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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廉矩

翰臣方伯廉正之风①,令人钦仰。身后萧索②,无以自庇,不特廉吏不可为③,亦殊觉善不可为。其生平好学不倦,方欲立言以质后世④。弟昨赙之百金⑤,挽以联云:“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登高之呼,亦颇有意。位在客卿,虑无应者,徒用累歔⑥。韩公有言⑦:“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⑧。”盖自古而叹之也。

注释

①廉正:廉洁正直。

②身后:死后。萧索:萧条冷落,凄凉。

③廉吏:清廉守正的官吏。

④立言:指著书立说。

⑤赙(fù):拿钱财帮助别人办理丧事。

⑥累歔(xù):反复叹息。

⑦韩公:韩愈(768—824),字退之,祖籍河北昌黎,世称韩昌黎。

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

⑧志满气得:犹志得意满。韩愈《与崔群书》:“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

译文

翰臣方伯廉洁清正的作风,令人钦敬仰慕。但是死后家境萧条败落,无法庇护自家亲人,这使人觉得不仅是清廉的官吏不能学做榜样,甚至善良的事情也没必要做。他一生好学不倦,正打算著书立说流传后世,却不幸去世。我昨天送百两纹银帮助他办丧事,又做了一副对联悼念他:“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我这样站出来大声呼吁,颇有号召大家学习的意思。然而仅处于客卿的位置上,估计无人响应,只好独自反复感叹不已。韩愈说过:“贤德的人经常无法维持自身生存,无德的人却志得意满,不可一世。”这也是自古以来人们对于这种现象的叹息呀!

点评

韩愈在《与崔群书》中描写一种司空见惯的社会现象:“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以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寿。”那么,我们又该如何抉择呢?韩愈说:“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耶?”韩愈的结论是,为人处世如果能够符合天道,那么即便背离人意,又有什么妨碍呢?何况有时能够做到二者兼得。曾国藩在看到清廉之臣身后萧索的现实时,也产生过“不特廉吏不可为,亦殊觉善不可为”的消极想法,但他随即清醒地认识到,这正是晚清以来吏治腐败、国力衰微的思想根源。而想要移风易俗,力挽狂澜,就必须从“立德立言”的高度明辨是非,正人视听。

曾国藩自己在郁郁不得志时,反省说:“皆由平日于养气上欠工夫,故不能不动心。”他发挥孟子的“养气”之说,借以自强自立。他说:“欲求养气,不外‘自反而缩,行慊于心爷两句;欲求行慊于心,不外‘清、慎、勤爷三字。因将此三字多缀数语,为之疏解。‘清爷字曰:名利两淡,寡欲清心,一介不苟,鬼伏神钦。‘慎爷字曰:战战兢兢,死而后已,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勤爷字曰:手眼俱到,心力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继日。此十二语者,吾当守之终身,遇大忧患、大拂逆之时,庶几免于尤悔耳。”后来,他又将此三字改为“廉、谦、劳”,力图浅显易懂,便于初学下手。

不论是“清”,还是“廉”,都是要求“不贪财,不苟取”。曾国藩初办团练,也是标榜“不要钱,不怕死”,为时人称许。这正是岳飞所说的:“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则天下治矣。”可见,吏治腐败是国家败亡的主要原因。因此,曾国藩以“勤俭”二字严律自己,也以“勤俭”二字训诫后代,即使后来出将入相,年近垂暮,也时常以“勤俭”二字针砭自己,在“廉”字上狠下工夫。他说:“富贵功名,皆人世浮荣,惟胸次浩大是真正受用。⑧近年专在此处下工夫,愿与我弟交勉之。”


古之君子之所以尽其心、养其性者①,不可得而见;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自内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道德;自外者言之,舍礼无所谓政事。故六官经制大备②,而以《周礼》名书。春秋之世,士大夫知礼、善说辞者,常足以服人而强国。战国以后,以仪文之琐为礼③,是叔齐之所讥也④。荀卿、张载兢以礼为务⑤,可谓知本好古,不逐乎流俗。近世张尔岐氏作《中庸论》⑥,凌廷堪氏作《复礼论》⑦,亦有以窥见先王之大原⑧。秦蕙田氏辑《五礼通考》⑨,以天文、算学录入为观象授时门;以地理、州郡录入为体国经野门;②著书之义例,则或驳而不精;其②古者经世之礼之无所不该,则未为失也。

