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论神,有清浊之辨①。清浊易辨,邪正难辨②。欲辨邪正,先观动静③。静若含珠④,动若木发⑤;静若无人⑥,动若赴的⑦,此为澄清到底⑧。静若萤光⑨,动若流水⑩,尖巧而喜淫(11);静若半睡(12),动若鹿骇(13),别才而深思(14)。一为败器(15),一为隐流(16),均之托迹于清(17),不可不辨。
①有清浊之辨:清,指目光清亮,炯炯有神。浊,指目光浑浊,游移不定。
②邪正:目光透露出的人的性格与精神的奸邪与忠直。
③先观动静:动,指目光正在看人观物的时候。静,指目光处于静止状态,未曾看人之时。
④含珠:指两眼光华熠熠,真情内蕴,如同晶莹的明珠含而不露。
⑤木发:指目光安详沉稳,又敏锐犀利,如同春木抽新芽,生机勃勃。
⑥静若无人:指目光湛然而清明,寂然而沉静,不为外物干扰。
⑦动若赴的(dÍ):目光犀利,而锋芒露于外,如射箭者瞄准目标,一发中的。赴,指箭射出去。的,箭靶子。
⑧此:代指“静若含珠,动若木发”和“静若无人,动若赴的”两种情态。
⑨萤光:萤火虫发出的光,微弱而闪烁不定。
⑩流水:比喻目光虽清澈却游移不定。
(11)尖巧而喜淫:尖巧,善于伪饰。喜淫,奸心内萌。淫,奸邪。
(12)半睡: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样子,指老谋深算的神情。
(13)鹿骇:像小鹿那样惊恐不安,生怕别人窥见自己内心的想法。骇,惊恐不安的样子。
(14)别才而深思:别才,指有智能而不循正道之人。深思,深谋取巧又怕别人窥见的神情。
(15)败器:指有瑕疵之器,即上文“静若萤光,动若流水,尖巧而喜淫”的神情。败,缺损,瑕疵。
(16)隐流:指引而不发之徒,即上文“静若半睡,动若鹿骇,别才而深思”的神情。隐,含而不发。
(17)托迹:托,寄托,寄寓。迹,踪迹。
古代的文人在研究、观察人的精神时,常分为清、浊两类。人的精神的清纯与昏浊容易分别,但神“清”中有奸邪、忠正之分,则不易分辨。观察一个人是奸邪还是忠正,应先看他在活动和安静时的表现。静下来,目光安详沉稳而又熠熠有光,真情含而不露,如同两颗晶亮的明珠;活动时,两眼精光闪烁,敏锐犀利,如春天草木抽出的新芽。处于静态时,双目清明澄澈,旁若无人;处于动态时,目光犀利,锋芒外露,如同持弓箭瞄准目标,引而未发。澄明清澈,是纯正的神情。处于静态时,目光如同萤火虫发出的光,微弱而闪烁不定;处于动态时,目光如同流动的溪水,虽然澄清却游移不定。这两种目光,一是善于伪装的神情,一是奸心内萌的神情。处于静态时,目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处于动态时,目光像惊鹿一样惶恐不安。这两种目光,一是有智能而不循正道的神情,一是深谋图巧又怕别人窥见内心的神情。有前两种神情者,多是有瑕疵之辈;有后两种神情者,则是心机深沉之人,都属于奸邪神情。可是它们却掺杂在清纯的神情之中,这是应当仔细加以辨别的。
水有清浊之分,人有智愚贤不肖之别。古人常用“清”与“浊”来区分人的精神,测知人的命运。由于“正”和“邪”都蕴藏在“清”之中,并都以“清”的面目出现,要准确地分辨它们,就要结合动静情况。“动”、“静”是事物运动变化的两种状态。事物的真相和本质,最易于运动中流露、呈现出来,特别是在一些重要关头,最能见人真心。“静”虽然是稳定状态,但这种稳定是相对的,它处于其先其后的两“动”之中,在由“动”到“静”,再由“静”到“动”的变化中,仍呈现为动态。因此,通过“动”能够看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质,通过“静”也能够看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质。“动”,文中指眼睛正在看人观物之时的状态;“静”,指目光暂时静止的状态。有动必有静,静后必是动,它们是相互连贯的永恒状态。
《太清神鉴》曾对精神清浊作了形象阐释:神清者,眼色清莹,顾盼不斜,眉秀而长,精彩耸动,容貌澄澈。坐似介石不动,卧如鸷鸟不摇,行如平水之流,立如孤峰之耸。言不妄发,性不躁动,喜怒不动其心,荣辱不改其操,世态纷扰而心念如一。神浊者,不醉似醉,常如病酒;不愁似愁,常怀忧戚;不睡似睡,才睡便觉;不哭似哭,常如惊恐。不嗔似嗔,不喜似喜,不惊似惊,不痴似痴,不畏似畏。神色凄惨,常如有失;恍惚仓皇,常如恐惧。言语涩缩,体貌低摧。面色初鲜而后暗,言语先快而后钝。
如果一个人的“神”澄澈,表明道德高尚意志坚定,对人忠心耿耿,不会因周围事物的变化而随意改变其节操和信仰。如果一个人的“神”昏浊,其品格卑下,心怀邪念,就容易见异思迁。“静若萤光”,萤火虫的光在夏夜中比较微弱,闪烁不定,比喻有精神而无定力。“动若流水”,流水的特性就是漂流不定,忽东忽西,比喻有智慧却难恒守。不停地寻找目标、窥探目标,因此两眼“静若萤光,动若流水”的人多是善于伪装的奸诈之徒。“动若鹿骇”,像受惊的鹿一样惶恐不安。正如引而不发之徒,隐时不发,一发神驰。之所以称为别才,就是说虽有才智,却不能始终如一,笃守正道,容易见异思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