜,都希望白居易为之首荐。

于是,白居易便以“长剑倚天外”和“余霞散成绮”为题,请二人写诗作赋。试讫,以徐凝为上,张祜次之。白居易评张祜的诗说:“张祜诗有‘地势遥尊岳,河流侧让关’,以为名句。但陈后主已有‘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之句。张祜《题金山寺》诗有‘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因綦毋潜诗有‘塔影挂青汉,钟声和白云’之句,故亦不为佳。”继而白居易又批评张祜官词《何满子》一诗说:“‘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胸前。’四句之中皆以数对,何足为奇?徐凝《咏瀑布》诗‘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既壮观,又新奇。”张祜叹道:“荣辱纷纭,乃是常有的事情!”于是,张祜歌吟而去,徐凝亦鼓楼而归。

白居易对张祜诗的批评,未免过苛。张祜性狂傲,故招致的指责颇多。

“一江”与“半江”

高适,字达夫,一字仲武,唐朝诗人。天宝初,首任封丘县尉,后去职。客游河西,为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掌书记。历官河南、西川节度使,终散骑常侍,故有“高常侍”之称。高适50岁才开始写诗,每写出一首都受到人们的称赞。一次,高适在去台州路经杭州的清风岭时,曾在清风岭僧院题诗一首。诗中有“前峰月落一江水,僧在翠微开竹房”的句子。当高适从台州回来又路经清风岭僧院时,想改诗句中的“一江”为“半江”。一位老僧告诉他说:“前几天有一位官人经过这里,看了你的诗之后说,诗固然很好,只是‘一’字不如‘半’字。”高适惊奇地问那官人是谁?老僧说是骆宾王。

骆宾王年长于高适60多岁,不属于同代人,此掌故无疑是后人的虚构。值得我们称赞的是,高适这位很有成就的诗人,对自己的作品那种认真修改、精益求精的态度。

可见,有成就的诗人不一定都是“神童”,高适便是个大器晚成的例子。

恨不见替人

杜审言,字必简,唐朝诗人。高宗咸亨进士,历任县丞、尉等地方官。

武则天时官著作郎、膳部员外郎。中宗复辟,曾被流放远郡,后召还任国子监主簿、修文馆学士等职。他青年时与李峤、崔融、苏味道并称为“文章四友”,世称“崔李苏杜”。崔融死时,杜审言大为悲痛,为之披麻戴孝。

杜审言平生狂傲,他的诗集刊出时,对人说:“味道必死!”问何故,他答道:“味道见我诗集,必羞死!”常对人说:“我的文章应当由屈原、宋玉做侍卫官,我的书法要王羲之北面称臣。”病逝前,宋之问、武平一等来看望他。他说:“甚为造化小儿所苦。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

在唐代的诗歌史上,杜审言是一位有建树、有作为的诗人。大诗人杜甫是他的嫡孙,杜甫因有这样一位祖父而引以为荣。他在《赠蜀僧闾丘师兄》诗中写道:“吾祖诗冠古。”又在写绐他儿子《宗武生日》诗中写道:“诗是吾家事。”在《万年县君墓志》中说杜审言:“天下之人谓之才子。”安史之乱,杜甫避走三川,依附于剑南节度使严武。严武待杜甫甚厚。有一次,杜甫酒醉后登上严武的几案,厉声问道:“你是严挺之的儿子吗?”严武对杜甫的这种傲诞无礼的狂态很生气,脸色为之大变。杜甫又大笑着说:“我是杜审言的孙子!”严武听了这句话,怒气稍解。从这个掌故中也可以看出,杜甫其实是一位很机敏的诗人。

王勃墓前

王勃的《滕王阁序》,是我国文学史上的名篇,其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更是千百年来为人们所传诵的名句,也是作者生平最为得意的句子。传说王勃死后还念念不忘,每当人们走过他的墓前,就能听到作者的魂灵在坟墓中反复吟诵:“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次,一个秀才经过王勃的墓前,又听到坟墓中在吟诵此句。秀才想了一会儿,对着坟墓说:“这句子好是好,只是还不够精练,要改成‘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不是更好吗?”从此以后,人们再也听不到王勃的魂灵在坟墓中吟诵这个句子了。

这是个民间掌故。“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从庾信《射马赋》中“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脱胎而翻新的。去掉“与”和“共”两个虚词,在内容没有改变的情况下,确实比原句“精练”了,但未必有原句好。因为删去了“与”和“共”两个字后,句子的节奏显得局促了,不如原来从容大度,与上下文的格调显得很不谐调。然而,这个掌故总还能给我们一些启示,再好的作品也可能存在某些缺点与不足,存在着尚待作进一步加工和修改的余地。

“出水芙蓉”与“铺锦列绣”

谢灵运虽与颜延之齐名,但人们更喜爱谢灵运。为此,颜延之心中不平。他曾问另一位大诗人鲍照:“我的诗和谢灵运的诗比较起来,到底谁好谁坏?”鲍照回答他说:“谢灵运的诗有如出水芙蓉,自然可爱;你的诗好像铺锦列绣,雕绘满眼。”

鲍照的话,实际上是批评颜延之的诗伤于雕饰,失之自然。颜延之终生以此为病。颜延之的诗,除了《五君咏》、《秋胡行》这类清真高逸的诗作之外,其大部分确实存在着“镂刻太甚”、“转伤真气”的弊病。诗,应以清新自然为好,所谓“风行水上,自然成文”。对于客观事物缺少深入细致的观察和切身的感受,一味地在语言词藻上下功夫,就会造成词肥意瘦,甚至矫揉造作等毛病。当然“自然”并不是粗率,而是要求诗人有更深的造诣,犹如“大匠运斤”,不露斧凿痕迹。

作艳诗,下地狱

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老人、涪翁。北宋诗人、书法家,治平进士。

历任国子监教授,知太和县、校书郎、著作佐郎,贬涪州别驾,复起为监鄂州税,知太平州,后贬宜州。诗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苏门四学士”之一。

山谷早年好作艳诗,后来与佛家来往,常悟禅学,诗风大变。在黄庭坚与之交往的和尚中,有一位法秀禅师,在禅林中有“秀铁面”之称,“面目严冷,怒气逼人,平生以骂为佛事”。自称“禅林一害”。法秀禅师曾告诫李公麟画马,又骂黄庭坚写艳诗。黄庭坚和法秀禅师开玩笑说:“你又要将我装进李公麟的马肚子里去了?”法秀禅师恶狠狠地说:“岂只把你装进马肚子里,你作艳诗,是要下地狱的!”据说山谷听了他的话,“悚然悔谢”,再不作艳诗了。

虽然说禅学系唯心主义,但是那种年深日久的磨炼,苦心孤诣的探索,才可能悟到“个中三昧”的情景,学诗和参禅确有某些相似之处。所以古代的一些诗人,不仅喜欢与佛家交游,还常常以佛理论诗,即所谓“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

黄庭坚诗风的改变,说明他在创作道路上进一步成熟了,其主要原因是他对现实、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法秀禅师恫吓他的话,对他也可能起到一些促进作用。

何以石泉槐火齐新

道潜孤高的性格和对诗的酷爱,使他和苏轼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二人别后,彼此怀念日甚。一天夜里,苏轼梦见道潜携《饮茶》诗来见他,醒后只记住其中的两句:

寒食清明都过了,

石泉槐火一时新。

古代寒食节那天禁止民间烟火,苏轼在梦中问道潜:“寒食清明之后,火固然是新火,泉为什么也是新的呢?”道潜回答说:“民俗清明节淘井,所以泉也是新的。”

古代诗人“梦中得句”的掌故屡见不鲜,其实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

白日里寻诗觅句、苦思冥想,自然也会在梦中反应出来。但能把对方写的诗记住,并在梦中询问对方,就可见苏东坡是个很较真的人。他过去吃亏也就吃在喜欢与人较真上。

我心惟只与天和

姚岩杰,唐朝诗人,凌忽前达,旁若无人,以诗酒放浪江左。乾符年间,颜标典鄱阳,作七言律诗一首:

为报颜公识我么,

我心惟只与天和。

眼前俗物关情少,

醉后青山入梦多。

田子莫嫌弹铗恨,

宁生休唱饭牛歌。

圣朝若为苍生计,

也合公车到薜萝。

卢肇出任歙州牧,时姚岩杰在婺源。姚岩杰以诗寄卢肇,意欲去歙州一游。卢肇知其好酒使气,便在信中婉言谢绝。岩杰又写一长信激之。卢肇无奈,迎姚岩杰于郡斋,待以公卿之礼。不久,姚岩杰傲睨日甚。卢肇诗中有“明月照巴天”之句,姚岩杰大笑道:“奈何独照巴天,应是明月照一天。”一日,会于江亭,时蒯希逸亦在座。卢肇提议取眼前一事为酒令,句尾要用一乐器名。卢肇指着江心的渔舟说道:“远望渔舟,不阔尺八(尺八,古乐器,笛类)。”姚岩杰于是饮酒一杯,凭栏作呕;须臾,即席。

还酒令道:“凭栏一吐,已觉空喉(箜篌)。”其侮慢倨傲如此。

姚岩杰乃梁公元崇之裔孙,时称大儒,目空一切,其诗确也写得颇有特色。“眼前俗物关情少,醉后青山入梦多”等诗句,既有韵味,又见性情。

妙在一联中

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这首《春宫怨》,是杜荀鹤的名作。其中“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两句,更为人广为传诵。所以有人写过这样一首诗:

