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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驳19a8—28b2

那么,让我们从头来看,导致对我的污蔑的指控是什么,(19b1)我想这个污蔑也是莫勒图斯(Meletus)撰写这份针对我的诉辞 [1] 时所依据的。好了,污蔑者在污蔑时到底说了什么?有必要读读他们宣誓后的诉辞(就像他们是控告者一样):“苏格拉底犯了罪,(b5)忙于探究地下的和天上的事物,(19c1)把孱弱的说辞变得更强,还把同样的这些东西教给别人。”就是些这样的话。你们自己也在阿里斯托芬的喜剧中看到过这些,一个苏格拉底被搬到那里,称自己在空中漫步,(c5)还有许多其他废话。关于这些东西,我一点都不懂,无论大事小事。我提到这种知识并不是瞧不起它,要是有人在这些事情方面是智慧的——但愿我不用以任何方式针对这种严重指控来向莫勒图斯申辩——但是,雅典人啊,(19d1)这其中没有任何事情与我有关。而且,我[可以]让你们中的许多人作证人,我认为你们应该互相告知并展示,你们中所有曾听过我的对话的人——这些人是你们中的许多人——现在告诉其他人,(d5)你们中是否有人曾经或多或少地听到过我谈论这些事情。由此你们就会知道,其他许多人所说的我的事也是如此。

但是,这些都不是真的,如果你们听说过我试图教育人们并收取学费,(19e1)这也不是真的。尽管在我看来,如果有人能教育他人,也是好的,就像雷昂提尼(Leontini)的高尔吉亚(Gorgias)、凯奥斯(Ceos)的普罗迪库斯(Prodicus)、埃利斯(Elis)的希皮阿斯(Hippias)那样。诸位,(e5)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能去到每个城邦的青年中间,这些青年[本]有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免费与自己城邦的公民为伍,(20a1)而他们说服这些青年放弃与那些人为伍,而与他们自己为伍,付钱给他们,并且感激他们。说到这个,还有另一个智术师在这里,是帕洛斯(Paros)人,我认为他还在城里;因为我曾经碰巧遇到一个人,(a5)他为智术师花的钱比其他所有人都多,是希波尼库斯(Hipponicus)之子卡利阿斯(Callias);所以,我问这个人——因为他有两个儿子——“卡利阿斯,”我说,“如果你的两个儿子生来是马驹或牛犊,我们就会为他们找到并雇一个监管者,(20b1)他会使他们在适合他们的美德方面既美且善。这个人就是一位驯马师或农夫。但是现在,他们是人类,你在心里想的是为他们找谁做监管者呢?谁精通这种关于人和公民的美德呢?(b5)我认为你其实已经考虑过了,因为你有两个儿子。”我说,“有还是没有这么个人?”“当然,”他说。“是谁,”我说,“来自哪里,要多少学费?”“是欧埃诺斯(Euenus),”他说,“苏格拉底啊,他来自帕洛斯,5明那(mina) 。”我认为欧埃诺斯是有福气的 [2] ,如果他真的有这项技艺(20c1)并且收费如此合理。如果我知道这些的话,我自己倒是会洋洋得意,摆架子;但是,雅典人啊,我不知道。

那么,你们中有人也许会插话:“但是,苏格拉底,(c5)你的事情是什么呢?这些对你的污蔑从何而来?因为,如果你从事的所有事情确实都没有比其他人更奇怪,你没做任何与大多数人不同的事,(20d1)那么就不会产生这么多流言和说法。那么,告诉我们是什么事吧,以便我们不会鲁莽地对待你。”在我看来,说这话的这个人说得对,我将尝试向你们展示,是什么曾给我带来这种名声和污蔑。你们听着!可能在你们一些人看来,(d5)我是在开玩笑。但你们要知道,我将对你们说出全部的真相。雅典人啊,我拥有这个名声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事情,而是因为某种智慧。这到底是何种智慧?也许是人类的智慧 。我可能真的精通这种智慧;而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人(20e1)或许精通比人类智慧更高的东西,或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这种智慧,而任何说我懂的人,都是在说谎和为了污蔑我。雅典人啊,不要喧哗,即便我像(e5)是在向你们吹嘘。因为我将要说的话不是我说的,我将说话者归为你们信赖的那位 。关于我的智慧,到底算不算智慧,是何种智慧,我将向你们提供德尔菲的神作证人。我想你们都知道凯瑞丰(Chaerephon)。(21a1)这个人从年轻时候就是我的伙伴,也是你们民主派的伙伴,在这次流亡中 一起流亡,并和你们一起回来。你们知道凯瑞丰是怎样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是多么莽撞。他有一次前往德尔菲,求了这样一条神谕——(a5)诸位,对于我所说的话,你们不要喧哗——他问是否有人比我更智慧。于是,皮提亚(Pythia)回答说,没有人更智慧。关于这些,他的这个弟弟会为你们作证,因为那个人 已经去世了。

