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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金山公演

4月16日,当梅兰芳在公主剧院举行在芝加哥的最后两场演出时,旧金山提瓦利剧院(the Tivoli Theater)的演出已经开始售票,票务由旧金山著名的弦歌琴行(Sherman Clay)负责。 弦歌琴行成立于1870年,1892年成为世界知名的斯坦威钢琴在旧金山地区的代理。由于斯坦威钢琴售价高昂,因此只有当地实力最雄厚的音乐经营机构才有可能获得其代理资格。弦歌琴行确为推动当地音乐生活发展的中流砥柱。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该琴行为旧金山交响乐团和旧金山歌剧院长期提供赞助。 由弦歌琴行代理票务对增强梅兰芳剧团在音乐市场的宣传效果具有积极意义。

起初,公演安排在两个剧场:4月23日,梅兰芳剧团将在位于埃迪街(Eddy Street)70号的提瓦利剧院演出社交界专场(social preview);24日至28日,剧团将移至地处中国城区域内的自由剧院(the Liberty Theatre),具体地址为百老汇街649号。4月30日,剧团又在卡皮尔剧院加演。其中,在提瓦利剧院的戏票开出旧金山戏剧界20年来的最高价。 提瓦利剧院和自由剧院的具体定价如表2所示

·表2提瓦利剧院演出(1930年4月23日)及自由剧院演出

(1930年4月24-28日)价目表

媒体也在同一时期展开宣传。《旧金山观察者报》(San Francisco Examiner)从4月18日起连续刊登梅兰芳剧团的广告,而这仅是投放广告的其中一份报纸而已。此外,时任外国新闻记者协会(Association of Foreign Press Correspondents)主席的梅其驹,充分发挥其在报界的影响,于4月19日先行抵达旧金山,在杰克逊街(Jackson Street)675号的月亮咖啡厅(the Moon Café)会见旧金山媒体同僚,为梅兰芳剧团造势:“梅兰芳将携中国最佳之艺术至此。余等均认为梅氏此行以促进两国亲善为使命,乐观其成。”

4月20日晚,梅兰芳乘坐太平洋沿岸限定列车(the Pacific Coast Limited)抵达旧金山。列车挂接了三节私人车厢,用以搭载梅兰芳及所率团员,并携带行李及舞台布景。媒体纷纷对如此引人瞩目的出行方式进行了报道。 剧团抵达车站后,前来欢迎的人群数以千计。在游行队伍和乐队的引导下,梅兰芳被迎送至中国城的大中华戏院(the Great China Theatre)。 以旧金山市长罗尔夫为首的市民欢迎委员会已在那里迎候,并在庄重的欢迎仪式上将象征旧金山人深厚情谊的城市钥匙赠予梅兰芳。 而罗尔夫市长为欢迎梅氏抵埠,前一日才从外地匆忙赶回。梅兰芳为美国历史上首次受此礼遇的中国人。 抵达次日,梅兰芳在张彭春、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张谦(Dr. Henry Chang) 、梅其驹、张嘉铸、H. F. Szeto(姓名待考) 等人的陪同下赴市政厅对罗尔夫市长进行了回访。晚间梅兰芳拜访旧金山商会主席阿尔默·纽霍尔(Almer M. Newhall,1881—1933)并致谢。 当天,《旧金山观察者报》特别刊登了社交专场赞助人名单,其中包括近五十位当地商界、政界、宗教界和学术界知名人士。 该后援会阵容本身亦凸显强大的宣传效应。

4月23日晚8:30,梅兰芳剧团在提瓦利剧院为旧金山观众带来社交专场,剧目为《汾河湾》《青石山》《红线盗盒》中的“剑舞”和《刺虎》。

·梅兰芳在旧金山市长罗尔夫陪同下乘车出席欢迎会时,受到群众夹道欢迎的场面

·梅兰芳纪念馆藏

因梅兰芳曾在天津宴请过旧金山商会人士,当梅氏前来公演之际,该商会特别组织了市民欢迎委员会(citizens’ reception committee),并赞助了在提瓦利剧院的演出。 提瓦利剧院是旧金山历史悠久且享有盛誉的社交场所。剧院始建于1875年,在1906年被震惊世界的旧金山大地震摧毁之前,这里曾举办过四千余场歌剧表演。剧院于1913年重建。这座剧院是当时旧金山上流社会的核心社交场所之一,也是主要用来呈现西方歌剧的舞台。 在提瓦利剧院举行首演意味着中国戏曲面向旧金山社交界的一次隆重亮相。首演当晚,旧金山名流蜂拥而至,盛装出席,以示对梅兰芳这位远东艺术家的尊重。次日,《旧金山纪事报》(San Francisco Chronicle)用大幅版面,对到场名流们宛如颁奖典礼般的入场式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报道,并称此次演出的隆重程度堪比社交界顶级盛事——旧金山歌剧季开幕演出。