杜诗三百首,妙在一联中。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要说在杜荀鹤的数百首诗中只有这么两句好,实在未免失之偏颇。如《送人游吴》诗中“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送人宰吴县》诗中“草履随船卖,绫梭隔岸呜”,《春日闲居寄先达》诗中“高下麦苗新雨后,浅深山色晚晴时”等,也都是颇有意境的好诗句。

掌中改诗

王贞白,字有道,唐末诗人。乾宁进士,授校书郎,与诗僧贯休为诗友。王贞白曾作一首《御沟》诗:

一带御沟水,绿槐相荫青。

此波涵帝泽,无处濯尘缨。

鸟道来虽险,龙池到自平。

朝宗本心切,愿向急流倾。

并抄写给诗友贯休看。贯休看后说:“诗写得很好,只有一个字尚欠妥。”王贞白说:“让我回去想想。”转身便走了。贯休对他的弟子们说:“有道才思敏捷,他很快就会改好回来见我的。”贯休边说边在自己手掌上写了一个字,等待王贞白回来。果然不一会儿,王贞白回来了,对贯休说:“我将‘此波涵帝泽’,改为‘此中涵帝泽’了。”贯休听后,伸开手掌,王贞白看到贯休的掌心上写的正是一个“中”字。

在这首诗中,“此中”确实比“此波”好得多。“波”太实,而且“此中”与下句“无处”相对,更为工稳。一个聪明的作者,听到对于自己作品的意见,往往是一点即透的。

“银花合”与“金铜钉”

苏味道,唐朝诗人,乾封进士,武则天时为相数年。文章与李峤齐名,因而世称“苏李”。为相时常说:“决事不欲明白,误则有悔,模棱持两端可也。”故时称“模棱手”、“苏模棱”或“模棱宰相”。

张昌龄,唐朝诗人,与兄昌宗皆以文名。贞观末翠微官成,曾献颂阙下。召见,试“息兵诏”,帝大悦。为昆山道记室,终北门修撰。

苏、张二人相遇时,常以彼此的诗句相互夸耀取笑。苏味道有五言律诗《正月十五夜》:“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称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为时人所称赞。张昌龄便对苏味道说:“我的诗所以不如相公,就因为没有‘银花合’的缘故。”苏味道回敬道:“你的诗虽无‘银花合’,还有‘金铜钉’呢!”于是二人抚掌大笑。

张昌龄赠其兄昌宗诗中有“昔日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之句。苏味道从“今同丁令威”一句中取“今同丁”三字,以“金铜钉”三个同音字和“银花合”作对,可以说是巧思妙对了。

不忍更双飞

唐朝卫敬瑜早亡,其妻年仅十六。父母舅姑皆逼其改嫁,不肯,逼得太厉害时,竟截耳为誓,终身不嫁。室内有巢燕,双双飞出飞入,后忽然一燕孤飞,女有所感,以布缕系燕足为标志。隔了一年,此燕足带布缕,独自飞来。女感慨身世,作诗一首:

昔年无偶去,今春又独归。

故人恩义重,不忍更双飞。

从这首诗来看,其女誓不改嫁,并不是出于封建礼教的所谓“守节”,而是因为“故人恩义重,不忍更双飞”。年仅十六,而称“故人”,可能是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恩重情深。果真如此,便自有其感人之处了。

郭弘霸尝便液

唐朝大臣郭弘霸,舒州同安(今福建厦门东北)人。曾为宁陵丞。武则天天授年间,自誓往讨徐敬业,“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绝其髓”,以讨得武则天欢心。授左台监察御史。宰相魏元忠患病,郭弘霸前往探望,请求观察魏元忠的便液,并用手指蘸便液尝了尝,祝贺说:“便液如果是甜的,病就好不了;可喜的是不甜味苦,定会痊愈。”魏元忠对郭弘霸此举亦很反感,就讲给朝臣们听。

郭弘霸为了表现他的“忠心”,去尝便液,是常人做不出的事情。魏元忠深知郭弘霸的为人,因此未被其蒙蔽。

战袍寄诗

唐朝开元年间,由皇帝为戍边的将士颁赐军衣。这些军衣都是由宫中制作的。有一个戍边的战士分得一件战袍,发现战袍中有一首五言律诗:

沙场征戌客,寒苦若为眠。

战袍经手做,知落阿谁边?

蓄意多添线,合情更著棉。

今生已过也,重结后身缘。

兵士向统帅报告了这件事,统帅又将这首诗呈送宫中。玄宗皇帝读了这首诗很受感动,命令将这首诗传给六宫中所有的宫女看,并说:“谁作了这首诗不必隐瞒,我不会怪罪的。”有一个宫女大胆地承认了自己是这首诗的作者,玄宗遂将这个宫女嫁给了得诗的那个兵士。

在封建社会中,女子一进宫中便不得再见天日,男子从军戍边更是生还无期。这个颇有些浪漫色彩的掌故,曲折生动地反映了唐代宫女和兵士悲惨的命运,这也正是这个宫女袍中寄诗的感人之处。

“龟”与“毯”

皮日休,字逸少,后改袭美,自号醉吟先生、闲气布衣、鹿门子,唐朝诗人,咸通进士。曾任太常博士,后参加黄巢起义军。黄巢入长安称帝,被任为翰林学士。他与诗人陆龟蒙交游甚密,相互唱和,世称“皮陆”。

皮日休早年时曾拜访归仁绍,数往而不得见,心中颇为怨愤,因作《咏龟诗》一首:

硬骨残形知几秋,

尸骸终不是风流。

顽皮死后钻须遍,

都为平生不露头。

以“龟”与“归”同音,来骂归仁绍。归仁绍的儿子与皮日休同在场中,读了这首《咏龟诗》,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后来,皮日休又到归仁绍府上拜访,归仁绍的儿子便在皮日休名片的皮字之下题诗一首:

入片厌裁浪作毡,

火中爆了水中揉。

一包闲气如长在,

惹踢招拳卒未休。

归仁绍将这张题了诗的名片还给了皮日休。皮日休与归仁绍以诗相诮骂的这种做法实属无聊,故被时人斥之为“轻佻”、“浮薄”之举。

皮日休是晚唐诸子中的佼佼者,其诗多与时政有关,风格质朴刚健。

文章说理性强,具有强烈的反叛精神。鲁迅对其评价颇高,谓之“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辉和锋芒”。

南朝天子爱风流

五代南唐有个歌女叫王感化,歌唱得很美,“声韵悠扬,清振林木”。

元宗李璟即位后,宴乐不辍。曾乘醉命王感化唱《水调》词。她只唱“南朝天子爱风流”一句,反复唱了四遍。李璟听后,似有所醒悟,停下手中的酒杯感叹地说:“南朝陈后主要能明白这句诗的含意,也许不会有亡国之恨了。”

南朝陈后主陈叔宝,是个沉溺于声色的风流天子,曾亲自制作《玉树后庭花》等歌曲,以致失去天下。王感化以此来警策李璟,应该是很有见地的。从此,李璨对王感化很宠幸、很器重,曾作《浣溪沙》词二首,手书后赐与她。后主李煜即位,感化将李璟赐给她的二首词呈上,李煜十分感动,待感化甚厚。

王感化唱的“南朝天子爱风流”一句,使李璟在一片升平景象中居安思危,不能不说他此时的头脑还有点清醒。不幸的是,李氏父子终还是只会填词、不能治国的“风流天子”,虽然地处江南、物产丰饶,也不免为宋所灭。

不作寒士语

宋太祖赵匡胤的军队围困南唐都城金陵,南唐后主李煜派徐铉为使来见宋太祖。徐铉想凭三寸不烂之舌解除金陵之围,便在赵匡胤面前极力称赞后主李煜如何博学多才,有圣人之能,又背诵了几首为世人所传诵的李煜的诗词。赵匡胤听后,哈哈大笑,对徐铉说:“你背诵的这些诗词,尽是些寒士语,小家子气,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徐铉心里很不服气,以为赵匡胤不过是小人得势、口出狂言罢了,便说:“如此说来,殿下的诗词一定写得十分精彩了,能否让我也领教一二呢?”赵匡胤说:“早年有一次从秦中归来,途中醉卧田间,醒时月出东方,记得当时吟出了两句诗:‘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徐铉听后大惊,连连称颂。

赵匡胤的这两句诗,确实很有气势,从中可以看出他在尚未统一全国时的勃勃雄心。这和后主李煜词的格调是迥然不同的。赵匡胤是一个完成统一大业的一代开国之君,李煜是自幼生长在宫廷里的风流天子。两个人的生活阅历、性格胸襟不同,诗的思想、风格也必然大不一样。赵匡胤对后主李煜词的艺术性还是十分欣赏的,他曾说:“李煜若以作诗功夫治国事,岂为吾虏也?”