(21b1)那么,你们想想我为什么说这些:因为我想向你们表明 ,针对我的诽谤是从何而来的。当我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神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说的究竟是什么谜?因为我知道(b5)自己的确不是智慧的——无论[智慧的]大小。那么,神说我是最智慧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神一定不会撒谎,因为这不是神的天律 [3] 。”在很长时间里,我都困惑于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后,我很不情愿地转向探究[如下]这些事情。我曾拜访据说有智慧的人中的一个,(21c1)以便在那里(如果有这个地方的话),我将反驳神谕并回应神谕说:“这个人比我更智慧,但你说我是[最智慧的]。”所以我审查了这个人——我没必要说他的名字,但他是某个政治家,雅典人啊,针对他,我审查后有这种印象——(c5)在我与他交谈后,我认为,这个人似乎在许多人看来是智慧的,并且在他自己看来是最智慧的,但事实不是这样的;然后,我尝试向他表明,他认为自己是智慧的,(21d1)但不是[智慧的]。结果,我被他和许多在场的人所憎恨。所以,离开之后,我自己想了一下,我比这个人更智慧:我们俩可能都不知道既美且善的东西,(d5)但这个人认为他知道他不知道的东西,而我,虽然不知道,但也不认为[自己知道];我似乎至少在这件小事上比他更智慧,即对于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不认为自己知道。之后,我去拜访了另一个据说比那个人更智慧的人,在我看来,事情似乎是一样的。(21e1)之后,我又被那个人和其他许多人所憎恨。

在这之后,我又去拜访了一个又一个人,我悲伤且恐惧地意识到,我遭到了憎恨。尽管如此,我认为神 必须先于所有事情被对待。(e5)所以我必须去,去拜访所有据说知道点东西的人,(22a1)以考察神谕说的是什么意思。凭冥犬起誓 ,雅典人啊——因为我必须对你们说真话——我保证我所经历的是这样的事情:一方面,声名最为显赫的人在我看来几乎是最为匮乏的(在我按照神的命令考察之后);(a5)另一方面,在我看来,另外一些更微不足道的人在拥有智识方面是更适合的。我有必要向你们展示,我的奔波就像遭受了一些苦役,以使神谕变得对我来说也是无可辩驳的。在这些政治家之后,我去拜访了诗人,即悲剧诗人、(22b1)酒神颂诗诗人和其他诗人 ,为的是在这里我会当场发现自己比那些人更无知。所以我拿起他们那些在我看来最花功夫的诗,询问他们是什么意思,(b5)以便我同时从中学到点东西。雅典人啊,我羞于告诉你们真相。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关于他们的诗,在场的所有人中几乎没人不比他们自己说得更好。所以,我反过来也很快明白了关于诗人的事情,即他们作诗不是靠智慧,(22c1)而是靠某种天性,因为他们被灵感激发,就像先知和灵媒一样。他们说了很多很美的话,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东西。诗人所经历的在我看来也是如此这般的事情。(c5)同时,我也明白了,因为诗歌,他们就认为自己在其他事情上也是最智慧的人,但他们不是。所以,我离开了他们,结果认为自己的略胜一筹之处和与政治家相比时是一样的。

最后,我去拜访了匠人。(22d1)因为我意识到自己简直一无所知 [4] ,而我知道我将会发现他们的确知道许多美的东西。我没有被这一点所蒙蔽,他们知道我不知道的东西,并且在这方面比我更智慧。但是,雅典人啊,(d5)在我看来,能工巧匠和诗人们有相同的失误——由于能漂亮地施展技艺,[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在其他最重要的事情上 也是最智慧的——他们的这一缺点(22e1)遮蔽了那种智慧;于是,我代表神谕问自己是否应接受是我所是——既不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他们的那种智慧,也不像他们那样无知——还是像他们那样兼具两者。(e5)所以,我回答自己和神谕说,是我所是对我而言更好。