注释

①尽其心:竭尽心力。养其性:修养身心,涵养天性。《孟子·尽心上》:“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②六官:周六卿之官。《周礼》以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分掌邦国之政,总称六官或六卿。经制:治国的制度。

③仪文:礼仪形式。

④叔齐:商孤竹君之子,名智(或作致),字公达,齐为谥号。

⑤荀卿:即荀况(约前313—前238)。战国赵人,世称荀卿。汉时谓之孙卿。曾在齐,游学稷下,三为祭酒。去齐至楚,春申君任以兰陵令。晚年专事著述,终老兰陵。学宗儒术而言性恶,谓须恃礼义以矫其枉,乃得从善。战国末著名政治家韩非、李斯,曾师事其门。经学辞赋,对后世殊多影响。张载(1020—1077):字子厚,祖籍大梁(今开封),徙家凤翔郿县(今宝鸡眉县)横渠镇,人称横渠先生。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进士,官至同知太常礼院,赐谥明公。北宋哲学家,理学创始人之一。

⑥张尔岐(1612—1678):字稷若,号蒿庵,山东济阳人。明清之际著名经学家。《清史稿》中有传。

⑦凌廷堪(1755—1809):字仲子,一字次仲,安徽歙县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应江南乡试中举,次年中进士,例授知县,自请改为教职,入选宁国府学教授。之后因其母丧到徽州,曾一度主讲敬亭、紫阳二书院,后因阮元聘请,为其子常生之师。毕力著述十余年。

⑧大原:根源,根本。

⑨秦蕙田(1702—1764):字树峰,号味经,江南金匮人。乾隆元年(1736)进士,授编修,累官礼部侍郎,工部、刑部尚书,两充会试正考官。治经深于《礼》,继徐乾学《读礼通考》作《五礼通考》。又有《周易象日笺》、《味经窝类稿》等。

译文

古代的君子是如何竭尽心力修养德行的,我们现在是不能看到了;但他们修养身心,管理家庭,治理国家,平定天下,却都秉持礼法。从内部而言,舍弃了礼法就谈不上道德;从外部而言,舍弃了礼法就无法协理政务。所以六卿之官设置完备,而记录典籍以《周礼》做书名。春秋时代,士大夫通晓礼法,擅长游说辞令的人,常能说服众人,实现自己的主张,因而使国家强盛。但是战国以后,将仪式的华美琐碎作为礼法,就是叔齐所讥讽的虚有其表。荀卿、张载小心谨慎地以礼为实务,可称得上知晓根本,喜好古风,不追逐流俗啊!近代张尔岐作《中庸论》、凌廷堪作《复礼论》,也可以从中看到先王教化原貌的佳处。秦蕙田编辑《五礼通考》,把天文、算学录入观象授时门一类,把地理、州郡录入体国经野门一类,对于著书的意义和条例来说,就有些繁杂不精,但该书对古代经营世事的礼则都全盘具备了,也就说不上有什么失误了。

点评

礼在中国古代是社会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规范,是儒家学说的核心内容。作为典章制度,它的作用是调整各种社会关系,使人人各安其本分;作为道德规范,它是各种社会行为的规范和准则,目的是使人人各尽其本分。孔子说:“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既用道德来教化人民,又用礼仪使人们的思想和行动合乎规范。这样,就可以维持贵贱、尊卑、长幼、亲疏有别的理想社会秩序,使国家得以长治久安。曾国藩认为,礼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巨大,不论修齐,还是治平,礼都贯乎始终。道德修养因礼仪而显,政事之效因礼乐而明。但是,曾国藩提倡的是礼的精神和实质,而不是虚有其表的繁文缛节。