赐以金杯

北宋徽宗时,上元灯节,朝廷有令,允许年轻士女随意赏灯,并每人赐御酒一杯。有一个年轻女子饮酒后将金杯藏人怀中,被卫士发现,押到徽宗面前。徽宗问她为什么要窃取金杯?女子口占《鹧鸪天》一词:

月满蓬壶灿烂灯,

与郎携手至端门。

贪看鹤阵笙箫举,

不觉鸳鸯失却群。

天渐晓,感皇恩。

传宣赐酒饮杯巡。

归家只恐公姑责,

窃取金杯作照凭。

徽宗听了大悦,将这只金杯赐予了这个女子,并派卫士将她护送回家。

诗,可以观民风。从这首词中可以看出,北宋时,封建礼教对人们的束缚还不甚严重。上元节青年女子可以上街观灯,与自己的情人拉着手走似乎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一但失散了还居然受到皇帝的同情。

深明大义的蓓桃

寇准妾蓓桃,深明大义,长于歌诗。寇准在一次宴会上,赠给歌妓一束很贵重的绫子。寇准在朝中是位功高德厚的重臣,蓓桃觉得他这样做过于奢侈了,自己有责任规劝,于是便作了《呈寇公》诗:

一曲清歌一束绫,

美人犹自意嫌轻。

不知织女萤窗下,

几度抛梭织得成。

原诗三首,此首尤佳。以“美人”与“织女”两相对比,对劳动妇女寄予深切的同情,对寇准的挥霍、奢靡予以委婉的讽喻,含蓄感人,是一首难得的好诗。

少游的绝命词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

花影乱,莺声碎。

飘零疏酒盏。

离别宽表带。

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鹤鹭同飞盖。

携手处,今谁在?

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这首《千秋岁》是秦少游词中的名篇,和者甚众。据说这首词传至宰相曾布家,曾布读后说:“秦七必不久于世,岂有‘愁如海’而可存乎?”

不久,少游果然下世。

这首词是秦少游贬谪西南被放还的途中,路经古藤、过衡阳时所作。

衡阳太守孔毅父与少游甚厚,款留数日。一日,二人饮于郡斋,少游作此词。孔毅父读至“镜里朱颜改”之句,甚为吃惊地说:“少游盛年,何为言语悲怆如此!”少游走后,孔毅父又对家里人说:“秦少游气貌大不如平时,恐不久于世矣!”这也是少游去世前不久的事情。

古时候,由于迷信,“诗谶”之说很盛行。这两个掌故均属于此类。秦少游还有一首《好事近》词: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后来,少游至藤州,于是这首词中“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也成了所谓的“谶语”。其实,人在病故前,总会有些心理上的改变,很自然地会反映到他的诗词创作中去,这并没有什么神秘的因素在内。至于一些牵强附会的联系或纯属偶然的巧合,更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无稽之谈了。

苏轼出狱

苏轼于元丰三年,因写诗讽刺新法,被捕入御史台狱。御史台又称乌台或乌府,这一诗案即当时著名的“乌台诗案”。御史李定等人,欲借此置苏轼于死地。神宗皇帝玲爱苏轼之才,使其免死,释放出狱后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苏轼在狱期间,写了一首《咏桧》诗,其中有两句:

根到九泉无曲处,

世间惟有蛰龙知。

有的人将这两句诗抄录下来送给神宗皇帝看,并进谗言说:“陛下便是飞龙在天,苏轼以为陛下对他不了解,还要求于地下之蛰龙,这不是有另思二主的不臣之意吗?”神宗听了这些话不以为然地说:“诗人之词,怎么可以这样去分析呢?他咏他的桧树,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神宗皇帝积极主持和支持王安石变法革新,是封建社会里颇有作为的帝王。从他处理苏轼这件诗案来说,还算得上是开明和通达的。

十分诗也

苏轼在杭州时,郭功父持诗求见。郭功父,名祥正,字功父。据说其母梦李白而生。梅尧臣《赠郭祥正》诗中有“采石月下访谪仙”之句,他真的以为李白即是自己的前身,便飘飘然起来。他有一首七言古诗《金山行》,其中有“一朝登临重太息,四时想像何其雄。卷帘夜暗挂北斗,大鲸驾浪吹长空。寒蟾八月荡瑶海,秋光上下磨青铜。鸟飞不尽暮天碧,渔歌忽断芦花风”等句,很受王安石的赞赏,于是更加狂傲。郭功父在苏轼面前高声吟诵,声振左右,然后问苏轼:“您看我的诗达到了几分程度?”苏轼说:“十分诗也!”郭功父一时高兴,又继续问道:“何谓十分?”苏轼说:“七分是读,三分是诗,这不是十分吗?”

苏轼对待郭功父的态度,有失之过苛之处。尽管郭功父性情高傲,但他的诗有些还是写得不错的。

点金成铁

南北朝的时候,梁诗人王籍写了一首《人若邪溪》的五言诗,诗中有“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之句,一时轰动诗坛,传为绝唱。

到了宋朝,王安石也很喜欢这两句诗,只是觉得还不够味儿,于是便在自己写的(《钟山绝句》)中袭用了下旬,改成“一鸟不鸣山更幽。”(全诗是:“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改完以后,自己觉得挺得意。

一天,他的好友黄庭坚登门拜访。两人煮茶论诗,越谈越投机。王安石兴致勃勃地拿出诗笺请黄庭坚鉴赏。黄庭坚是有名的江西诗派开创人,一看就失声笑道“老兄,你这一改,倒要算是点金成铁的好手啦!”

在“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诗句中,因改一“绿”字而大获声誉的王安石,没料到在这一“鸟鸣”的改动上,却落下了笑柄。文艺应该是充满矛盾的自然界和社会生活形象的反映,我国古典诗词一个优秀的传统艺术手法,便是善于巧妙地揭示这种对立统一的情景,例如“此时无声胜有声”、“万绿丛中一点红”等皆是传神之句。

王籍诗句的优点,也在于他深刻地揭示出山林中“噪”与“静”,“鸣”与“幽”的对立统一,惟其夏日蝉噪,方知风声松涛俱息,才显得林更寂静;惟其鸟语婉转,方知人迹不到,才显得山更幽深,真是诗中有画,宛然在目。而经王安石一改,则矛盾消失,意境索然,诗句就显得平庸了。

点金成铁之讥,自是妙喻。

彭几剃眉

彭几是一个喜欢崇拜名人的读书人。有一次,他初次看见宋朝大文学家范仲淹的画像,连连拱手说:“敬佩,敬佩,新昌布衣彭几拜谒!”然后,他把画像仔仔细细端详一番,深有感触地说“一点不错,有奇德的人,相貌也一定是特殊的。”接着,他取出镜子对着面孔左照右照,又捋捋自己的胡须得意地说:“大体上是与范公相像的,只是我的耳朵里少了几根毫毛。不过这不要紧,再添几岁年龄,自然会长出来的。”

后来,他到庐山游玩,在太平观里看见唐朝名臣狄仁杰的画像,连忙敬礼,说:“宋朝进士彭几拜谒!”拜罢,他又对着画像仔细研究起来。他发觉狄仁杰的眉毛与凡人不同,分枝的眉梢一直插到鬓边。他牢记在心,回到家里就用剃刀把自己的眉梢修成尖尖的几枝,好像正要向鬓边斜刺上去的样子。

家人见了他那副怪相,都惊奇发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彭几光火了,“我前次看见范公画像,正恨自己没有耳亳,但长不长耳毛那是天意,我也无法可想,可是眉毛呢,我是有办法让它顺着我的意思朝上长的,这有何可笑?”

彭几崇拜名人,原来只是崇拜他们的外表,追求外貌的相似,结果把好好一张面孔弄得不伦不类。所以,我们在学习别人长处时,应注意事情的内容,不可偏于形式。

儿媳改嫁

王安石儿子王雱,字元泽,治平进士。历任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天章阁待制兼侍读、龙图阁直学士。年少聪颖,性情豪迈,睥睨一世,不幸多病。王安石知道儿子的病日重一日,不久于人世了。便让儿媳楼居独处,后又让她改嫁他人了。

王雱思念妻子,填写《秋波媚》(亦称(《眼儿媚》)一词: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王雱这首词写得很有情致,语言也相当工丽,但未必真的是病中思念妻子所作。这个掌故,很可能是反对王安右变法的人编造出来,作为对王安石的人身攻击的。其实,王安石让儿媳改嫁,免得因儿子病故,给儿媳造成终生的不幸。这正是一位伟大的政治改革家不以封建礼教为念的表现。

取名号

据说,苏轼对前代诗人从不轻意称赞,惟独喜欢白居易,更敬仰白居易的为人。白居易,字乐天,自号香山居士。苏轼在自己的诗中不只一次将自己比做白居易:“我甚似乐天,但无素与蛮”,“我似乐天君记取,华颠赏遍洛阳春”,“他时要指集贤人,知是香山老居士”,“定似香山老居士”等等。

白居易为忠州刺史时,有(《东坡种花》诗二首,又有《步东坡》诗一首。苏轼也有《东坡》诗八首。苏轼是在谪居黄州时,即平生最不如意的一个时期,取“东坡”为号的。

苏轼敬仰白居易人品中的哪一方面呢?从苏轼提到白居易的一些诗句中来看,似乎是对白居易的名字“乐天”二字颇感兴趣。两个人不仅在政治生活中有某些共同之处,都几次遭到贬谪,而且都有达观、乐天的性格特点。这恐怕是苏轼每以白居易自况的主要原因。

彭渊材的“五恨”

彭渊材奇于乐,洪觉范奇于书,邹元佐奇于命,号称“新昌三奇”。彭渊材自言平生有“五恨”:“一恨鲥鱼多骨;二恨金橘带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固不能诗。”

这位精通乐理的彭渊材,不仅“奇于乐”,本身就是个奇人。他这“五恨”初看起来,似乎都是些毫无道理的挑剔。曾子固,即曾巩,是北宋一位大文学家,文章一时无人匹敌,然而彭渊材以他不能写诗为“恨”事。可见诗在人们心目中处于多么重要的地位!曾子固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但他并不是不会写诗,他的一生也写了不少诗,有些诗还写得不错,如《甘露寺多景楼》、《大燕席》、《上元》等。只是他的诗远不如文章的成就大罢了。