·梅兰芳与旧金山市长罗尔夫

·梅兰芳纪念馆藏

24日至28日,梅兰芳剧团转至位于百老汇街649号的自由剧院。 期间所有演出事务,由太平洋中国戏剧社(the Pacific Chinese Dramatic Club)经营管理。 《旧金山观察者报》刊文称,该社为梅兰芳剧团在自由剧院演出的担保机构, 然而在为旧金山公演印制的题为《梅兰芳大西洋沿岸之旅》(The Pacific Coast Tour of Mei Lan-Fang) 的戏剧说明书上则标明演出“由太平洋中国戏剧社主理”(under the management of the Pacific Chinese Dramatic Club),而不是“担保”(under the auspices),因此《旧金山观察者报》的报道可能并不确切。该社是否扮演了与华美协进社类似的角色,有待证实,但不可否认的是,该社参与了在旧金山公演的经理事务。另一个与该主理机构相关的事实是,在自由剧院的演出也是梅兰芳剧团在游美公演中,华人观众比例最高的几场。《旧金山观察者报》甚至将24日至28日的演出描述为梅兰芳为华裔观众所作的演出。 与此同时,旧金山主流英文媒体的宣传也明显减少。这种变化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梅兰芳剧团停止在《旧金山观察者报》这份主流大报上刊登广告,这势必会限制剧团得到非华裔群体的关注;其次,在主流媒体上的剧评也骤减,例如,在24日至28日的五天里,《旧金山观察者报》仅刊登了一篇关于梅兰芳的详细报道,为当地中文报纸《金山时报》(Chinese Times)主编Churchill T. Chiu(中文姓名待考)撰写的讲解梅兰芳表演中符号主义的文章。 这些消失在主流媒体中的华人专场间接映射当时华侨华人在旧金山相对封闭的文化圈层。1930年的旧金山,拥有一万六千余名华裔居民, 其中大多数人都聚居在离诺布山(Nob Hill)不到半英里的地方。华裔社区里形成了特有的华人亚文化以及承载华人文化生活的各种空间,剧院是这些文化空间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音乐学家莱塔·米勒(Leta E. Miller)将这种社区形态称之为“旧金山诸多微型社区中一座奇特的孤岛” 。自由剧院成为了华人社会的缩影。在这里,剧目的选择可以不拘观众语言和理解能力的限制,于是梅兰芳剧团的演出转变为文化局内人的专场。根据所存戏单以及齐如山的描述,在自由剧院的演出剧目多为梅兰芳擅长的名剧,比如应当地华侨要求,添加了《天女散花》《空城计》《霸王别姬》等剧目。

就在剧团结束了自由剧院的演出,准备南下洛杉矶时,梅兰芳临时决定改变行程,延长在旧金山的停留时间。尽管洛杉矶公演的宣传工作早在4月25日已经展开, 梅兰芳仍然决意将原定于5月6日在洛杉矶爱乐音乐厅(the Philharmonic Auditorium)的演出推迟一星期。

造成变更的直接原因是梅兰芳的身体状况。4月28日,据《旧金山新闻》报道,梅兰芳患流感,取消一切社交活动,在下榻的费尔蒙特酒店(Fairmont Hotel)卧床休养,并接受了厄尔·康奈尔(Earl Hamilton Cornell)医生的诊治。 然而同样在28日,梅兰芳在病中决定继续旧金山的演出, 广告刊登在同一天的《旧金山观察者报》上:梅兰芳剧团将于4月30日在位于埃利斯街(Ellis Street)64号的卡皮托尔剧院(the Capitol Theatre)重新登台,票务仍然由弦歌琴行公司代理。 该剧院由历史悠久、气势恢宏的科特剧院(Cort Theatre)改建而成。 据此推测,变更行程的另一个原因是,尽管身体微恙,梅兰芳依然有意愿向旧金山各界人士宣传中国戏剧。鉴于提瓦利剧院的演出仅局限于社交界人士,而在自由剧院的演出又几乎只面向华侨华人,因此演出尚有面向更广大公众的可能。

梅兰芳的健康状态显然并没有影响两天后的加演。卡皮托尔剧院的第一场加演一切顺利,精彩依旧。四出剧目中的舞剧再次毫不意外地打动了剧评人。艾达·哈妮芬(Ada Hanifin)在其专栏中盛赞梅兰芳的肢体语言道:“以梅氏之舞蹈而言,则渠能以足作诗。” 在卡皮托尔剧院期间,梅兰芳继续施展更换剧目的策略。经过纽约、芝加哥两地的检验,这一策略在持续吸引媒体及观众关注度上显得十分有效。从4月30日起,卡皮托尔剧院上演的剧目为《青石山》《刺虎》《春香闹学》和《麻姑献寿》中的“杯盘舞与袖舞”, 前两剧已在提瓦利剧院和自由剧院演出过,而后两出旧金山人则尚未领略。5月5日夜戏再次更换剧目为《贵妃醉酒》《芦花荡》《天女散花》《打渔杀家》。 5月7日,广告再次刊出最后三天所演剧目:《汾河湾》《青石山》《嫦娥奔月》《霸王别姬》,票价分为4.4美元、3.85美元、3美元、2美元和1美元。 与提瓦利剧院高达11美元的价格相比,卡皮托尔剧院的演出显然更加亲民。在卡皮托尔剧院的加演使梅兰芳再次成为旧金山主流媒体的焦点。媒体纷纷猜测梅兰芳在加州是否会拍摄最时兴的有声影片,有传闻称拍摄计划已在接洽中,如不出意外将由雷蒙德·坎农(Raymond Cannon,1892—1977)执导梅氏演出的《汾河湾》选场等等。

