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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中国剧与梅兰芳

村田乌江
东京玄文社1919年4月版
江棘 译

·《中国剧与梅兰芳》书影

·日本报纸刊载的村田乌江《中
国剧与梅兰芳》广告(《国
民新闻》1919年5月2日)

·自右起依次为村田乌江和梅兰芳、姚玉芙
和翻译沈亮超(沈恒)

·梅兰芳纪念馆藏

村田君旅吾国京师逾十年,京师声乐之薮也。君操翰之暇,尤喜谈艺,以故伶人之艺业兴行事,知之尤详。近者伶人艺术之精,声名之感,未有逮梅兰芳者也。兰芳江南宦裔,其祖巧玲始业伶,有重名于同治光绪间,好施与,重然诺,其遗行往往播士大夫之口。兰芳绍名祖之业,操履纯洁,家庭雍穆,世恒乐称之。其誉日益高,心日益下,兰芳可谓有士行矣。今将东游献艺,村田君乃叙述其家世艺术行谊逸事,都为一集,以饷其国人。其文斐然而其意深厚。吾知梅兰芳之藉以传于东国者,必以是书为信据,则村田君之愉快益可知也。

中华民国八年三月 三水 梁士诒

己未暮春,兰芳将有日本奏艺之行,村田乌江君出所著梅兰芳集见示,读竟瞿然曰:美哉文乎!获我心矣。余识兰芳十余年,于其生平知之最详,久欲笔之于篇,以饷世人,而疏懒性成,迄今未果。乌江以旅居之身,叙其家世艺术行谊如此,其审且信,余既喜兰芳能标誉于寰瀛,又深谢乌江此书为之增重,为能言余所欲言也。

闽中 李宣倜

梅兰芳序

梅兰芳乃中国剧界之凤毛麟角。其于天资慧敏、姿态袅娜之上,更有家学之渊源。兰芳之歌舞与颦笑,可令满堂士女倾倒不已,绝非偶然。

中国优伶游于海外,恐古来绝无仅有。虽时有赴浦盐斯德 演出事,然皆为国人所聘,仅供华侨欣赏。兰芳此次日本之行,实为东亚剧界破天荒之壮举。中国报界视兰芳为国际人物,称赏有加,实非溢美之词。

正当其时,友人村田乌江君著成梅兰芳一书,可谓时机合宜之作。更兼君凭借其慧眼妙笔,令兰芳跃然于书中,又绍介中国戏曲之特色,全备无遗。余坚信此书一出,天下士女争相阅之,必致洛阳纸贵。今遵嘱托,欣然为之序。

己未仲春 听花散人

全国歌舞,以幽燕之地为冠。而论才貌技艺,又以梅君畹华为尊。不仅国人推崇称颂,欧美人士观之闻之,亦为其倾倒。畹华今负环球之声誉,携中华艺术精粹远游东海樱花之国,为中华优伶史新开一纪元,洵属空前之壮举。友人佐藤三郎 君因之嘱余为其作传。时日短迫,行笔仓促,遗漏固所难免。若能将畹华之艺术与中国戏曲之一部分予以绍介,则我愿足矣。

大正八年四月 于燕京客舍 乌江散人1

梅兰芳小史

梅兰芳,字畹华,江苏泰州人,一代名伶梅巧玲之孙。祖父巧玲亦为男旦,其色艺多为彼时之文人墨客称颂,其中如樊樊山 、易实甫 等学者,亦为巧玲之拥趸。且巧玲虽身为优伶,却极富侠义之心,因此为世人所敬重,享有极高声望。光绪初年,巧玲逝世,留下二子,名为大琐、二琐 。次子二琐因生来美貌,便子承父业,跻身伶界,操习男旦技艺。二琐承继乃父声名,亦颇受好评。樊樊山、易实甫因巧玲故,尤为奖掖二琐,并予其恳切引导。然二琐体质羸弱,不堪昼夜歌舞,遂致肺病而夭折。死时留有四岁幼子,呼为群子(一名裙姊)。群子因年幼失怙,过继至大琐即梅雨田处为养子,其容貌颇似其父,美貌可爱,人人堪羡。群子便是今日之梅兰芳。

幽燕歌舞地与梅兰芳成长史

自二琐逝后,梅家万事皆不如意。大琐家计日衰,虽有巧玲之遗产以敷日用,亦日渐不足。所幸大琐乃胡琴名手,尚可出入梨园贴补家用。至清末,大琐愈加苦于生计,遂令兄长遗孤群子拜师名伶朱霞芬门下。群子始以梅兰芳之名成为朱霞芬入室弟子。彼时正当十岁。后又有少年伶人养成机构名喜连城科班者,兰芳于此处修习扮演节妇烈女之青衣行当。彼时同科班有少年伶人二百余人,据云兰芳为其中姿容最优者,由此亦可证其美色。兰芳天资聪颖,于此处精研技艺,获长足进步,文明园、中和园等诸剧场皆争相礼聘,兰芳之名遂因其妙技,渐为都中推崇。罗瘿公 、奭召南 、冯幼薇 、李释戡 诸名士,因其为巧玲之孙,倍添爱护,不遗余力助其显露峥嵘。

一笑万古春 一啼万古愁恼杀满都士女

民国初年,自兰芳出演于北京前门外鲜鱼口天乐园以来,名声日高一日,满都士女皆沉醉其美名之中,诚有一颦一笑倾国倾城之态势。易哭庵作万古愁曲,以自古佳人“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之句咏唱之。以故一代名伶谭鑫培全盛时期,名士狄楚青 戏作有云“国事兴亡谁管得,满城争说叫天儿(叫天儿为谭鑫培别名)”,此时兰芳声价则更居其上。天乐园所居之鲜鱼口外,车马络绎不绝,都人居数十里外者亦不辞劳远,专程而来一睹兰芳风采。民国召开议会,选举正式大总统之时,梅兰芳竟获一票,此固为议员胡闹,亦足可证兰芳之名望。然其时就艺术层面认真论之,兰芳之艺尚存精进空间,有待更充分研究。于是冯幼薇、李释戡、齐如山 、许伯明 、舒石父 、吴震修 、胡伯平 等称赏兰芳之名流,组织梅兰芳后援会,以缀玉轩名之,专事对兰芳研究指导之业。时值上海丹桂园闻兰芳之名,以重金相迎。同年夏,兰芳与同行王凤卿初次赴沪,登台丹桂园。兰芳此行沪上,人气极高,彼时樊樊山作《梅郎曲》,以“吴天飞下凤凰雏,朝阳一鸣万目注”“吴郎听郎歌,吴姬见郎舞”等句歌之。兰芳在沪凡四十余日。归京后,第一舞台落成,兰芳于此处演出,亦重登文明园、吉祥园之舞台,同时致力于剧艺研究,热心不辍。

·梅兰芳访日前与友人合影

前排左起:许伯明、齐如山、沈恒、村田乌江、张厚载、李释戡、吴仲言

后排左起:萧紫庭、姚玉芙、梅兰芳、胡伯平、罗瘿公

·梅兰芳纪念馆藏

自新曲研究中诞生之中华剧坛明星

自上海归来,兰芳不满足于自身已有之技艺,愈益有志于新曲研究。所谓新曲,非新剧之意味,而专指提携兰芳之近代文学家李释戡、齐如山、吴震修诸人所作之《嫦娥奔月》《黛玉葬花》《天女散花》等剧。此等剧曲词句雅洁,表演亦非易事。兰芳不仅研究、表演新曲,更携新曲前后三回出演沪上,博得热烈喝彩。兰芳实藉此等剧目,始为以因循守旧著称之中国戏曲添入现代色彩,并以艺术视之,将其介绍、普及于世,兰芳之名亦为外国人所知。兰芳虽师从吴菱仙,然其今日成就,得于青衣泰斗陈德霖更多。此外,又从受西太后殊宠之内廷供奉乔惠兰 处,得入昆曲精深堂奥,于昆曲领域亦达名人之境,博得京中第一之名。兰芳之妻乃同辈伶人王毓楼之妹,容姿秀美,享有贤夫人之誉。伯父梅雨田故去后,兰芳侍奉八旬祖母即巧玲之妻与伯母,共同生活。兰芳今年二十六岁,为人温顺,且勤勉好学,交友谨慎,为人谦逊,故广为人所敬重。此中华艺坛之名花,必将前程远大,不可限量。