正是出于这种考察,雅典人啊,(23a1)对我的许多憎恨产生了,这些憎恨是如此棘手和严重,于是,许多源于这些[憎恨]的污蔑产生了,[我的]这个名声也传开了,即我是智慧的;因为在场的人认为,在我驳斥别人的这些事情上,我每一次都是智慧的。(a5)但事实上,诸位,神才有可能是智慧的,并且才有可能在这则神谕中说这一点,即人类的智慧是价值很小的,几乎什么价值也没有。他似乎在说这个苏格拉底,(23b1)但用了我的名字,把我作为榜样,就好像要说:“人类啊,你们中无论何人像苏格拉底那样认识到自己真的在智慧方面一文不值,这个人就是最智慧的。”由于这些,(b5)我直到现在仍在四处寻找,按照神的命令在公民和外邦人中寻找我认为有智慧的人;当他在我看来不是[智慧]的时候,我帮 [5] 神证明他不是智慧的。因为这项工作,我没有闲暇去从事城邦里那些值得一提的事务,也没有闲暇去做家里的事,(23c1)而是因服务于神而陷入赤贫。

除此之外,青年人自愿追随我,他们最有闲暇,出身于最富有的家族,乐于旁听人们被审查,(c5)并且,他们自己经常模仿我,然后试着审查其他人;所以,我想,他们发现了许多人认为自己知道些东西,但所知甚少或一无所知。于是,被他们审查的人憎恨我,(23d1)而不憎恨自己,还说有个叫苏格拉底的人是最大的祸害,他败坏了青年;当有人问起他们,我做了什么,教了什么,他们无话可说,一无所知,但为了看上去并没有不知所措,(d5)就说了[如下]这些针对所有做哲学的人的老生常谈,即“天上的事物和地下的事物”,“不信神”,“使孱弱的说辞变得更强”。我认为,他们不会想说出真相,即,很明显,他们假装知道,但其实一无所知。(23e1)因此,我认为,由于他们是爱名者,很咄咄逼人且人数众多,精力旺盛而令人信服地谈论我,所以[他们的话]灌满了你们的耳朵,长期以来猛烈地污蔑我。凭这些事情,莫勒图斯和阿努图斯、吕孔(Lycon)攻击我,(e5)莫勒图斯代表诗人愤懑不平,阿努图斯代表匠人和政治家,(24a1)而吕孔代表演说家;所以,正如我开始时所说的,如果我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消除你们所持有的这种已如此之大的敌意,我会很惊讶。雅典人啊,这是给你们的真相,(a5)我所说的,无论大事小事,都没有对你们隐瞒,也毫不掩饰。然而,我几乎确定我因为同样的这些事情 而遭到憎恨,这也是个证据,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以及这是对我的污蔑,这些也是[污蔑的]原因。(24b1)无论你们是现在还是将来考察这一点,你们都将发现是如此。

那么,针对我的第一批控告者所指控的东西,让这作为向你们所做的充足的申辩吧!但针对(b5)好人、爱城邦者莫勒图斯(如他自称的 )和后来的控告者,我将在这之后尝试申辩。就像这些人是另一批控告者一样,我们要再一次拿出他们宣誓后的诉辞。[诉辞]是这样说的:苏格拉底行了不义之事,因为他败坏青年,(24c1)不信奉 城邦信的神,而信奉其他新的灵异的东西( daimonia [6] 。控告 就是这样的。我们来审查这份控告的每个部分。

它说我行了不义之事,因为我败坏了青年。(c5)但是,雅典人啊,我说是莫勒图斯行了不义之事,他对严肃之事开玩笑,轻易地陷人于官司,假装对事务很认真,假装关心那些他从不关心的事情。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也试着展示给你们。

(c10)过来,莫勒图斯,告诉我:难道你不认为最重要的事是(24d1)使青年们变得尽可能最好吗?

是的。

那么,你快过来,告诉他们,谁使他们更好?很明显你知道,既然这是你所关心的。因为你发现了这个败坏别人的人,(d5)如你所说,也就是我,把我带到这些人面前,并控告我;你快过来,说出那个使他们更好的人,并告诉 [7] 他们这个人是谁——莫勒图斯,你看,你沉默不语,没什么可说的吗?可是,这对你而言不是可耻的吗?这不正是我说的话的充分证据吗?即你未曾关心过此事。但是,好人啊,(d10)你说谁使他们更好?

