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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c1）雅典人啊，由于过不了多久，那些有意玷污城邦的人就会加给你们这样的名声和罪责，即你们杀死了苏格拉底，一个智慧的人——那些有意谴责你们的人会说我是智慧的，即便我不是。（c5）所以，如果你们再多等一会儿，这一点
就会为你们自动发生，因为你们看我已经活了很久了，离死亡很近了。我说这个（38d1）不是对你们所有人，而是对那些投我死刑的人。我还要对这些人说这些话：诸位，你们也许认为我因缺少言辞
而被定罪，如果我知道我必须（d5）用一切言行来脱罪，我就会用这些话来说服你们。远非如此。我被定罪不是因为缺少言辞，而是缺乏蛮勇和无耻，以及不愿对你们说那些话，那些你们最乐于听到的话——哭嚎和哀悼，并做和说其他许多（38e1）不适合我的东西，正如我所说的，那些你们习惯于从其他人那里听到的东西。但是，我不认为当时有必要由于危险而做自由人不该做的事情，现在我也不后悔以这种方式申辩，而我宁愿选择（e5）这样申辩而死，也不选择那样申辩而活。因为，无论在法庭上还是战场上，无论我还是其他人，都不该（39a1）图谋这个，即通过做一切事情以逃脱死亡。因为，在战斗中，常常很明显的是，一个人可能通过丢掉武器和向追击者乞求而逃脱死亡，还有其他许多方法，（a5）能在各种危险中逃脱死亡，如果一个人敢于做任何事、说任何话的话。但是，诸位，要逃脱死亡可能并不难，而（39b1）逃脱邪恶要难得多，因为它比死亡跑得更快。现在，我因为跑得慢，而且年迈，被更慢的［死亡］追上了，而我的控告者由于聪明且敏捷，被更快的邪恶追上了。现在我被你们判处死刑而离开，（b5）而这些人被真理宣判有邪恶与不正义之罪。我遵守这个刑罚，这些人也遵守［他们的刑罚］。也许这些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我认为他们的［刑罚］也是恰如其分的。
（39c1）那么，接下来，我想向你们预言
，投票判我有罪的人们啊！因为我已经处于人们最能够进行预言的时刻，即将死之时。我说，判我死刑的各位，在我死后，你们的报应（c5）马上就会来临，凭宙斯起誓，那比你们判给我的死刑要更加残酷得多。现在你们已经这样做了
，因为你们认为将免于对［你们的］生活提出的诘问，但你们的结果会完全相反，正如我所说的那样。（39d1）会有更多诘问你们的人，现在我拦住了这些人，而你们没有察觉。而且，他们越是年轻就越是严酷
，你们就会更恼怒。如果你们认为杀人可以阻止有人批评你们（d5）活得不正确，那么，你们想得不正确。因为这种解脱既不可能，也不美，而那种最美且最容易的，不是限制他人，而是自己准备好以使自己成为尽可能好的人。所以，对你们这些投我反对票的人，我预言了这些，（d10）离开你们。
（39e1）对那些投票支持释放我的人，我大概会愉快地谈谈这件事的发生，趁着管事的人在忙，而我还没去往我必须死于那里的地方。诸位，和我待这么长的（e5）时间吧，因为没什么会阻止我们彼此交谈，（40a1）既然这是有可能的。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我希望向你们说明应如何理解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诸位陪审员——叫你们陪审员才叫得正确——对我来说，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因为，我所习惯的灵异（
to daimonion
）的神示声音，（a5）在以往的所有时间里，总是非常频繁地出现，甚至在非常小的事情上反对我，如果我想做任何不正确的事的话。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即你们自己所看到的这些事情，有人认为并且相信是（40b1）坏事中最大的。但是，在早上离家时，神兆没有反对我，当我到了法庭这里时，也没有反对我，也没有在我说话的过程中，反对任何我要说的话。而在许多别的场合说话时，它却在中途阻拦我。（b5）现在，在这件事情上，在言行方面，它都没有反对我。那么，我所理解的原因是什么呢？我将告诉你们：是因为，偶然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件事有可能是一件好事，（40c1）我们中所有认为死亡是坏事的人的理解不可能是正确的。在我看来，这一点的有力证据出现了：因为我所熟悉的神兆一定不会不反对我，如果我要做的不是好事的话。