·梅兰芳在旧金山演出时的戏单

·梅兰芳纪念馆藏

在演出间隙,梅兰芳一行继续通过各种社交活动和学术交流来传递此行半官方目的,促进中美两国的文化交流与相互理解。张彭春也多次以梅兰芳制作人的身份陪同出席活动,并继续进行有关中国戏剧传统和现状的演说。4月24日,梅兰芳以荣誉嘉宾身份出席旧金山市政中心(San Francisco Center)在著名的圣弗朗西斯酒店(St. Francis Hotel)举办的年度午餐会,张彭春、杨秀等人随行。 会上梅兰芳介绍了此行目的,即希望学习美国戏剧,同时也向美国戏剧观众展示他在舞台上的表演,并认为“艺术,是促进世界理解的最佳手段”。 张彭春则作了有关中国戏曲文化的发言,其中介绍了中国戏曲演员需经历的专业训练,以及中国戏剧的表演特质:“戏剧是在思想上被纯化的情感……重要的不是场景本身,而是人物在此地此景中的流露。它带给观众的是对‘事物状态’的欣赏。” 5月1日,梅兰芳访问位于华人社区杰克逊街835号的医院,慰问院中病患。 这间只有45张病床的医院建于1925年,是当时全美唯一一家华人医院。《旧金山纪事报》将这次访问描述为“梅兰芳为多位病患带去阳光”

当晚7点至8点,梅兰芳在KGO频道黄金时段的电台播音中问候广大听众, 让更多旧金山人听到自己的声音。5月2日,张彭春至久负盛名的密尔斯学院(Mills College)宣讲中国戏剧史以及常用的象征手法。

5月9日晚,梅兰芳剧团正式结束了在旧金山的所有演出。在最后一场公演前,梅兰芳在费尔蒙特酒店召开答谢宴会,感谢旧金山的赞助人。 先前已经在多地看过演出的评论家仍对梅兰芳剧团带来的冲击感到意兴盎然。5月13日,《旧金山观察者》转载著名专栏作家奥斯卡·麦金泰尔(Oscar Odd McIntyre,1884—1938) 的评论:“梅兰芳席卷艺术之城纽约后,这里的人们仍然在谈论他。有些人需多次观剧,才能理解中国戏剧表演背后的繁复习俗。但这好比吃橄榄一样,是一种需要培养的品味。” 该报著名乐评人雷德芬·梅森(Redfern Mason)也撰长文总结从梅兰芳游美公演中得到的启示,探讨东西方之间以及不同族裔之间进行文化交流的意义。他写道:

今天,我们正在怀着一种好奇心相互思量,彼此都意识到可以相互给予,彼此分享,双方受益。

梅兰芳的到来使我们暂停脚步。怀着对这位艺术家的由衷钦佩,我们步入艺术巨匠的画廊。凭借一身精湛的技术和一种透着难以捉摸的、我们称之为天赋的个性,他抓住了社会各阶层人士的想象力。

……

艺术鉴赏家们谈起(梅兰芳)的口吻就像谈起杜塞一样,然而,他却以谦虚的学者身份访问了我们的世界。他知道静态艺术通常是保守的艺术,是倒退的艺术,并且他想知道我们的戏剧,从埃斯库罗斯到莎士比亚,从莫里哀到詹姆斯·奥尼尔,能给予东方舞台何种灵感。

·梅兰芳到旧金山华人医院看望住院儿童

·梅兰芳纪念馆藏

与宗教信仰和哲学思想缓慢的渗透速度相比,用艺术将东方和西方融合在一起更为迅速……我们地处西方世界的边缘,是远东地区的近邻。旧金山应该为拉近不同族裔,增进彼此的了解发挥重要作用。

除《旧金山观察者报》外,据莱塔·米勒统计,另一份主流报纸《旧金山纪事报》在梅兰芳剧团旧金山公演期间共刊出26篇相关报道。米勒认为这显示出了白人群体既包容又矛盾的心态,因为如此广泛的报道显然透露了对这位远东艺术家的敬意,然而其艺术被描绘为一种珍贵的文化遗存,一种对古老文明的传承,但是这一形象与当时旧金山人的日常生活几乎没有关联。 可是,笔者认为这种“既包容又矛盾的心态”正是文化碰撞与交融的产物。旧金山主流社会对与一种远离日常的他国文化遗存的关注,本身就证明了梅兰芳作为文化大使的成功,以及在两个遥远国度之间建立一种文化理解的可行性。

·梅兰芳在旧金山设宴答谢各界人士

·梅兰芳纪念馆藏 6Mea/DmJI03alzo4snQpPdbpLMUltMVJDvAW0Hja/rrCsuO9e5FK8xbNLzifpq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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