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局所预料到的续发事件不一定仍发生在湖北。在叶挺尚未击退夏斗寅之前,张国焘曾问毛泽东:夏斗寅叛乱,对湖南会有什么影响?
毛泽东当时回答说,如果夏斗寅能够迅速地被解决,湖南大致不会出什么岔子。
毛泽东熟知湖南情况,他虽然对形势估计得还比较乐观,但显然也很清楚夏斗寅事件对湖南造成的负面影响。
事实上,夏斗寅叛乱的消息一传到长沙,马上引起一片混乱,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这个话题。到了后来几天,尤其风声鹤唳,很多人都意识到时局将可能出现大变化。
与夏斗寅反叛前一样,驻扎于湖南的第三十五军同样隶属于唐生智所部。军长何健是湖南醴陵人,醴陵本身的文化气息较为守旧,何健先从当地名儒凌恩凤读经史,后又考入清末学者王先谦所办学堂读书,这对何健本人的思想都有很大影响。
正因为有这样的思想基础,所以何健虽然也参加了北伐,但他从内心里不认同孙中山的三大政策。早在北伐战争期间,当他与左右亲信谈及湖南工农运动高涨时,就认定“国民革命在军事上是节节胜利,在政治上却处处失败”。
第三十五军第二师政治部总务科长张知非是何健的小学同学,何健曾让他做自己的代理秘书长,并将私章交给张知非,要其代为批阅公文。
某天,何健酒喝多了,把他写给唐生智幕僚的一封长信给张知非看,信的内容就是明白无误地反对三大政策。他还交给张知非一笔钱,说:“我们做事要有知己,你先拿三千元去安家,以免顾虑。”
张知非不是中共党员,但思想左翼,他婉言谢绝了何健赠予的重金。
未几,在没有取得何键事先同意的情况下,张知非应李立三之邀前往汉口,临行前才将私章交还何健以及告知此事。何键闻之愕然,虽未怒形于色,但却一言不发,仅仅嘴里唔唔了两声。
张知非到汉口后,向李立三陈述了何健反对三大政策的情况,力言对何健不可信赖,须早为防范,但并未能够引起中共中央的足够重视。
随着时间的推移,何健对湖南农民运动及整个革命形势的发展倍感疑惧。共产党员、三十五军政治部主任王基永有一次和他谈话,讲到了一些关于农民运动和改造旧军队的意见,何健听了竟至“毛骨悚然”。
何健的幕僚班底多为其醴陵同乡,甚至三十五军也是以醴陵的“子弟兵”为基干组成。这些高级幕僚、部下家庭富裕的很多,即便一般下级军官在家乡买田置业者也不在少数,他们受了农会的气,便常到何健面前“申冤诉苦”,这无疑又进一步加深了何健对农民运动的反感情绪。
在何健的军部和其它一些集会场所,经常可以见到三三两两聚会的情景,人们谈论的也主要都是湖南、湖北的农民运动,比如说“官兵寄回家的薪饷被农会没收分配了”,“某人的父亲被农会抓着戴高帽游垅(在乡村中押着游行,也叫游乡)”,乃至“湖南要实行共产共妻了”。
这其中有的是实情,但也有不少是谣言,只是在不胫而走,传来传去后,便成了大家深信不疑的“事实”。
种种议论和闲谈把农运、中共都推到了被诅咒的风口浪尖。有人说:“这太无法无天了!”有人拍桌大骂共产党:“革命革到老子头上来了!”还有人提出要将农民运动“糟得很”的情况报告给唐生智及国民政府,以便“速予纠正”。
在湖南农民运动日趋高潮的情况下,军部官佐间流传的谣言越来越多,所能听到的议论也更多而且更为恶毒。有人公开说:“继续这样搞下去,上面也不理,我们底下就只有造反了!”
何健对这些议论心中有数。当时三十五军驻兵汉阳,正处于革命中心所在地,加上武汉国民党的上层人物,汪精卫、张发奎,包括何健的顶头上司唐生智这些人都在左派阵营,所以他最初没有公开其真实态度,更不会透露他自己其实也有相同的情绪和想法——别说反共和反农运,即便是反对三大政策,他都只敢以内部意见交流的方式偷偷进行。
何健的处理手法,是在中下层官佐面前仍大喊革命口号,对于伴随其左右的高级幕僚,以及同他个人关系较深的少数军、师长,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于通过其心腹推波助澜和暗中联络。
比如,三十五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叶琪谈到共产党时,总是拍桌大骂共产党和农民协会,主张消灭他们。何健表面不动声色,过后他的参谋处长史民私下却毫不避讳地大谈特谈“叶翠公(叶琪字翠微)”的这些反共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