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瑞轩表面无可奈何,心里却如喝了蜜。
原本张喜子陪倪瑞轩一同护送的,见此情形悄悄缩了回去。
菊妹撑开油纸伞给倪瑞青遮阳,黄昏阳光不再强烈。
倪瑞轩紧走几步,跟上骡车。
季节正当农闲,旱田空旷,农人稀疏。
微风吹来水田成熟稻谷的香味,再过半月将是入秋收割季节。收完田里的谷,再下河捕捞,将是另一番景象。
微风起处芦苇翻腾绿波,滩涂绵延起伏刺槐树的暗绿。
杜鹃、喜鹊沿河岸尾随骡车低飞,“叽叽喳喳”喧闹不停,刘菊妹左顾右盼很开心,不时在倪瑞青耳边小声说话。
暮色降临,骡车上了河堤,杜鹃驮赤霞归回林子,云雀悄声钻入灌木丛。
骡车过处,伏于岸边的蛙“扑嗵扑嗵”钻入水底躲藏。
离土梁村还有一半路程,冯锦汉停住让倪瑞轩和刘菊妹不用往前送了。他说再往前走不远,爹已经派人来接应,来时说好的。
倪瑞轩原本是要送姐姐到土梁村安顿好了再回。倪瑞青也未出过远门,他担心姐姐不能适应,心里既为难又难过。冯家父子安排如此周全,倪瑞轩内心极为感动。想到刘菊妹还得和自已一起往回走,天黑不安全,也担心她体力吃不消,便同意了。
倪瑞青混沌瞌睡中,听到弟弟要回去,忽然清醒,翻身坐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睛,虽然没说什么,冯锦汉明白她的此刻心情。
“瑞轩哥,小弟很想与你结为异性兄弟,一直不敢开口是怕你嫌弃我小。”冯锦汉说。
冯锦汉的确想与倪瑞轩结为兄弟,另一层意思是消除倪瑞青的疑虑与顾忌,只有这样接她回土梁村,她才会安心。
“我早有此意,不然我也不会特意将姐姐托付弟弟照顾。”倪瑞轩说。
冯锦汉闻言喜不自胜,撮起一堆土,双手合十面对悬挂东天清澈如水的一轮圆月,神色郑重说:“我俩在此叩拜关公,让明月为证吧!”
倪瑞轩听过桃园三结义的故事,最敬重的也是关云长关二哥。
倪瑞轩双膝着地与冯锦汉并排跪在沙堆前。
“倪瑞轩、冯锦汉,今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请在天有灵的关二哥保佑我俩尽早手刃仇人,消除心头之恨。”
拜毕天,拜地,俩人互拜。
“下次见面,设宴请大哥,小弟敬酒再拜。”冯锦汉说。
“好,一言为定。兄弟同心,齐力断金。”
倪瑞轩和冯锦汉双手紧握共语:“兄弟同心,齐力断金。”
冯锦汉此时才转过身来对倪瑞青下拜说:“从今后您是我姐姐,住在小弟家中,一切尽请宽心,除非小弟人头落地,否则谁也不敢碰您一个小指头。”冯锦汉说话掷地有声,俨然不象十七岁少年。
倪瑞青情绪激动、泪流满面,刘菊妹泪水涟涟。
月挂中天他们依依惜别,倪瑞轩和刘菊妹目送骡车,直到看不见,这才转回来时的路。
大地笼罩清辉,虫子忽高吭忽低吟,低沉的蛙鼓充杂其间。
倪瑞轩和刘菊妹一前一后默默往前走,谁都不说话,谁也不看谁。
走了一段路之后,各自心情平静许多。
“刚才你和男人拜天地,以后你不能再和女人拜天地了。”刘菊妹说。
“不是拜天地,那是拜把子,不懂别瞎说。”倪瑞轩说。
“你们忘了说一句话:应该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句留着拜天地的时候说。”倪瑞轩调皮地说。
“哼!谁愿做你女人?”刘菊妹问。
微风从河面拂来,刘菊妹身子微微颤抖。
倪瑞轩脱下身上对襟坎肩,给她披上,刘菊妹顺势偎在他怀里。
“瑞轩哥,这里没别人,你敢和我拜天地吗?”
倪瑞轩闻言一怔,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倪瑞轩的成长岁月里,刘菊妹几乎没在脑海里留下任何印记。原本对她是陌生的,救了盈月之后住在她家,慢慢多了接触,近日她来陪姐姐,倪瑞轩常在她紧逼的目光中窘迫不安。自上次她在圩子里哭着跑了之后,也有多次梦回当时景象,梦中醒来时回味着泛着甜意。刘菊妹此时说出要和自己拜天地,倪瑞轩完全没有想到的。
事实上倪瑞轩心底始终认为她是地主家小姐,自己是贫家小子。心里喜欢,又不敢敞开。
倪瑞轩透过刘菊妹发丛,看到映在水里的星星和弯弯浮荡的月牙,它们很亲切,绽放笑脸。
菊妹仰头看他,双眼星星般晶亮:“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