欧阳修并非近视

欧阳修做扬州太守时,手种一株垂柳于平山堂前,当他离开扬州时,这棵柳树已长得婆娑可爱了。他对这株柳树颇为怀念,曾在《朝中措》一词中写道:

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盅。

行乐直须年少,樽前看取衰翁。

欧阳修所居住的平山堂,距江左诸山甚近,堂上望山,清晰可见,但他却在词中写道:“平山栏楹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故此,人们猜测他一定是近视眼,看不真切。苏东坡觉得这种猜测很可笑,故在(《水调歌头》一词中写道:“长记平山堂上,倚枕江南烟雨,渺渺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来说明欧阳修在平山堂上看山,“山色有无中”一语,不是因近视眼所致,而是因为山中有云雾的缘故。在平山堂上看山,即或是晴天即所谓的“倚晴空”,因山高入云雾之中,所以也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其实,作者追求的是一种朦胧的意境。晋代大诗人陶渊明在《饮酒》诗中写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于是有人“考证”陶渊明一定长着一双斜眼。不然,在东篱下采菊,何以能“悠然”地看见南山呢?甚至以此称陶渊明为“陶斜眼”。阅读欣赏诗词,应该从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上人手,那种专门在“字缝”里面做文章的做法是很不严肃的,也是不足取的。

针线闲拈伴伊坐

柳永因填写《醉蓬莱》和《鹤冲天》词,触怒了仁宗皇帝,吏部不能委以官职。他便去拜见宰相晏殊,想申明一些情况。晏殊问柳永:“贤俊近来作曲子了吗?”柳永回答说:“和相公一样,也作曲子。”晏殊说:“我虽然作曲子,却不曾写过‘针线闲拈伴伊坐’这样的句子。”柳永听了,没有再说什么,便告辞而去。

“针线闲拈伴伊坐”是柳永《定风波》词中的句子,全词如下:

自春来,惨绿愁红,羞心是事可可。

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

暖酥消,腻云掸。

终日恹恹倦梳裹。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

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

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柳永在这些词中:不像某些文人笔下那样,只是将妓女作为玩物来欣赏描写,而是将妓女作为知音知己来写的。但是,一向以写艳词著名的晏殊,以此来指责柳永是没有道理的,难怪柳永不服气地走了。

优人嘲“西昆”

北宋初年,杨亿、钱惟演、刘筠等人,写诗专门崇尚晚唐诗人李商隐和温庭筠,以致走向唯美主义极端。因这些人都是上层官僚和词臣,常在“西昆苑”内互相酬唱,并编有《西昆酬唱集》,故称为“西昆体”。他们凭借权势扩大影响,致使后来者越演越烈,甚至直接窃取李商隐的诗句。

有一次皇帝为朝中百官赐宴,要优人取笑助兴。有一个优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扮作李商隐为百官表演。人们不解其意,问他为什么要穿破衣服?优人回答说:“我李商隐的衣服原来是完好的,被‘西昆’诸家撕掠成了这个样子了。”引得在座的官员捧腹大笑。

从这个掌故可以看出,尽管“西昆体”风行一时,乃至统治北宋文坛长达40年之久,但当时就有不少人反对。内容空洞,语言晦涩,甚至到了专事模仿的程度。元好问《论诗绝句》中“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对“西昆体”就进行了尖锐的批评。这位优人的表演,更是对“西昆体”的一种绝妙的讽刺。

无字的悼词

北宋仁宗时,皇后病故。契丹派使者致悼词,仁宗命诗人杨大年捧读。

所谓的“悼词”,原来是一纸空文,一个字也没有。杨大年手捧一张白纸,即兴做了一篇悼词,念道:

惟灵,巫山一朵云,阆苑一团雪,桃园一枝花,秋空一轮月。岂期云散雪消,花残月缺,伏惟尚飨!

仁宗对杨大年敏捷的才思大加赞赏,契丹使者也大为惊异。

杨大年即“西昆派”代表人物之一的杨亿,7岁能属文,11岁时太宗遣人试其诗赋,下笔即成。他是淳化进士,历任翰林学士、工部侍郎等职。

杨大年以其敏捷的才思,急中生智地编了一篇悼词,解除了当时那种难堪的局面。契丹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对北宋严重的挑衅,仁宗对此却无可奈何。这也正预示着辽、金、元相继南侵,直至北宋南迁、南宋灭亡。

为诗人放行

毛国英,是北宋词人毛滂的从子,有诗名。有一次,他经过岳飞抗金兵营的驻地,江防森严。毛国英投诗呈岳侯:

铁索沉沉截碧江,

风旗猎猎驻桅樯。

禹门纵使高千尺,

放过蛟龙也不妨。

岳飞读后说:“这是一个诗人,将他渡过去吧!”

岳飞既是一个统帅抗金大军的元帅,又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词人。他的《满江红》词,是一首响彻千古的名作。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对诗人毛国英另眼相看。

因词获罪

张元干,字仲宗,自号芦川居士。南宋初期的爱国词人。曾官将做监丞,因不愿与秦桧等奸佞同朝,弃官而去。胡铨因上书请斩秦桧等,被除名贬谪新州。

张元干不怕牵连,为送胡铨填写了《贺新郎》一词:

梦绕神州路。

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

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

更南浦,送君去!凉生岸柳催残暑。

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

雁不到。书成谁与?

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

惮人白,听《金缕》。

抒发了对秦桧等主和派的愤慨之情,苍凉豪迈,是南宋词中的一篇力作。张元干因此而获罪下狱。

南宋朝廷在秦桧等的把持下,对主战派的打击是相当严酷的。诗人王庭琏也写了一首送胡铨诗,即《送胡邦衡之新州贬所》:

囊封初上九重关,

是日清都虎豹闲。

百辟动客观奏牍。

凡人回首愧朝班。

名高北斗星辰上,

身堕南州瘴海间。

不待他年公议出,

汉廷行召贾生还。

王庭珪也因此诗获罪,流放夜郎,直至秦桧死后,方被赦还。孝宗召对内殿,除直敷文阁。

汪藻,字彦章,南宋词人,崇宁进士。高宗时,召试中书合人,拜翰林学士,知湖州,升显谟阁学士,知徽州、宣州。曾填写《点绛唇》一词:

新月娟娟,夜寒江静山衔斗。

起来搔首,梅影横窗瘦。

好个霜天,闲却传杯手。

君知否?

乱鸦啼后,归兴浓于酒。

有人问他:“归兴浓于酒’,为什么偏偏要在‘乱鸦啼后’呢?”汪藻回答说:“这一队畜牲吵闹得太厉害了,不能不让人归兴更浓。”

根据南宋朝野上下主战、主和两派激烈争论的情况来看,江藻词中的“乱鸦啼后”似有所指。只是江藻怕因词获罪,故不明指,这是他的聪明之处。

风筝上的词

侯蒙,字元功,北宋徽宗时进士。官宝鸡尉,知柏乡县、襄邑县,擢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拜御史中丞。累进尚书左丞、中书侍郎,加资政殿学士。为官清正,敢于直言。侯蒙生得相貌奇丑。在他未中进士前,同乡的轻薄子弟将他的像画在风筝上放到空中,以此取乐。侯蒙看见后,为之大笑,并在风筝上的画像旁题《临江仙》词一首:

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

无端良匠画形容。

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

才得吹嘘身渐稳,只疑远赴蟾宫。

而余时候夕阳红。

凡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

此后不久,侯蒙果然考中进士。

从这个掌故中可以看出,侯蒙年轻时即气度不凡。他的这首词写得也很有特色,构思立意都很新巧。《红楼梦》薛宝钗有一首咏柳絮的《临江仙》词: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仔细玩味,便不难发现薛宝钗这首咏柳絮的《临江仙》词,是受了侯蒙那首题在风筝上的《临江仙》词的某些影响,只是在曹雪芹的笔下,使其赋予了薛宝钗的性格,更讲究文采了。

张三影

张先,字子野,北宋词人。天圣进士,曾以秘书丞知吴江县,后任都官郎中。

有一位客人对张先说:“世人都称你为‘张三中’,说你的词写出了你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张先笑着说:“为什么不叫我‘张三影’呢?”

客人不解其意。张先说:“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这是我生平最得意的句子。”此后,张先便有了“张三影”的称号。

张先在他的词中写了很多“影”,除了上面的那“三影”,还有《木兰花》中“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青门引》中“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等。在这些“影”中,写得最好的还是“云破月来花弄影”一句,把一个幽关的意境写活了。又如“云破月来花弄影”,就出自《天仙子》词: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睡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

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帘幕密遮灯。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晏殊的得意之作

晏殊,字同叔,北宋词人。景德初,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出身,官知制诰翰林学士,后拜集贤殿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卒赠司空兼侍中,谥“元献”,故世称“晏元献”。

晏殊为相时有一次去杭州,路经维扬,在大明寺休息。他让侍史读壁上的题诗给他听。为了准确品味诗的好坏,不受作者名气大小的影响,他命侍史读诗时不读行款署名。侍史读了几首,晏殊听了都不甚满意。侍史又读了一首五言律诗:

水调隋宫曲,当年亦九成。

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春。

仪凤终陈迹,鸣蛙只沸声。

凄凉不可问,落日下芜城。

晏殊听后,询问作者是谁?侍史告诉他是江都尉王琪。晏殊派人将王琪请来,陪同王琪吃饭,饭后又与他在池边散步。时值晚春,池面漂着落花,二人谈诗论词。晏殊对王琪说:“我有个习惯,想出一句诗,便写在墙上,有的已经一年了,也没能想好下面的对句,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对得上。”王琪听后应声答道:“似曾相识燕归来。”晏殊对这句诗十分赏识,对王琪更加器重,为他修了馆舍,作为自己的侍从留在身边。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两句诗选语甚工,成为千古名句。晏殊将这两句诗写进他的《浣溪沙》词中: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不仅如此,作者还将这两句写进他的《示张寺丞王校勘》的七言律诗中:

元巳清明假未开,

小园幽径独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

宿醉难禁滟滟杯。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游梁赋客多风味,

莫惜金钱万选才。

诗与词俱佳,词尤胜。晏殊对这两句反复用,可见,他对此是如何得意和偏爱了。

《望海潮》的冤案

柳永有一首《望海潮》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山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是历来歌咏钱塘杭州诗词的一首名作,其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等句,写尽了杭州的繁华景象。据说这首词流传开之后,使得北方金人垂涎羡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谢处厚还写了一首诗来指责柳永的这首词:

谁把杭州曲子讴?

