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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28b3—34b5

那么,也许有人会说,“那你不感到羞愧吗,苏格拉底,你追求这样的营生,由于这样的营生,你现在有死亡的危险?”(b5)对于这个人,我会正当地回应他:“你说得不好,这位,如果你认为,但凡一个有着些许用处的人 [1] 必须考虑生或死的危险,而不是仅仅着眼于[下面]这一点,也就是当他做事时,所做的事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28c1)是好人做的事还是坏人做的。因为,按照你的说法,死在特洛伊的如此之多的半神们都是一文不值的,[其中]既包括其他人,也包括忒提斯的儿子 ,相较于屈服于任何耻辱,他如此蔑视危险,以至于,(c5)当他急切地想要杀死赫克托尔(Hector)时,据我所知,他的母亲(是位女神)说了大概这样的话:‘孩子,如果你为你的伙伴帕特罗克洛斯(Patroclus)之死复仇并杀死赫克托尔,你就会死——我告诉你,因为,马上,’她说,‘在赫克托尔之后,你的命数就到来了’——听了这席话,他不考虑死亡和危险,(c10)而更害怕卑微地活着,以及没有为朋友们复仇,‘马上,’他说,(28d1)‘让我去死吧,当我对那个恶人伸张了正义,以便不留在这里,在弯船边让人嘲笑,当土地上的负担。’你不认为他考虑了死亡和危险吧?”

(d5)雅典人啊,情况真的就是这样 :一个人无论是自发驻扎在那里的(因为他认为这是最好的),还是被长官安排的,在我看来,他都必须留在那里承担危险,不先于羞耻而考虑死亡或别的事情。所以,雅典人啊,(28e1)如果,当长官(即那些由你们选举出来指挥我的人)把我安排在波提狄亚(Potidaea)和阿菲玻利斯(Amphipolis)以及德利翁(Delium)附近,然后,我就留在那些人安排我的那个地方,和其他人一样承担死亡的危险;但当神(e5)安排我(正如我所认为的和所接受的那样)必须哲学地生活,并审查自己和他人 ,(29a1)然后,我因害怕死亡或其他任何事情而脱离了岗位,那么,我就做了可怕的事。这当然会是一件坏事,而且,之后肯定会有人正当地将我送上法庭,控告我不相信神的存在,因为我不遵从神谕,惧怕死亡,还认为(a5)自己是智慧的,但并不是[智慧的] 。诸位,这是因为,惧怕死亡必定只不过是认为自己是智慧的,但实际上不是;因为,这是认为自己知道那些他并不知道的东西:一方面,没有人知道死亡对人类而言真的不是所有好事中最好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们害怕[死亡],就好像他们清楚地知道[死亡]是坏事中最坏的事情一样。(29b1)进一步讲,这难道不是应受到批评的无知吗,也就是认为他知道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诸位,在这种程度上,我大概也在这个问题上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如果我真的要说我在某一点上比某个其他人更加智慧,就会是在这一点上,(b5)即当我不太知道 有关冥府之事的时候,在这种程度上,我也认为我不知道;但是,行不义和不服从[比自己]更好的神和人 ,我知道这是坏的和可耻的。所以,相较于我知道是坏事的那些坏事,我从来不会害怕或逃避那些我不知道是否有可能是好的事情; (29c1)所以,如果你们现在真的释放了我,不听从阿努图斯的——他说,要么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出庭到这里来,要么,既然我进来了,不处死我是不可能的,他还对你们说,如果我活下来,(c5)你们的儿子(因为他们从事苏格拉底所教授的东西)就全都会被彻底败坏——如果针对这些话,你们对我说:“苏格拉底啊,现在我们不会被阿努图斯说服,而要释放你,但以此为条件,即你不再花时间在这项追索上,不再做哲学;如果你被抓住仍在做这件事情,你就会死”——(29d1)如果,如我所说的,你们以此为条件释放了我,那么,我就会对你们说:“雅典人啊,我敬重并热爱你们,但是,我将遵从神而非你们,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能,(d5)我就断然不会停止做哲学,不会停止劝告你们,也不会停止向我总会遇到的你们中的任何人展示,用我习惯的方式说这些话:‘最好的人啊,你是雅典人,是最伟大的、以智慧和力量著称的城邦的一员,你不感到羞耻吗,你关心钱财,[关心]如何才能有尽可能多的钱,(29e1)以及名声和荣誉,而不关心也不思考审慎、真理,以及[如何]使灵魂达到最好?’如果你们中有人不同意,并说自己关心,那么,我将不会让他轻易地离开,我也不会离开,(e5)而是询问他,审查他,并诘问 他。如果他在我看来并不(30a1)拥有美德,却说有,我就会批评他把最有价值的事情看成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把更不重要的事情看成更大的事情。无论遇到年轻的人还是年老的人,我都会这样做,无论外邦人还是本邦人,尤其是本邦人,(a5)因为你们是离我更近的同胞。神命令[我做]这些事,你们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并且,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比起我对神的服务,你们在城邦中没有[得到]过更大的好处。我四处游走,没有做其他任何事情,除了说服你们之中年轻的人和年老的人,不要首先关心身体(30b1)或财富,不要如此强烈地关心这些,如同关心灵魂那样(以使灵魂变得尽可能的好),我说‘美德不会从财富中生出,而财富和其他所有对人的好事会从美德中生出 ,[这]既针对个体也针对集体。’(b5)所以,如果我说的这些话败坏了青年,那么这些话就会是有害的;但如果有人说我说了除此以外别的话,他就是胡说八道。”对于这些话,我会说,“雅典人啊,无论你们是否被阿努图斯说服,无论你们是否释放我,(30c1)我都不会做其他的事情,就算我死很多次。”