法律。

(24e1)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最好的人啊,而是什么人,一开始就知道这种东西,即这些法律?

是这些人,苏格拉底啊,是陪审员们。

你说什么,莫勒图斯?这些这样的人能够教育青年,(e5)并使他们更好吗?

当然。

是全部都能呢,还是其中一些人能,而另一些不能呢?

全部。

凭赫拉 起誓,你说得很好,你提到大量有帮助的人。(e10)那么下一个问题呢?这些旁听者 (25a1)能不能使他们更好?

他们也能。

那么,议员们呢?

议员们也能。

(a5)那么,莫勒图斯,难道那些在公民大会中的人,也就是公民大会成员,会败坏青年吗?还是这些人全都能使他们更好?

这些人也能。

所以,除我之外的所有雅典人似乎都可以(a10)使他们既美且善,而只有我败坏他们。你是这么说的吧?

我说的完全是这样的。

你陷我于巨大的不幸之中。回答我:在你看来,关于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25b1)所有人都使它们更好,而某一个人是那个败坏它们的人?或者与这个完全相反,能够使它们更好的是某一个人或极少的人,即驯马师,而但凡多数人和马在一起,并使用马,就会败坏它们?(b5)莫勒图斯,关于马和其他动物不是这样吗?在所有方面当然[都是这样的],无论你和阿努图斯承不承认。因为,对于青年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如果只有一个人败坏他们,而多数人帮助他们的话。(25c1)不管怎样,莫勒图斯,你充分地展示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青年,你也清楚地表现出自己的冷漠,即你未曾关心过此事 ,就是由于这件事,你把我告上了法庭。

(c5)除此之外,告诉我们,莫勒图斯,[你]凭宙斯起誓,是生活在好的公民之间更好,还是坏的公民[之间]更好?好伙计 ,回答啊!因为我所问的不是什么难题。难道恶人不是总对离他们最近的人做一些有害的事,而好人[对离他们最近的人做]一些好事吗?

(c10)必然。

(25d1)那么,谁更希望被身边的人伤害而不是被帮助?回答我,好人;因为法律命令你回答。有人希望被伤害吗?

(d5)当然没有。

那么,过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因为我败坏青年、使他们更坏,那我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认为是有意的。

那么,莫勒图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你这个年纪(d10)比我在这个年纪要有智慧得多,知道(25e1)坏人总是对他们身边最近的人做坏事,好人总做好事,而我到了如此无知的程度,以至于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我对身边的某人做了不义之事,就会冒着被他伤害的危险,而我还是有意地去做这些如此坏的事,(e5)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在这些事情上,我没有被你说服,莫勒图斯,我也不认为有任何其他人会被你说服;但是,我没有败坏别人,(26a1)就算败坏了,也不是有意的,所以你在这两件事情上说了谎。但是,如果我无意地败坏了他们,法律不会因这种过错将我带到这里来,而是会拉住我,私下教导和警告我;显然,如果我被教导了,我就会停止做无意中做的事。(a5)但你避开我,不愿意与我交往和教育我,而把我带到了这里,法律会把那些需要惩罚的人带到这里,而不是需要学习的人。

但是,雅典人啊,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26b1)莫勒图斯或多或少都不曾关心这些事情。尽管如此,告诉我们,莫勒图斯,说说我是如何败坏青年的?或者,是不是很显然,根据你写的诉辞,(b5)我教他们不信奉城邦信奉的神,而信奉其他新的灵异的东西?难道你不是说我通过教这些来败坏他们的?

这千真万确就是我所说的。

那么,莫勒图斯啊,当着我现在所谈论的众神的面,对我和这些人说得更清楚些。(26c1)因为,我不明白你是不是说我教人们认为有某些神存在(即我既自己相信有神存在,也不是完全的无神论者,并且不是以这种方式而有罪),但不是城邦所信的神,而是其他神 ,(c5)这是你控告我的东西(即我信其他神),还是你说我自己完全不信神,还把这些教给其他人。

我说的就是后者,也就是你完全不信神。

(26d1)令人惊讶的莫勒图斯啊,你为什么说是后者?难道我不信太阳和月亮 是神吗,就和其他人类一样?