中国戏曲梗概

沿革

中国戏曲乃歌剧之一种,远自春秋列国时期发轫,有侏儒名孟,凭借倡优之身点醒主公,世称优孟衣冠,广为人知。及至三国时代,吴将周瑜年少风流,能歌擅曲,精通此道,人称顾曲周郎,今亦代指好剧者。入唐后,明皇即玄宗,亦为一代风流天子,自制霓裳羽衣曲,择乐士宫女数百人,于梨园教之,所谓梨园子弟之谓,即从此出。宋代稍衰歇,入元之后,则隆盛至极,元曲诞生。经明入清至乾隆朝,有四大徽班之剧学传教机构出现,剧坛再次大振。以上为戏曲发展之大体径路,以下为使读者了解中国戏曲内容,分歌曲、行当等方面概略述之。

歌曲

歌曲乃是统称,其中有南曲、北曲之分,一般也分为徽腔、秦腔、昆腔、弋腔四种。所谓腔,乃歌之调,即曲调之意。以下试比较研究此四腔。

徽腔,也称京调,一般称为二黄西皮,源自湖北黄陂,现今通行南北,最为繁盛流行。其调二黄圆稳,而西皮悲壮,含易水萧萧之音。此腔以鼓、大锣小锣、钹、胡琴、月琴、南弦子伴奏。

秦腔,俗称梆子腔,源自山西,今流行于山西、陕西至关外一带。其调慷慨激越,较为通俗,未如二黄高雅,中国人视之为郑卫之音,多有轻视倾向。然此调又特含哀婉凄楚之音,缠绵非常,令人难舍。晚近以来,多女伶唱此调,稍减其衰歇之势。以鼓、板、大锣小锣、钹、笛、梆子、胡琴伴奏。

昆腔,出自江苏昆山,即所谓南曲。如春调般低沉适于合唱。绝少俗音,优雅之极。此调曾处于衰微之境,近来颇有复兴之兆。以鼓、板、大锣小锣、笛、笙伴奏。

弋腔,出自江西弋阳。以鼓、板、大锣小锣伴奏之杀伐之调。与昆曲合称为昆弋。最近稍有勃兴之兆,又常称为高腔。

接下来试对此等腔调之演唱法做一概述。中国之歌曲无疑以旋律行腔为要,然与之相比,所谓调子即一定之规矩法则更为紧要。若不合规矩,歌唱必荒腔走板。简易言之,凡有一调,必有板眼,曲调必与其板眼相合。概之板乃调之关节,眼为关节之间之调子,板即前述伴奏之板,眼则与鼓相当。今将二黄西皮之板眼以下图表示之:

以上为简单之说明,举例而言,《天女散花》第二场“云路”,天女于幕内所唱“祥云冉冉波罗天”几句为倒板,全无板眼,缓急迟速较为随意。继而出场唱“离却了众香国遍历大千……”为西皮正板慢三眼,唱随眼出,“离”字落头眼,“却”字落中眼,“了”字落末眼,至“众”字上板,其法不可动摇。其后随板逐渐加快,调子亦趋明快,快板时则无眼,调极迅疾,歌中之字尽落板上。反二黄(即反调)及反西皮(即反二六板)皆用半音,仅用于咏叹之场合,乃极悲之调。四平调较少高低起伏,一板一眼亦与原板相同,然歌词出句由眼而始,因此此调颇为难唱。

行当

中国戏曲的行当大体分为生、旦、净、末、丑五大类。其中生、净、丑为男脚色,旦为女脚色,末为次要脚色 。以下图表所示,为生净旦丑之细分:

老生,老生行多扮演忠臣宰相学者之属,必戴长须,一名须生。不涂面,以唱工为主。所演代表人物如诸葛孔明、蔺相如、伍子胥等。

红生,与老生相同,着须,以红色涂面,仍以唱工为主。关羽、宋太祖之属。

文武老生,于老生之上添加武功,唱之外,亦须武打格斗。岳飞、定军山之黄忠等,由此行当扮演。

武老生,老生中专职武打格斗者。

武生,不着须,以武打格斗为主,亦有唱,必擅长华丽之武艺,赵云之属。

小生,多饰演少公子、美男子。如周瑜等少年英雄亦由此行当扮演,即日本所称“殿样役” 。此外还有一种小生叫娃娃生,即扮演儿童者。

花旦,扮演娼妓淫妇之行当,以妖艳为第一要素,虽亦有唱工,但尤重身段做工。

青衣,扮演节妇烈女之行当,务须端丽,以唱工为第一。

闺门旦,花旦之一种,扮演少女,须优美温柔,也称作小旦。

武旦,女性武士,以武艺为主,此行当之武艺,多柔韧灵活,十分优美。

刀马旦,此行当与武旦并无差别,唯须乘马。

老旦,扮老年女性,以唱工为主。与老生之唱大体相同,音调更富色彩韵致。

彩旦,女性丑脚,脸正中小块涂以白色。

大花脸,亦称大花面、铜锤净,扮演元老大臣之行当。大体以一、二种颜色涂面,以唱为主,做工亦重,宋代大将姚期之属。

架子净,与大花脸无大异,但用以扮演奸雄等反面角色,曹操之属。

武花脸,以两种以上色彩勾画脸谱,饰外观狰狞勇猛之反面角色,专于武打格斗。

文丑,演出文戏之男性丑脚,亦在脸面正中小块区域涂白,多扮演宦官等。

武丑,演出武戏之男性丑脚,仍颜面正中涂白,头戴黑帽,戴如凯撒式髯口 ,务须口中利落,身形敏捷精悍,正与日本之捕快类似。

戏之种类

戏曲之种类大体可分文戏、武戏两种。文戏以唱为主,无粗暴之武打场面,武戏则以武打为专长,另有折衷此二者,演作杂技特技身段之戏,称为文武戏。其唱打兼有,富有趣味,长坂坡等即是文武戏之属。此外戏曲种类又可根据行当划分,有老生戏、青衣戏等十二种。

演剧与脚本

戏曲脚本多出于《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说岱全传》 《水浒传》《征东传》《杨家将》《施公案》《包公案》《今古奇观》《西游记》等,《西厢记》《长生殿》《桃花扇》《牡丹亭》《琵琶记》等杰出大戏脚本亦为数众多,另亦有《红楼梦》《孽海记》等自小说而出者。尤以出于《三国志》者为最多,戏品较之《水浒传》《施公案》亦更高尚。出自《说岳全传》者,多慷慨悲壮之剧,可令懦夫精神振起。世态剧出自《今古奇观》者为多。《西游记》乃以孙悟空为中心,多有妖怪变化之武打场面。由《西厢记》等其他传奇而出者,词曲优雅,为剧亦格调甚高。

新剧

中国之新剧今尚处幼稚阶段,于旧剧势力压制之下,未见发达之象。南方上海附近,自五六年前新剧渐有流行之势,有新剧社之组织、翻译剧之演出等,然观众头脑尚未脱旧剧,故难以接受。北京似亦有部分女伶专事于搬演新剧,然观众仍极为有限。

背景

背景之物,从前舞台全然不用。自五六年前上海剧场简易为之,近来整体颇有进步,然到底未可与日本相较。上海最初使用之背景,罔顾剧情,胡乱使用西洋画,三国志之人物于西洋画中打斗,予人风马牛不相及之感。其后经由自日本美术学校毕业者之研究,今日背景剧情已颇可相应。最近部分剧场已种种装置齐备,全景透视、光线应用亦得到研究,渐趋进步。然背景与剧中人物之配色尚不协调,所幸目下日本有于此方面研究之热心者专事改良,想必舞台之发达无憾,亦早晚可期。