（c5）我们也用这种方式考虑一下，这［死亡］为何有很大的希望是好事。因为，死亡是［下面的］两者之一：要么，死亡是一种虚无的东西，并且死亡的人没有任何感觉；要么，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死亡是发生一种变化，而且是灵魂从这里到另一个地方的迁移。（c10）如果死亡真的是没有任何感觉，而就像（40d1）一场睡眠，当睡眠的人不做梦，那死亡就是一件奇妙的大好事。因为，我认为，如果某个人必须挑选出一个夜晚，在这个夜晚中他如此地熟睡以至于什么梦都没做，（d5）把自己生命中的其他日日夜夜同这一晚相比较，在仔细考虑后，必须说出，在他一生中所过的日夜中，有多少个比这个夜晚更好、更愉快，我认为，不仅任何一个普通人，就连伟大的国王，（40e1）也会发现这样的夜晚相较于其他的日日夜夜来说，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如果死亡是这样的，我就说它是好事。因为，如此一来，永恒看起来不比一夜更长。反过来，如果死亡是（e5）从这里到另一个地方的迁移，而且人们说的是正确的，那么，所有的死者都在那里，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陪审员们？如果一个（41a1）到了冥府的人，摆脱了这些所谓的陪审员，他会发现那些真正的陪审员，他们据说在那里审判，有米诺斯（Minos）、拉大马图斯（Rhadamanthus）、埃亚库斯（Aeacus）和特雷普托勒摩斯（Triptolemus），和其他许多（a5）活着时正直的半神，难道这样一种迁移会是微不足道的吗？又或者，与俄耳甫斯（Orpheus）、穆塞欧（Musaeus）、赫西俄德（Hesiod）和荷马在一起，你们中的人愿意付出多少代价？我愿意死很多次，如果这是真的话。（41b1）因为，对我自己来说，在那里度过时间的方式会是非常神奇的，当我碰巧遇见帕拉梅德斯（Palamedes）和特拉蒙（Telamon）之子埃阿斯（Ajax）
，以及其他由于不公正的审判而死去的古人，我会比较我自己的遭遇和那些人的遭遇——（b5）正如我认为的，这不会是不令人愉快的——而且，最大的妙事是审查和询问那里的人，就像我审查和询问这里的人那样，而度过一生，看他们中谁是智慧的，谁认为自己是［智慧的］但［其实］不是。陪审员们，一个人会接受付出多大代价去审查（41c1）那个率领大军前往特洛伊的人
，或奥德修斯（Odysseus），或西西弗斯（Sisyphus）
[1]
，或其他不计其数的、人们会说起的男男女女（在那里与他们交谈、来往，审查他们，会是无法估量的幸福
）？无论如何，那里的人们一定不会（c5）因此而杀人；因为，不仅在其他事情方面，那里的人比这里的人更幸福，而且，现在他们在余下的时间里也是不死的，如果人们所说的的确是真的。
但是，陪审员们，你们也必须对死亡抱有好的希望，把这一件事当成真的，（41d1）即好人一定不会有恶报
，无论这个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这个人的事情也不会被神所忽略。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是偶然的，而这一点对我来说很明显，即对我而言更好的事情就是现在死去并（d5）从麻烦
中解脱出来。由于这一点，神兆没有在任何地方制止我，我也不迁怒于投我反对票的人和我的控告者们。但是，他们投我反对票并控告我，不是因为想到这一点，（41e1）而是想要伤害我，这一点是应该谴责他们的。但是，我恳求他们［下面］这件小事：请惩罚我的儿子们，当他们长大后，诸位，以同样的这些事情烦扰他们，就像我烦扰你们那样，如果他们在你们看来关心钱财或别的东西（e5）胜过关心美德，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什么而［实际上］不是，像我批评你们那样批评他们，即他们不关心应该关心的东西，认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但配不上任何东西。（42a1）如果你们做了这些，我自己和我的儿子们就将从你们那里得到正义。但是，现在是时候要走了，我去死，你们去生。我们中谁去往更好的境遇，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不清楚的，（a5）除了神。
（译注者：孙仁朋，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生）
[1] 二者都是有狡黠智慧的英雄，似乎暗示了他们在苏格拉底看来都没有真正的智慧，因为他们不关心美德。在神话中，奥德修斯导致了帕拉梅德斯和埃阿斯的死亡；西西弗斯泄露宙斯的秘密，还戏弄、欺骗死神塔纳托斯（ Thanatos ）和冥后珀耳塞福涅。参阅本辑所载巴雷特一文（第65—98页）的相关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