凭宙斯起誓,陪审员们啊,因为他说太阳是石头,(d5)月亮是泥土。

亲爱的莫勒图斯啊,你认为你在控告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吗?你是如此看不起这些人,认为他们不通文墨,以至于不知道克拉佐梅奈(Klazomenai)的阿那克萨哥拉的书充斥着这些言论吗?(d10)青年们当然 可以从我这里学到这些东西,[但是]如果他们有时(26e1)最多花一德拉克玛从书市买到它们 ,就可能会笑话苏格拉底,要是他假装这些是他自己的言论的话,尤其是如此离奇的言论。但是,当着宙斯的面,我在你看来就是这样的吗?我不相信有任何神存在吗?

(e5)当然不信,凭宙斯起誓,一点儿也不。

莫勒图斯啊,你一点也不可信,我认为甚至连你自己都不信。因为,这个人在我看来,雅典人啊,是非常鲁莽和轻率的,他简直是出于某种鲁莽、轻率和年轻气盛写了这份诉辞。(27a1)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在通过编一个谜语来试探我:“这个所谓的‘智慧的’苏格拉底是否知道,我在开玩笑并说得自相矛盾,或者我在欺骗他和其他听众?”(a5)因为在我看来,他在诉辞中说了自相矛盾的话,就好比他说:“苏格拉底犯了罪,因为他不信神,却信神。”这真是儿戏 [8]

那么,诸位,和我一起审查一下,在我看来他凭什么说这些。(a10)你来回答我们,莫勒图斯!(27b1)如我开始时请求你们的那样,要记住,请不要喧哗,如果我用我习惯的方式发表我的观点的话。

莫勒图斯,是否有人相信存在人类的事务,却不相信存在人类?(b5)诸位,让他回答,不要一次又一次地喧哗。是否有人相信没有马,而有马的事务?或者不相信存在吹笛者,而存在吹笛者的事务?没有,最好的人啊!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就替你和其他这些人说。(27c1)但你至少回答下一个问题:是否有人信灵异的事务,而不信有灵异( daimōn )存在?

没有。

你帮了大忙了,在这些人的逼迫下,你艰难地回答了。

(c5)那么,一方面,你说我相信并教[其他人相信]灵异的东西,无论新的还是旧的,但是根据你的说法,我至少是相信灵异的东西的,你在诉辞中也对此发了誓。另一方面,如果我相信灵异的东西,那么我肯定也相信灵异,不是这样吗?一定是的;(c10)我假设你同意了,因为你没有回答。(27d1)但我们真的一点也不相信灵异是神( theos )或是神的孩子吗?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

那么,如果我真的相信灵异,正如你说的那样,(d5)那么,如果灵异是某种神 [9] ,这就会是我说的你在讲谜语和开玩笑,说我不信神,又信神,因为我无论如何是信灵异的;又如果,灵异是神的私生子,要么由宁芙(Nymph)所生,要么由别的女神(即据说的那些女神 )所生,(d10)什么人会相信存在神的孩子,而神不存在?(27e1)这就太奇怪了,就如同有人相信有马和驴的孩子,也就是骡子,却不相信有马和驴存在。但是,莫勒图斯,你写下这一诉辞肯定是为了在这些事情上审查我们,(e5)或你茫然不知要指控我什么真正的罪行;你没有办法说服任何人,即便是那些心智不全的人,即有一个人相信有灵异的东西和神性的东西( thea ),(28a1)而这同一个人又不相信灵异、神或英雄。

但是,雅典人啊,我没有像莫勒图斯的诉辞上那样犯罪,我认为不必作许多申辩,(a5)这些就足够了;我在前面的发言中说的,也就是许多人对我产生了许多憎恨,你们清楚地知道这是真的。这就是挫败我的原因,如果真的有什么挫败了我,不是莫勒图斯或阿努图斯,而是许多人的污蔑和嫉妒。这一点已经挫败了其他许多好人,(28b1)我认为还会继续如此;而不必担心它会止于我。

[1] 雅典的诉辞有两种,即 graphē dikē ,二者的差别不同于现代民事诉讼(indictment)和刑事诉讼(lawsuit)的区分, graphē 类似于公共刑事诉讼,任何公民均可发起对犯罪者的控告,而 dikē 类似于私人民事诉讼,但只能由受害者(或其最近的男性亲属)发起控告。苏格拉底在此处使用的是 graphē 一词。可参阅A. Harrison, The Law in Athens ,vol. II, Clare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1, pp. 76–78。