中国戏曲之欣赏法

中国戏曲以唱为第一,科白做工居于其次,故观剧法亦与日本剧不同。就以唱为主而言,中国戏曲或与能剧以及浪速节 演剧有相似之处。大体言之,与其说是观剧,毋宁说是听剧,因此观中国戏曲,首先务必以了解剧本情节梗概为要。若不知演剧内容亦不解其语言,则无论观之、听之,必然无法感到丝毫趣味。日本人初赏中国戏曲,多苦于锣鼓喧嚣尖锐,有震耳欲聋之感,在座中片刻难安。若完全不知剧目情节概要,则观剧所见便仅余此躁乱之印象。所幸梅兰芳擅演之青衣戏与其他武戏不同,极为优雅,并无此虑。即便如此,若对剧本意味完全无知,亦不过仅有华美之叹,无法领略其中妙趣。况且中国戏曲中有一种折子戏,其编剧组织省略故事前情后事,伶人于舞台所演,多为脱离剧情前后关系之一部分。例如《女起解》,故事为歌妓苏三与书生王金龙相好并供其银钱,助其发奋,直至王金龙上京赴考。然不久苏三被某地不良之人沈洪强买为妾,沈妻与一邻人泼皮私通,嫌沈洪碍事,将其毒死,又诬告苏三为凶手。苏三蒙冤,从山西洪洞县被押解至省城太原府。虽然此剧情节读来甚为有趣,然舞台呈现,仅为苏三身着红色囚衣,由洪洞县押至太原途中之一段。波澜曲折之前情,皆由苏三口中唱出。因此若不知此剧剧情,观时便仅可见一红衣女子悲歌彷徨行走于舞台之上而已,丝毫不解其意味之所在。其他如《尼姑思凡》,亦几乎全场皆由唱组成,若不解其意味,必将昏昏而终,不胜其烦。此为赏中国戏曲务必以了解剧情为第一前提之理由,对于语言不通、曲调不习之外国人,更是如此。

其次,中国戏曲之不分幕,亦为初次观看之日本人所多感困惑之处,即戏剧究竟于何处为段落划分问题。关于戏曲之分段,大致以主角下场为一幕终了,以其重新上场为新一幕之始。无疑在中国戏曲中,所谓“幕”之段落,用时甚短,即便含十几幕,不过两小时即可演毕,时长大约与日本普通演剧之两幕相当。

作为歌剧之中国戏曲,与日本演剧不同,并不使用各种道具。既如此,何以展现各种场面诸般情态?除使用简单桌椅之外,皆由手、足之程式动作表现。此点之于中国戏曲初赏者,最需注意。例如:

一、持鞭,以示骑马之形态。

二、卸、安门闩之举,分别展现门扉之开闭。

三、出入门户时,右足略微抬起,以示迈门槛之形态。

四、弯腰提衣裾,于舞台横向行碎步,表示上下楼梯台阶。

五、门外有人来访而尚未做开门身段时,应答必区分门内与门外。

六、居于茶褐色旗样物之间,后另有人持旗推行,示乘车、轿之形。

七、椅子与高桌并置,登于其上,以示登山。

八、头缠茶色长布条,示患病之形,亦用于行旅之人。女子远途行路时,当胸高系白色腰裙。

九、绘有浪花之水旗出场,表示水中。云旗出场,表示神仙出现。

十、有人持桨随行,必为水面之上。

十一、燃黄硝石粉之烟火场面,表示魔怪出现。

十二、以红布覆面,表示人之死去(另有结婚场景中新娘亦覆红盖头,不可混同)。

十三、自肩部垂下白色长纸条者,表示亡魂。

此外,亦须知如夜静更深等其他场面变化,还可由伴奏示之。上述仅为关涉中国戏曲全体之主要几例。

再次为科白与曲调。旧剧中之科白所操语调与我国歌舞伎相似,新剧与花旦剧中亦使用纯粹之北京话。想听懂台词,必得懂中国语。若此点不论,能听出女子之声调,区分武将之男女,也便足矣。

关于曲调,此为中国戏曲精髓。中国人观剧皆为听唱,其心境如同日本人听浪速节一般。正因此,伶人之好坏,皆系于唱。某伶音色颇佳或者其声虽低却颇悠扬,等等,几乎皆为以曲唱为衡量标准所作出之伶人评价。更兼此中之唱,非独求音色、行腔之美,若板眼(参照中国戏曲梗概一节)亦即调子不合,也是徒然。比之音色、旋律,此调子更为重要。因此若为名伶,必于音优腔美之上,能以正确之调子歌唱,若有一丝荒腔走板,必贻笑大方。以下关于音色之好坏与旋律行腔,作一大体论述。

中国戏曲之歌唱性质,不喜高锐无味之声,然苍劲、圆熟之声却为听客所好。扮演忠臣良相饱学之人,其声以高且清朗为佳;扮演奸雄之反面角色,声必雄厚,底气十足;旦脚若扮贞女贤妇,以清澈爽丽为优;若饰淫妇,则须艳丽甜软;扮演武将,其声于嘹亮中,须含刚硬之感;小生与娃娃生,以发声近于旦脚,略较之刚硬为好。

关于旋律行腔,只要不脱出调子规定范围,其间之曲折抑扬顿挫,自可由伶人本人发挥。由此言之,兰芳等人之歌唱颇为圆熟,于规矩谨然中亦可见自身风格。

在此,欲就中国戏曲中,如何不拘年龄、体格塑造成人与孩童角色这点赘言几句。即虽为成人,只要穿戴上孩童装束,便可视为孩童。童伶若戴白髯,亦可扮年迈之人。因此年幼孩童扮演老人而成人扮演其子之情形,并不鲜见。

此外,中国戏曲中之上下场姿态,颇有注意之必要。尤其旦脚等,于舞台下场时倏尔回眸场上作嫣然一笑,疾走而下之姿态,殊有趣致,令人难舍。

伶人于舞台演唱时,与其演对手戏之伶人多态度茫然,仿若事不关己。直至演唱者歌毕,皆以背对之。其中自有剧情要求之故,然亦是中国戏曲中之普遍情形。例如《武家坡》等剧,妻王宝川 唱时,夫薛平贵仿若百无聊赖般背对舞台,默默待其唱毕。实易令初次观剧者分神,无法全神贯注。然戏曲以唱为主,亦是无奈。

另外伶人于舞台演剧唱毕一段后,检场 出场侍其饮茶之情形,亦给观者带来困扰。然事关歌喉,恐是迫不得已。

再者演出武打场面时,枪、刀的使用舞弄,皆有定法,虽亦有近于杂技表演处,然富含各种意味,观时需了解其意方可。要言之,如前所述,观看中国戏曲首要之事乃心中了然剧情,如此方可想象出被编入唱段中之种种波澜曲折。与其说看中国戏曲,莫若说听戏,理由即在此矣。

剧中之梅兰芳

兰芳为青衣,即扮演烈女节妇之行当,其剧中呈现,与其说华美,毋宁说自有一种凄寂清冷于其中。青衣所饰人物,以端丽为第一要件,从原则上言之,兰芳之演剧中不应有妖艳婀娜之态,然兰芳虽为青衣,亦兼擅闺秀、丫鬟、侠妓等形象,于青衣中糅合花旦之形,同时亦曾扮演女武将甚至年轻男性武将等形象。

青衣为兰芳本行,最富价值。扮演《武家坡》之王宝川、《汾河湾》之柳氏、《桑园会》之罗敷女,极为相应。又如王昭君、《长坂坡》之糜夫人等贵重妇人,演来静寂端庄,绝无半点轻佻浮薄之气。

其青衣花旦 所饰,以《女起解》之歌妓苏三为最优,演起《黛玉葬花》之女主人公林黛玉,以及丫鬟等角色,浑如年轻小姑娘;杨贵妃等角色,则演来于端丽中别有艳致。

作为女武将,其所演角色有《虹霓关》之东方氏、《穆柯寨》之穆桂英、《金山寺》之白蛇等。此行当之特点,必长枪骑马。枪之使用,须于英武中含女子优美之气。兰芳扮起此等女武将,武艺亦丝毫不差。

其演出男武将,有《虹霓关》之王伯党、《木兰从军》之花木兰等。无疑花木兰本为女子,然其女扮男装征战沙场,其武打动作等便与男武将相近。视兰芳之花木兰,诚可谓巾帼英雄也。

以上就兰芳之扮演行当概略论之,接下来试大体述其表情与词曲。

中国戏曲因以唱为主,对于日本剧中最看重之表情颇为忽视,与科白、做工同样置于稍后地位。然兰芳天赋美色之上,表情自然生动,同样一戏由他演来,喜怒哀乐之情感发抒与剧情贴合无间,言语不通之外国人观之,若稍加注意,亦能从其表情窥出台词大意。再说其词句念白与唱工,中国戏曲尤以青衣唱工最为繁重,前章中国戏曲之欣赏法中已有大体论述,此处不赘。兰芳之唱,非仅调高声洪,而别含一种妩媚之价值。至于其行腔,在中国被推为青衣演唱之标准,由此可知其佳。其他如台词念白,明晰且莺声婉转,听之令人恍惚,不信其为男儿之身。以下便一一试列出兰芳主演之剧目中,最堪赏听之处。

