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渐渐消弭,星星点点的光线在杨诗文的眼里渐渐变成了一抹篝火一般的微红色。
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背脊,和几乎快要裂开的琵琶骨,杨诗文顿觉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
热浪滚滚,仿佛眼下,他正处在烤炉里。
“这是什么鬼地方?”杨诗文不断撩起自己的袖子擦拭着额头。但是从额头上渗透出来,沿着脸部的轮廓正缓缓淌下的汗水却好似从地下喷涌的泉水,绵延不绝。
推醒躺在一旁的万柳,此刻,万柳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压根使不上半点力气。
“右手脱臼了,”借着正前方微红的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他才蓦地发现自己的右手的下半截正无力的低垂着。
与此同时,杨诗文觉得脚底下的东西正在不停的向前移动。虽然被四周如同一层黑纱一般的暗光蒙着,看不清周遭的情形,但是两个人能够清晰的听见从脚底板下不时传出的“吱吱呀呀”的好似轮毂磨蹭的声响。
等他的视觉适应了周遭的光线,他这才发现,此刻,自己和万柳正坐在一台类似于矿车一样的东西上。
那东西正沿着一条轨道缓缓向前运行着。
“杨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万柳捧着自己脱臼的右手,倒抽着寒气。阵阵剧痛仿佛千万匕首直刺心房。
看见万柳脸上渐渐变多的皱纹,杨诗文不由说,“把手给我。”
“干嘛?”
“帮你接骨,”杨诗文虽然没有亲自干过,但是却看过自己的父亲演练过不下百遍,而且还有一次自己的手脱臼了,也都是父亲接的骨。
万柳有些不大相信的凝视着杨诗文,“杨队长,你行不行?”自己一个正宗医科出身的学生都不敢轻易动手,更何况杨诗文只不过是一个外行。
杨诗文点头道,“行。”
这种时候,凡事都需要试一试,杨诗文固然没有完全的把握。可是面对着不断向前驶去的矿车。要是不想办法尽快将万柳的手接好,那么一旦遇上了无法预知的状况,那么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万柳送命。
明明有得一试,却不去试这才是最大的遗憾。
杨诗文看着万柳,不再犹豫,一把拉过万柳的右手。
脑海里,杨诗文不断回忆着当时父亲亲自替自己接骨的细节。
“一拉,二拽,三抽手。”
只听见一声揪心的惨叫。
伴随着万柳的惨叫,杨诗文的心也跟着从胸腔悬到了半空中。杨诗文已经尽力了,倘若这一次好不了,那么他也就无能为力。
惨叫声让他不忍直视,等声音歇下,杨诗文试探性的回头时,万柳的手已经能够稍稍活动。
“好了,”万柳揉了揉右手,此刻右手上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钻心痛。
杨诗文见万柳的手骨接了上去,不禁喘过一口粗气。
可是眼下的情形却丝毫不让两个人有歇下来平心静气好好休息一阵子的心情。
伴随着“嘎嘎”作响的矿车越往前走,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狭长的走道里的热气便愈发浓厚。
四周的空气似乎要快开始沸腾,让人挥汗如雨,快要喘不过气来。
身体里的水分大量流失,不由让人口干舌燥。
杨诗文掀起垫在自己臀部的毛毯。
一连串“铃铃”的金属撞击声停顿后,此刻摆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个个人造人的头颅。
“靠,这是什么东西?”万柳的眼神落在那些圆滚滚的东西上,不禁如同被一条眼镜蛇突然咬上一口。
向后挪动臀部。一刹那,原本盖在后面的毛毯跟着无意间被掀开。
直到这时,两个人才发觉整个矿车的车厢里,到处是一些残缺不全的残骸。
从那些残骸里向外露出一根又一根各色的电线,仿佛人身体里的血管。虽然没有血淋淋的场面,但是同样令人不寒而栗。如同深夜一个人站在一片坟场里。
这里同样是一座坟场,只不过这个坟场并不是为人类准备的,而是人造人。
万柳脑袋一转,想起一件事情来,“杨队长,我看我们算是来到熔炉了。”一提到熔炉两个字,万柳整个人不寒而栗。
“什么是熔炉?”杨诗文的脑海里并没有一个完整而贴切的概念。熔炉让他想到的仅仅就是老家经常见到的蜂窝煤。
万柳啧啧说,“就是人造人的墓地。”
万柳的说法千真万确,这里确实是其中的一只熔炉。
而且这座熔炉名叫“永恒”,名字听上去格外诗意,但是实际上,只有站在它的面前,才会感觉都他的毛骨悚然。
和火葬场一样,这个地方每天处理掉来自防区内数不胜数的废弃机器人。然后这些融化的钢铁会被回收,留作他用。
这些机器人要么是操作系统到了无法修补的地步,要么就是遭到了巨大的物理创伤,以致于肢体fen裂。而近些年来,接连不断的战争,更加让这座名叫“永恒”的熔炉的炉火烧得比以前更加旺盛。
听万柳这样一解释,杨诗文不禁感叹,自己之前心底里的压迫感眼下成为了现实。
正要想办法回头,就在这一刻,整座矿车大概是开到了一处向下的斜坡上,矿车的速度跟着越来越快。不仅如此,车身跟着速度的增大进而不断颤抖。
顺着亮光的方向看去。眼下,杨诗文的双眸里渐渐出现了一团烈火。
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连半空中的空气分子都一并吞噬掉。
火焰的下方,被融化的金属液体不断的向上冒着气泡。
液体四处荡漾,发出骇人的“呲呲”声。
“快点跳下去,”等两个人采取行动的时候,整辆矿车已经“倏忽”一下沉没在了gun烫的液体里。
不多时,就连矿车的痕迹也一并消失。
杨诗文闭上眼,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他的手在下落的过程中拼命的怕打
李俊峰还没有死,雷问天的仇还没有报,自己打的赌还没有完成,关于遗留在他身上的记忆和秘密还没有丝毫头绪。
无论是哪一点,都将杨诗文心底里和“放弃”有关的词汇一扫而空。
“活下去,”心头微颤,就在这一刻杨诗文的手竟然抓到了一样东西上。
屏住呼吸睁开眼,此刻,他不禁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