[2] 吴译本译作“祝福他”,但该词( makarizein )有“恭喜”之意,故译为“是有福气的”。

[3] 该词( themis )通常指由神规定或放置的东西,此处似乎暗示神受到某种道德约束,即不能说谎,而这与荷马和赫西俄德笔下神的形象不符,如“前苏格拉底”哲学家色诺芬尼(Xenophanes of Colophon)称,荷马和赫西俄德将人类的所有羞耻之事归咎于神,如偷盗、通奸和互相欺骗[G. S. Kirk, J. E. Raven, The Presocratic Philosophers , 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7(1957), pp. 168–172]。苏格拉底把对美好生活的哲学追求与对诸神的崇拜结合在一起,所以,他心目中的神在道德上一定是好的,不会做坏事,而他也不相信有关神的那些坏事,例如《游叙弗伦》(6a7—9)中,他不相信宙斯篡夺克罗诺斯的王位。苏格拉底的这种观点与他被指控不信神不无联系。吴译本译作“神的做法”。

[4] 一般被理解为“无知之知”,但是,苏格拉底的“爱智之学”( philosophia )是追求智慧,这不是简单的“无知之知”,哲学家介于神的智慧和人的智慧之间,并将二者维系起来。哲学家的这一角色从苏格拉底对厄洛斯的描述中体现出来(《会饮》202d—204a1)。

[5] 吴译本译作“替神”,但该词( boētheein )意为“帮助、协助”。

[6] 该词为中性复数,虽影射后文苏格拉底描述的“灵异”( to daimonion ,中性单数),但不完全等同,可理解为控告者所错误理解的“灵异”。而结合27c1, daimonia 不宜理解为复数的灵异,而保险起见应理解为“灵异的事务”( daimonia pragmata ),理由详见Burnet此处评注,不过译者认为“信奉……事务”搭配不当,故译作“灵异的东西”。 daimonion (阳性单数 daimonios )是 daimōn 的中性形容词形式,可理解为一个指小词(diminutive)—— daimōn 的昵称。从下文31d3和40a4可知,苏格拉底的 to daimonion 的表现形式是一种声音,苏格拉底也称之为一种神兆( to tou theou sēmeion );而且,在希腊文中, theos daimōn 均有神的含义,但有区别: theos 指神本身,而 daimōn 强调神所具有的不可捉摸、不可理解的力量(具体见下文第18页注1)。所以,将 daimōn to daimonion 译作“精灵”并不妥帖,而找到适合的词也非易事。译者尝试使用“灵异”一词,可作名词和形容词,根据《汉语大词典》,该词可指“神灵”(顾炎武《〈劳山图志〉序》:“以为神仙之宅,灵异之府”),或“神奇怪异之事物”(孟郊《登华岩寺楼望终南山赠林校书兄弟》:“前山胎元气,灵异生不穷”)。

[7] 该词( mēnyein )多用于表揭发、告发犯罪者,带有贬义。此处可能有讽刺之意。

[8] 王译本、吴译本均译作“开玩笑”,但该词源于“孩子”( pais )一词,故译作“儿戏”。

[9] 根据赫西俄德《劳作与时日》(第120行),黄金种族死后成为 daimōn (复数 daimones ),成为凡人的守护者,等级低于 theos 。但 daimōn theos 有时混用:《伊利亚特》(卷一,第221—222行)中的众神、希罗多德《历史》(4.79.4)中的狄奥尼索斯、欧里庇得斯《特洛伊妇女》(第49行)中的波塞冬都被称为 daimōn 。哲学文本更倾向于区分二者,尤其是柏拉图的作品,他秉承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观点,例如在《会饮》(202d8—203d8)中,苏格拉底转述狄奥提玛(Diotima)对他的教诲,称厄洛斯不是神( theos ),而是“灵异”( daimōn ),并称 to daimonion 是介于神和人类之间的,并联系、沟通二者。可以看出, daimōn theos 既有重合之义,也有区别。 h8Ue9FdckDtCNddXzQFtbN4kELw1S63muJ9essdsW71sY1Tb7ijztbOsep8Xh+V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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