《御碑亭》

兰芳得意之青衣剧。此剧叙王有道之妻归宁扫墓,返程途中,黄昏遇骤雨,避于御碑亭以待晴明,与年轻柳生邂逅。因中国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谚,月华一边羞怯无状一边偷看柳生处,以及持写给娘家父母休书归宁,始知被夫休弃,悲叹度日等处,堪称最佳。

《女起解》

歌妓苏三着红色囚衣,以纤弱之身赴迢迢行旅,蒙冤恨世,更兼思恋情人王金龙,一路悲歌。此剧亦为兰芳得意之作,满面愁容与悲歌相应,令观众如同亲眼见到昔日之苏三一般。

《玉堂春》

审讯苏三之公堂,两侧分立布政史按察使轮番发难,战战兢兢之中,自诉其身世命运,以及忆及前情时苏三之羞怯身姿与妖艳面容,令人流连不止。

《贵妃醉酒》

此剧特点,在于优雅美艳之唱腔。贵妃醉步蹒跚,戏弄高、裴二力士时,其妖艳面容与纤软腰肢之动态,为公认之佳处。

《虹霓关》

分为前后两场。前场中兰芳扮演东方氏,有时也会扮王伯党。前场为华丽武戏,武打场面颇有看头。后场中兰芳饰丫鬟,天真稚气,媚态可爱。其唱亦为兰芳独善之名调。

《游龙戏凤》

兰芳扮演民女李凤姐,娇羞可爱,将乡野女子天真无邪之气,描摹得惟妙惟肖。

《黛玉葬花》

《红楼梦》中之美人林黛玉乃伤感之人,其伤春怨春,感叹红颜薄命,自筑香冢葬落花之悲戚形容,实堪赞赏。兰芳扮演黛玉出场有“孤苦伶仃,一腔心事向谁论”之独白,一字一音,字字含薄命之泪;“如何乳燕早离家,身世凄凉只自嗟。拼得眼中无限泪,纷纷断送好年华”之诗,映出黛玉心中无限哀愁;言及“奴家林黛玉,不幸父母双亡,外祖母史太君接我进京来一同居住,倒也十分怜爱于我,但是寄人篱下,怎比自己家中”,兰芳眉目呈伤心之色,思量起人生悲惨境遇,“想起双亲,好不叫人伤感。生来弱质,时时病不去身,更觉多添愁闷,这且不言,看看暮春天气,东风肆虐,处处花飞,委尘落溷,好不似那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四字,发人生绝望之悲鸣。最后至葬花诗“花谢花飞花满天……”被唱出,哀韵缠绵,萦绕不绝,葬毕唱“质本洁来还洁去,强如污淖陷泥湍”时,眺望残花落红,黯然愁云遮面。兰芳此剧堪称独一无二之杰作,予人一剧尽现《红楼梦》之感。

《嫦娥奔月》

兰芳饰嫦娥,此剧第七幕酿酒一场最佳。兰芳之娇容玉貌,实非人间所有。出场唱“琼楼玉宇是儿家,丹桂飘香透碧纱。翠袖霓裳新换罢,携篮独出采奇花”,诚如于清风明月之下聆听梅花笛声一般;唱到“卷长袖把花镰轻轻举起……”时,便做手持花锄采花之举;唱“……这一枝花盈盈将委地,那一枝开得似金缕丝丝……”时,舞姿时高时低,飘飘若仙,下场之际向场上投去一瞥,诚有回眸一笑百媚生之慨。更有第十幕嫦娥与诸仙子同赏中秋佳节一场。为呈现天界清朗月色,其场面使用略清薄暗淡之青白光线,嫦娥于香风习习中,由月宫诸仙子陪伴出场。“弃红尘,来月宫忝为领袖,也不知人世间又几春秋。我也曾,采群芳酿成美酒,招众仙,庆佳节,共醉琼楼”唱毕,独自念到“一年一度团圆节,天上人间共此宵”。嫦娥继与诸仙子举杯,醉意阑珊遥望银河,往昔绿意红情不堪回首,翻作翩翩之舞,兰芳之神情人仙莫辨,笔墨难描,呈现出一派梦幻般美景。

《天女散花》

此剧特点在于神秘之表现与华美之歌舞。观之或有观日本晾晒织物布匹舞踊(即布晒舞)之感。此剧之美,尽在云路一场,兰芳之天女唱“祥云冉冉波罗天”来到飘渺云路,唱到“离却了众香国遍历大千,诸世界好一似轻烟过眼……”时,两手自右向左回旋,如同拂开遮眼轻云。唱至“一霎时又来到毕钵岩”时,双手合十,礼拜西方佛土。唱“旭日腾辉瑶空散彩”一句,望空一指转而指点下方,以示其欣赏毕钵山须弥山绝景之形容。其各种做工造型皆与唱相应,恰与日本舞踊相仿佛。兰芳此剧有古今独步之赞。

《晴雯撕扇》

雅致之表情剧。兰芳扮小丫鬟晴雯,失手将少爷宝玉之扇跌折时,露惊惶之态,从中透出晴雯聪明心性。然面对年长之丫鬟袭人轻视自己服侍不周,晴雯又面露嫉妒之色。宝玉一怒之下欲禀告母亲将其打发出去时,晴雯哭诉“情愿碰死也不出这个门儿”,对袭人亦冷言嘲讽。宝玉走后,袭人对其言道“妹妹也消消气吧”,晴雯以“多谢姐姐,快请服侍二爷去吧”斜目相对,此时在兰芳娥媚婵娟之面容上,更现一种现实女性之泼辣表情。第四场晴雯以“冰雪聪明恐被聪明误”之句,怨恨袭人与险恶世道,自叹其身,尽现晴雯可怜之处。后宝玉归来与晴雯闲话,晴雯以扇驱赶夏夜萤虫之动作姿态,极具女性优雅之美。

《佳期拷红》

兰芳扮演侍女红娘。遭老夫人拷问时,描绘红娘之俊爽神情,颇得其妙。亦与《西厢记》中之美人相应。

《春香闹学》

兰芳扮演丫鬟春香,娇小玲珑,形态活泼,春香之慧黠天真,尽现无遗。

《游园惊梦》

扮杜丽娘之兰芳,别具娇艳之古典美。游园一场歌舞步调,格范纯为中国古式,尽现花园春景与丽娘神情于优容娴雅之中。惊梦一场中,尤以娇羞之态及春梦乍醒时满腔幽情愁绪之表情为佳。兰芳此剧由青衣泰斗陈德霖所授,陈德霖赞其青出于蓝,昆曲名家乔蕙兰等亦对其赞不绝口。

《金山寺》

此剧为青衣武旦剧,兰芳饰演白蛇精,围斗金山寺索夫许仙时,观其武打场面,与平素温柔婉媚之兰芳,有判若两人之感。

《尼姑思凡》

以全场一人之歌舞,展现缠绵之尼姑情思。若不知歌词意味,则感兴全无。(以下为《思凡》全曲,略)

梅郎评

春柳旧主 梅郎评

旅日十数年,精通东西方戏剧之归国名士春柳旧主,最近在编辑戏剧杂志中作《梅郎分析观》一文,对兰芳予以细致评论。想来春柳旧主的剧评,定比一般之剧评家更富洞见。今将其作关于兰芳之代表性批评,翻译如下:

评梅者不止百家,而赏梅者不止百万人。但就梅郎之色而言者,非梅之真知音也。进而论其艺,似高一等矣,犹未足以言梅也。如之何则可?余将梅郎之一身而分析言之。

(梅郎之眼)所谓眼儿媚,近日花衫中之以眼名者,曰贾璧云。余曾对人云,贾之长处,在明眸皓齿。是余亦称赞贾郎之眼。然眼之好处,不专以眼传神,而在以眼达意。喜怒哀乐之未发,先以眼而传出喜怒哀乐之意。彼贾郎之眼,固可谓美目盼兮矣,若芙蓉草之眼,或上下转,或左右转,不可谓不活动。此派以当年李灵芝为最。用之于吊膀子时,亦可称秋波一转。更有在台上向看客飞眼之女伶,品斯下矣,不足以污我笔墨。凡梅郎有所言,使眼神达意;即于无言时,其眼神恒注意于自己之地位,怒眼如《狮吼记》,慧眼如《葬花》,又如惊惶时,《琵琶缘》之索仙丹,与《奇双会》之闻父啼声,所用之眼神,同是惊惶而又不同。一则因恐惧而惊,一则因悲哀而惊。《天河配》之机房一场,纯以眼作戏也。若欲一一举之,虽万言不能尽。

