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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大婆命丧

陆续赶来的刘姓族人厅内厅外乌秧秧跪了一地,此时盈月的哭声尤如领唱,带领大伙齐声悲歌,偶尔听到刘少堂嘶哑的老嗓子夹杂其间。

这天,小刘圩子上空飘扬歌颂刘孙氏丰功伟绩的数络和念叨。

刘菊妹哭喊:“我的亲娘也……”

老人低哭:“我的老姐也……”

小辈们哭叫:“我的婶也……”

人们不知道刘孙氏全名,却用如歌如板的念叨唤来和暧的秋阳跳出地面,伴着习习秋风拂面而来。

菊妹一次次哭晕过去,倪瑞轩心疼不已,他吩咐张四皮骑上快骡子去临河镇请郎中顺便给刘孙氏娘家报丧。之后叫大哥倪瑞冬去请邻村兽医,郎中没来之前由兽医负责救人。

果然,兽医刚进院子,菊妹昏倒在地。

盈月停止了领唱,扶菊妹平躺。

兽医取出粗如麦桔插入过猪或牛的针头,灯苗燎几燎,摸到菊妹人中扎下去,菊妹悠然醒来。

晌午,所有刘姓尽着白衣孝帽,按辈份尊长分孝衣长短,子侄辈披麻载戴孝。

刘家文和刘九从镇上回了圩子,刘少堂只允许他俩灵枢前磕头,之后回镇上,等出殡之日再回圩子。

刘少堂的大哥刘少舟不知其中缘由,他想少堂是让家文和九儿回镇上管粮店,家昌没有了将来要继承兄弟的家业。于是,刘少舟俨然成了这场丧事的主事,各样事情想得周全办得体面。

按规矩要停尸七日,可是,天热怕尸泡了,决定一天入棺,三天下葬。

灵堂布置在土楼客厅。

娘家请来三帮吹鼓手轮流上阵,昼夜不停,响彻整个圩子。

倪瑞轩听刘少堂说过给自己和菊妹成亲,表现得更加卖力,事事跑在前面,方方面面想周全了,人累得脱形,眼圈发乌,唇发青。

刘少堂坐在枣树下太师椅里,听不到大房终日唠叨和咳嗽,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内心空落。

静了,隐约听到河滩堤岸布谷鸟叫声。

刘少堂望着倪瑞轩忙碌的身影,回想自己年轻时的光景。

他盯着漆黑发亮的棺材,仿佛看到里面的女人对他微笑招手。

秋风起,小枣渐渐染红,阳光迷漓,细细碎碎洒在刘少堂簇新的粗布白袍上,他的目光穿过枣叶空隙向上追溯,回到第一次相亲时的情景。

那是早春的午后,刘老地主带着刘少堂走进孙庄小地主孙道林家的院落。

穿水红底细碎白花小袄的孙家小姐站在小地主孙道林背后,羞羞答答。她的目光都落在地上,刘少堂看到她露在黑色灯芯绒鞋口外白色裹脚布条格外醒眼。

孙家小姐十五岁。

刘少堂心里在想那双小脚形状,心里潮湿了。

刘少堂十七岁。

两个家长进屋寒喧喝茶,把俩个少年留在院里。

刘少堂和孙家小姐目光始终盯着地面,不敢看对方的脸,各自的脸却红透了,如熟透的枣。

“你叫啥名?”刘少堂先问。

“枣花。”孙小姐声弱如蝇,反问;“你叫啥?”

“刘少堂。”

刘少堂目光往上,看到孙家小姐红色小袄上印满细白的枣花,再往上看到她的脸。

“我家院里有株枣,明年开花挂枣。”

孙枣花笑了,露出细白的牙。

再见面是过定亲礼,孙枣花给刘少堂一双亲手纳的布鞋,大小正合式。第一次见面她已经在心里量了尺寸。

一顶大红花轿抬枣花进了刘圩子刘家大院,果然在这年枣树开花挂枣。

刘少堂喜欢枣花那双小脚,夜夜把玩不够。

“你盯我脚看,就为这?”枣花问。

……

“老爷,风凉喝碗参汤吧!”盈月站在厨房门口招手,菊妹站在盈月身边。

刘少堂恍惚中回过神,潮乎乎的目光望着盈月菊妹的脚,神情异样,吓坏了菊妹和盈月。刘少堂再度望着黑棺,心口闷闷的,起身移步时差点跌倒。

刘菊妹跑过来扶住他。

第三日出殡,刘少堂决定由倪瑞轩打头幡披长麻扶灵柩。按说刘家昌不在,应由刘少堂亲子侄打幡,刘少堂让倪瑞轩担此重任,认定他是自己的女婿,借此告诉族人,倪瑞轩将成为刘少堂的继承人。

可是,起棺时刘少舟拦在棺前大声说:“一个外姓人不能打头幡,这是对刘家列祖列宗的污辱,这是向世人说刘家无后。”

刘家文和刘九也回来了,他俩当即明白父亲用意,翻身扑倒,嚎啕大哭。

刘九喊:“小娘呀……亲娘呀!”

刘家文转头眼他一瞪,刘九明白哭错了,亲娘生生健在。

起棺未移步出家门不能放下,这是规矩。未移步棺着地,是对棺内仙人不敬,魂魄不安,游走,缠上抬棺者,不病即灾。游魂不安,化成恶鬼扰乡邻。

八名棺夫初时抱看热闹心态,时间久了哪里承受肩上死人的重压,个个小腿发颤,汗水顺头顶面颊后背麻痒痒地爬行,却又不敢伸手挠痒,担心滑了杠,棺落地。

没办法,咬牙硬顶,眼看快撑不住了。

倪瑞轩手举白幡,不知如何是好。

跪在地上的刘菊妹起身冲到刘少舟面前问:“大伯,你想害我娘,你想害我全家无法在圩子里立足吗?”

刘菊妹的话惊醒刘少堂。

八名抬棺夫也是圩子里的人,各家的女人看出端倪,冲上前扑倒刘少舟,拖开。领头棺夫发号子,棺柩抬出院门,落杠喘息。

出棺遭拦截是大忌,非仇家寻仇不会发生这类事,刘少堂家遇上了,不是别人,而是亲哥哥。

由于刘少舟的搅合,葬礼程式简化,近乎草草下葬。

黑棺缓缓落入墓穴,司官拿出罗盘校正方位,一碗水摆上棺盖测准水平,刘少堂挥锨下土。

黄土落上黑棺,发出空洞的“嘭嘭”声,菊妹和盈月同时哭喊。

“娘呀……”

“姐呀……”

哭声四起。

周围铁铲齐举,黄土飞扬,掩了黑棺,渐成土丘。

人走完阳世,从此与世隔绝。年深日久、寒来暑往、草荣草枯,慢慢堕入记忆深处。

夜幕降临,倪瑞轩回到自家院子,娘叮嘱他,守丧期间不可与菊妹有男女之事。倪瑞轩连日疲惫的娘说句话的力气没有,倒头鼾声如雷。

这夜,多数人家关起门来仍在议论刘少舟动机与目的。 eeJDyOdRh5YlMWEvD2d6G/q9dliWks7dT8KA0vm8ZnslwgKnfKs5RMCFavTK+C3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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