荷花十里桂三秋。

那知草木无情物,

牵动长江万里愁。

这个掌故除了说明柳永这首词写得好这一点之外,余者是毫无道理的。金人南侵,北宋南渡,是统治者昏庸腐败的结果。将这样一个重大的历史罪责,归咎于柳永的一首词,为北宋的统治者开脱,是何等的不公平!

代人填词受赏

欧阳修任河南推官时,和一个歌女很要好。当时钱文僖为西京留守,梅圣俞、尹师鲁都在钱文僖府内做官。一日,钱文僖在后园设宴,客人们来了很久,欧阳修和这位歌女才姗姗而至。钱文僖责问这个歌女为什么来晚了?歌女说:“天热中暑,在凉堂上睡觉,失落了一枚金钗,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钱文僖取笑说:“你若能让欧推官写一首词,我就补赏你一枚金钗。”于是,欧阳修即席作了《临江仙》一词: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

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在座的人无不为之击节称善,钱文僖果然赠给歌女一枚金钗。

这个风流掌故,不知是否确有其事。欧阳修这首词写得十分艳丽,“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是描写雨中荷花的名句;“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以这样一个含蓄的句子作结,更见高妙。

“罢”与“赋”的置换

王仲至在一次馆试之后,做一首七言绝句:

古木森森白玉堂,

长年来此试文章。

日斜奏罢长杨赋,

闲拂尘埃看画墙。

王安石看了这首诗,颇为喜爱,并建议将第三句“日斜奏罢长杨赋”中的“罢”与“赋”两个字,互换一下位置,改为“日斜奏赋长杨罢”。王安石认为:“诗家语,如此乃健。”

试比较一下,“日长奏赋长杨罢”确实比“日长奏罢长杨赋”更为顿挫有力。诗,是语言的艺术。同样七个字,说法都没有毛病,只是个别字的位置不同。效果便大不一样了。

神、圣、工、歹弓

有一位论诗的人,把古今诗句分为“神、圣、工、巧”四品,以此征询王安石的意见。王安石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杜甫的‘勋业频看镜,行藏独倚楼’之句,当入何品?”这位论者无言以对。

“勋业频看镜,行藏独倚楼”,是杜甫《江上》诗中的句子。全诗是:

江上日多雨,萧萧荆楚秋。

高风下木叶,永夜揽貂裘。

勋业频看镜,行藏独倚楼。

时危思报主,衰谢不能休。

一首好诗,往往是“神、圣、工、巧”兼备的,硬性地将古今的诗句归于某一类里是不妥当的。而且,仅此四个字也未必能囊括得了古今诗句的各种风格和特色。杜甫的佳句甚多,王安石为什么偏偏以这两句诗为例呢?这个掌故大约发生在他晚年退居金陵的时候。几次罢相,变法遭到失败,这两句诗正好抒发了他当时的心绪。

三人论词

王安石初做宰相时,闲暇时喜欢读晏殊的小词。因晏殊也做过多年的宰相,有一次王安石笑着说:“做宰相的应该作这样的小词吗?”他指的是晏殊所作的那些浓艳的小词。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说:“晏元献公写这些小词,不过是以此自乐罢了。总观他的平生事业,是远不止于此的。”当时,吕惠卿也在座,则持不同看法,说道:“为政者必须先禁绝郑声,何况自己也去写这样的小词,就更不应该了!”“郑声”者,即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的靡靡之音。王安国反驳吕惠卿说:“放弃和禁绝郑声,不如疏远那奸佞小人更为重要。”吕惠卿心中十分不悦,以为王安国所说的“奸佞小人”指的是他。

王安石、王安国和吕惠卿三个人对于词的争论,是关系到文艺作品的社会作用问题。王安国和吕惠卿都是协助王安石变法的主力,后来吕惠卿和王安石反目,而在这个掌故中已见端倪了。

晏几道的“四痴”

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北宋词人。曾任颍昌府许田镇监。他是晏殊的第七个儿子。其时,晏氏已家道中落,所谓“贵人暮子,落拓一生”,其晚年生活尤为贫困。他的词与其父齐名,有“二晏”之称。词工于言睛,多佳句,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等。

晏几道人品高洁,为时人所称道。黄庭坚说他有“四痴”:“仕途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正由于这一片痴情,所以他的词抒发了自己生活中真正的哀愁,感情是真挚动人的。断肠人远,伤心事多,冯煦称他为“古之伤心人”。

不媚权贵

晏几道虽“落拓一生”,但从“不践富贵之门”,是一位有骨气的词人。

某年重阳节和冬至那天,宰相蔡京派人求晏几道作词。晏几道无奈,只得应命,于是填写两首《鹧鸪天》词:

其一:

九日悲秋不到心,

凤城歌管有新音。

风凋碧柳愁眉淡,

露染黄花笑靥深。

初过雁,已闻砧,

绮罗丛里胜登临。

须教月户纤纤玉,

细捧霞觞滟滟金。

其二:

晓日迎长岁岁同,

太平箫鼓闲歌钟。

云高未有前村雪,

梅小初开昨夜风。

罗幕翠,锦筵红,

钗头罗胜写宜冬。

从今屈指春期近,

莫使金樽对月空。

蔡京是有名的奸相,时人视之为“六贼之首”。晏几道的这两首词,虽然是蔡京求他作的,但词中没有一个字涉及蔡京,更没有丝毫阿谀奉承之意。可见,人们称颂他的人品,是不无根据的。

“发奋”与“立志”苏东坡自幼聪明过人,又自命不凡,为自己写一副对子:

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

有一天,一位老者捧着一本书向苏轼求教,苏轼接过书,却连一个字也不认得。这件事对苏轼触动很大,对他那副对子作了如下的改动:

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

苏东坡只在原对子的基础上,加了“发奋”与“立志”四个字,意思就大不一样了。由狂傲自负一变而为虚心进取,苏东坡将这副对子作为鞭策、激励自己的座右铭。

苏轼梦中的杜甫

杜甫有一首《八阵图》诗: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苏东坡对人说,他曾梦见一人,自称是杜甫,对他说:“世人多误解我的《八阵图》诗,以为我是在说明先主刘备和武侯诸葛亮为给关羽复仇,遗恨不能吞灭东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这首诗的意思是,吴、蜀乃唇齿之国,不应当互相图谋。晋之所以能灭蜀,就因为蜀有吞吴之意。这才是‘遗恨失吞吴’这句诗的本意。”

苏轼梦中的杜甫对《八阵图》一诗的解释,确实是很有见地的。这显然是苏轼平日里对这首诗所持的看法反映到他的梦中来了,抑或是为了使他的这一观点更有说服力,才假托于梦的。

苏轼的自责

苏轼出任杭州时,毛滂为法曹。苏轼不知毛滂会作词,像对待一般部下一样对待他。毛滂与歌女琼芳很要好,当他任期已满将要离开杭州时,填写了一首《惜分飞》词赠给琼芳:

泪湿阑干花着露,愁到眉峰碧聚。

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

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

后来,苏轼在一次接待客人的宴会上,琼芳唱了这首词。苏轼询问后才知道为原法曹毛滂所作,连连感叹道:“郡僚中有词人而不知,实在是我的过错。”于是写了一封信,派人将毛滂请回,款留数日,谈诗论词,甚为欢洽。

苏轼是个才华横溢的大诗人,对于地位在自己之下的小有才气的毛滂,尚能爱才如此,不能不令人感佩。

夫人原来是诗人

苏轼知守颍州时,一年春夜,堂前梅花大开,月色鲜霁。王夫人对苏轼说:“春月色胜于秋月色;秋月令人惨凄,舂月令人和悦。何不邀几个朋友来,饮此花下。”听了夫人的话,苏轼十分高兴地说:“我不知道夫人原来是位诗人,方才你讲的这番话,真是诗的语言哪!”于是,便邀来几位朋友,在梅花树下饮酒赏月,并取王夫人的语意,填写一首《减字木兰花》词:

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转香。

轻风薄雾,都是少年行乐处。

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苏轼能从王夫人几句平常的话语中,发现“诗意”和“诗的语言”,可以说是“别具慧眼”了。这种善于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诗”的能力,对一个诗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代人填词谢罪

欧阳修曾“代人填词受赏”,苏轼则“代人填词谢罪”。苏轼在杭州时,有一位府僚在湖中宴客,歌伎们都来了,秀兰经再三催促方至。苏轼问秀兰:“大家都在等你,怎么来迟了?”秀兰说:“沐浴倦卧,不觉来迟。”府僚大怒,认为秀兰“必有私事”。苏轼为之劝解,府僚仍盛怒不息,弄得秀兰低首垂泪。为替秀兰谢罪,苏轼即席作《贺新郎》一词: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

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

渐困倚、孤眠轻熟。

帘外谁来推绣户?