不要喧哗,雅典人啊,而要遵守我请求你们的,不要在我说话时喧哗,而要听;(c5)而且,如我所认为的,听[我说话]你们会受益。所以,我希望对你们说一些别的话,但关于这些,你们有可能会吵嚷;但是一定不要这么做。因为你们清楚地知道,如果你们处死我,而我是我所说的这种人,那么,你们对我的伤害不比对你们自己的伤害更大。(c10)莫勒图斯和阿努图斯都不会伤害到我,他们没有[这个]能力。(30d1)因为,我不认为更好的人被更差的人伤害是符合神律的。然而,他 也许会杀死我,或放逐我,或剥夺我的公民权 [2] ,而这个人和其他人或许认为这些是极大的坏事,但我不这么认为,(d5)而这个人现在在做坏得多的事,即试图不正义地杀人。所以,现在,雅典人啊,我远不是为我自己申辩(就像有人会认为的那样),而是为你们,以便你们不要因判我有罪,而在神对你们的恩赐方面犯错误。(30e1)这是因为,如果你们处死我,你们将不会轻而易举地找到另一个这样的恩赐了,简单说,如果说得更可笑一些 ,当这个人因神而献身于城邦,就如同城邦是一匹巨大且高贵的马,由于大而(e5)更懒,就需要被一只马虻所唤醒。在我看来,神把这样的我放到城邦——[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唤醒你们,劝说和批评你们每个人,(31a1)随时随地[像马虻一样]不停地落下 。所以,另一个这样的人将不会轻易地出现在你们中间,诸位,如果你们听了我的,你们就会放过我;但你们或许会恼怒,就像那些正在打盹被叫醒的人一样,(a5)会打我,会被阿努图斯所说服,会轻易地处死我,之后你们会在睡眠中度过余生,如果这位神没有出于关心你们而派另一个人到你们身边的话。我这样一个人就是被神赐予城邦的,从下面的事你们可能会明白这一点。因为,(31b1)这看上去不像是属人的事情 :一方面,我无视自己的所有事情,并忍受这么多年来对家庭事务的忽略;另一方面,我一直在做你们的事 ,私下里 走到你们每个人面前,像父亲或兄长一样劝说你们(b5)关心美德。如果我从中有任何获益,并在提出这些建议的同时收取报酬,那么我就可以理喻了。但现在,你们自己看,尽管控告者们如此不知羞耻地指控我其他的各种事情,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厚颜无耻地做这件事,(31c1)即提供一个证人,证明我曾经收取过某人的报酬,或向某人要过报酬。因为,我认为,我可以提供可靠的“证人”,证明我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我的贫穷。

