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曲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创造了独具特色的戏曲文化。近代以来,国势衰微,文化不振,唯戏曲经历雅部昆曲的式微后,花部乱弹呈兴盛之势,逐渐占据京城戏曲舞台,并孕育出京剧,进而成为国人最好的精神娱乐和精致艺术,令人陶醉迷恋。
进入20世纪,京剧表演艺术臻于炉火纯青。梅兰芳在王瑶卿等前辈基础上革新,在京剧旦角表演艺术上进一步创造发展,臻于成熟。梅兰芳的表演艺术不仅成为20世纪戏曲巍峨之峰,也成为20世纪中国文化的符号之一。
梅兰芳的不俗,不仅在于舞台扮相的光彩照人、大方自然以及唱腔的干脆利落、刚柔并济,还在于他看问题的眼光,对京剧艺术发展的眼光。这种眼光,既体现于他对京剧表演和京剧舞台多方面的革新、发展,还在于他的世界眼光及见识——海外戏曲传播是他这种眼光和见识的具体体现。1929年12月19日,梅兰芳启程经由天津去往上海,在天津一次有美国领事葛思参加的欢送宴会上,梅兰芳致辞道:
兰芳赴美之意,发动在十年之前。当时因芮思博士有此动议,兰芳亦甚欲以观新大陆气象。但十年以来,虽数处订聘,皆未能妥洽。至今次赴美,则为自动的游历,以考察西洋戏剧为主旨,于相当时间略演兰芳所能之剧一二,以征求美洲人士对于兰芳个人艺术批评而已。
梅兰芳的影响力,已不囿于中国范围,更辐射至海外。这在那个年代,也应该是甚为少见的现象。“(梅兰芳)后往香港,欧美人士倾倒备至,海滨临送者盖数万人。各西字报极意揄扬,美使曾于总统饯别席次,谓兰芳倘能至美一游,以其绝艺表示中国文化,必能使美人增进爱慕中国之心。明年英伦赛会,预以重币来聘赴英演剧。”
在海外戏曲传播方面,梅兰芳是先行者,1919年、1924年的访日,1930年的访美和1935年的访苏,成为中国戏曲海外传播的标志性事件。随着访日、访美、访苏演出的进行,海外关于梅兰芳的报道、评论和研究一热接一热,梅兰芳在海外产生了广泛影响,这种影响远不局限于访问国。1923年夏意大利记者阿纳尔多·齐博拉从中俄边境由东北进入中国,9月至北京,观看了梅兰芳的表演,回国后1924年出版了游记《穿过西伯利亚到中俄》,其第十一章《京剧大师——梅兰芳》,专章写梅兰芳,称“梅兰芳不仅表演了他卓越的唱腔,借着他那珠光宝气的戏服,将一个时而哭泣时而气愤的妃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1924年5月,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来华访问,梅兰芳于5月19日为泰戈尔专场演出《洛神》,次日泰戈尔即兴用孟加拉文题诗于纨扇,并亲自译为英文。陪同泰戈尔访华的印度著名油画家难达婆薮绘制了巨幅油画《洛神》。这两件珍贵文物至今还完好地保存在梅兰芳纪念馆。
梅兰芳1919年首次访日演出,当年12月21日法国《镜报》就有报道,并附梅兰芳剧装照。法国画家1921年给梅兰芳画了速写,并配有中国戏剧的报道。1928年5月18、19日,法国COMOEDIA报介绍了梅兰芳;1929年7月19日,法国斯图加特报介绍了梅兰芳。1930年1月19日,法国COMOEDIA报以《中国最伟大的演员》为题对即将去美国演出的梅兰芳进行了整版的报道,并附有梅兰芳两张剧照、一张生活照;4月23日,又对梅兰芳在纽约的演出进行了报道;5月16日,L'ECHO ANNAMITE亦有梅兰芳的报道。虽然梅兰芳不曾去法国演出,但从这些法国媒体不同时间段的报道,不难看出梅兰芳在那时的国际影响,以及在日本、美国、苏联演出所产生的辐射反应。