枉教人梦断瑶台曲。

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稂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又恐被、西风惊绿。

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

共粉泪,两簌簌。

令秀兰歌之。秀兰唱得声容妙绝,十分动人,这位府僚才转怒为喜,尽兴而散。

各家对这首词的说法不一,有人认为不可能是为歌女秀兰而作。其实,即或为秀兰而作又有何妨?作者在词中寄托了自己的身世之感,正如自居易写《琵琶行》那样,是并不难理解的。歌女秀兰这一被摧残、遭践踏的形象,委实值得同情;这位府僚的蛮横、跋扈,也实在令人气愤。

苏轼梦盼盼

苏轼知守徐州时,曾在唐朝已故尚书张建封的爱妓盼盼居住过的燕子楼投宿,梦见盼盼,遂填写(《永遇乐》一词: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

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这首词刚一脱稿,城里便传唱开了。苏轼觉得奇怪,便询问歌者从何处学来,歌女告诉他是从一个兵士那里听来的。苏轼又去询问那个兵士。

兵士告诉他:“前夜宿张建封庙,听见有人唱这首词,记下来传出去的。”

从这个掌故中可以看出人们对苏轼词的喜爱,每当他有一首新词脱稿,很快便会传唱开来。即或如某些人说的那样,苏轼的词“多不协律”、“以诗入词”,也没有影响人们对苏词的喜爱与传唱。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苏轼与王巩友善。王巩,字定国,自号清虚先生,有俊才,长于诗,从苏轼游。苏轼守滁州,王巩专程相访,二人游泗水,登魃山,吹笛饮酒,乘月而归。苏轼对王巩说:“自从李白死后,世上无此乐事已有三百年矣!”后苏轼获罪下狱,王巩亦受株连,被贬至宾州,三年始归,毫无幽忧愤叹之意。

王巩家有一歌女名叶柔奴,眉目娟丽,善于应对,世代居住京师。王巩被贬时,柔奴随往,三年后又随之返回京师,时苏轼亦出狱。旧友重逢,苏轼问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奴回答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柔奴的话使苏轼深为感动,柔奴开朗的性格尤为达观乐天的苏轼所喜爱。于是,他填写了一首《定风波》词: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人是乐观的,词是乐观的,细品味起来,字里行间饱含着对人生际遇的感触。

春梦婆

哲宗绍圣元年,苏轼被贬谪到海南儋耳,与田父野老相处:他虽然自称不喜欢饮酒,不会唱曲子,但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也常常带着一只大瓢,行吟于田陌间。所唱的歌,就是他作的《哨遍》一词:

为米折腰,因酒弃家,口体交相累。

归去来,谁不遣君归?

觉从前皆非,今是露未唏,征夫指予归路,门前笑语喧童稚。

嗟旧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

但小窗容膝闭柴扉,策杖看孤云暮鸿飞。

云出无心,鸟倦知还,本非有意。

噫,归去来兮,我今忘我兼忘世。

亲戚无浪语,琴书中有真味。

步翠麓崎岖,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

观草木欣荣,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

念寓形宇内复几时,不自觉皇皇欲何之?

委吾心,去留谁计?

神仙知在何处?

富贵非吾志。

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引壶觞自醉。

此生天命更何疑?

且乘流,遇坎还止。

有一天,东坡又在田陌间行吟,一位老婆婆对他说:“学士过去过的是富贵日子,现在都成了一场春梦了。”苏轼听后,为之一笑,称这位婆婆为“春梦婆”。

苏轼一生坎坷,屡遭打击。这些遭遇,使他一方面表现为达观乐天,一方面又不时地流露出“人生如梦”的消极情绪。如《念奴娇》词中“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南乡子》词中“万事到头都是梦”、《永遇乐》词中“古今如梦,何曾梦觉”、《西江月》词中“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是梦”等等。这种思想情绪,在这首隐括陶渊明《归去来辞》的《哨遍》中,表现得尤为集中。徽宗即位,苏轼从海南赦还,次年便在郁郁中死去了。

秦观学柳永

据传,在“苏门四学士”中,苏轼最喜欢秦少游,对于少游的诗词每每极口称赞,然而,也总以少游诗词过于纤巧为病,少游与苏轼别后,曾填写《满庭芳》一词: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

暂停征棹,聊共引离樽。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

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

此去何时见也?

襟袖上、空惹啼痕。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词写得新巧精美,为一时传诵的名作,也是秦少游词中所谓“专主性情”的有代表性的一首。然而,苏轼读后,劈头就说:“想不到别后,你倒学起柳永作词来了。”少游辩解地说“我虽不学无才,也不至于如此。”苏轼说:“销魂当此际’,这不是柳永的语言吗?”又半开玩笑地为少游作了一副对子:

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

秦少游的这首《满庭芳》,据说是为他所眷恋的一位情人写的。从内容到语言,确实酷似柳词。柳永《破阵子》词中有“露花倒影”一句。

由此,少游有“山抹微云秦学士”之称。不过,在时人的这种称谓里,还是赞誉,并无贬义。

故人天上有书来

宋朝哲宗时,章子厚与刘子先有旧交。章子厚拜相后,二人10年未通音讯。身居相位的章子厚觉得有负于故人,便主动给刘子先写信,信中有抱怨刘子先未曾写信,忘了旧日友情之意。刘子先写了一首诗寄给了章子厚,作为对章子厚来信的回答:

故人天上有书来,

责我疏顽唤不回。

两处共瞻千里月,

十年不寄一枝梅。

尘泥自与云霄隔,

驽马难追德骥才。

莫问无心向门下,

也曾终夕望三台。

章子厚读了这首诗很高兴,立即召刘子先为宰属,任户部侍郎。

刘子先的这首诗写得还有些味道,前四句更好一些。诗中所反映的思想,在封建社会里的某些知识分子中是很普遍的,一方面是自命清高,一方面在所谓清高的后面又掩盖着很强烈的功名心。

辛弃疾求教

辛弃疾晚年时,每逢酒宴,都让歌女唱他的词。有一次,歌女先唱了他的《贺新郎》一词:

甚矣吾衰矣!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

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

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

不恨古人吾不见。

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知我者,二三子。

接着,歌女又唱了他的(《永遇乐》一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歌女唱完了这两首词,辛弃疾向在座的客人们一一征求意见,客人们齐声称赞。当时,岳飞的孙子岳珂也在座。辛弃疾格外重视年轻人的意见,一再让岳珂说出自己的看法。岳珂因自己年少、童言无忌,更为辛弃疾的诚意所感动,便直言不讳地说:“辛老词悲壮激烈,不可一世,读者没有不叹服的。要说意见,那首《贺新郎》上半阕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和下半阕的‘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是这首词的警策所在,只是二者的句法太相近了。这首《永遇乐》气魄之大、用意之深,都超过了前一首。只是典故用得过多,不易使人读懂,又是这首词的不足之处。”辛弃疾听了岳珂的意见,欣喜非常,敬了岳珂一杯酒,虚心地说:“公子正说中了我的要害。”

岳珂对那首《贺新郎》词的意见,是仅就前后两阕中个别句子的句法雷同而言的;对于《永遇乐》词中使事用典过多的意见,则指出了辛弃疾词中普遍存在的毛病。有人批评辛弃疾“掉书袋”,就是指此而言的。辛弃疾这样一位伟大的爱国词人,能虚心向一个少年人求教,这种精神是很可嘉的。

白日见鬼

刘过,字改之,自号龙州道人。南宋词人。曾上书朝廷收复中原,不被采纳,遂流浪于江湖间。词学辛弃疾,与辛弃疾为词友。

一次,刘过来到中都,辛弃疾闻讯后派人前去相请。刘过因有事不得脱身,未能去拜访辛弃疾,便填写《沁园春》一词相赠: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

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东坡老,驾勒吾回。

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

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竺去来,图画里峥嵘楼阁开。

爱东西二涧,纵横水绕;

两峰南北,高下云堆”。

逋日“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

须睛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辛弃疾读了这首词,十分高兴,大加赞赏。

词中的“香山居士”,即自居易;“林和靖”,即林逋;“东坡老”,即苏轼。他们都早已成为故人了。刘过本来因事不能去访辛弃疾,却在词中写道,是因被白居易、林逋和苏轼所挽留,流连于西湖的景色而未能相访,这当然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岳珂对刘过说:“词句固佳,然恨无刀圭药疗白日见鬼症耳。”

不是杜诗

一想流年百事惊,

已抛渔父戴尘缨。

青春背我堂堂去,

白发欺人故故生。

道困古来应有分,

诗传身后亦何荣。

谁怜合负清朝力,

独把风骚破郑声。

这是薛能的《春日使府寓怀》之一,是颇能代表他的风格的一首诗。

宋朝诗人黄庭坚孩童时,孙莘老考问他:“‘青春背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这是谁的诗?”黄庭坚回答说:“这是杜甫的诗。”孙莘老说:“不对,老杜的诗不会是这样的。”黄庭坚成名后,把这件事讲给大学士孙览昕,并颇有体会地说:“孙莘老之言,使我明白了老杜诗的高雅之处。”孙览说:“薛能诗的低俗处,就在于他能欺骗一些幼稚的人。”