(梅郎之首)头部昂然不动者,是铜像也,是土偶也。故演戏时之首,必须微动,然后能活泼。学梅者至大晃而特晃之,如播铃鼓,然亦太过矣。

(梅郎之颈)不善回顾,即是庸才,是为强颈。梅郎之颈,最善用之,夫颈上与首接,下与体连,若强颈者为之,不免失为呆伯,即所谓狼疾之人也。

(梅郎之肩)是天然美人格也。唯演《木兰从军》时,其肩膀并不觉其溜。

(梅郎之颦)西施之颦,非东施所能效。而梅郎每演至想事时,善于用颦,又岂一般学梅者能效颦也耶。

(梅郎之手)白固白矣,然其好处,不在于白。手如柔荑,此语唯梅郎有之。指之尖也,腕之细也,骨不丰,筋不露,梅郎以外,谁有如此之妙手。

(梅郎之腰)《醉酒》之用腰,人人知其佳矣。如《御碑亭》之跌,如《汾河湾》之出窑门,如《女起解》之出狱,皆足以证其腰之作用。

(梅郎之汗)评戏而研究至于汗,可谓奇矣。梅郎之舞踏戏,如《嫦娥奔月》《天女散花》《麻姑献寿》,每演一次,汗透二三层之衣,两腋尤甚,因其太吃力也。唯是如何吃力,而脸上绝无汗珠,脂粉毫不变色。他伶皆不如之也。彼唱《思凡》《闹学》而汗如雨者,岂可同日语哉。

至梅郎之身段,梅郎之步法,梅郎之嗓音,梅郎之腔调,梅郎之舞踏,梅郎之口白,为世人所共知,则无劳余之介绍矣。

谷崎润一郎 氏之梅郎观

以小说家饱享文名之谷崎润一郎氏在中国漫游途中,曾于北京停留数日,出入剧场观摩中国戏曲。笔者曾于某日伴其于广德楼观梅兰芳之《御碑亭》,由名伶王凤卿为其配戏。谷崎先生观剧始终,皆凝神注意,毫无倦怠,演剧终了言道其于北京各处观戏,今日始见真正可以称之为戏者,不绝赞叹梅兰芳之眉目、表情、声调之完美无缺。

张豂子 君评论

北京著名剧评家张豂子君热心于梅兰芳研究,过去数年相关批评累积如山,中有《梅郎演剧之精神》一文,梅兰芳于技艺绝伦、声色优秀之外,更别具一种性格,即一旦演出剧中人,即勉力做到与其自然同化。于他虽是平常之事,亦是其较一般伶人杰出之处。梅郎评论何止千数,然并无言及此点者。余深信此言确为兰芳有今日成就之最大原因,张豂子君之见识,令人敬服。

美国公使与美国人之批评

徐大总统 曾于总统府设宴招待各国公使,据说兰芳《天女散花》一曲舞毕,席中美国芮恩施 公使对兰芳之色艺激赏不已,对一旁之陈箓 热情建言,务必延请其赴美。

又有一位热心研究中国戏曲的美国博士,曾观兰芳之《琴挑》及《奇双会》,面对兰芳之声色及优雅之昆曲,频频赏赞中国之艺术与文学,尔后于戏曲之研究更加热心精进。

龙居枯山 氏之梅郎观

余顷来中国之北京,所见所闻,亦云夥矣。所谓中国,所谓中国之文明,所谓中国人之智识德能,有在余意计中者,有为余豫想所不及者。余一一皆见之,而其中有一事,最足使余惊骇叹服而不能自已者,则梅兰芳之艺术是已!

梅兰芳,歌者也,余久耳其名,亦常睹其种种之相片矣。今兹来京,始获直接见彼之艺术。其艺术之精妙绝伦,余唯有惊骇叹服而已。彼殆可谓为理想之俳优,理想之旦脚。今日日本梨园中,断无此俊才也。

然则彼之优点果何在乎?其容貌美耶?姿态佳耶?抑声音妙耶?以余观之,殆无一而不佳且妙也。如上所述赞美之词,未免类于囫囵吞枣,余今更就余薄弱之观察,略举彼特优之点以告世人。

一言以蔽之曰,梅兰芳,天才也。艺术之精,自关素养,而彼之善于表情,实在彼一双之俊眼与其窈窕之身材。盖天授偏多于人力也。

彼之眼与鼻,实无间可言,或有疑其口形稍逊者,余决不谓然。盖彼若非此口,断不能生如此美目也。

彼之眼,实具有一种特别之魔力,能使观者目眩神迷,惝恍无主。若再澄心细察,其两眼上视时之美观,又断非日本旦脚所能效其毫末。余不谙华语,仓促见彼,即心醉其艺术,亦无非其两眼之作用使然。彼之眼殆能包括彼艺术之全部也。

中国剧场,每日更换剧目。故余能以浅尠之时日,见彼种种之艺术。至于彼艺术范围之广大,又绝对为余意料所不及也。

余观彼一丈夫耳,一经粉黛登场,便毫无男子气概,且无论作何种激烈之身段,亦断不稍失其女子之态度,此又日本旦脚所万不能及者也。

余极思将梅兰芳之艺术介绍于我日本也。

民国七年九月译

主要剧本梗概

(本部分剧目依次为《黛玉葬花》《天女散花》《嫦娥奔月》《游园惊梦》《晴雯撕扇》《尼姑思凡》《御碑亭》《佳期拷红》《贵妃醉酒》《春香闹学》《女起解》《玉堂春》《武家坡》《汾河湾》《游龙戏凤》《金山寺》《虹霓关》《奇双会》《琴挑》《木兰从军》《宇宙锋》,梗概文字略)

梅郎杂话

兰芳之剧目

梅兰芳所演剧目,总在二百三十余出之上,中国可称普通名伶者可扮之戏大概五十至六十出之间,少有能戏逾百种者。以下将兰芳最主要之剧目列出:

《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嫦娥奔月》《一缕麻》《木兰从军》《邓霞姑》《牢狱鸳鸯》《晴雯撕扇》《瑶台》《游园惊梦》《尼姑思凡》《佳期拷红》《琴挑》《琵琶缘》《金山寺》《盘丝洞》《穆柯寨》《虹霓关》《宇宙锋》《打渔杀家》《春秋配》《能仁寺》《奇双会》《风筝误》《天河配》《梅玉配》《汾河湾》《玉堂春》《女起解》《斩窦娥》《走雪山》《贵妃醉酒》《昭君出塞》《春香闹学》《长坂坡》《回荆州》《战太平》《樊江关》《岳家庄》《游龙戏凤》《五花洞》《御碑亭》《银空山》《赶三关》《浣纱记》《四郎探母》《雁门关》《孝感天》《战蒲关》《孝义节》《祭江》《武家坡》《桑园会》《桑园寄子》《朱砂痣》《二进宫》《彩楼配》《打金枝》《落花园》《祭塔》《红线盗盒》

女伶刘喜奎与兰芳

女伶刘喜奎被赞为中国艺坛之女神,其容色绝伦,前清庆亲王曾以十二万金纳之却遭拒绝;枭雄张勋欲强讨之,亦自食无趣。所不可思议者,刘喜奎与兰芳同年同月生,前后仅差十二日,且两人皆为中国第一之名伶,互为对方艺能倾服,因此有人戏言为二人撮合姻缘,不想转瞬间新闻报纸便煞有介事传扬二人之结婚问题,一时都中鼎沸。名士罗瘿公听闻此事,戏作一诗,曰:“天公苦心造两美,各竭精华能致此。偶然狡狯判阴阳,造物宁容有歧视。踌躇满志一释手,双璧同时同堕地。人间相距十二日,天上视之刹那耳。复恐深藏人不知,各置歌台斗妍媚。世人癖好自谓专,偏爱宁知逆天意。竭 来两美互倾服,党论渐能平谤毁。世人每嗟合并难,太满为灾天所忌。尔曹生逢全盛耳,慎莫失时轻弃置。”

