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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

二月二,

龙抬头,

二月二里炒豆豆,

吃完豆豆剃龙头,

剃个龙头满村溜,

鼻涕淌到嘴里头……

年前剃过头,整个正月不再剃了。头上毛发养到二月二剃,讨个好口彩,叫剃龙头,“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这个说法靠谱吗?没人讲得清。不过,二月二的早上,外面总会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炒豆子啰!吃炒豆子啰……到了学校,许多人口袋都装得鼓鼓的,下了课大家走到教室外,叽叽喳喳比着谁的炒豆香、脆,你给我,我给你,交换着吃,耳边一片咯嘣咯嘣嚼豆声响。

二月二,龙抬头。龙是不须剃头的,龙睡了一个冬天现在醒来,把头抬起四处望望。这一望,山就青了,水就绿了,天气转暖,小孩子在外面疯玩,早已脱下身上的棉衣,春天开始了。许多鸟和虫子不约而同涌现,油菜起薹,小麦疯长,树枝上挂满嫩叶,远远近近许多村子都遮隐在一团团绿雾之中。婆婆纳、细米菜、老鸹草纷纷开出细细碎碎的花……不管气候和节令怎样变化,它们都会如期而至,照着老样子一个不少地呈现地在你眼前。

放学时,西宁从路边折一段柳枝,用小刀削下一小圈嫩皮,做成柳哨,衔在嘴里,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吹着吹着就回家了。

二月二,又是土地菩萨的生日。“土地土地,一年两祭,二月初二,八月初一。”土地菩萨是掌管土地的神,自然要住在土地庙里。土地庙一般建在村口路边,或是一棵上了年岁的大树下。青滩埂的土地庙却在鹭鸶塘中间一个土墩上,由一截断埂加水跳相连通,这主要是为了防偷。土地菩萨也可以偷?作兴的,越偷越发旺,大人常这样说。别的菩萨都是单身,土地菩萨却是老夫妻一对,要过油盐日子。这看起来有点不合规矩的一对公婆,并排雕刻在抽屉那么大的一块石头上,半身,双手笼在宽肥的袖筒里,脸上看不出表情。人像造型简单,庙更简陋,两块立石为框,一块搭顶,那块浮雕石就是后壁了。不过,刻在两旁的对联倒是口气不小:“庙小神通大,天高日月长。”

土地菩萨是保一方平安的,大事小事都要管。谁家小伢生病,是不是被小鬼缠到了?特别是过麻花(麻疹)出痘,必定要到土地庙烧个香,或者拎只捆了脚的大红公鸡上个礼,请土地公公和婆婆一起去趟阴间打通关系……就连村里的牲畜生病,比如牛得了水臌胀、猪不吃食、狗起癫、鸡发瘟,也要上土地庙求一求,甚至搭披厦屋砍棵树都得禀报一下。

土地公公面子大,他老人家过生日,全体小孩跟着沾光,早上起来,除了有炒豆子,还会享受一碗长寿面,面里卧着荷包蛋。这一天,到了晚上又有热闹看。天擦黑前,跟着八老头和一帮大人敲锣打鼓走过村后干草沟,踏着那条形似黄鳝的小路,来到塘墩上的土地庙烧香磕头,请求菩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八老头瘦矮瘦矮的,一张布满皱纹的秋茄子色老脸,嘴角却留着两撇花白的长八字胡,还有就是眼珠子有点沉。其实,八老头是个拽子——半残疾的右手有事没事总是平揣在怀里。那一年,土墩上的菩萨不见了,后来查明是对河小汪村人划船过来偷走的。八老头就带着人划船过去了,找到他们村最有威望的汪才俊。八老头审视着对方,那只平揣的右手朝外耸了耸,说:“我来只问一句话,你们可晓得我们鹭鸶塘那个土墩是干什么的?它是专门用来供土地菩萨的。你们村可有……肯定没有,对吧?没有格样一个水中土墩子,你叫菩萨住哪里?我们那菩萨可是水龙王转世,没那样的土墩子你们搞什么搞?没有格样的土墩子,菩萨不受用,就不会保佑你们村子兴旺,还会相反,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我们没有把话跟你讲清呵!”汪才俊点头直说是的是的,当场叫人把土地菩萨抬到八老头的船上。次日一大早又带人过来,放炮仗赔礼道歉。

从鹭鸶塘土墩上拜过菩萨回来,天早已黑透,家中自有一顿丰盛的好饭好菜等候享受。但是仪式过程却一点儿不能马虎,桌上摆着鸡、鱼、肉、豆腐四碗菜,上席处放碗筷和酒杯,点燃一挂小炮仗,请先祖回来享用,保佑全家老小平安。同时,还要拿个碗每样菜都搛一点,倒在外面池塘边,给那些没有后人的“野祖”食用。然后,一家人开始动筷子。

吃完晚饭,要是不想在家歇着,就去看烧牛粪草包子。

牛栏屋里积了一冬的牛粪草,扒到稻场上抖开晒干,一点儿也不臭,还有一股好闻的发酵味,被人用稻草包成一个个笆斗大的包子,那比街上包子店师傅的手艺还要好。二月二黑月头晚上,这些包子都要弄到选好的秧田里烧,增加地力。把土堆成坟丘,里面就是点燃的牛粪草包子。有时土压少了,正好一阵风吹来,就有暗红明火往外蹿冒。人影幢幢,烟火阵阵,倒映在乌沉沉的水塘上,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牛粪草包子极耐烧,一个个土丘余烟袅袅,好多日不断,空气里蹿满焦土味。

至于做土地会,是秋天收获以后的事了。这也是个浸透欢乐的节日,八月初一,天还有点热,借着给土地婆婆做寿的名义,杀鸡宰鸭,从塘里打来鱼,一个村子大人小孩集中在一起打牙祭。

初秋,篱笆上有一种赤豆大小的昆虫,壳盖红亮红亮的,像刚从油罐里爬出,叫作“小油包”。一看见它,大家就唱:“小油包,摇铃铛。你娘死在东山上。狗扒了,猫埋了,摇着铃铛又来了……”瞒着大人,抓几只“小油包”放到土地公公的脸上,谁的“小油包”能直直爬上额顶头,一年的好运就归了谁。 7833U7YvGkrjIQc1b/2ud3PV01cF8tkfQWE/Z4QubME0riVYqWCZYp4TEFxLrU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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