平心而论,“青春背我堂堂去,白发欺人故故生”这两句诗写得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些剑拔弩张、锋芒太露,和杜甫诗的沉郁浑厚的风格相去甚远。薛能自负狂傲,他和他的诗不足取之处固然很多,但也不能全盘否定。因文废人不对,因人废文也不对。

琴操改韵

北宋时,钱塘有一个歌女,名叫琴操,聪明颖悟。有一次在湖上侍宴,有一个郡悴唱秦少游《满庭芳》词,将“画角声断谯门”一句,误唱成“画角声断斜阳”。琴操告诉这位郡悴:“是‘谯门’,非‘斜阳’也。”郡悴和琴操开玩笑说:“你能将这首词改‘阳’韵吗?”琴操略加思索,即唱道:

山抹微云,天连芳草,画角声断斜阳。

暂停征辔,聊共引离觞。

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茫茫。

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

谩赢得、青楼薄悻名狂。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

伤心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据说,苏轼听了琴操改为“阳”韵的这首《满庭芳》词,也颇为赞赏。

琴操改得既快又好,没读过原词的人,是不会看出痕迹的。这除了琴操聪明知书的原因外,还因为她经常歌唱秦少游的这首词,对这首词已经烂熟于心了。一首诗或一首词,到底用哪个韵好,即所谓的“选韵”,这中间固然有某些规律可循,但也不是绝对的,有时用这个韵不错,用另一个韵也会收到同样的效果。

舟轻一鸟“×”

据传宋朝晋江人陈从易偶然得到一旧本杜诗,文字脱落处很多。(《送蔡都尉》一诗中,“舟轻一鸟”之后,缺一个字。陈从易和几位客人各想出一个字欲补上。有的说是“舟轻一鸟疾”,有的说是“舟轻一鸟落”,有的说是“舟轻一鸟起”,还有的说是“舟轻一鸟下”……后来,陈从易又得到一本较完好的杜诗集,原来是“舟轻一鸟过”。

陈从易和他的客人们见之,对杜甫这人倍加叹服,认为“虽然只是一个字,别人也无法做得到。”

在这个掌故中,“过”字用得确实十分准确,较之“疾”、“落”、“起”、“下”诸字要形象、生动得多。

杜甫这人历来“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李白在给杜甫的诗中也写道:“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杜甫的诗确实达到了千锤百炼、炉火纯青的地步,他人想更改一个字自是很难的。

王阳明看花

明代哲学家王阳明主张天下无心外之物,无心外之理。有一天,他和一个朋友到南镇去玩,这个朋友指着山上一棵花树问王阳明:“你平时说天下没有心以外的事物,这棵花树我原先没有看见过,一直是自开自落,和我的心有什么关系呢?”

王阳明被他这么一问,只好耐心开导地说:“你未曾见这棵花树时,心里就没有花树的感觉,现在你看见了花树,便产生了关于花树的感觉,可见花树还是存在于你的心中,不是存在于你的心外。”

花树自开自落,这是实在的。王阳明及其友人即使没有看见,没有感到,花树也绝不会因此就不存在,这其实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王阳明却一定要戴上有色眼镜看问题,把事情颠倒过来,说花树本来就不存在,倒是人们的感觉产生的,这是非常荒谬的。

“格”竹子

有一天,王阳明在家里和一个朋友热烈讨论如何悟彻天下万物的道理,做成圣贤。王阳明指着屋前亭子旁边的竹子,叫他的朋友去面对着竹子思索。

他的朋友就早晚坐在竹子前面,想悟彻其中的道理。由于精力虚耗过多,到了第三天,就病倒了。王阳明还不死心,自己也去静坐在竹子前面,但是始终悟不出什么道理来。到了第七天,他也病倒了。

于是,他们两人都感叹圣贤确实是难以做到,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悟彻天下万物的道理。

天下万物,确实都有它一定的道理、一定的规律,人们也是完全可以认识这些道理的。但是,必须通过社会的实践。要懂得竹子生长的道理,必须通过种植竹子的实践才行。坐在竹子面前呆看呆想,不算是实践,因此一辈子也不会懂得竹子生长的道理。

自嘲以解围

清代有位书生叫詹义。在73岁考中秀才后,来了一位媒人给他提亲,尴尬的他自嘲道:“读尽诗书五六担,老来方得一青衫。逢人问我年多少,五十年前二十三。”媒人听了,不觉会心一笑。

自嘲就是嘲笑自我,调侃自我,自揭短处。因此,自嘲需要勇气,需要自信,更需要智慧。前人的自嘲诗给我们留下了诸多的掌故范例。

自嘲以宽慰。社会贫富不均,差别悬殊,心理难免失衡,唐人王梵志就通过自嘲解决了心理矛盾:“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语言通俗,幽默诙谐,令人忍俊不禁。

“恐压八闽十二州”

纪晓岚来到汀州,这里的南方人瞧不起北方人。一天他微服出访,走到一座茶楼,忽听到二楼人声嘈杂,吟诗声、喝彩声不断,猜想是文友集会,便想登楼看个究竟,也好借此了解一下当地文人学子的真实情况。茶役引导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他边喝茶边听这些文人吟诗作赋。他觉得他们诗作平平,并无高雅之论,只是每个人自觉了不起而已。

这时有人发现他偷听,又看他是一副斯文打扮,便走过来询问。纪晓岚推说自己省亲路过此地,借此宝地歇歇脚。谁知他一张口,暴露了他的北方口音。那些人顿生捉弄之心,有人说:“敝会有个规矩,与会者必须做诗,今仁兄光临此地,亦须吟诗以助兴。”

纪晓岚见他们玩到自己头上,故意装出不会做诗的样子,很抱歉地说:“请诸位见谅,鄙人实在是不会做诗。”

这些人哪里肯放过,连请带拉把纪晓岚弄到了他们跟前。于是纪晓岚装作不得已的样子,拿起笔写了一句:“一爬爬上最高楼。”

众人一看,这哪里像诗,分明是胡诌的主,于是都大笑起来,催他再写以资取乐。纪晓岚又做不得已的样子写了一句:“十二栏杆撞斗牛。”

看到这句,大家不敢笑了,因为它颇有诗意。但又有人怀疑是抄来的,还是叫他再写下去。纪晓岚这时不再写了,说是大家看着他写,写不出来,请众人回避。那些人看他这副怪样子,为寻开心,便很自觉地躲到了一旁。

待他们一转身,纪晓岚立即写完后两句,把笔一掷使迅速离开了茶馆。后两句是:“纪昀不愿留姓名,恐压八闽十二州。”

那些想在这北方佬身上寻开心的人转回身来,见桌上写下的这两句诗,惊呆了。没有料到被捉弄的人竟是他们颇为仰慕的宗师大人,而诗又写得那样开阔有气派,既佩服又惊慌,赶忙追上去赔罪,可这时纪晓岚早已走远了。

这些人佩服的是,诗的起句平平,结句有惊人之势,这就是所谓“逆挽法”,没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和写作技巧是写不出来的。

经过这样几个回合,纪晓岚在福建的声名大振。再加上他按临各州府考试所表现的文才和见识,大家从心底里佩服,那些士子与纪晓岚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纪晓岚离任后还曾写诗表示对他们的怀念。避其锋芒,以守为攻,这位北方才子终于折服了南方书生。

在权力场上,见识浅陋的人往往鲁莽行事、先发制人,而胜券在握者往往以守为攻、后发制人。纪晓岚正是这样一位以谦虚礼貌,大度从容尽展己之才华的政治家。

鲁迅与郁达夫

鲁迅与郁达夫相识于1923年2月,历经10年而友谊日增。鲁迅在《伪自由书》的“前记”中说:自己“一向很回避创造社里的人物”,而郁达夫“脸上也看不出那么一种创造气,所以相遇之际,就随便谈谈”,两人就此相识了。

鲁迅到上海后,两人交往较密切。1928年6月创刊的《奔流》,是他们合编的月刊。郁达夫虽为编者,实为挂名;鲁迅则终日奔忙,但各得其所,相处很好。

1930年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郁达夫经鲁迅介绍,参加了“左联”。

当时斗争复杂,郁达夫思想矛盾,一方面有正义感和爱国热情,另一方面他又有感伤、颓废情绪。在鲁迅面前,郁达夫从不掩饰,鲁迅则坦诚相待。

1932年12月31日,鲁迅为友人题诗写字5幅,其中两幅致郁达夫,其中《无题》写道:

“洞庭木落楚天高,

眉黛猩红沆战袍。

泽畔有人吟不得,

秋波渺渺失离骚。”

这诗郁达夫最喜爱,称它是鲁迅七绝中的压卷之作。它高度概括了他们共处的时代,抒写了鲁迅的生活遭遇和悲愤心情。对郁达夫来说,似有慰问和勉励之意,希望他认清形势,多为社会做些有益的工作。

郁达夫收到这首诗后,便写了一首专门献给鲁迅的旧体诗:

醉眼朦胧上酒楼,

彷徨呐喊两悠悠。

群盲竭尽蚍蜉力,

不废江河万古流。

这诗对鲁迅的业绩作出了热情的评价,衷心赞扬他在“群盲”围攻中的斗争精神。这里的“群盲”,也包括1928年革命文学争论中创造社的某些成员。可见郁达夫是坚定地站在鲁迅一边,反对某些同人的过火言行的。

郁达夫支持鲁迅,鲁迅也关怀郁达夫。1937年,鲁迅又借为王映霞写字之机,题诗一首赠郁达夫:

