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恒态①,又有时态②。方有对谈③,神忽他往④,众方称言⑤,此独冷笑———深险难近⑥,不足与论情⑦。言不必当⑧,极口称是⑨,未交此人,故意诋毁⑩———卑庸可耻,不足与论事。漫无可否(11),临事迟回(12),不甚关情(13),亦为堕泪———妇人之仁(14),不足与谈心。三者不必定人终身(15)。反此以求(16),可以交天下士。
①恒态:人们在生活中经常出现的情态。
②时态:人们生活中不经常出现的情态。
③方有对谈:方,正,正在。对谈,面谈。
④神忽他往:神,指目光,眼神。他往,目光移往别处。
⑤众方称言:众人言笑正欢之际。
⑥深险难近:深,指城府很深。险,指居心阴险。
⑦论情:指建立友情。
⑧言不必当:必,一定。当,妥当,正确。
⑨极口称是:极口,连声,一声接一声。
⑩诋(dǐ)毁:对别人进行恶意诽谤和诬蔑。
(11)漫无可否:漫,本义为无边无际,这里指无论做什么或对什么事。可否,指发表肯定或否定的意见。
(12)临事迟回:临事,事到临头。迟回,迟疑不决或犹豫不前。
(13)关情:牵动感情。
(14)妇人之仁:指不合情理和法度的仁爱之心。
(15)三者不必定人终身:三者,指以上三种时态,即“深险难近,不足与论情”、“卑庸可耻,不足与论事”和“妇人之仁,不足与谈心”。不必,不一定。定人终身,指决定终身的命运。
(16)此:指以上三种情态。
前文说的是在生活中经常出现的情态,除此之外,还有几种不经常出现的情态。如跟人正交谈时,他却忽然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去了,足见其毫无诚意;众人言笑正欢,他却漠然冷笑,足见其冷峻寡情。这种人城府很深,居心险恶,不可与之交好。别人发表的意见不论对否,他都当面极口称赏,足见其胸无定见;虽未曾与人交往,他却在背后诽谤诬蔑,足见其不负责任。这种人卑鄙下流,不能与之合作共事。遇事不置可否,而事到临头却迟疑不决,足见其优柔寡断;遇到一点小事,他却大动感情,伤心流泪,足见其缺乏自制。这种人多是“妇人之仁”,不能与他们推诚交心。但是,以上三种情态不一定能决定其终身命运。如果能够反而求之,找到足以论情者、足以论事者和足以谈心者,并以此为准绳与人打交道,那么几乎可以遍交天下英雄豪杰而不失人了。
《大戴礼记·曾子制言》说:“蓬生麻直,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皆黑。”可见朋友的优劣高下,对一个人德业的崇卑,学养的丰歉,实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孔子曾说过,君子懂得的是义,小人懂得的是利;君子想的是道德和法度,小人想的是乡土和恩惠。孔子乐于交友,目的是“以友辅仁”。同时,他又告诫弟子,对所交之友还须分清稂莠,以趋利避害。在交朋友之前,首先要确认所交之友是益友还是损友。《论语·季氏》篇中对此曾有阐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任,损矣。”意思是说: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有害的朋友也有三种。同正直的人交朋友,同诚实的人交朋友,同博学多闻的人交朋友,就对自己有益。同善于谄媚逢迎的人交朋友,同当面恭维而背后诽谤的人交朋友,同惯于花言巧语、夸夸其谈的人交朋友,就对自己有害。管宁割席的故事,就生动反映了古人的择友观。据刘义庆《世说新语》记载,管宁与华歆一道在园中锄菜,看到地上有片金子。管宁照旧挥锄劳作,把金子看得跟瓦石没什么两样,而华歆却捡起来又扔了出去。又有一次,他们一块儿坐在一张席上读书,这时有达官显宦乘坐华贵车子经过门前,管宁一动不动,照旧读书,华歆却放下书出去看。管宁于是将席割成两半,与华歆分开坐,对华歆说:“你不是我的朋友。”本节关于这三种不经常出现的情态的描述,可供我们判断一个人的性情,识破生活中的那些奸佞之人,找到足以论情、论事和谈心的人,结交真正的朋友。
晏婴也说过那些邪恶奸诈的人,侍奉国君,谄媚迎合而不尽忠心;交朋结友,无原则地凑合,不干好事。以阿谀阴险的手段谋取私利,与奸诈之徒结党营私。夸耀自己的权势俸禄,来凌驾于别人之上;用铺张礼仪、装饰门面等手段来哗众取宠,招摇过市。不被重用时,就轻率地议论朝廷;与朋友相处不融洽时,就在背后诽谤。所以,在朝廷为官,老百姓就遭殃;在下面做事,就危及君王。因此,让这种人辅佐君王,简直是罪过;这种人和谁交朋友,谁就要大祸临头。这种人得到重用,会带来耻辱,任其发展会破坏刑律。所以,这种人在朝为官就会滥杀无辜,在下行事就会谋害君王。本文关于这三种不经常出现的情态的描述,可供我们判断一个人的性情,识破生活中的那些奸佞之人,找到足以论情、论事和谈心的人,结交真正的朋友。
“凡相之法,看其所作。虽有好相,犹须好行。行若不善,损相毁伤也。”裴度还带的故事,生动地说明了这一点。唐朝中书令晋国公裴度,长得又瘦又小,多次在功名场上受挫。正好有个相面的人在洛中,被士大夫官员称颂推崇。裴度特意拜访了他。问命,相面的人说:“你的相貌神采同一般人稍有不同,如果不作达官贵人,就会饿死。现在还看不出来贵处,可再过些天来访,我给你仔细看看。”裴度答应了。有一天他出去游览香山寺,徘徊在走廊和侧房之间。忽然看见一个妇女把一件丹黄色贴身单衣放在寺庙的栏杆上,祈祷祝愿很长时间,瞻仰拜谢之后走了。过了一会儿,裴度才看见那件单衣还放在原处,知道是那个妇女遗忘了,追上送给她已经来不及,于是就收起来,等待那妇女返回再还给她。太阳已经落山了还不见来,裴度就带回到旅馆。第二天早晨,又带着那件衣服去了。寺门刚开,就看到昨天那个妇女急急忙忙跑来,茫然失措,惋惜长叹。裴度上去问她出了什么事。妇女说:“我的父亲没有罪被拘押起来,昨天有个贵人给我二条玉带,一条犀牛带,价值一千多串钱,打算用它来贿赂主管的人,不幸丢失了,这样我父亲就要大祸临头了。”裴度仔细追问那些东西的颜色、形状,都答对了,就将物品还给她。妇女哭着拜谢,请裴度留下一条,被裴度婉拒了。不久他又到之前相面的人那里,相面人仔细审看后,发现裴度的声音和脸色都改变了,惊叹说:“你一定是积了大阴德,前途不可限量!”后来,裴度果然位居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