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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学欧罗巴

1854年7月,摩根从哈特福德中学毕业。他如同刚学会奔跑的年轻雄鹿,急于开始冒险生涯。但父亲吉诺斯对其果断叫停,要求他准备动身,到欧洲去学习法语和德语,以适应未来的国际贸易。

10月初,吉诺斯一家乘船来到伦敦。在这里,乔治·皮博迪正等待着他们。

皮博迪绝非等闲之辈。1795年,他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一个贫苦家庭。11岁辍学,先后在百货公司和军队里待过。到1827年时,他在费城和纽约设立了自己的公司。1837年,他面向英国、欧洲和远东的年贸易额达到70万美元。此后,为了生意方便,他移居伦敦,在城市商业区开办了办事机构。

在伦敦,皮博迪从容地完成了角色转变,从单纯的进出口贸易商,化身为资本的娴熟玩家。他非常熟悉美国的经济需求,然后集中欧洲资金,向美国的农场主、企业和棉农提供商业信贷,获取佣金。随着其资本水池越挖越大,他逐渐成了美国各州政府发行债券的承担者,促成资本越过大西洋,源源不断地向西方流动。

到1852年时,皮博迪俨然成了金融巨子。他拥有兴旺的金融事业,在英美两国声誉日隆,拥有将近300万美元的资产。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家族子嗣。

皮博迪和吉诺斯·摩根在强调这一点时,吉诺斯皱眉沉思。他知道,从罗斯柴尔德开始,国际金融大银行无一例外采用家族管理。家族成员之间的血脉联系,能对抗金融运作背后的高风险。而皮博迪却是个地道的“王老五”,他每天工作10小时,不喝酒吸烟,也不度假。他能坐一个便士的公共马车,就不坐两便士的。虽然他也有情妇和女儿,但却并没有法律关系。因此,皮博迪想要邀请吉诺斯加入他的公司,成为事业上的继承者。

吉诺斯最终答应了皮博迪的邀请,并举家搬到伦敦。根据两家公司达成的协议,新公司启动资金45万英镑,皮博迪占40万,吉诺斯占4万英镑,还有一位英国合伙人占1万英镑。每个人可按股本分得5%的利息,并根据约定比例承担净利润和净亏损。

摩根目睹父亲完成公司合并,内心有欣喜也有遗憾,因为他自己在这件事中并没有任何贡献。当天晚上,他在日记里写道:“父亲在伦敦开始了他的业务。”1个月之后,他写日记的地点换成了瑞士日内瓦湖畔。

瑞士维卫,在清澈如少女灵魂的蓝天下,矗立着布兰克山的雪峰。吉诺斯安排摩根在这里的贝勒利乌学校进修。该校总共有85名学生,其中大多数来自英国和美国,大都和摩根一样学习法语和德语。

摩根起初并不适应这里,他抱怨宿舍太小、早餐不佳,而学习氛围则更糟,到处都能听见英语,缺少外语氛围。到了1855年,他终于融入了这里,他的成绩在班级排名第一,能直接阅读法文版的《鲁滨孙漂流记》,将英语作品翻译成为德文,还能将一些名言警句用3种语言表述出来。相比之下,他的数学成绩更令人侧目,可以心算开立方根,从代数、几何一直到三角函数和物理学,他的成绩都格外好。

1856年上半年,吉诺斯觉得孩子已经完成了一定的学业任务,就决定将摩根安排到哥廷根大学,进一步提高德语水平。

此时,摩根反而舍不得离开了。他不愿意和朋友霍尔曼夫妇一家说再见。这对从美国来的夫妇旅居维卫,像照顾亲生孩子那样照顾他一年半。更不用说霍尔曼家的女孩也让他念念不忘。但摩根最终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4月底,他来到汉诺威以南的哥廷根。

哥廷根是一座“大学城”,这里距离莱茵河有上百公里,周围只有荒凉的草原,城中遍布学院、图书馆和书店。哥廷根大学是当时德国最大、最优秀的学院,化学和数学学科具有特殊的影响力。摩根在这里学习高等三角学和化学,每天都上德语课,业余时间玩保龄球、桌球,听花园音乐会、歌剧,参加啤酒节、舞会。

相比法语,摩根觉得德语更难学。但这却刺激了他的好胜心,他与朋友打赌,要用6个月的时间掌握它,如果做不到就放弃。他很快就找到了学好这门语言的“高级”方法,那就是和当地女生积极交谈。

为了吸引女生,摩根以每月两德元的价格请人来说话,而且经常会举办娱乐活动,还和属于当地上流阶层的人交朋友。此时,摩根不仅被善于操持家务的德国女性所吸引,也形成了他终此一生对婚姻家庭的古板看法,他写信对朋友说:“我们都要进入商业领域奋斗,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有责任要选择那样的妻子:当我们结束工作回到家时,她们能时刻在家,为我们做好各种准备,使我们享受到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她们能安心地照顾我们的家园。”

这些言论很容易被现在的人指责为“性别歧视”。但在当时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加上摩根家族的多年传统,摩根有此婚姻观并不算奇怪。事实上,他所设想的幸福家庭构成,与其自幼耳闻目睹的母亲形象并不符合,这反而加深了他对传统婚姻模式的憧憬与期待。