钱王登遐仍如在,

伍相随波不可寻。

平楚日和憎健翮,

小山香满蔽高岑。

坟坛冷落将军岳,

梅鹤凄凉处士林。

何似举家游旷远,

风波浩荡足行吟。

鲁迅和郁达夫之间,不论思想认识、生活态度和文艺见解等方面,都有明显的差别,但他们求同存异,赤诚相待。郁达夫对鲁迅十分尊重,郭沫若称为“有点近于崇拜”。

郁达夫离开斗争漩涡上海回杭州养息,与当地官员、士绅应酬往来,写些点缀太平的文章。鲁迅对友人不直言相劝,唯恐有伤和气,因此借用典故,对郁达夫进行规劝,希望郁达夫认清形势,“举家游旷远”,及早迁离杭州,在“风波浩荡”中抒写情怀,起到了警醒的作用。

田汉与周信芳成知己

田汉早在1916年就知道周信芳,当时他随舅父去东京读书,途经上海时曾看过周信芳的戏。实际相识是在7年后。

1923年秋,田汉从日本回国,住上海哈同路,与妻子合作创办《南国半月刊》。一天,有人前来拜访,那人递上名片,原来是周信芳。田汉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周信芳拿出随身带来的《南国半月刊》说:“我是它介绍来的。”原来刊物后面印有田汉的住址。

两人都慕名已久。田汉虽从事新剧,但对传统戏曲一向神往;周信芳虽是京剧舞台上的红角,却对新文艺很感兴趣,并注意从中吸收新的东西。因此,三言两语后两人便一见如故。周信芳问田汉年龄,说:“我比你大三岁,那么我是兄你是弟了。”田汉说:“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今天我们一见如故,明天就以兄弟相称吧。”

从此,周信芳常去田汉家玩,田汉也常去看周信芳的演出。演出前,他们总聚在后台谈天说地。

1927年,田汉出任上海艺术大学校长,主持成立南国社。南国社宗旨是“团结能与时代共痛痒之有为青年,作艺术上的革命运动”。周信芳欣然参加。南国社在校举办文艺讨论会,田汉、周信芳、欧阳予倩、洪深、徐志摩、徐悲鸿、郁达夫等也都纷纷参加。南国社举办的演出,周信芳也积极参与。

1930年,田汉改编的话剧《卡门》在上海演出。因为该剧抒发了反抗旧社会的感情,只演了三场就遭禁演。尔后南国社又被查禁,当局到处搜捕田汉。田汉到天蟾舞台找周信芳,周正准备上场演出,且剧场后台无法藏人。急中生智,他们给田汉换了装,然后设法把他送到日租界,田汉这才免遭拘捕。

抗战爆发后,田汉、周信芳又回到上海,组织成立文化界救亡协会歌剧部,周信芳任主任,积极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并奔赴前沿阵地作慰问宣传。后由于上海沦陷,田汉不得不离开上海,两人依依惜别。

两人一别就是9年,直到1946年田汉由重庆回到上海,两人才再次重逢。田汉一到上海,就和欧阳予倩一起去看周信芳。周正在后台换装。三人谈了一阵,田汉便下台看戏,戏散了再接着谈,一直到戏院关门,才匆匆作别。

田汉回到寓所,怎么也睡不着,挥毫作诗一首:

九年湖海未相忘,

重遇龟年喜欲狂。

烈帝杀宫尝慷慨,

徽宗去国信苍凉。

留须却敌尊梅叟,

洗黛归农美玉霜。

更有江南伶杰在,

舞台深处筑心防。

这则掌故,反映了中国剧坛一代宗师的交往密切,友情深厚。田汉的诗,表达了田汉重逢老友时的欣喜心情,也赞颂了抗战时期梅兰芳蓄须明志,程砚秋洗黛归农以及周信芳以戏剧宣传救亡的爱国行动。

胡适和章士钊

章士钊虽热衷于政治,但治学终是他的资本,古文是他的衣钵,所以抽空他还是著文猛批白话文和新文学。

甚至在酒后饭余闲聊谈天的当儿,都不放过攻击白话文。话锋自然触及当头人物:胡适。后又撰文《评新文化运动》发表在《新闻报》上,指名单挑小梁王,直指胡适。

隔日,又传其友人,拿着那贴亲往胡适的住所,要胡适看看并作答。

强硬顽梗之态与5年前真心推举呵护有加已断然不同。

胡适对来人说:章公此文,不值一驳。也是凛然于色,绝不妥协的模样。

章士钊闻后,嗤嗤一笑,坦然了之。从此两人王不见王。

冤家路窄。数年之后,在北京,一次宴会上章士钊与胡适相遇。宴后二人合影,并各题诗一首。

章诗如下:你姓胡来我姓章,你讲什么新文学,我开口还是我的老腔:你不攻来我不驳,双双并坐各有各的心肠!将来三五十年后,这个相片好做文学纪念看。哈,哈,我写白话歪词送把你,总算是俺老章投了降。

胡适的题诗如下:但开风气不为师,龚生此言吾最喜;同是曾开风气人,愿长相亲不相鄙。

白话诗句出于文言大师章士钊之手,而七言古诗出于白话领袖胡适之手:一个言:不攻即不驳,一个说:相亲不相鄙,章胡二人既写出了文坛佳句,更谱就文品人品的佳话,让后人品味做人的格调。

胡适、胡健中打油诗应和

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蒋介石、汪精卫联名邀请全国各界名流学者到庐山开会,征询大家对国是的意见。

庐山谈论会的出席者位次排列,是把同姓的人排在一起。当时胡适已是名满全国,在浙江办《民国日报》(《东南日报》的前身)的胡健中在报界也小有名气,他们都参加了这次会议,另外姓胡的还有胡安定、胡次威。

会上,胡适慷慨激昂地讲了一通。坐在胡适身边的胡健中便即席写了一首打油诗送他:

溽暑匡庐胜会开,

八方名士溯江来。

吾家博士真豪健,

慷慨陈辞又一回。

胡适也当仁不让,

马上回敬一首:

那有猫儿不叫春?

那有蝉儿不鸣夏?

那有蛤蟆不夜鸣?

那有先生不说话?

当时《中央日报》专为庐山谈论会特别发行一份庐山版,把两首诗都登了出来。大家看了两诗,都不禁捧腹大笑。开会时,4个姓胡的坐在一起。一次,蒋百里走过来对胡适说:“还好,若再加一个胡,中国就要大乱了。”说完一阵大笑。

历中上有过“五胡闹中华”的说法。蒋百里此言,自然妙趣横生。

陈布雷与郭沫若

抗战爆发后,国共两党进行第二次合作,郭沫若出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做抗战文化宣传工作。陈布雷当时是蒋介石的幕僚长,任侍从室第二处主任,几乎重要党政事务、文告,均由他主持。他是蒋介石的“文胆”,被蒋尊称为“布雷先生”。陈布雷直至1948年自杀前,对蒋介石一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郭沫若和陈布雷可以算作当时文坛中左翼和右翼文化人的代表。

尽管他们两人的政治立场不同,信仰有差,然而作为同时代文坛上的两颗闪亮的大星,却有着“相惜文心脉脉通”的一面。1941年11月16日是郭沫若50诞辰,这一年又正好是他创作生活25周年纪念,国共两党的一些要人便发起了大规模的庆祝活动,陈布雷即是其中的发起人之一。他还给郭沫若写去一封贺信:

沫若先生大鉴:《三叶集》出版时之先生,创造社时代之先生,在弟之心中永远活泼而新鲜。至今先生在学术文化上已卓尔有成。政治生活实渺乎不足道。先生之高洁,先生之热烈与精诚,弟时时赞叹仰佩。弟虽一事无成,然自信文士生涯、书生心境,无不息息相通。国家日趋光明。学人必然长寿。此非寻常祝颂之词也。唯鉴不尽。

弟陈布雷谨上过了几天,陈布雷又写了四首七绝以祝,原诗如下:

郭沫若君五十初度,朋辈为举行二十五周年创作纪念,诗以贺之:

滟灏奔流一派开,

少年挥笔动风雷;

低徊海滏高吟日,

犹似秋潮万马来。

搜奇甲滏著高文,

籀史重征张一军;

伤别伤春成绝业,

论才已过杜司勋。

刻骨辛酸藕断丝,

国门归棹恰当时;

九州无限抛雏恨,

唱彻千秋堕泪词。

长空雁阵振秋风,

相惜文心脉脉通;

巫岫云开新国运,

祝君彩笔老犹龙。

郭沫若得了陈布雷的信,读了陈布雷的贺诗,十分激动,当即写了答诗七绝四首回赠陈布雷,诗曰:

茅塞深深未易开,

何从渊默听惊雷;

知非知命浑无似,

幸有春风天际来。

欲求无愧怕临文,

学卫难能过右军;

樗栎散材绳墨外,

只堪酒战策功勋。

自幸黔头尚未丝,

期能寡过趁良时;

饭蔬饮水遗规在,

三绝苇编爻象词。

高山长水仰清风,

翊赞精诚天地通;

湖海当年豪气壮,

如椽大笔走蛇龙。

同时,郭沫若还给陈布雷写了封感谢信,说:

五十之年,毫无建树,猥承发起纪念,并叠赐手书勖勉,寿以瑶章,感慰之情,铭刻肝肺。

这个掌故充分表明了郭、陈二人对对方才华的倾慕之情及相互间的慰勉,真可说是寄寓良深。虽然两人一生道路迥异,但他们之间的上述交往

及友情,却是现代中国文坛上的一段佳话。 IYVAEvZoKBfEtGaJMIDSOVZGfq5pTgJgrpY0NnEdOUWH2lBuRZftXpmW6QkIh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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