因此,曾国藩在选官任人时,特别注重廉矩的操守。他说:“大抵观人之道,以朴实廉介为质。以其质而更傅以他长,斯为可贵。无其质则长处亦不足恃。甘受和,白受采,古人所谓无本不立,义或在此。大约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本此四者以衡人,则于抽厘之道,思过半矣。”这就是说,考察人才的优劣,应当看他是否具备朴实廉介的品质。有这样的品质,又有其他的特长,才是最可贵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品质,即使有其他的特长,也是靠不住的。不仅如此,曾国藩也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倡导廉矩的风气。他说:“天下滔滔,祸乱未已,吏治人心,毫无更改,军政战事,日崇虚伪,非得二三君子,倡之以诚朴,道之以廉耻,则江河日下,不知所届。默察天意人事,大局殆无挽回之理。鄙人近岁在军,不问战事之利钝,但课一己之勤惰。盖战虽数次得利,数十次得利,曾无小补。不若自习勤劳,犹可稍求一心之安。”


崇俭约以养廉。昔年州县佐杂在省当差①,并无薪水银两。今则月支数十金,而犹嫌其少,此所谓不知足也。欲学廉介②,必先知足。观②各处难民,遍地饿莩③,则吾人之安居衣食,已属至幸,尚何奢望哉?尚敢暴殄哉④?不特当廉②取利,并当廉②取名。毋贪保举⑤,毋好虚誉⑥,事事知足,人人守约,则可挽回矣。

注释

①佐杂:清代州县官署内助理官吏佐贰、首领、杂职三者的统称。

当差:旧时指做小官吏或在官府中做事。

②廉介:清廉耿介。

③饿莩(piǎo):饿死的人。

④暴殄(tiǎn):任意浪费、糟蹋。

⑤保举:负责推荐,以使其得到提拔任用。

⑥虚誉:虚假的名声。

译文

崇尚俭约是可以用来培养廉洁之风的。过去,州县的佐官杂员抽调省城任职办事,国家没有额外另发薪水银两。如今,每月可领到数十两银子,还嫌给得太少,这就是不知足啊!要想学习廉洁正直,必须先学会知足。看到那些各地的难民,遍地都是饿死的人,而我们却衣食无忧、住行不缺,这已经属于万幸了,哪里还有什么可以奢望的呢?哪里还敢随意糟蹋东西呢?不仅应当正当地获得利益,还要正当地赢得名誉。不要贪图向上保举获得功劳,不要贪图虚浮不实的名誉,事事知道满足,人人遵守纪律,那么正当的风气就可以得到挽回了。

点评

曾国藩标榜“廉矩报国,侧身修行”,其目的是移风易俗,改造社会。他说:“治世之道,专以致贤养民为本。其风气之正与否,则丝毫皆推本于一己之身与心。一举一动,一语一默,人皆化之,以成风气。故为人上者,专重修身,以下之效之者,速而且广也。”这就是说,政治家要谨慎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关乎世道人心,可以引领时代风尚;同时,政治家也负有领导社会,使之廉洁向上的责任。这也是他的经验之谈:“是日思为督抚之道,即与师道无异,其训饬属员殷殷之意,即与人为善之意,孔子所谓‘诲人不倦爷也;其广咨忠益,以身作则,即取人为善之意,孔子所谓‘为之不厌爷也。为将帅者之于偏裨亦如此,为父兄者之于子弟亦如此,为帝王者之于臣工亦如此,皆以君道而兼师道,故曰‘作之君,作之师爷,又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爷,皆此义尔。”

因此,曾国藩不仅克勤克俭,以廉持身,而且不遗余力地提倡廉矩精神。他在《劝诫州县四条》中,其中一条也是“崇俭约以养廉”。他说:“近日州县廉俸,入款皆无着落,而出款仍未尽裁,是以艰窘异常。计惟有节用之一法,尚可公私两全。节用之道,莫先于人少。官亲少,则无需索酬应之繁;幕友家丁少,则减薪工杂支之费。官厨少一双之箸,民间宽一分之力。此外,衣服饮食,事事俭约;声色洋烟,一一禁绝;不献上司,不肥家产。用之于己者有节,则取之于民者有制矣。” 5sI+rBM87B0aU5FA8z8MgyIyXR2YKsn8fc4htvgk9vDkis6LDstAnjqpbJQZnmB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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