1927年挪威诗人、小说家、戏剧家诺达尔·格里格(1902—1943)以记者身份来到中国,先后访问了北京、沈阳、上海、武汉、南京、广州等大半个中国。20世纪40年代,他曾投笔从戎。1943年12月8日,他以记者身份乘坐轰炸机飞临柏林上空,不幸飞机被击中,壮烈牺牲。在挪威人眼里,格里格的中国之行是为了寻找真理。格里格被萧乾誉为“北欧的斯诺” 。在北平期间,格里格曾在一位中国女性军人那迪内陪同下步入剧场,观看了梅兰芳的演出,为此他以挪威文专门撰写了《梅兰芳》一文。《梅兰芳》是“一篇出色的报道体散文” ,在挪威极有影响。文章记述描写的是中国的京剧大师梅兰芳,而格里格又是挪威人民引以为荣的反法西斯斗士、民族英雄,是挪威家喻户晓的人物。
1961年8月8日,梅兰芳逝世,希腊报纸评述了梅兰芳的艺术成就。希腊记者潘纳吉奥托普洛斯报道了梅兰芳逝世的消息。《自由报》称梅兰芳是中国最伟大的演员、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之一,“他成功地创造了活泼和优雅的少女的角色,使得观众感到惊奇和爱好,他已经与世长辞了”。《黎明日报》在谈到梅兰芳逝世时说:
全中国都在哀悼这位五十五年来在中国舞台上演出过两万场的人物,他获得了世界上任何一个演员所没有取得的多次成功。
梅兰芳也曾被选为加利福尼亚大学博士,在好莱坞遇到过卓别林,这是在哑剧艺术中唯一可以和他齐名的演员。
希腊媒体着重指出这位著名演员的伟大爱国精神,并说梅兰芳是为全世界演出的,但是不为日本征服者演出。当他们占领中国时,要求他演出并答应给他很大的财富和荣誉。他蓄须拒演。战争结束后,他剃掉胡须又重新登上舞台。希腊报纸最后说,人民政权非常尊重这位伟大的演员,他是在所有热爱他的人们的围绕中逝去的,他以伟大的艺术扮演京剧中的女主角,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有学者根据在线图书馆中心的联合目录World Cat基于全球公共图书馆的不完全统计,世界范围内与梅兰芳有关的广泛传播的出版物目前大概有700多种。梅兰芳相关出版物从20世纪初至今形成了三次出版浪潮,第一次浪潮产生于1916年至1936年间;1950年至1976年构成第二次出版浪潮;第三次出版浪潮发生在1976年之后,一直持续至今,“梅兰芳遗著与他人撰写的出版物总数在2000年至2002年间达到迄今为止的最大值。2008年以后,后者的数量开始超过前者的数量。这一事实也意味着梅兰芳研究开始吸引越来越稳定的学术兴趣,逐渐形成一个独立的学术话语,甚至研究领域” 。
当然,梅兰芳海外文化传播的文献更集中在日本、美国、苏联(今俄罗斯)等梅兰芳涉足演出的国家。梅兰芳去日本次数最多,如果加上他1930年赴美往返在日本的逗留,共有5次踏上东瀛岛国。日本一向以研究汉学著称,梅兰芳这样的京剧大师自然成为关注和研究的重点。早在梅兰芳1919年第一次访日演出,就出版了由十几位日本学界著名的中国学学者撰写的评论集《品梅记》。
梅兰芳在日本有深远的影响。2019年我带队赴日举办中国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东瀛品梅——纪念梅兰芳首次访日100周年美术巡展》,在东京早稻田大学召开的梅兰芳专题学术研讨会上,日本著名戏剧评论家渡边保教授就谈到1956年梅兰芳赴日演出,对他走向戏剧道路的影响。此前在梅兰芳纪念馆接待日本著名戏剧家、电影演员仲代达矢时,他也谈到年轻时看梅兰芳演出与其从艺的关系。日本也有一些学者不断挖掘和研究梅兰芳,此前日本学者著作中翻译和提到与梅兰芳1919年、1924年相关文献约60种。“梅兰芳在日本”的翻译和整理工作由青年学者、中国人民大学江棘副教授担任,文献索引目录共辑得书籍、报刊、广告等544种,全文翻译144种,并包括照片、图片(包括书影报影)300余幅,都是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献。