名士张謇 之画扇

南通名士张季直此前来北京时曾见兰芳,激赏其美并题赞扇上,赠与兰芳。离京时,又得罗瘿公陪同专程赴兰芳宅中话别。张季直南归后将其题诗所藏画扇寄赠梅兰芳,兰芳演《佳期》《拷红》,即持此扇。

王闿运 之诗

梁启超为太翁祝寿,于北京湖广会馆召名伶演作堂会。去年故去之王闿运湘绮先生亦在席中,盛赞兰芳之色艺。演毕,罗瘿公分别以“此为中国第一名士王湘绮先生”“此为中国第一名伶梅兰芳”之语介绍二人相识,湘绮先生特为兰芳作书赠之,又另赋诗作书赠罗瘿公,以谢其介绍之劳。

兰芳与苏三

兰芳演唱《女起解》时,星眸如珠,莲步楚楚,哀婉悱恻,令人泣下。某名士因此作二绝句以咏之曰:“莫问当年胖巧玲,家声依旧可重听(巧玲为兰芳祖父,因体态丰满之故,宫中皆呼其为梅胖)。伤心应记前身事,不是苏三是小青 。”“秾情艳想一齐收,唤醒风花十万愁。我亦吹箫旧词客,三生惆怅梦扬州。”

《御碑亭》之诗

《御碑亭》一剧为兰芳杰作,其所扮之月华咸称最佳,庞檗子 为此剧作一诗,曰:“银灯如水雨丝青,一曲传来不忍听。徒忆八年前日事,断肠人在御碑亭。”“美人可嫁厮养卒,薄命休随薄幸郎。最是眼波凝泪处,食 情不敢怨王昌 。”

《浔阳送别图》

兰芳工于山水画,歌舞之余,时常作画以自娱。其画中有一幅《浔阳江送别图》,上题有一绝,曰:“遥峰尽处是平林,一抹残阳去在心。江上可怜青未了,听风听水有余音。”

守身如玉

无论在哪里,兰芳之艳丽姿容总为花界追捧。燕赵吴越各地美姫日思夜想如何可俘获兰芳者不乏其人。因此兰芳每外出活动或偶游公园时,频有诸多美姬追随其后递送秋波,兰芳守身如玉,万不许其靠近。昔日曾有上海来京之某名妓,悬想梅郎,几度魅惑之,兰芳始终漠然不顾,因其本不欲借此博得声名耳。

多趣之兰芳

兰芳供养一祖母、一伯母,演剧余暇习书画之外,亦深好侍养花鸟。如至兰芳家中,可见其所养之鸽与鲜花香草为数甚多。尤对牵牛花之栽培兴趣斐然,至五六月,自清晨即前往其日本友人栽有牵牛之家中,共研种种培养法。其趣味实如其人。

牵牛之缘

兰芳乃性格谦逊,少言文静之人,且极富感恩之心。去年顺天时报社票选北京名伶,其以二十八万票得占多数,因有日本人与兰芳因牵牛结缘,亦热心投票,虽不足九牛之一毛,然兰芳感外国人之热情支持,专程拜访,以致厚谢,亦足证兰芳为人之敦厚温雅。

写真与美国人

北京有某美国人,曾购兰芳《嫦娥奔月》《黛玉葬花》之剧照及西装照三组,送至纽约复制。据说仅三月间,五千枚即告售罄。近来纽约之旅馆、高级餐厅即多悬挂此梅郎写真以为装饰。

洛阳纸贵

兰芳携所习新曲第三次赴上海演出之际,此新曲作者李释戡亦专程出马上海,边斡旋诸般事宜,边写作与兰芳相关之通信报道,题作“梅讯”,寄至北京《公言报》。都中梅迷为了解兰芳消息,争相购买此报,一时洛阳纸贵。正值其时,上海有嫉妒兰芳盛名之反对者,与演出剧场中之梅剧观众发生冲突,无意妥协且以炸弹相威胁,散发檄文,制造混乱。北京亦迅速有谣言散布,将此事讹传为兰芳遭暗杀,引发剧烈震荡。所幸《公言报》一篇通讯即判明真相,揭露谣言之无稽,令梅迷们大松一口气。兰芳于中国之人气,此亦可为一证。

梅兰芳之弟子

梅兰芳弟子中,有名程艳秋者男旦,今年十六,有“兰芳第二”之称。艳秋扮相俊美,其二本《虹霓关》由兰芳所授,堪称杰作,享有盛名。颇有趣者,此艳秋与兰芳同住北庐草园,两家相距不过间房。二人每日清晨边一同放鸽消遣,边专心调养歌喉。李释戡曾作放鸽诗咏之,曰:“不识人间恨与愁,师生占尽最风流。朝朝两种闲功课,放鸽晴空理玉喉。”

名士与佳人

兰芳之爱护者中,颇多名士。其中冯幼薇、李释戡等对其诱掖指导,最为尽力。此二人于兰芳少年时代入喜连成科班时起,即不惜倾尽家产苦心培养之,期其艺成,名满天下。今此志已遂,兰芳身为中国绝赞之名伶赴日,二人亦当欣慰矣。冯幼薇者,即今中国银行总裁冯耿光;李释戡者,即大总统府侍从武官陆军少将李宣倜。

名曲原本

(本部分含《黛玉葬花》《嫦娥奔月》《天女散花》三剧剧本全文,略)

咏梅集

《葬花曲为梅郎兰芳作》 樊樊山

作画难写美女形,著书难言美女情。欲貌书中幽淑女,绮情玉貌须天生。绰红轩中雪芹笔,小说家言推第一。林家娇女第一人,除却神瑛无与匹。稗史描画情生文,梨园爨演难其人。当年黛玉悲秋曲,同治初年时一闻。桂官紫稼不可作,巧玲约略能传神(咸同之交,兰芳之祖梅巧玲尝演《玉悲秋》 一出)。自云环肥输燕瘦,苦竹潇湘微失真(巧玲貌丰,年近而立即不复演此剧)。娇孙天与莲花面,藕作玲珑心一片。将身写入葬花图,瘦于彩蝶轻于燕。金凤双衔掩对襟,翠螺一髻垂长辫。宏农儇巧妙语 ,公孙顿挫夸身段。吟花能写百花真,葬花能妥百花魂。只愁红粉年年老,不及花枝岁岁新。颦卿未种鸳鸯福,成就蛾眉一世颦。亏他妙解诗中意,使我低回画身 。苔茵收拾残花片,桃李芳园犹烂漫。眼前一角沁芳亭,隔帘隐约梨香 。帘中谁唱丽娘词,丽娘词比花还艳。敛黛低鬟侧耳听,歌云一缕情丝罥。是谁歌曲绣帘旁,四十年前乔郑香。洛下壁 人今老大,霸城金狄几烟霜。无端来顾梅郎曲,一曲临川能断肠。总视何戡如故旧,况堪江令感兴亡。吾家孟光今六十,髫年曾听悲秋笛。今来舞榭看兰芳,香祖依稀能记忆。梅花也似汉庭薪,应放后来一头出(内子之言如此)。等是倾城倾国姿,书中犹虚眼前实。花谢花开春复秋,至今万口说红楼。情如湘水流难尽,话到西溟始欲愁。灰线怡红金孔雀,泪痕栊翠土馒头。君不见绛珠雨 现娉婷影,也费梅花三世修。

《博道人招观梅兰芳演黛玉葬花新剧》 关颖人

林逋旧作梅花婿,世世与梅为伉俪。偶幻扬州林美人,化身犹遣梅精替。道人浊世妙才华,闻道孤山是一家(道人亦姓林)。预约歌台听新曲,氍毹捧出日初斜。红楼弱女慵梳掠,未识伤春情绪恶。何人清画倦抛书,相逢一笑群花落。无端怅 触悼残红,茵溷飘零事不同。自挈锦囊收拾去,不教狼简 泣东风。一坯花家 经营始,品题却忆痴公子。男是鸥波馆里泥,女为阿耨池中水。惜花颠倒费商量,翻嫌水垢输泥香。女儿终爱土干净,辜负怡红旧主张。笙歌别院微风度,暗惹晴然 仍却步。双泪应无枯竭时,一生总被聪明误。云散叹 场客悄然,不堪惆怅奈何天。道人可有丹青笔,更结君家翰墨缘。梅生颜色倾都市,纸上美人应不死。阿颦若间 葬侬谁,葬在人人心窟里。