在德国女生们的热情帮助下,摩根实现了目标——在6个月时间内掌握了德语。此后不久,他开始期待回到伦敦。但父亲指示他必须再在那里过一段时间,他也只能像冬眠的熊那样忍耐无趣的日常生活,推迟参与狩猎的时间。等到了1856年8月,他果断地在威斯巴登港跳上去伦敦的轮船。

吉诺斯·摩根全家居住在伦敦王子门街第14号,那是一幢5层楼建筑,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德公园。这栋房子背面有摩根喜爱的法国风格楼门,通过一段石台阶,他可以走过缓坡,走向一块大草坪。沿着草坪旁的展览路向前不远,就是南肯辛顿博物馆。

这些风景一时抓住了年轻人的心。不久后,他开始养成了新的工作和生活习惯。摩根每天早晨到海德公园骑马,然后到父亲和皮博迪的公司,整理之前的商业档案,阅读通讯文件。吉诺斯相信,儿子必须要从熟悉档案开始,了解将从事的业务。

通过学习,摩根深入了解了这家金融公司的业务,其主要内容是为客户买卖美国债券,提供经纪业务和综合银行业务,供客户挑选合作伙伴。此外,公司本身还开展贸易业务,并通过投资,推动有希望和前景的创业者发展。最让摩根印象深刻的,是1856年间的大西洋电报公司。

当时,纽约纸业的富商塞勒斯·菲尔德非常欣赏塞缪尔·摩尔斯所发明的电报通讯技术,认为该技术能在国际通讯和贸易领域发挥重要作用。菲尔德在取得政府的特许状之后,着力准备从英国西端到北美洲东段之间铺设电缆。经过多番慎重考察,皮博迪公司准备投资该项目。

为了确保项目回报,吉诺斯花费了整整4个月时间进行考察,他最终向皮博迪汇报说,大西洋电报公司名声斐然,如电缆能够启用,肯定会有巨大回报。同时,他也邀请了自己的合作伙伴,在美国联邦政府内外进行积极游说,以获得政府补贴和政策支持。吉诺斯还建议,皮博迪应该加入大西洋电报公司的董事会,从而确保公司经营管理的真实性和合规性。

通过观察父亲的决策行为,摩根潜移默化地受到家族商业文化的影响,其中包括强调与政府的合作、获得积极的影响力、对企业经营管理的严格监督等。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些都将成为摩根财团金融业务的突出特点。

虽然吉诺斯的眼光和方法得当,但这个跨越大西洋的通讯构建计划,还是历经10年时间才告成功。10年时间里,不断发生的火灾、电缆事故、金融恐慌、自然灾害以及国际政治格局变动、美国内战等,都干扰了该项目的顺利推进。大西洋电报公司的股票价格实至名归——如同大西洋海水一般涨跌有序。最开始时,股票发行价格为1000英镑,后来则跌到300英镑,当第一条电缆铺设成功后,股票涨回到900英镑,但3周之后电缆断裂,股票价格再次下跌……

煎熬的10年,吉诺斯对这家公司前景一度报以希望。但项目发起人菲尔德却开始指责是皮博迪公司毁了公司。吉诺斯只能提醒他,是他最初发起了项目,并急切恳请自己和皮博迪参与其中。

到1866年后,这些情形都不再上演,横贯大西洋的电报电缆彻底改变了欧美之间的联系方式,两大洲之间的通讯在几分钟之内就能完成,而不是之前的数周。如此变化,对金融行业带来的影响极为深刻,因为投资者能够迅速进入和退出市场,及时了解国际新闻和行情,获取最重要的参考信息。

在1856年,摩根并没有意识到父亲正在从事改变金融世界的投资。这一年的假期很快结束了。10月份,摩根回到哥廷根大学继续学习。有位教授邀请他留校,从事数学研究。这个邀请,在摩根听来就像美好的风铃声那样悦耳,它意味着对自己学业能力的肯定。但另一方面,这简单的铃声,又怎能比得上他憧憬已久的灿烂乐章?摩根相信,上帝赐予自己的数学智慧,未来自然有更大的作用。

1857年上半年,摩根家的大公子结束了学校生涯,并能流利使用法语和德语。他选择前往欧洲南部旅行,在罗马游历了一个月,购买了许多工艺品、珠宝、香水、花瓶和画作复制品。

摩根不满足于欧洲的游历,他又萌生出对中国的了解意愿,想去这个神秘古老的国度旅游。但吉诺斯要求他立即回到伦敦北部的巴内特,在那里,他们家有座避暑别墅。

别墅游泳池前,摩根接受了人生中第一份任命。对着身材魁梧、双眼有神的儿子,吉诺斯·摩根期待满满,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但话出嘴边,只有最简洁果断的那一句:

“摩根,你去舍尔曼商行吧。” YKqPiIeQhP+KBGgzYTowgiX5fQw/wvJnUFn5X85d6xpam+C5nw+WcY/ayj2/rZ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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