梅兰芳1930年在美国从东部到西部演出取得极大成功的同时,赢得新闻媒体的极大关注,包括戏剧、舞蹈、音乐、电影、艺术各界的好评,梅兰芳纪念馆藏有当时收集的美国各地的报道和评论剪报三大册。梅兰芳次子梅绍武是梅兰芳研究的著名学者,也是著名的英美文学翻译家、评论家、戏剧家、作家,他翻译了美国著名评论家、戏剧家斯达克·扬的名篇《梅兰芳》,撰写的《五十年前京剧艺术风靡美国》,介绍了梅兰芳访美引起的轰动,美国主流戏剧界的评论和报道。
梅兰芳对此次访问演出十分重视,不仅收集珍藏了相关剪报,而且还请人翻译了这些评论文章。“梅兰芳在美国”所用美国文献主要是梅兰芳纪念馆所藏剪报及翻译手稿,约134篇,由在美国的林达博士对中文译稿进行注释、编校。这一工作非常繁复,难度也大,中文稿件基本上是重译,译文内容的准确性无疑是这次整理的重点。读者亦可以比较再译。
1935年梅兰芳访苏演出是受到苏联官方的盛情邀请,苏联成立了官方的梅兰芳接待委员会,所以从筹备、邀请到出发、抵达,从演出到研讨交流都受到了广泛的关注。鉴于苏联戏剧领域大家云集,梅兰芳不仅邀请了在访美演出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张彭春担任总导演,还邀请了胡适推荐的、专攻西方戏剧历史理论的余上沅先生。他从上海启程,经过海上旅程,抵达海参崴,上岸后跨越西伯利亚,一直到达莫斯科,都受到媒体的追踪报道。
梅兰芳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演出盛况空前,而高潮则是1935年4月14日,由苏联戏剧界、艺术界专门召开的讨论会,当时世界最为著名的学者、艺术家、导演等30多位都参与了这次研讨,他们撰写了大量的评论和研究文章。这些评论、文章和报道等是研究梅兰芳海外传播及意义的一手资料。
“梅兰芳在苏联”的承担者陈世雄教授,是俄苏戏剧、世界戏剧史研究的著名学者。他多次往返奔波于中国和俄罗斯之间,在莫斯科国家图书馆、档案馆进行实地考察,收集相关文献。很多分馆都设在莫斯科远郊,交通不便、艰辛不易在其“编后记”中已有说明。本次收集俄罗斯收藏的有关梅兰芳访苏的报道、访谈录和评论文章共70多种,均由陈世雄教授及其团队译成中文,连同档案扫描件提交课题组,按时间顺序分类排列。
“梅兰芳在苏联”还收录了梅兰芳纪念馆旧藏文献12篇手稿,每篇前有一小注,介绍这些报道和评论译自苏联报纸和刊载的时间,并对该报有一扼要介绍。比如《伟大的技巧》一文,其注云:
世界著名的(真理报),发行于莫斯科,为联邦共党机构报。据(苏维埃)现艺资料一九三四年版所载,真理报于一九三四年发行额达四百万余份,势力的普遍,可以概见。本文系迻译该报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三日登载的铁提雀珂夫氏(即著名的《怒吼罢中国》一剧之著者)所撰之梅剧评论。
这些手稿竖线红框,中缝下端有“荣宝斋”三字,应为梅兰芳访苏回国后请人翻译的。这些文献都是第一手资料,绝大多数是第一次翻译为中文,均珍藏于梅兰芳纪念馆,其档案文献价值不言而喻。
梅兰芳时代也是步入现代“读图”时代的开始,包括国外的报道评论都附有梅兰芳剧照和生活照。《梅兰芳菲》系列中的所有图片,一为原文献照片,一为与该文献内容相匹配的梅兰芳或相关文献照片。
梅兰芳勇于接受新生事物,在日本、美国和苏联都有拍摄电影的经历,这些视频、音频资料进一步挖掘的空间依然存在。作为京剧表演艺术家,其形象的视频、音频文献具有文字表达所不能替代的价值。
20世纪10年代,梅兰芳的身份是艺人,而非“文艺工作者”,但1919年访日,他在《东游记》里写道:
第一次访日的目的,主要并不是从经济观点着眼的,这仅仅是我企图传播中国古典艺术的第一炮。由于剧团同志们的共同努力,居然得到日本人民的欢迎,因此我才有信心进一步再往欧美各国旅行演出。