《天女散花曲为梅郎作》 樊樊山

三代威仪在于僧,僧家威仪今在伶。释迦佛出冠宝璎,袈裟镂金红于猩。天王甲胄状狰狞,金刚戴面黄蓝頳。应真十八各殊形,转珠暗诵莲华经。佛光如月晕几层,光中隐现垂天鹏。佛告伽蓝汝徂征,维摩示疾为众生。众病岂得独康宁,如红炉雪点始醒。自天雨花遍八纮,兹事惟有天女能。欻然绣幕一声莺,声如戛玉锵流铃。台上齐奏云和笙,侍人蜜香或双成。前引琉璃无尽灯,九华宫扇白鹭翎。此时天女降云軿,一枝玉蝶梅花馨。头上宝髻燕钗横,身上纤縠六铢轻。断红双脸长眉青,绛唇一点樊素樱。玉盘历落珍珠倾,引吭赴 节亮且清。坐定伽蓝宣玉音,慈悲为女女心怦。爰呼花奴理行 ,维摩诘住毗耶城。飞天仙人下玉京,足不履地踏云行。满身珠珞隋苑萤,电光激射红素冰。两条绣带风泠泠,式歌且舞皆中程。圆如法轮转不停,浏漓浑脱眩目睛。分时两道彩虹明,合为一毬狮子擎。通身解数娇珑玲,节簇一一谐韶韺。少焉维摩讲净名,圣众趺坐侧耳听。华严楼阁弹指呈 ,其上涌现双娉婷。天女索花花奴应,风鬟雾鬓交相萦。此时曼歌鸾鸟鸣,此时软舞蛱蝶惊。飞花滚雪身手灵,千红万紫一篮盛。歌一句撒花一升,舞一遍撒花一坪。上头五彩结云棚,下界香雨沾衣缨。曲终翻倒甘露瓶,万花飞舞红蜻蜓。维摩与众俱安平,世界银色生光晶。将毋郎即玉女星,不然亦是许飞琼。公孙弟子不如卿,为此歌者或少陵。

《和天琴老人散花曲》 易哭庵

王子出家昔为僧,天女降世今为伶。修罗骷髅作珞璎,波旬喜怒同狒猩。夜叉罗刹狰且狞,两戈两戟雨血赪。震旦杀人更无形,终归自杀与自经。地狱还堕十八层,庄生感愤托溟鹏。屈子乘虬思上征,佛生本为众生生。岂如庄生但撄宁,岂如屈子甘独醒。欲雨天花洗埏纮,天女殊胜秀与能。声之美者燕与莺,声之清者磬与铃。声之雅者琴与笙,况兼色相天生成。压倒三四七诸灯,扫花清道翠凤翎。降生下界登辎軿,何物老妪生宁馨。玉体不学摩登横,锁骨不似菩萨轻。亦非韩娥非秦青,亦非郭芍非郑樱。一笑岂使城为倾,一笑能使河为清。慈悲合称观世音,色身救世心怦怦。五铢衣薄无行 ,辞十二楼及五城。从玉京来堕帝京,屏风上立香炉行。世界电火兼风萤,中有姑射之雪冰。似受舜禹之真泠,歌中之圣长庚程。梁尘能落云能停,虽足餍耳难餍睛。何人领袖明僮明,舞台一柱天独擎。曰梅老板胖巧玲,谭英秀让秀且英。爰绳祖武饮香名,霓裳法曲人间听。忽独与余兮目成,国香国色真娉婷。洗兵解甲呼定应,肉刑永除因缇萦。已超龙树及马鸣,直令石破还天惊。雨苏四百兆生灵,花充卅六天粢盛。舞罢持裾防上升,玉女峰近青柯坪。颐和园已无天棚,吉祥园独罗衿缨。观者各饱露满瓶,万人起舞如蜻蜓。美哉冠玉真陈平,在新名词曰结晶。汉武不必祠明星,陈思不必感智琼。宰相表宜列盛卿,伶官传漫编庐陵。

《梅郎曲》 樊樊山

梅部盛名冠京师,才可十九二十时。绣丝底是佳公子,傅粉居然好女儿。海上歌台封故步,拂弦难得周郎顾。遂走金台选妙伶,左骐史妠知何处。梅郎娇小建章莺,巧啭春风第一声。东阁仙花是侬姓,左徒香草是侬名。渠侬家在韩潭住,姓名传遍江南路。丹桂园中第一台,须第一人作钱树。吴天飞下凤凰雏,朝阳一鸣万目注。霓裳法曲世间无,锦制缠头不知数。吴儿听郎歌,金雁斜飞唤奈何。吴姬见郎舞,含情欲语防鹦鹉。沉醉江南士女心,衣襟总带梅花谱。岂知郎意重老成,传语樊山问安否。易五寄我琼瑶音,道郎美慧知我深。彩云两曲略上口,琴楼一梦屡沉吟。癸丑冬月初七日,郎来引入芝兰室。渡江洗马无此容,琼树一枝照瑶席。不言早识玉性情,微笑如闻花气息。执经即是张雕武,学诗愿从黄鲁直。翻笑世家无子弟,未入学堂知法律。我如汝年游上京,汝祖椒掖皆知名。后来复见汝诸父,砑光帽底花奴鼓。十年来去景和堂,一朵朱霞映门户。南台御史李会稽,亲将第一仙人许。倘教霞川今尚存,定夺锦袍来乞汝。是日尽醉酒家楼,凤卿素云皆汝俦。合为白玉连环样,同引珍珠一串喉。夜入梨园第一部,清郎清歌见郎舞。万人如海看红妆,万炬无烟照海棠。才揭绣帘犹掩抑,徐登锦毯故回翔。腰支 一捻灵和柳,学得簸钱堂下走。看似轻盈极端重,才欲收光更迟久。燕去红襟双剪齐,莺来一点黄金溜。引吭敛黛歌一声,齿牙伶俐丝簧清。声声到底有旋折,字字入耳俱分明。促节紧打催花鼓,曼音细咽云和笙。行云上遏玉初振,潜气内转丹九成。歌声九变俄复贯,锁骨观音法身现。锦 罗襦不动尘,微微头上宫花颤。吁嗟乎!九流百家俱本末,此郎佳处玉在璞。徒于歌舞去赏音,皮相固知非伯乐。琴书静对两忘言,淡似幽兰驯似鹤。专门才技何足言,以外有余方是学。我见梅郎如领醇,吴中但说好伶伦。亦如七十樊山老,只把文章动世人。

《观梅郎天女散花剧》 罗瘿公

霓裳一曲揜 千古,此是玉环得意语。可怜多肉任风吹,宁问汉宫飞燕似。翾风善舞未能歌,绛树能歌不解舞。并娴歌舞定何人,日下梅郎故绝伦。天与腰支便旋折,容歌满舞并一身。是谁幻遣作天女,小李将军心刀 聚(闵县李释戡少将制此剧费半年之力)。自言一剧压千场,奔月葬花安足数(《奔月》《葬花》两剧亦释戡所制)。欲知天女竟何状,梅郎正在氍毹上。云髻峨峨巧样梳,修裾不卷随风飏。虽然妙色本来空,梅郎便成真实相。楼前仕女竞妍妆,默对梅郎色惆怅。天风海水方喧豗(配景画),共看天女驭风来。时攘皓腕双鸾带,旋舞低昂去却回。瑶笙云璈不知晚,华灯五色光成堆。病榻维摩久凝坐,丈室纷纷花雨堕。香尘散落坏色衣,四座风光同澹沱。若非居士守禅寂,难免妄念风轮簸。千姿万态却分明,舞袖低时云欲生。三百年前王紫稼,见此自失谁敢争。剧中谁是填词者,老去王部 擅风雅(剧中【赏花时】【风吹荷叶煞】两折为碧栖词人王又点笔)。词名一世只自珍,晚成此曲真无价。长安贵游车马狂,无人不道看梅郎。十方士女皆欢喜,尽散天花作道场。