那么,也许这看上去很奇怪:我在私下里(c5)四处游走提出这些建议,还多管闲事,而在公共事务方面,我不敢走上公民大会,到你们面前为城邦提建议。这件事情的原因,是你们已经听我在许多地方说了许多次的,即某个神性的( theion )和(31d1)魔性的( daimonion [3] 东西来到我身边,这也是莫勒图斯在他写的诉辞中所讥讽的。但对我而言,这始于孩提时代,有一个声音产生了,当它出现时,总是劝阻我做我想要做的这件事,却从不驱策我。(d5)就是这个[声音]反对我参与政治,在我看来它反对得漂亮。雅典人啊,你们清楚地知道,如果我很早以前就试图参与政治事务,那么,我早就已经死了 ,并且(31e1)不会对你们和我自己有任何益处。不要因为我说了真话而恼怒,因为,没有任何人会幸存,如果他真正反对你们或其他民众、阻止城邦中很多不义和犯法之事的发生的话。(32a1)但是,当一个人要在事实上代表正义而战,如果他想要多活一小段时间,就必须私下做,而不能公开。

我将为你们提供关于这些事情的有力证据,不是言辞,(a5)而是你们所看重的东西——行动。接下来,你们要听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以便你们知道,我不会因为害怕死亡而向一个人以违背正义的方式 屈服,尽管不屈服就会立刻死亡。我将对你们说的是平淡无奇的陈词滥调 ,但却是真的。雅典人啊,(32b1)我从来没有在城邦中担任任何别的职位,除了议员 ;当时刚好是我的部落安提俄克斯(Antiochis)担任主席团,你们商定集体判决那十位未打捞起海战阵亡尸体的将军,这是不合法的,(b5)正如之后你们所认为的那样。当时,主席中只有我反对你们做任何违背法律的事,并投出了反对票;尽管政客们已准备检举并逮捕我,你们还怂恿他们 ,并大喊大叫,而我认为我有必要冒大风险,与法律和正义站在一起 ,(32c1)不出于害怕被捕或死亡而与你们为伍,因为你们商议的是不正义之事。这些发生于尚是民主制的城邦,当寡头制建立,三十人又召集我和(c5)另外四个人到圆顶厅(Tholos),他们下令把萨拉米斯(Salamis)人莱翁(Leon)从萨拉米斯带来,以便处死他。那些人还给其他许多人下达了许多这样的命令,希望给尽可能多的人加上罪名。然而,(32d1)当时我又一次不用言辞而用行动表明,我完全没把死亡当回事(如果这不是有点鄙俗的说法),我完全不愿意做任何不义或不虔诚的事。因为,这个政权没[能够]强迫我(d5)做任何不义之事,尽管它如此强硬。当我们走出圆顶厅,四人去往萨拉米斯并带回莱翁,而我离开,回了家。也许我会因此而死,要是政府没有很快被推翻的话。(32e1)关于这些,有许多证人向你们作证。