文学家永井荷风看过《贵妃醉酒》后评论道:
中华戏曲是我盼望已久的,今晚我偶尔聆听之后,感到那比我国现在的戏剧更具备艺术的品致,其气魄之宏伟真是大陆底的。我非常激动了。激动的是什么呢?我对日本的现代文化一直怀有强烈的嫌恶之感。因此对中国和西欧的文物具有十分仰慕之情。现在,我知道,我所怀有的这种仰慕之情不由自主地更加强烈起来了。
日本与中国一水相望,两国的文化紧密相连,古代遣唐使进一步加深了这种文化的联系。所以,日本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研究也是最系统、最深入的。像永井荷风这样评论家的看法,或并非是对异文化的礼节性溢美,而是基于对中国文化的熟悉和礼敬,特别是站在日本文学艺术创作前沿,将中国艺术作为一种参照,尤其以梅兰芳的表演为一面借镜,甚至直接成了取舍判断价值高下的依据,以此反思日本艺术的当下,力求改进日本的戏剧创作,可见梅兰芳的表演对日本学者所产生的震撼与影响。
又如日本不痴不慧生观看了梅兰芳《思凡》《天女散花》的表演后,对其舞容的评价以及不同剧种的理解,非常具有历史和专业的眼光:
我们早就认为中国剧已经杂技化了,可是梅却使我们懂得了它还保留着作为艺术的要素。在我们想象中,梅的身上大约还有点已经衰颓了的中国艺术的复活。
梅兰芳的剧目和表演,带给日本文化界的信息是全新的,不仅改变了日本学界对中国戏曲艺术的成见与偏见,所谓“已经衰颓了的中国艺术的复活”,更是对梅兰芳表演营造的艺术意境与典雅气质的简明概括。
透过他们的评价,不难看出梅兰芳在当时所产生的影响。
1930年2月16日,梅兰芳赴美演出在纽约百老汇第四十九街剧院鸣锣,这是京剧艺术首次在美国剧院出现的记载。梅兰芳极其看重这次访美,经过精心准备,远赴重洋历时半年之久,演出72天,访问了西雅图、芝加哥、华盛顿、旧金山、洛杉矶、圣地亚哥和檀香山等城市,演出的剧目有《芦花荡》《青石山》《打城隍》《空城计》《汾河湾》《贵妃醉酒》《打渔杀家》《春香闹学》《刺虎》《虹霓关》《廉锦枫》《天女散花》《霸王别姬》等剧,以及剑舞(《红线盗盒》)、羽舞(《西施》)、杯盘舞(《麻姑献寿》)、镰舞(《嫦娥奔月》)、袖舞(《上元夫人》)等舞蹈节目。
梅兰芳访美之所以取得成功,可从他出国前的演讲中窥见一斑,他在天津欢送会上说道:
兰芳虽考察为目的,但对于中国剧之美术,及其成为艺术之理由,则思以种种方法表彰。故此次各项筹备颇为用心,如关于中国剧之行头布景、化妆音乐,以及剧场之沿革,均有统系的记载,精细的图案与说明,更以兰芳所能歌唱之昆乱词曲,制成五线谱,俾便美洲人士之观览。盖兰芳以为中国戏剧乃为东亚历史上人类之实迹蜕化而来之特种美术也。
梅兰芳行事向来低调,一再强调自己不是“代表中国戏剧者”,而是“系完全以个人自动调查考察为目的而前往也”,但他多年为访美所做的准备,对剧目的精挑细选,对表演的细致入微琢磨,即便在今天看来,也让人敬佩。
在梅兰芳纪念馆举办的展览中,“访美图谱”是最受观众关注和流连的展品之一。“图谱”生动地透露出梅兰芳访美的筹备过程,访美的经费虽然是自费,各个环节的设计却可以做到一丝不苟,尤其是梅兰芳将中国戏曲展现在西方人的眼前,掀起中国戏曲在美国的热潮,为祖国赢得荣誉。相比现在的一些剧团草率出访,不惜花费钱财,却湮没无闻,两相对比何其有愧啊。
在梅兰芳看来,“中国戏剧乃为东亚历史上人类之实迹蜕化而来之特种美术也”,中国戏曲不是“玩意”,也非娱乐品,而是“东亚历史上人类之实迹蜕化而来之特种美术也”。戏曲对于梅兰芳而言是关涉安身立命或精神归宿的信仰,他肩负着历史的使命感和艺术的神圣感,向西方传播中国戏曲,最终推动中国戏曲融入世界戏剧的大潮。
京剧在美国的隆重演出,让美国的文化界、戏剧界在欧洲文明之外,看到了另外一种戏剧体系与舞台呈现的东方艺术、东方文化,在双重戏剧文化的碰撞融构中,不免将两种相互比较,认为中国梅兰芳表演,与古希腊戏剧、伊丽莎白戏剧有一种“酷似”性。