《梅郎生日赋赠》(生在重阳后五月)樊樊山

昨开蕊榜简伶王,竞道燕兰是国香。二十万人投凤纸,两重九后举霞觞。梅分西子湖光绿,菊选中央正色黄。姓氏百花头上见,未容桃李占年芳。

《题梅郎小像置林溪精舍》 张季直

闲中时复忆清 亲,天与声名累俊人。桧蜜谁知常味苦,罗衫着意正娇春。夔龙粪土犹消息,文绣牺牲孰主宾。坐汝山斋无是事,却将吾意视为具

《重赠梅郎五绝句》 张季直

细数生年属马儿,香绷绣緥 妥嫛婗。不堪重忆科名事,射策天门看榜时。世间只有美男子,雌蝶雄峰强较量。若使词人逢宋玉,不应神女赋高唐。珠样玲珑玉样温,性情仪态邈无伦。最怜一段幽娴意,似不能亲却是亲。为爱春华不爱闲,千金尺璧好时间。登场乍试南腔曲,洗研旋临北苑山。唐突微闻谢楚镂,冰镂琢雪称聪明。愿将香海云千斛,常护阿难戒体清。

《七月十三日寄浣华》 张季直

忆远裁书写所怀,去书何必有书来。老夫青眼横天坏,可忆佳人只姓梅。

《霓裳中序第一》(观梅郎演思凡)樊樊山

鸾裳卍字结,学得花宫莺啭百。南府昆山调绝,甚鹤监玉笙,粉郎重习。琼枝艳雪,揭软帘瑶采如月。春明梦,不闻此曲,已是廿年隔。

颜色,天然第一。更琐步香尘无迹,声声鸾吹怨切。看鹿女花,鱼娘捐襟,紫雪歌渐阕。漫赢得高王画壁。今宵梦,满身花影,束玉腰蝶

《观梅郎演木兰从军新剧调寄小梅花》 樊樊山

燕山月,龙城雪,木兰初与爷娘别。白山头,黑河秋,峨眉剑竖,蝉髩 铁兜鍪。横戈跃马沙场惯,十二年经数百战。金仆姑,玉蝥弧,净扫胡尘,飞辔谒皇都。

还妆阁,爷娘乐,铁衣卸尽罗衣薄。彼名兰,此名兰,雄龙雌凤,颠倒万人看。木兰装束花身俏,难淂 芳梅与同调。古无双,今无双,无双美人男子 ,男子美人妆。

《上海晤梅浣华》 张季直

吾衰霜雪半髯须,喜见梅郎颊稍腴。坐上清斟闻落叶,江南秋色与搴芙。闲情爱近初春气,说部凭传绝代妹 。有约听歌抛美睡,明朝万纸落江湖。

《李释戡天女散花剧本题词》 罗瘿公

竟将佛语入清歌,不畏来生罪业多。痴绝长安诸士女,同教心地着禅魔(晚将心地着禅魔,司空图诗也)。猨 臂闲身在北平,拼枯霜颖按新声。凭他绝代轻盈态,替尔流传满玉京。老夫意想无点 ,闲里日为歌舞忙。盼尔年年制新曲,封侯事业太寻常。

《题李释戡天女散花剧本》 易石甫

是为小李将军笔,亦有散花天女才。胜唱横塘青玉案,江南肠断贺方回。净名居士维摩诘,绝代天人萼绿华。写入霓裳羽衣谱,由来此本出君家。

《题天女散花剧本》 樊樊山

苦海茫茫莫问津,普门触手自成春。烦君千只柔荑手,一瓣天花度一人。

《题天女散花剧本》 陈石遗

世人只识花开好,我看飞花画不成(前数日小园杂咏才得此二句,今再用之)。但遗刹那迷五色,色空何术辨分明。我识梅郎过十年,看人投赠万千千。本来师利无言说,此是维摩初破禅。

《题释戡少将天女散花剧本》 胡诗庐

老却当年报国身,投闲天遣作诗人。将军年少闲于我,闭阁抽毫制曲新。一剧成名李八郎,锦庭流艳压霓裳。应知作者怀悲悯,现个维摩说法场。何年起作北平守,此是蓝田射猎人。我亦脾间肉生久,只余肝胆两轮囷。轰腾万口说梅郎,车马倾城仕女狂。过市朝朝悭一入,冗官端为作诗忙。人间竟有天上曲,歌者定非人间人。我未闻歌观妙舞,洒然一洗六根尘。歌管檀郎应属君,词人吹气更如云(谓王又点)。陋儒只解哦酸句,刻画西施枉费勤。

《为畹华题天女散花曲本并示释戡》 黄哲维

菩提坊里安心候,结想梅郎微妙音。宴坐降魔笑无术,重为君故费沉吟。

貌出人天化乐身,自褰云袂御风轮。众生都住药香里,待尔来回丈室春。

城头丝管属花卿,诸将中原正弄兵。独把霓裳换鼙鼓,李郎词笔亦憨生。

六年亲护玉苗条,如此江山賸 舞腰。愁绝赏花时一阕,好春为汝去迢迢。

《瘿公观梅郎天女散花剧作歌有一剧压千场之语柬以此诗》 李释戡

偶谱新声付教坊,敢云一剧压千场。半生姓字归歌舞,牢落人间李八郎。

《偶题》 李释戡

户鸡外虫斗不休,悬门宁用抉吾眸。老夫且按新翻曲,流与兴亡作话头。

《梅郎放鸽歌》 罗瘿公

梅郎治鸽如治兵,鸽巢部别疑列营。当其选鸽求必精,形质皆中相鸽经。聚数百翼各异名,绀縓翠碧丹黄赪。羽竿所向皆飞鸣,或集檐牙或屋瓴。回翔一一入青冥,梅郎仰空作鸽声。纷然来下无留停,觅巢不舛谁敢争,号令俨如数百城。朔方健儿方南征,往往抗令惮远行。纪纲坠绝宁可国,岂以人而不如鸽。

《观梅郎麻姑献寿剧戏作》 罗瘿公

嫦娥天女寻常见,又见麻姑渡海时。幸与梅郎作并世,始知仙女本如斯。

梅郎本是人身耳,一美仙衣竟似仙。世人欲貌麻姑考,便貌梅郎定可传。

《赋牵牛花》(有序)罗瘿公

昔王湘绮为牵牛花赋,叙曰:牵牛花者,蔓生蒙笼,不任盆盎之玩。待晓露而花见,朝日而蔫,虽无终朝之荣,而有连月之华。豪贵之士,将晡而起,终莫能睹也。梅郎兰芳,刺取东瀛栽花之法,取牵牛花植小盆,达数百器。截其梗,禁其蔓生,才留数叶耳。高不及尺,大小高下若一。竭本国种,又穷授诸东瀛,盖三百有余种矣。类别部居,或沿旧名,或制佳称。入其庭,尽牵牛花也。李释戡、齐如山、徐伯明 、舒石父、陈家良、王琴侬、姜妙香则各蓄数百盆,或百盆,以相矜耀。梅郎又分贻程郎艳秋,亦居然成一家矣。之数子日恒聚,聚时语必及牵牛花。花时互往还,排日宴集。先期各移方开者,攒集一家,召客评其甲乙。六月望日,就释戡家作第一集,习以昧爽至,盖逾午渐蔫矣。循廊列数百种,烂若铺锦,尠雷同者。花大者若杯盘,奇者弗可偻计,每一客至,梅郎必导观要评骘。顾客所指目恒梅郎蓄也,梅郎则大喜,客亦自喜也。既索余为诗,因念湘绮言蔓生蒙笼,不任盆盎之玩为非信,虽无终朝之荣,而有连月之华,则足以更迭排日为宴矣。忆湘绮翁以甲寅春入都,预梁任公采觞之会,梅郎献剧罢,余召梅郎与湘绮翁并肩坐,白发朱颜,荫映座间,翁意甚乐也。翌日有诗报余,言谢媒梅之惠。今此嘉会,惜不能越 翁于九泉与共欣赏也。

《观梅郎演黛玉葬花曲》 夏呋庵

忽回春思到雕年,如在倾城好女边。密意损花谁解会,浓情如鸩未客 捐。曹郎文笔愁难尽,改民 丹青愧莫传。休快 歌前频泪下,曲中闻曲更堪怜。

《赠梅畹华》 王又点

人间天上古和今,更踏河沙国土寻。寻去寻来千万遍,断然无比兰襟 lShfraineOp1h9kX3TyqQ4XHrBILsKLoD+lFuDRRbzVgMSvsz+OkrXPeDwJxcT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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