那么,你们认为我能活这么多年吗,如果我从事公共事务,做好人应做的事,匡扶正义,并且,正如必须的那样,把这当作最有价值的事情?(e5)远非如此,雅典人啊,(33a1)其他任何人也不能如此。但是,我的一生中,在公共生活方面,如果我参与了的话,就会是这样的;在私下里,我也是这样的,我不曾向任何人在违背正义的事情上让步,无论是其他人还是这些人中的某个(a5)(即那些诽谤我的人说的我的学生)。但我不曾是他们任何人的老师。如果有人愿意听我说话、听我从事我的事情,无论年轻人还是老人,我都不曾拒绝任何人,也没有在谈话的时候收取钱财,也没有因未收取钱财(33b1)而不谈话,我都同等地为贫穷或富贵的人而把自己贡献出来,并向他提问,如果有人想听我说什么,就要回答。这些人中不论有人变得有用与否,(b5)从道义上说,我都不承担罪责,我没有对任何人承诺过任何学问,也没有教授任何人;如果有人说曾从我这里学到了东西,或私下里听我说过什么,是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那么,你们要清楚地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接下来,为什么有人乐于(33c1)花很多时间和我在一起?你们听到过[原因],雅典人啊,我已经对你们说了全部的真相:是因为他们乐于听那些自认为智慧却不智慧的人被审查,因为这不是一件无趣的事。但是,正如我所说的,(c5)这是由神命令我去做的,通过神谕,通过托梦,通过各种方式,即其他任何天命 曾经命令人类做任何事的方式。雅典人啊,这些都是真的,而且很容易核实。(33d1)因为,如果我真的正在败坏青年中的一些人,并且已经败坏了另一些,当他们中的一些人长大,就会认识到,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我曾经给过坏的建议,那么,他们现在就一定会走上来(d5)控告我、报复我;而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那些人的亲戚中的一些人,父亲、兄弟和其他亲戚[也会这么做],如果他们的亲戚确实曾遭受过我做的坏事,那么现在就会记起来并报复。无论如何,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到场了,我(d10)看到了他们,首先是这位克力同(Cliton),他是我的同龄人和(33e1)同乡 [4] ,是这个克力同布鲁斯(Critobulus)的父亲,接下来是斯菲图斯(Sphettus)的吕萨尼亚(Lysanias),是这个埃斯基尼斯(Aeschines)的父亲,还有这位克菲西欧(Kephisia)的安提丰(Antiphon),是埃匹格涅斯(Epigenes)的父亲,还有其他这些人,他们的兄弟以这种方式花费时间,泰奥佐提斯(Theozotides)的儿子尼克斯特拉托斯(Nicostratus),(e5)是泰奥多托斯(Theodotus)的兄长——泰奥多托斯已经死了,所以那个人不能阻止他——还有这位帕拉鲁斯(Paralus),是德摩多克斯(Demodocus)的儿子,(34a1)泰阿格斯(Theages)是他的兄弟;这位阿德曼托斯(Adeimantus),是阿里斯通(Ariston)的儿子,他的兄弟是这位柏拉图,还有埃安托多罗斯(Aeantodorus),他的兄弟是这位阿波罗多罗斯(Apollodorus)。我还有许多其他人要告诉你们,其中的一些人最应该是莫勒图斯在他的演说中(a5)提供为证人的。如果他当时忘记了,现在让他列举出来——我[把时间]让给他 ——让他说,如果他有这样的证人的话。但你们会发现事情与这完全相反,诸位,他们全都准备好帮助我这个败坏了他们的亲戚、对他们的亲戚做了恶的人(正如莫勒图斯和阿努图斯所说的那样)。(34b1)这些被我败坏了的人帮助我或许可以解释,但那些没有被败坏的人,已经是年纪较大的人,即这些人的亲戚们,有什么别的理由来帮助我?除了正确和正义的理由,(b5)也就是他们知道莫勒图斯在撒谎,而我在说真话。

[1] 吴译本译作“有点人格的人”,与原文 ophelos 词义有出入。

[2] 吴译本译作“羞辱我”,但该词( atimoein )是雅典的刑罚之一——剥夺公民权。

[3] 此处的译法目的是与“神性的东西”相区分, daimonion 指苏格拉底身上的带有某种魔力的东西,一种不可捉摸的超自然力量。关于苏格拉底的 daimonion ,参阅本辑所载布里松一文(第130—140页)的相关分析。

[4] 指同属一个德摩斯( dēmos )的公民。吴译本译作“出身也相同”,不准确。雅典的德摩斯共139个,遍布阿提卡,是基层行政单位,也是雅典人日常生活(宗教、政治、经济生活)的场所。根据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21.1—6)的说法,在克里斯提尼之后,每位公民都在所属德摩斯中登记,这一所属关系世袭不变,不随居住地而改变。所以,由于世代相承的身份和共同的生活经历所建立起的关系纽带,同乡的身份值得一提。 nKsCumecnl+ob9vUmPyd8pk3IDQ2zOwY62Mk1Yf/Bp2+hcZduhOZ73FXNiMe5v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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