梅兰芳的戏剧,不仅对任何国家皆可能出现的这种古典艺术性,而且也对希腊古剧,都是一种富有启发性的诠释。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和这种中国戏剧十分明显地相似。
中国的京剧对希腊古剧作了一种深刻的阐释,因为那些使人联想到希腊的特征,以一种自然的思考方式,一种深刻的内在精神,体现在中国的戏剧里。
从比较文化、比较戏剧的角度看,也可说这是最早的“世界三大戏剧”说。
实际上,东西方的戏剧艺术尽管生长于不同的文化语境,但也存在有趣的“隔空对话”的现象。2016年是汤显祖与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从时间维度上看,汤显祖与莎士比亚处于同一时代,其作品的人文精神与戏剧呈现也颇多呼应。而梅兰芳在美国的京剧表演,同样使美国人想到了莎士比亚戏剧。
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和京剧也十分明显地相似,外表或多或少相像。情节场面固定,如你恰好看到的那样,有一些朴实的或并不朴实的道具和常规惯例。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中有矮树丛充当森林,京剧中有马鞭代替一匹马,四个龙套表明千军万马,舞台上任意确定的位置表明不同的场所等等。还有定场诗,京剧演员上下场都念两句诗,就像莎士比亚戏剧中每场以类似下列两行诗来表明结尾一样。”
梅兰芳一行是把自己视为中国文化的使节,而他们半年多的辛勤演出和付出,也确实让美国艺术界、文化界赞叹“梅兰芳的艺术无疑超越了东西方之间所存在的障碍”。
1935年梅兰芳访苏,与苏联一批戏剧大师晤面,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聂米罗维奇-丹钦科、梅耶荷德、爱森斯坦等,后世所谓“世界三大戏剧体系”中的主人公梅兰芳、斯坦尼和布莱希特就是在此次出访演出中有时空交集。东西戏剧对话迸发的影响,不仅在苏联,甚至扩大到整个欧洲。
作为中国文化使者的梅兰芳,其出访的意义与影响,一直延续到若干年后。我们可以从21世纪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的再度赴美窥见一斑。美国戏剧评论家史蒂芬·韦恩在观看青春版《牡丹亭》后,将其与70年前的梅兰芳访美相互比较评价说:
1930年,梅兰芳剧团把京剧带来了美国。2006年,苏州昆剧院青春版《牡丹亭》团队又把昆曲带来了美国。这次昆曲在美国的轰动,以及昆曲美学对美国文化界的冲击,是1930年梅兰芳访美以来规模最大和影响最大的一回。
史蒂芬·韦恩着眼的当然是现实的这次演出,却也透露出梅兰芳在中华文化海外传播具有的历史象征意义和文化象征意义。梅兰芳访美使得中国戏曲越来越广泛地进入海外学者的视域,推动欧洲现代戏剧理论的向前发展,也预示着中国戏曲将在古典奠定的基础上,出现更为雄阔壮观的文化局面。
梅兰芳对欧洲戏剧甚至当代欧洲艺术的影响,于2017年10月下旬在成都安仁双年展马可·斯科蒂尼的展览可以证明。《四川故事——戏剧与历史》,由意大利策展人马可·斯科蒂尼负责策划,通过各种戏剧元素的挪移拼贴,聚焦于戏剧与历史的相互关系。其中,“梅兰芳的表演艺术”是该主题的重要展出部分。策展人通过梅兰芳于1935年出访苏联这一事件,展示其对世界戏剧所产生的广泛深远的影响。如布莱希特《四川好人》的创作,当代剧作家魏明伦剧本《好女人,坏女人》的搬演,甚至当代艺术中的戏剧化叙事,无不是在梅兰芳戏曲传播所具有的世界影响辐射力下而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